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战争时期,身居军政枢要的李鸿章只求苟且身计,畏葸懦怯,战机屡误。极力主战,生性抗直的文廷式上疏弹劾。这自然遭到前者的嫉恨,被陷罪削职。这首词即作于罢官之后。词通过迎接新年的描述,反映了当时的政治斗争,表现了自己艰难的处境和不屈的品性。
开篇借佛家语,以反问起: “劫火何曾燎一尘?”“劫火”,佛家指世界毁灭时的大火,后一般用为乱世灾难。这里有指当时战乱和朝中恶势力双重意思。“一尘”,味词意当以一粒微尘自喻。作者以“何曾”诘问,显示自己遭劫不灭,即不屈服于朝廷恶势力的迫害。若引道家语,解“一尘”为一世亦通,但联系下句“侧身人海”,似取前说为妥。“侧身人海”是说在人多处戒慎立身,出黄景仁《都门愁思》“侧身人海叹栖迟”句。这里写出削职后栖隐人群的处境,正与上句“一尘”相应。“翻新”,岁月翻新,指新春到来,点题目“即事”。“翻新”前着一“又”字,非惟状时光迅速,也表示,年虽翻新,而故我仍在,禀性依然的意思。这句从上句转出,以艰险处境中身志不屈作为对“劫火何曾燎一尘”的回答。下两句具体写削职后赋闲的生活状况; “闲拈寸砚磨砻世”,“磨”与“砻”皆为磨碎物品的用具,全句谓在磨墨写作中消闲时间; “醉折繁花点勘春”,“点勘”,校勘,谓折取繁花来识别领略春天的到来。上句“闲拈”,悠闲之中透着才志不获所用的怨愤,故下句接以“醉折”,是以酒浇愁的意思。两句一递一进,表层的放达自适,正深掩着被迫害处境的悲慨。对文廷式这样一个正统儒士来说,“进亦忧,退亦忧”,以天下国家为己任的雄心抱负无论如何是掩饰不住的,下片“闻柝夜,警鸡晨”便道出了“位卑未敢忘忧国”的情怀。“柝”,夜间警盗之具,“闻柝夜”是说夜间睡不着觉,警觉地听着外面柝的敲击声; “警鸡晨”,用刘琨、祖逖二人闻鸡起舞的典故。两句表明虽家居赋闲,但时刻关心国事,随时准备着为国效力。然而现实情况怎样呢? “重重宿雾锁重闉”。 “重重宿雾” ,比喻朝廷恶势力的强大; “闉”, 城内重门,指皇宫。皇帝被众多的奸佞之臣包围着,自己纵有雄心壮志,也无计上达天听,出而为国效力。这句写出当时黑暗的政治局势,表现了作者“有怀投笔,无路请缨”的悲哀。尽管如此,他也决不准备向恶势力妥协,末两句“堆盘买得迎年菜,但喜红椒一味辛”,回扣迎新年即事的主题。他在众多的年菜之中格外喜欢红椒的辛辣,当然不仅指食味所好,而是以之自况抗直不曲的性格,表明要一如既往地坚守自己的品性节操。末句借物喻志,新警醒目。
这首词截取迎接新春的片断,在时事国难背景上寄写身世遭际,题作“即事”,实为言志。词看去闲散淡宕,却处处绵里藏针,孤傲不驯。风格峭拔,高韵独标。
该词中词人思念好友,揣测一路上友人可能的遭遇所写下的以想象为主的怀人词,但是这种想象并不是凭空乱想,而是基于词人对朋友的了解,通过这些了解所作的一系列推断,显示了词人对陈述古真挚的友情和对述古其人的真切了解。
