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首借咏寒柳而抒伤悼之情的词作,纳兰在词中咏物写人,亦柳亦人,委婉含蓄、意境幽远,可谓是其咏物词中的佳作,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曾这样评价这首词:“余最爱其《临江仙·寒柳》云:‘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言中有物,几令人感激涕零,纳兰词亦以此篇为压卷。”
“飞絮飞花何处是”,咏柳咏柳,开门见山:柳絮呀,随风飘到哪里去了呢?花儿呀,随风飘到哪里去了呢?——咦,说柳絮自然应该,毕竟是咏柳,可这个”花儿”是从哪里出来的呢?谁见过柳树开花呢?明明是咏柳,怎么突然出来个杨花呢?的确,杨树、柳树本是两种不同的树,但由于它们的种子杨花和柳絮都带有白絮能飞,飞絮期又基本相同,因此杨花和柳絮在古典诗词中常常被认为是代表同一个意象,而纳兰在这里用到“杨花”的意象,估计是想要造成叠音的声音效果。除了造成叠音的声音效果之外,还因为杨花作为诗词当中的一个意象符号,独有一些复杂的含义。
“疏疏一树五更寒”,“疏疏一树”正是寒柳的意象,而“五更寒”原本仅仅是一个时间的意象,此时交迭在一起,却把夜阑、更残、轻寒这些意象付诸于柳树身上,使柳树获得了人格化的色彩,使柳树更加顺理成章地成为词人的情感投射的客体。
“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递进一层,似在说明月无私,不论柳树是繁茂还是萧疏,都一般照耀,一般关怀。貌似在写明月,实则是容若自况:柳树就算“疏疏”,就算“憔悴”,也减不了自己一分一毫的喜爱;伊人就算永诀,也淡不去自己一分一毫的思念。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下片转折,由柳树而及女子,由当下而及回忆,是说:最是在柳丝摇落的时候,我更免不了去想起当年的那个女子。
春山,作为诗词中一个常见的意象,既可以实指春色中的山峦,也可以比喻为女子的眉毛。宋词有“眉扫春山淡淡,眼裁秋水盈盈”,便是以春山喻眉,以秋水喻眼,而一“扫”一“裁”,是形容女子描眉画眼的可爱的梳妆动作。春山既然可以比喻为女子的蛾眉,便也可以用作女子的代称,容若这里便是此意。由柳叶的形态联想到蛾眉的妙曼,联想到心爱的女子,曾经的故事。接下来仍是追忆那位女子,即“湔裙梦断续应难”。湔,这里是洗的意思。旧日风俗,三月三日上巳节,女人们相约一同到水边洗衣,以为这样可以除掉晦气。上巳节和清明节隔得不远,所以穆修有诗说“改火清明度,湔衫上巳连”。这种户外聚众的日子往往提供给了男男女女们以堂而皇之地偷偷约会的机会。
这首词,曾被那位对纳兰词评价不高的陈廷焯赞为纳兰词中的压卷之作,不知道容若听到了会不会高兴一些呢?无论如何,“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都是性灵之句,非挚情挚性之奇男子无以得之。纳兰何以有此“憔悴也相关”,“西风多少恨”的伤感情调?清朝气数正旺盛,却有此醒人气的词人和词作,真是可悲可叹可钦啊!
