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有些篇章索解不易,以致岐见纷错,此篇就是一例。
《毛诗序》称此诗的主题为“大夫悔仕于乱世也”,寻绎诗意,此诗当是一位长期奔波在外的官吏自诉情怀的作品。他长年行役,久不得归,事务缠身,忧至忡忡,诗中披露出他的复杂至情,千载之下,使人犹闻其叹息怨嗟之声。
全诗共分五章。一、二、三章的前八句都是自述其行役之苦、至怀之忧。对这八句的理解,各家基本上无甚异词。接下来则是反覆咏唱“念彼共人”,对“共人”的理解也就岐见纷呈了。“共”即古“恭”字,所谓“恭人”即恭谨之人,具体何指,诸家见仁见智,各抒己说。一种意见认为“共人”是指隐居不仕者。吕祖谦《吕氏家塾读诗记》引丘氏曰:“‘共人’谓温恭之人,隐居不仕者也。贤者久不得归,于是悔仕,进退既难,恐不免于祸,念彼不仕之友闲居自乐,欲似之而不得,故涕零如雨也。”戴溪《续吕氏家塾读诗记》云:“当时必有温共静退之人劝大夫以不仕者,不从其言,故悔恨至涕泣,睠(按,即眷)睠怀顾,欲出宿而从之也。”朱熹则释为:“共人,僚友之处者也……大夫以二月西征,至于岁莫而未得归,故呼天而诉之,复念其僚友之处者,且自言其畏罪而不敢归也。”(《诗集传》)朱熹的说法颇为含混。所谓“僚友”,既可理解为同僚中的朋友,也可看作是同僚与友人并提;而所谓“处”,既可解作隐居不仕,也可释为居留在朝。今人高亨则解共人为“恭敬的人,此指作者的妻”(《诗经今注》)。吴闿生则解为“‘念彼共人’者,念古之劳臣贤士,以自证而自慰也”(《诗义会通》)。
此诗的难解之处在于后二章的诗意似与前三章断为两截,难以贯通。后二章中“靖共尔位”的“共”亦当作“恭”解,那末这一句就是克尽职守之意。如果将前面的“共人”理解为忠于职守的同僚,那末后面敦劝“靖共尔位”似属多余。如果将“共人”理解为隐居不仕者,那末前面既已表示了悔仕乱世、向往归隐之意,后面又勉以恭谨尽职,自相矛盾;而且既然是退隐之士,就不可能有职可守。历来的注解都试图解决这些矛盾,使之能自圆其说,较有代表性的一种说法是:后二章为“自相劳苦之辞”。《吕氏家塾读诗记》引欧阳修说云:“‘嗟尔君子,无恒安处’,乃是大夫自相劳苦之辞,云:无苟偷安,使靖共尔位之职。”吕祖谦申此说曰:“上三章唱悔仕乱世,厌于劳役,欲安处休息而不可得,故每章有怀归之叹。至是知不可去矣,则与其同列自相劳苦曰:嗟尔君子,无恒欲安处也。苟静恭于位,惟正直之道是与,则神将佑之矣,何必去哉!”戴溪之说与吕氏同,谓“前三章念共人而悔仕,后二章勉君子以安位”,“始悔仕于乱世,终不忍去其君,可以为贤矣”(《续吕氏家塾读诗记》)。这样的解释也许颇合于怨而不怒、温柔敦厚的诗教,但将后二章看作既是自勉、又是互相劝慰之词,实在是很牵强的,“自勉”云云只能是解诗者的曲为之说,因为此处说话的对象“君子”明明是第二人称的“尔”。
其实此诗与《四月》、《北山》等诗表达了类似的情感,即感慨征戍久役、劳逸不均。所谓“共人”应该是与诗人一样效命王室、忠于职守的人,因而想到他们,就会油然而生一种同病相怜、眷然怀恋之情,“涕零如雨”、“睠睠怀顾”就是这种情绪的体现。“兴言出宿”则表现诗人在怨艾之后仍起身踏上征途。“念彼共人”的复叠之词展示出诗人情感演变的轨迹:虽然忧伤孤独,疲于奔命,但对王事还是不敢懈怠,有“彼共人”作为榜样,他也只能席不暇暖,奔走四方。有了这样的铺垫,下面转入对“君子”的劝勉也就顺理成章了。揣摩诗意,这四、五两章当是诗人对在上者的劝戒。“君子”不是指一般人,而是那些身居高位的统治者。“嗟尔君子,无恒安处”实在有着无穷的感喟,在这声声敦劝中不难体会到诗人的怨嗟。“无恒安处”的言外无疑意味着这些“君子”的安居逸乐,它和诗人的奔波劳碌、不遑宁处正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诗人劝勉这些“君子”勤政尽职,正说明他们未能像“共人”那般一至为社稷黎民操劳。“神之听之”的声声祝愿中不能说没有告诫的弦外之音在回响。
