此为怀人之作。词中寓情于景,以淡景写浓愁,言青山长在,绿水长流,而自己爱恋着的人却不知去向;虽有天上的鸿雁和水中的游鱼,它们却不能为自己传递书信,因而惆怅万端。
词的上片写主人公以书信细诉衷肠,而无处可寄;下片叙倚楼远望,只见青山绿波,不见所思之人。此词用语雅致,语意恳挚,抒情婉曲细腻。词中运用了一些传统文化意象和相关典故,深情含蓄,音韵悠长。
词的上片抒情。起句“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语似平淡,实包蕴无数情事,无限情思。红笺是一种精美的小幅红纸,可用来题诗、写信。词里的主人公便用这种纸,写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说尽了平生相慕相爱之意。显然,对方不是普通的友人,而是倾心相爱的知音。
三、四两句抒发信写成后无从传递的苦闷。古人有“雁足传书”和“鱼传尺素”的说法,前者见于《汉书·苏武传》,后者见于古诗《饮马长城窟行》(客从远方来),是诗文中常用的典故。作者以“鸿雁在云鱼在水”的构思,表明无法驱遣它们去传书递简,因此“惆怅此情难寄”。运典出新,比起“断鸿难倩”等语又增加了许多风致。
过片由抒情过渡到写景。“斜阳”句点明时间、地点和人物活动,红日偏西,斜晖照着正在楼头眺望的孤独人影,景象已十分凄清,而远处的山峰又遮蔽着愁人的视线,隔断了离人的音信,更加令人惆怅难遣。“遥山恰对帘钩”句,从象征意义上看,又有两情相对而遥相阻隔的意味。倚楼远眺本是为了抒忧,如今反倒平添一段愁思,从抒情手法来看,又多了一层转折。
结尾两句化用崔护《题都城南庄》诗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之意,略加变化,给人以有余不尽之感。绿水,或曾映照过如花的人面,如今,流水依然在眼,而人面不知何处,唯有相思之情,跟随流水,悠悠东去而已。
此词以斜阳、遥山、人面、绿水、红笺、帘钩等物象,营造出一个充满离愁别恨的意境,将词人心中蕴藏的情感波澜表现得婉曲细腻,感人肺腑。全词语淡情深,闲雅从容,充分体现了词人独特的艺术风格。
姚范《授鹑堂笔记》卷四十四说:“花卉九首(自注:指柳宗元《戏题阶前芍药》和苏东坡、党怀英等人的八首描写花卉的诗)…….元裕之尝请赵闲闲秉文共作一轴,自题其后云:‘柳州(柳宗元)怨之愈深,其辞愈缓,得古诗之正,其清新婉丽,六朝辞人少有及者……”元裕之认为“怨之愈深,其辞愈缓”是《戏题阶前芍药》高出其他几首花卉诗之处,而“清新婉丽”是六朝辞人所缺乏的。这样的评价毫不夸饰,恰如其分。柳宗元在这首诗中用戏谑的语气,轻松的笔调,清新的词句刻画芍药不同凡花的美好形象,极委婉曲折地抒发了诗人的“复起为人”的愿望。
诗一开头就用对比的手法描写,以突出芍药不同于普通花卉。“凡卉与时谢,妍华丽兹晨。欹红醉浓露,窃窕留余春。”众花大多随着春天的到来开放,也随着春天的逝去凋零,而芍药却把花儿开放在暮春时节。那鲜艳的花朵,露珠滚动,把枝条压得有些倾斜了,极像多饮了一杯佳酿而有点微醺的佳人,那美丽的姿态,把春天匆匆的脚步也换留住了。作者的刻画表现了芍药超凡脱俗、卓然独立的品性。花如其人,芍药的形象实则诗人自我品性的物化。
接着,作者继续状写芍药自我欣赏的倩影和醉人的芳香。“孤赏红日暮,暄风动摇频。”和煦的春风轻轻地摇曳着芍药的枝叶,那婀娜的身影是那样的柔美。在没有百花争姘斗艳的春未,它并不感到孤独,它在欣赏自我,看重并保持自己的高洁。“夜窗蔼芳气,幽卧知相亲。”夜晚,芍药沁人的芳香飘进窗内,好似来与静卧的人亲近。这四句诗用拟人的手法,把芍药人格化,极富情趣。写花的“孤赏”也是写人的洁身自好,不随波逐流。柳宗元虽然在政治上惨遭失败,但他仍然执着理想,坚持既定的人生目标,“虽万受摈弃,不更乎其内。”(《答周君巢饵药久寿书》)