上片以友人的行程为线索,纵贯着空间地点、节序风物,写来别有情致。起笔“清淮浊汴。更在江西岸”二句,决不是简单地说明淮河和汴河的地理位置,而是似乎在掐指计算友人的行程:你从江南的杭州出发,途中要经过淮河、汴河,那是远在江北的多么漫长的一段水程。因为友人“赴南都”,淮河和汴河都是必经的水道,所以二句乃是对友人大段行程的悬想,而友人的去向,路途的遥远,以及词人对他的关切之情,全在不言之中了。三、四句进一层揣想友人到达南都时的节序风物:“红旆到时黄叶乱,霜入梁王故苑。”意思是说,当你的仪仗到达南都时,该是黄叶飘零的深秋时节了,附近梁孝王昔日的宫室园林怕是已着寒霜了。陈襄是秋八月中旬从杭州启程的(见《苏轼年谱》卷十三),苏轼估计他到九月中、下旬才能到达。“黄叶乱”三字准确地写出了深秋季节的特征,“霜入”则应当是秋天最后一个节令“霜降”到来的标志。二句估计友人到达的时间,与对行程的计算联系在一起,同样是替对方设想,表达了词人的深情眷注。老友相别,居者忆念行者时,随着忆念的深入,常会计算对方某时是否到达目的地或正在中途某地,在交通不发达的古代更是如此。白居易《同李十一醉忆元九(稹)》诗云:“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便是词人忆念所及、深情所注的一个例子,可与该词上片合看。
下片假想友人到南都后游赏及凭吊活动。换头两句写游赏,说你在秋天何处的原野上游赏,停住车马,探访古迹,还在那儿徘徊不去。最后两句写凭吊古代贤人,说你到双庙去凭吊正气凛然的英雄张巡、许远,或许会发现他们遗留的风范还在人间,而那位傲视王侯的漆园吏想必无影无踪了。词人这样着笔,大概有三层意思:一是显示了中原大地上的南都丰厚的历史文化遗存;二是间接地表现了友人的“文采风流”;三是体现了词人对友人的相知,也可以说,是在更高的层次上达成了友谊的默契。
这首《再授连州至衡阳酬柳柳州赠别》载于《全唐诗》卷三六一。开头一、二两句,寥寥几笔,就把刘柳二人屡遭挫折的经历勾画出来了。对起述事,句稳而意深,为下文的展开,创造了条件,可谓工于发端。
三、四句承上抒感,而用典入妙。刘禹锡初次遭贬,即谪为连州刺史,途中追贬为朗州司马。此时再贬连州,所以叫做“重临”。关于这次“重临”州政的状况,诗人巧妙地以典明志。西汉时有个贤相黄霸,两度出任颍川太守,清名满天下;而刘的“重临”,则是背着不忠不孝的罪名,带着八旬老母流徙南荒。这是积毁销骨的迫害。诗人通过“事异”两字把互相矛盾的情况扭合到一起,带有自嘲的口气,暗含对当政者的不满和牢骚。下一句,诗人又用了春秋时柳下惠的故事:柳下惠为“士师”(狱官),因“直道事人”三次遭贬黜,这里用以比作同样“三黜”过的柳宗元。同时也暗示他们都是因坚持正确的政见而遭打击的。用典姓切、事切,可谓天衣无缝。“名惭”,是对刘柳齐名自愧不如的谦词,表示了对柳的敬重之意。
第三联五、六两句,将笔锋从往事的萦回折入眼前的别况。“归目并随回雁尽”句,把两位志同道合的友人分手时的情景描绘得多么有情有致:两位迁客并影荒郊,翘首仰望,他们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北回的大雁,一直到雁影在天际消失。一个“并”字,一个“尽”字,写得十分传神,把他们共同的望乡之情极为凄惋地传达出来了。“愁肠”句,从张说“津亭拔心草,江路断肠猿”诗中化出。心已伤楚,更不堪断断续续催人泪下的哀猿悲啼。诗人以“回雁”、“哀猿”衬托别绪,诗境也变而凄厉了。这等地方,正是作者大力经营处,真足以摇荡人心。