这首诗采用赋体手法,不借助比兴,而是直诉胸臆,将叙事与抒情融为一体,娓娓道来,真切感人。诗中既多侧面地表现了诗人的内至世界,又展示了他至理变化的轨迹,纵横交织,反覆咏唱,细腻婉转。可以说这首诗与《北山》诗同样表现了不满上层统治者的怨情,但它不像《北山》那样尖锐刻露、对比鲜明,它的措辞较为委婉。
起句“人生只合梁园住”,是模仿唐人张祜的“人生只合扬州死”(《纵游淮南》)的故作奇语。接着,以“几个白头父”的闲谈和回忆,来支持这一结论。这其实就同唐诗的“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一样,表面上是抚今追昔,实质上却充满了年光飞逝的沧桑之感。
上片出现了“胭脂坡”的地名,这原是唐代长安城中的一处所在。作者移入“夷门”,正是为了影射出此地在北宋时期作为全国都城的事实。同样,“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而曲中强调“他家五辈风流”,这“风流”无疑是属于宋代汴京的全盛时期。换句话说:“白头父”们是在演说和追念前朝,他们虽不是遗民,但父祖辈对于故国的爱国情感却一代代传了下来。这在元代是忌讳的,所以曲中的“快活煞”三字,只是作者使用的障眼法。
白头父谈话的主题是“说宣和”,而且着眼于其时的“锦片繁华”。作为具有典型性的例证表现,是正月十五元宵节的观灯。北宋汴京的元宵灯市,是天下闻名的,其时张灯结彩,火树银花,金吾不禁,连大内前的御街,也任由百姓和行人来往观赏。“辇路”、“马行街”、“州桥”、“相国寺”……“白头父”们如数家珍,表现出强烈的缅怀和神往。“宣和”是“靖康”前的年号,也就是宋徽宗在禅位做太上皇前的最后几年,下距北宋的灭亡已近在咫尺。老父们对他荒政失国的过失未予责备,却津津乐道他在元宵灯节的与民同乐,并以此作为“人生只合梁园住”的一则论据,可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元代汉族百姓的民族情绪。“锦片繁华”在作者的时代已成为历史陈迹,诗人“夷门怀古”的用意与心情,可以想见。
纳兰性德虽为康熙皇帝的近侍和权相明珠的长子,但他性情淡泊,把自身的处境和地位看作是难以摆脱的束缚。他和卢氏结婚后,伉俪情深,常以扈从皇帝出巡不能与妻子团聚为苦,所谓“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画堂春》、《台城路》)正是诗人远在塞外,又适逢传说中牛郎织女相会的七夕,触景生情,而对夫妻相思之苦的抒写。
词的上片写天上牛郎织女相会。关于牛郎织女相会的传说,最早大概见于《荆楚岁时纪》:“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子也。年年积杼劳役,织成云锦天衣。天帝怜其独处,许嫁河西牵牛郎。嫁后,遂废织缍。天帝怒,遂令归河东,唯每年七月七日夜,渡河一会。”后来,人们又进一步敷演为更富有民间色彩的爱情故事。又因织女善织缍,妇女们便于七夕结彩缕穿七孔针,陈瓜果于庭以乞巧,遂成为习俗。七夕夜,牛郎织女尚且要团聚,而词人却和爱妻天各一方。此时此景,怎能不引起无限的愁思,所以词人笔下的牛郎织女相思,以及想象中他们相会的情景,都揉合了诗人自身的生活体验。