咏物为古典诗词之大宗,而原其宗旨,“物”本是外壳,是媒介,抒情才是本质,是核心。所以咏物之作要求摹写神理而不能徒赋形体,同时还要不粘不离,保持一个恰好的分寸。以此绳衡这首小词,在“层冰积雪摧残”、“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等句刻画出那婀娜杨柳的“寒意”之外,词人更着重“摧残”、“憔悴”、“梦断”、“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的情感的抒写,亦将他复杂凄咽的内心感受特别深曲又特别准确地传递出来。写寒柳而字里含情,弦外有音,此之谓“言之有物”。
还要深思一层,“言之有物”之“物”究竟能否落实呢?有文章指出这首词借咏柳而寄寓对亡妻的哀思,实亦即悼亡之作。作为一种猜测容或可以,但作为学术研究,在本篇不能肯定作年在其妻逝世之后的情况下,则不可以武断地这样定论。如果说里面寄托有纳兰一贯婉转哀凉的身世之感,那也就足够了。
一开头,作者就对“花”“月”“酒”这些为一般诗人所沉湎而讴歌的事物加以否定,表明自己并非“风月派”。说花是无知的,不必为花伤情,月是无聊的,不必为之徘徊流连,酒也是无法消愁解恨的,更不必沉湎,不必讴歌。下面“把天”四句,进一步以丰富的想象表明自己并非抒写闲愁的“风月”词人。词中说,要把“风月派”赞美的艳丽茂盛的桃树砍断,杀他风景要把吟风咏月诗人讴歌的鹦哥煮熟,做下酒菜。作者为什么对“风月派”诗人讴歌的事物如此忌恨如仇。他曾在《词钞自序》中说:“少年游冶学秦柳,中年感慨学辛苏。”此篇是中年之作,正是写苏辛慷慨之词的时候。另外他在《潍县署中与舍弟第五书》中谈到:“文章以沉着痛快为最”,应该“敷陈帝王之事业,歌咏百姓之勤苦”,而那些“逐光景,慕颜色”的“风月花酒”之作,“虽刳形去皮,搜精抉髓,不过一骚坛词客尔,何与于社稷生民之计,《三百篇》之旨哉”由此可见,他对诗词“只吟风月”是否定的,这里表现了他以诗词用世的积极态度。“焚砚”三句,是世事不容,“老不得志”而发出的激愤之词。作者年幼读书,“自竖立,不苟同俗”,虽有出众才华,结果过了“而立之年,仍无“而立”之举,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而已。这怎不使作者愤愤不平。“焚砚”三句,写决心要一反常规,不再读书、写字、弹琴、作画、写文章。“焚”“烧”“椎”“裂”“毁”“抹”等几个动词,既生动又形象地勾出作者激愤决绝的神态。“荥阳”三句,是引《李娃传》中的常蝇刺史之子郑生奉父命赴长安应试,爱上妓女李娃,弃试,流连花巷,钱尽被逐街头行乞的故事,借以自喻,表示对封建礼法的蔑视。
下片继续写自己贫困潦倒,抒发对黑暗社会的愤懑之情。开头两旬写自已从来就是穷命相,这是难以更改的,任人笑他头戴教席帽,身穿秀才衣的瘦骨伶仃模样。“看蓬门秋草”的“看”提领以下四句,写家门贫困,冷落孤单。“蓬门”指家门贫寒,“秋草”写门前冷落。作者曾有诗写道:“座有清风,门无车马。”在《七歌》一诗中写此时生活是“爨下荒凉告绝薪,门前剥啄来催债”,是“几年落拓向江海,谋事十事九事殆”,是“寒无絮络饥无糜”,“空床破帐寒秋水”,其贫困之状可见。词中的“疏窗细雨,夜夜孤灯”,进一步描写自己的冷落孤寂——细雨敲打着稀疏的窗棂,夜夜是孤灯伴着自己,“自刻苦,自激愤”地读书。作者曾在《自叙》中说:“板桥最穷最苦,貌又寝陋,故长不合于时,不见重于时,又为忌者所阻,不得入试。”这就是他入仕之前的生活。他说自己的性格“放荡不羁,漫骂无择”,经常“敖言高谈,臧否人物”,如此更被世人视为“狂”、“怪”。更重要的,板桥是生活在清朝前期的汉族文人,其时国内民族矛盾仍很尖锐,文字狱屡见不鲜,他目睹者竟达十二次之多。板桥好友杭世骏就是因条陈“泯满汉之见”,而被罢官,板桥的同窗陆骖因文字狱而被戮尸;板桥自己也被迫将已刻好的诗钞址十儿首明显地流露反满情绪的诗从板子上铲去。这炎凉的世情,这深重的压迫,使他情不自禁地呼出:“难道天公,还箝恨风不许长吁一两声?’’这是以反诘句式将郁结在心中的不平投向那不平的社会。此是全词的点题之笔。表面上是质问天帝,实则指责人间,抨击清统治者,“恨”字极写对黑暗社会的愤怒之情。这不仅是板桥个人的恨,同时也表达了当时有正义感的人的心声。