“桂江”两句,设想别后,以虚间实,笔姿灵活。“桂江”和“连山”并无相连之处,因此这里并不是实说桂水东过连山。下一句所要回答的问题就是如何把这东西远隔的两地联系起来。原来连接双方的,正是山水相望、长吟远慕的无限相思呵。“有所思”,也是古乐府篇名,这里出现,语意双关。最后两句,一纵一收,转折于空际,挽合十分有力。其技法与杜甫的“瞿塘峡口曲江头,万里风烟接素秋”(《秋兴八首》之六)相似。不过杜诗抒发的是个人对云山万里的故国的怀念,这里则用“相望”二字,把这一对志同道合又遭隔别的友人的生死不渝情谊,从彼此两方写出,与杜诗不尽相同,而有袭故弥新之妙。寄离情于山水,同怅望以写哀,词尽篇中,而意余言外,既深稳又绵渺,不愧大家笔墨。
古诗中反映农民困苦生活的作品很多,如白居易的《观刈麦》、张籍《野老歌》、皮日休《橡媪叹》等都是脍炙人口的名篇,而《打麦》不落窠臼,内容更丰富,艺术上颇多创造。
这首诗集中抒写了农民的终生劳苦,流露出强烈的恤民情怀,及对不合理现实的愤懑。全诗可分为两段,从开头到“敢惮头枯面焦黑”为上段:
“打麦打麦、彭彭魄魄,声在山南应在北。”诗名“打麦”,开头就直承题意。但不是正面描写农民劳动场面,而是用相互回应的一片打麦声,侧面取影,写出了紧张艰苦的工作情景。接着作者撇开打麦,蓦然跳跃到打麦以前的收割。“四月太阳出东北,才离海峤麦尚青,转到天心麦已熟。”这里用夸张手法描写麦子成熟之速,目的是突出麦收的刻不容缓,渲染了农民抢收的紧迫性。“鹖旦催人夜不眠,竹鸡叫雨云如墨。”鹖旦夜鸣催人,风雨将至,不抢收则颗粒无获。这两句进一步渲染出抢收的紧张气氛,引出下面对收麦的正面描写:“大妇腰镰出,小妇具筐逐,上垅先捋青,下垅已成束。”只写妇女,实际上却已包括丁壮,笔墨简洁。捋青随即成束,既写出田家动作的熟练、紧凑,也写出神情的亢奋、紧张。白居易《观刈麦》说“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与之相比,此诗抓住了收麦场面中的特定动作,刻画更为准确。“田家以苦乃为乐,敢惮头枯面焦黑。”把农民的心理写得入木三分。夜无安眠,朝无少息,劳作很辛苦,但农民却以苦为乐。这里面有面对劳动果实的喜悦;更重要的是年成尚好,虽然所得无几,但不至于饿死道旁。这是凄楚的喜悦,辛酸的微笑。
这段通过对收麦环境、劳动场面和农民心理的描写,充分反映了田家生计的艰辛。
下一段从“贵人荐庙已尝新”到结束,由回顾收麦跳跃到展望食麦。“贵入荐庙已尝新,酒醴雍容会所亲。曲终厌饫劳童仆,岂信田家未入唇。”荐庙即献于家庙作祭品,醴是甜酒。贵人们雍容尝新,饱食有余,和田家的不曾入口形成强烈对比,揭示出耕者不食,食者不耕的对立。“尽将精好输公赋,次把升斗求市人”,不耕者饱食却还有余,力耕者无食被迫售粮,田家的饥馁不言而喻,两者的对比又深入了一层。
麦秋结束,劳作未歇,诗人构思又跳跃到打麦后的插禾:“麦秋正急又秧禾,丰岁自少凶岁多,田家辛苦可奈何!”这里写插禾只是一笔带过,不再作具体描写,虚实相间,错落有致。“将此打麦词,兼作插禾歌”,打麦和插禾,虽然一为农事之末,一为农事之始,但贯穿始末的是送不走的“辛苦”二字。田家的辛苦又要随着插禾周而复始了。结尾结而不断,首尾相衔,内涵丰富。