词的下片,由上片牛郎织女的会合而推及到人间。“人间别离无数。”词人把自身置于天下无数有情人不能团聚者之列,在抒写离散的悲苦中融入了对现实的揭露和控诉。“向瓜果筵前,碧天凝伫。”独守空闺的思妇,哪有在瓜果筵前乞巧的心绪呢,她们凝望碧空,羡慕牛郎织女还有相会之时,而自己的丈夫、自己的恋人,他又在何方?她们不能不发出痛苦的质问:“连理千花,相思一叶,毕竟随风何处?”“连理”,树枝或树干长在一起的两棵树,比喻夫妇之爱。“相思一叶”,指唐代书生于祜和宫女韩氏在红叶上题写相思诗句,通过御沟流水传递,而后终偕良缘的故事(宋张实《流红记》)。然而,这传说中的故事,在现实生活中太少了。“连理千花,相思一叶”,到底都随风飘飞到哪里去了?在这无数的思妇之中,自然也有诗人的爱妻卢氏在内。所以,词人紧接着把笔锋转向自身。“羁栖良苦”,被王事羁绊、栖寄他乡实在太苦了。而爱妻呢,“算未抵空房,冷香啼曙”,料想在我未回去的空房里,夜阑香冷,彻夜不眠的妻子把枕头都哭湿了。“冷香”,富贵人家的闺房常用香料熏染。性德《青玉案·宿乌龙江》:“料得香闺香正彻。”指的就是香料的香气。初睡时浓郁的香气随着黎明的到来,飘散得很淡薄了,所以说冷香。 “今夜天孙,笑人愁似许!”今夜和牛郎相会的织女,也会讪笑人间这样多的离愁别绪。“天孙”,织女星的别名。诗人通过想象,反衬出人间夫妻离别之恨尤胜于牛郎和织女。
全词通过想象,把真挚浓烈的情感凝结于美丽哀婉的神话传说之中,把自身夫妻相别之恨、相思之苦推及于天下离散的有情人,使词的意境更为深远。语言鲜明生动,无论是描景、写情、用典、叙事,皆如清水芙蓉,清新自然,毫无雕饰痕迹。
李贺很少写欢庆的诗。他所处的社会本来就很少值得喜庆的事,满目疮痍,叫人喜不起来;另外诗人遭际坎坷,他也很少有欢乐的时候;再加上诗人性格内向,比较悲观。这种种原因,都使得李贺的作品中很少歌颂欢乐、抒发愉快情感的诗歌。这首《上之回》却是一首欢庆胜利的颂歌。
这首诗一连用了八句三字句,音韵急促,一气流贯,表达极度欣悦的心情。
“上之回,大旗喜。悬红云,挞凤尾”前四句通过写景突出喜庆的景象。用“喜”字来形容红旗飘扬,使红旗染上了情感的色彩。到处是红旗、好似是悬在天上的红云,红旗上的凤尾相互拍打着。这真像是一片旗的海洋。诗一开始就把读者带进了一个被红旗包围着的喜庆的境地里。
“剑匣破”四句,追述胜利的经过。诗人在这四句中用了两个典故,只用了十二个字写出了这次战斗的历程,语言十分精炼。宝剑冲破剑匣,如蛟龙腾飞起舞,杀向敌人,用以形容朝廷军队的威武神速,写出了军队的不可抵挡的气势。读着这两句,好像看到朝廷的军队所向披靡,摧枯拉朽地打击着敌人。敌人被歼,叛乱平定,到处是一片庆祝胜利的鼓声。用“蚩龙”这一典故十分确切地表达了诗人的感情以及喜悦的心境。
这八句短促的三字句,既把场面、战斗经过写出,更把诗人那种抑制不住的感情生动地表达了出来。它们真像一泻千里的激流,奔腾着、翻滚着,掠过读者的心田,激起读者的强烈共鸣。
最后两句“天高庆雷齐堕地,地无惊烟海千里”是七言句,抒发着诗人美好的理想。他想象着平定叛乱藩镇之后和平安定的美好景象。欢呼声像天上的雷声降落地上那样,到处是欢声雷动;在辽阔的国土上,再不会有使人惊心动魄的烽烟。四海之内,平静无波。中唐时期经过了连绵八年的安史之乱,社会已经陷入极度混乱;各地方藩镇又发动割据战争,战火不息,人民的生活在征战中更加痛苦。渴望和平、安定,是当时人民的普遍愿望。
这首诗是诗人在胜利的喜悦中一气呵成的,似乎是感情的喷发,未经雕饰,但是,诗人却是经过精心构织的。他在整首诗中,突出了红色。那鲜红的旗帜,如火红的海洋,如满天的红云,这就突出了喜庆的色彩;此外,诗中还突出了逢逢的鼓声,和鲜红的色彩相映衬,有声有色地把喜庆的热烈场面刻画了出来。这正是诗人在艺术安排上虽用力构思,但已达到似乎漫不经意的成熟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