“颠狂甚”是借用世人语。因作者不肯从俗,因而常遭白镢,并斥为“狂”、“怪”。这里借而用之,表示自己决不妥协的精神。结句说:我要取百幅乌丝格纸来细写自己凄清情怀。“凄清”一词,表明自己写的绝非“风月”之作,而是抨击社会,抒写个人怀抱的词章。
这首词表现了对黑暗社会的不满与反抗。想象奇特,富有浪漫主义精神,运用反语激词来抒写自己情感,更加强烈、感人,通过具体的富有特征的景物来渲染清苦的生活,生动形象,词语通俗,用典活脱。这首词当时即已为人传诵,板桥在《刘柳鄙册子》中说:“南通州李瞻云,曾于成都摩诃池上听人诵予《恨》字词,至‘蓬门秋草,年年破巷,疏窗细雨,夜夜孤灯’皆有赍咨涕演之意。后询其人,盖已家弦户诵有年。”
这首词是作者的一首绝笔词。词的开头两句就描绘了一组对立的形象:诸将侃侃而谈,议论立功封侯,而自己却悄然独立,和着笛声,作楼长歌。对比何等鲜明,大有“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楚辞·渔父》)的意味。
封建社会中,封侯显贵历来是人生追求的目标,但作者眼中,这一切都只是梦幻一场,所以他此时只一边冷眼旁观,沉醉音乐之中。这一组对比用反差强烈的色调进行描绘,互为反衬,突出了词人耿介孤高的形象。此词借助笛声与歌声把读者带入了一个悠长深远的意境中,超然之情蕴含于这不言之中,自有一种韵外之致,味外之旨。“吹笛作楼”用唐赵嘏《长安秋望》诗中的名句“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作楼”,正切此词写重九登高远望之意。
“万事尽随风雨去,休休,戏马台南金络头。”一切的是非得失、升沉荣辱,都淹没时光流逝的波涛中。“休休”,算了吧,还有什么可说呢!即使是像宋武帝刘裕彭城戏马台欢宴重阳的盛会,也成为历史的陈迹而一去不复返了。用“戏马台”之典正切重阳宴集之题,而“金络头”,用鲍照《结客少年场行》“骢马金络头,锦带佩吴钩”,既切戏马台之马,又照应开头说封侯的“诸将”。词人受佛老思想的浸润,人生观中有着消极虚无的一面,随着政治上的连遭打击,这种思想时有流露。这里表现的就是这种思想感情,但更为含蓄深婉。
下片遂转而为开朗达观。词人举杯劝酒:“催酒莫迟留,酒味今秋似去秋”(一作“酒似今秋胜去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还是开怀痛饮,莫辜负这大好秋光和杯中酿。以功名之虚无,对美酒之可爱,本于晋人张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之语(见《世说新语·仕诞》)。古人咏重九,常由美酒而兼及黄花,作者沿用此法,却又翻出新意。他运用拟人手法,借花自嘲。词人老兴勃发,插花于头,而花却笑他偌大年纪还要簪花自娱。其造语则是脱胎于苏轼的两句诗:“人老簪花不自羞,花应羞上老人头。”(《吉祥寺赏牡丹》)词人热爱生活的不服老精神跃然纸上,他并不因处境的拂逆和年事的增高而消沉,相反觉得秋光和美酒都与去年不殊,表现出开朗豁达的胸襟。
这首词“以诗为词”的创作方法,从遣词造句到意境格调都体现出诗的特点。不借助景物渲染,而直抒胸臆,风格豪放中有峭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