“愿致溱洧赠,悠悠南国人。”何焯《义门读书记》说:“愿致溱洧赠”二句,陈思玉诗‘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结句虽戏,亦《楚辞》以美人为君子之旨也。”芍药美丽芬芳,高贵典雅,象征人的美好品德,也是作者自喻。好花赠美人,美人有喻君子之意。柳宗元少有大志,才华横溢,用世之心极切,可是流贬永州,一弃十年,虽然是“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实际上是“拘囚”身份,是一个“闲员”,抱负不能实现,才华得不到施展,就象一朵被抛弃在荒野的芍药。为此他痛苦,愤懑,然而又始终没有放弃,孜孜以求,希图进用。诗的结句极其巧妙而委婉地表达了急于用世,希求援引的愿望,因此是全诗的主旨所在。
《戏题阶前芍药》在艺术手法上主要是一个“戏”字,全诗用戏谑的口吻,加上拟人手法的运用,文辞清新,意味蕴藉,难怪近人藤元粹称这首诗“可为后人咏物轨范也”。
青溪是三国东吴时开凿的一条水道,起钟山西南,逶迤九曲,穿过今南京市区,流入秦淮河。陈维崧的这首《尉迟杯》以“青溪路”一句起调,既是点词题中所说的《青溪集》,也是把它作为南京的象征、历史的见证,表明这首词写的是饱经历史沧桑的南京。南京是作者青少年时的旧游之地。他在《留都见闻录序》中曾追述:“余年八九岁,祖父挈来金陵,僦宅成贤街莲舟桥下;后随先大人省试,率三岁一至以为常。”其祖父为东林领袖之一的陈于廷,其父为与冒襄、侯方域、方以智共称“四公子”;的陈贞慧,都是明末士林推重的人物。明亡前夕,作者十八岁时又曾随陈贞慧至南京,据其《金陵游记序》称,当时的南京依然名士云集,“人各据一水榭,每当斜阳叆叇,青帘白舫络绎縠纹明镜间”。这些记载,正可作这首词的次句“记旧日、年少嬉游处”的注脚。这一句,看似平平写出,而对作者来说,却有终身难忘的生活内容,负载着沉重的岁月之感、家世之慨和易代之悲。下面,“覆舟山畔人家。麾扇渡头士女,水舟风片,有十万、珠帘夹烟浦”三句,就是把词思在时间上推回到“旧日”,在空间上推回到“年少嬉游处”,回忆当年南京城内、秦淮河一带的繁华景象。句中的“覆舟山”即玄武山,东连钟山,北临玄武湖;“麾扇渡”在秦淮河上,位于朱雀桥之左,以晋时顾荣挥羽扇退陈敏军而得名;“烟浦”指歌楼妓馆骈列两岸的秦淮河。过拍“泊画船、柳下楼前,衣香暗落如雨”两句,则紧承“烟浦”二字,描写当年秦淮河上画舫云集、衣香暗闻的旖旎风光。
上片八句都是思昔,追记这一既是作者旧游之地、又是明代留都的当年盛况。八句中没有用一个直接表达感情的字眼,而字里行间寓藏着对往昔、对故国的无限怀念,正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在评介周密《武林旧事》一书时所说,“恻恻兴亡之感,实曲寄于言外,不仅作风俗记、都邑簿也”。
词的下片由思昔转到伤今。换头“闻说近日台城,剩黄蝶蒙蒙,和梦飞舞”三句,把上片所刻意描画的繁华景象一笔扫去。上一句中“闻说”二字表明下面所写都非目睹,而是听“新自金陵归”的许月度口述;“近日”二字与上片次句中的“旧日”二字两相映照,界分今昔;“台城”为东晋、南朝的台省及宫殿所在地,故址在今南京鸡鸣山南,这里用来与上片首句的“青溪”遥遥呼应,都是代指南京。下两句化用《庄子·齐物篇》中梦蝶的寓言,以喻人事之变幻无常、国家之兴亡如梦;句中的一个“剩”字暗示一切旧日的繁华都已烟消云散,只有黄蝶迷迷茫茫在梦境中飞舞而已。接着,就以“绿水青山浑似画,只添了、几行秋戍”两句,抒发其“风景不殊,举目有江山之异”(《晋书·王导传》中述周顗语)的悲慨。至于下片词的后四句,更以凄怆之笔表达其亡国之恨。在“三更后、盈盈皓月,见无数、精灵含泪语”两句中,作者借助想象,展示了一个午夜后、明月下“新鬼烦冤旧鬼哭”(杜甫《兵车行》)的凄凉阴森的境界。“想胭脂、井底娇魂,至今怕说擒虎”两句,则用隋将韩擒虎攻破台城时,南朝的最后一个皇帝陈后主叔宝与其宠妃张丽华、孔贵嫔藏匿于胭脂井中,当夜终于被隋军擒获的史实,以影射清军攻破南京,又追俘在南京称帝仅一年的福王朱由崧一事。这后四句词合起来看,既是哀悼南明弘光朝的覆亡,也是暗写清军占领南京时为这座历史名城带来的灾难。清军下江南之初,极其残暴。一些地方易手时,大量人民被屠杀,不少妇女被掳掠。“无数精灵”之含泪相语,“井底娇魂”之怕说擒虎,实即写清军入城后杀掠之惨。陈朝的张丽华、孔贵嫔未死于井中,并非“井底娇魂”。这说明,作者写的不是历史而是时事,只是借以泛写在战争中屈死的妇女。作者另有一首《八声甘州》词,题作“客有言西江近事者,感而赋此”,中有“叹灌婴城下,章江门外,玉碎珠残。争拥红妆北去,何日遂生还”诸语,更是明写清军的暴行。