张舜民一贯重视民生疾苦,《画墁集》中有不少篇章表现了对人民的同情,而此篇尤为突出。诗中强调了农民的终生劳苦,内容比前人开拓得更广。
此诗在艺术上也颇有独到之处。诗题说“打麦”,却忽而收麦、忽而食麦、忽而插禾,以打麦为联系中心,结构跳跃动荡,又有章法可寻,对主题的表现有重大作用。
由于作者热悉农村生活,因此在描写农村环境及劳动场面时,形象真实生动,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描写贵人神态,着墨无多,却十分传神。两种形象的对比,互相映衬,更加强了作品的感染力。
诗中使用四言、五言、七言,长短参差,自由洒脱,避免板滞,很有乐府风味。诗中换韵三次,平仄交押,仄声的短促峭急,突出了农民的劳苦;平声的悠长平和,刻画了贵人的雍容自得。
整篇诗不用典实,不用生僻字,质朴平易,任情而往,在宋诗中颇具特色。
此曲由四首小令组成,写年灾之年,农民颗粒无收,还要遭受官府酷刑的惨状,揭露了社会的腐败,反映了农家的疾苦,流露出作者对农民的同情。全曲风格刚劲,语言本色,采用方言土语,虽质朴无华,却高度凝炼,是散曲中少有的现实主义佳作。
《胡十八·刈麦有感》是由四支小令组成的重头曲,写出了因遭受严重年灾而颗粒无收,加上官府的横征暴敛,农民“卖宅田”和“典儿女”的悲惨遭遇。
第一支小令写年情的严重和受灾地区的广阔,农民所种的麦子颗粒无收。曲中开始以一个八十岁的老农之口以质朴的语言道出:“几曾见今年麦!又无颗粒又无柴。”大灾之年,粮食柴火,一点也无,何等凄惨。接着道出“三百日年灾,二千里放开”极言年日之长及地域之广,最后两句“偏俺这卧牛城,四十里忒毒害”,饱含着老农无尽的辛酸、怨怼和无奈。第二支小令写农民劳作的辛苦。即使麦子收成不好也得收,还得请人帮忙,这样又赔了人工和饭食。农民为了能收一些糊口的粮食,麦地里麦子收割之后赶紧又种下豆子,可以说为了活下去,已经想尽了办法。这里深切地反映了作者对农民的同情。第三支小令写了官府不顾人民死活,催逼灾民交税,逼得农民典儿卖女的悲惨境况。写里正之类的乡官却还在那里加紧催租,逼得人们卖田宅儿女。“穿和吃不索愁,愁的是遭官棒。”“穿和吃”并非真的“不索愁”,这样写,只是为了更突出“官棒”对农民的严重威胁。为什么农民们“愁的是遭官棒”,原来“五月半间便开仓,里正哥过堂”,也就是说,“花户每”要过“比粮”这一关。而“花户每”要过“比粮”关,想免遭“官棒”的酷刑,只有“卖田宅”或“典儿女”,别的无路可走。苦只苦“花户每”既无田宅可卖,即使忍痛典了儿女,也还是“陪不上”,最终难逃“遭官棒”的可悲命运。第四支小令写农民的哭诉,跟往年相比,今年更惨,有一年不如一年之意。这是一幅年灾图,读者能够想象到饿得骨瘦如柴的农民站在里长前求情发愁的那种惨状,朴素、真实表现了社会的不合理:由于官僚地主的压迫勒索,人民已经无法生活下去。
作者站在农民的立场,揭露了明代统治者横征暴敛的罪行,把天灾和人祸都展示出来了,充分表现了对劳动人民悲惨遭遇的同情,是散曲中少有的现实主义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