作者对南京有特殊的感情,在其作品中每一提到南京总是感慨系之。其所以抱有这样的感情,不仅因为南京是他的“年少嬉游处”,这里有他的童心绮梦,而且南京在他的心目中是代表故国的。对于青少年时未去过北京,从小生活在江南的作者来说,清军攻破南京后才尝到亡国之痛。其业师陈子龙、吴应箕在南京陷落后先后举义师抗清,兵败,慷慨就义;其父陈贞慧回乡隐居于陈于廷墓侧,凡十二年不入城。家庭和师友的影响,使其直到三十岁后才多次参加省试,谋求见用于新朝,而且始终眷恋前朝,怀有故国之思。前面提到的《留都见闻录》为吴应箕所写,作者为此《录》写序时已经五十六岁,距其去世只有两年。他在序言的终篇处还寄慨遥深地说:“展《东京梦华》之录,抚《清明上河》之图,白首门徒,清江故国,余能无愀然以感,而悄然以悲者乎?”从这几句话再回过来看这首《尉迟杯》词,就更可以领会其感情深度了。
《小雅·出车》这首诗,在材料的选择上和正面描写战争的诗篇有所不同,诗人紧紧抓住了战前准备和凯旋这两个关键性的典型场景,高度概括地把一场历时较长、空间地点的转换较为频繁的战争浓缩在一首短短的诗里。
诗人把精拣出的点兵建旗、伐玁狁、征西戎、凯旋归来献俘虏等主要情节巧妙组合,一统纷杂头绪,构筑成篇,并选取不同角度叙述,以主带次。既有条不紊地展现事件发展全过程,又避免了罗列事件之弊。这种结构使诗章布局严整,凸显主题的同时使诗歌曲折动人。
诗的前三章描写战前准备的情况,在细部刻画上均采用了画面的描绘与心理暗示相叠加的技法。第一章说“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以“出车”“到牧”“传令”“集合”四个在时空上逼近,时间上极具连贯性的动作,烘托出一个战前紧急动员的氛围。末二句又以“多难”和“棘”二词暗示出主帅和士卒们心理上的凝重和压抑。第二章则以苍穹下林立的“旐”“旄”“旂”“旟”之“旆旆”,写军行至“郊”的凛然气势。末了又以“悄悄”“况瘁”写在开赴前线的急行军中士兵们焦急紧张的心理。第三章以“出车彭彭、旂旐央央”再叙军容之盛。在正确地部署了战斗的同时,用“赫赫”及“襄”暗示出作者对赢得这场战争的自信。
这里所采用的描写技法,使前三章既有恢宏廓大的郊牧誓师、野外行军之壮观,又有细致入微的人物心理活动,做到了整体与细节、客观与主观的巧妙组合。
诗的后三章跨越了诗歌在叙事空间上的先天不足,略过战争的具体过程,直接描写凯旋归来的情景。在这一部分里诗人避实就虚,颇具戏剧性地运用了类似现代电影“蒙太奇”的手法,把读者的注意出人意料地从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中拉向“黍稷方华”的初出征时,进而通过今昔对比(“昔我往矣”“今我来思”)所产生的时空错位,和从“雨雪载涂”走到“春日迟迟”的漫长归途,引导着读者用想像去填补对战事的漫长与艰苦之认识。家中之人从“未见君子”之“忧心忡忡”到“既见”之喜悦安心的转变,更是施展想像,从另一侧面写出了人们对战事的关注与饱受其苦的心态。最后,很自然地引出对凯旋的由衷高兴和对主帅的赞美。从表面看,这种避实就虚的写法似乎是舍本逐末,但由于其中渗透了参战者从忧到喜的深刻而细微的心理变化,而使得这些看似“闲笔”的场景描写成为诗中人物心灵和情感的背景或外化,比正面的描写更感人、更细腻。
诗歌的空间构成颇有妙处。全诗共描绘了受命点兵、建旗树帜、出征北伐、转战西戎、途中怀乡、得胜而归六个不同时空的画面,诗人将这些并无紧密联系的场景、情节借助情感的抒发糅合、贯通,展开一幅真实、广阔的古时征战图。
此外,诗人吸收了民歌成句入诗,语言上有质朴自然之气,意境中具情景交融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