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叙写作者听到雨打芭蕉叶时的精致细腻的感官品味,先听而后思,并连续运用象声叠词和排比博喻句式,将原本单调乏味的声音表达得顿挫扬抑,生动流畅。文章拟物模情,形象细腻;虚实相映,意蕴独特。
从文章中很容易发现它以文字而造就的种种音乐效果,也可以透过全篇文字把握到被作者用心描绘的雨中芭蕉的典雅气质。然而,这篇两百字不到的小品最引人注目的地方,还是它那超越表层描述的哲学思考。
这是很让人迷惑不解的,像沈周这样一位对于事物的形体、色彩有敏锐感受的画家,何以面对葱绿的芭蕉,不是着意用他的眼,却是用他的耳去“听”这生命成长的节奏。而当他静心倾听那雨打芭蕉的渐沥声时,他脑海里浮现的,不是蕉叶上晶莹的水珠,而是形而上的抽象命题:芭蕉承雨有声,其声假之于雨;雨不集,蕉不虚,声无从起,因而声乃蕉雨相合之结果:蕉静雨动,动静相配以起声,等等。如果对中国古代绘画的特性有比较充分的了解,可以很快悟到这实际上是中国绘画重神似甚于重形似的基本理论在沈周身上的一种曲折的反映:或许可以进一步说,正因为沈周是一位一流的中国画家,而不是普通的画匠,所以他面对熟悉的绘画对象——芭蕉,才不会古板地专注于它的形,而着眼于它的神,把雨打芭蕉的动人场景当作一个哲学问题来思考。
但《听蕉记》,终究不是一篇高深的哲学论文,而是一曲富有思辩色彩的乐章。这乐章的形式在文章的后半部分尤为明显。当作者用“匝匝㴙㴙、剥剥滂滂、索索淅淅、床床浪浪”四串叠用象声词来表现雨点或快或慢、或大或小、或疏或密地打在芭蕉叶上时,无疑可以感到一阵新鲜感。作为一位喜欢与僧侣交朋友而又生活于姑苏水乡的画家,沈周把这种声音同时比喻为如僧人在佛堂内同声诵经与如晚归的渔舟敲响梆榔,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但透过这种象声词的娴熟运用与生活化比喻的巧妙设置,也感到一点钱钟书先生所谓的“通感”在沈周身上有着突出的表现。沈氏之所以对于声音的感受如此细致,或许与他对于形体与色彩的敏锐感觉颇有关联,亦未可知。
这是黄庭坚在太和知县任上登快阁时所作的抒情小诗。
一般说来,文章或诗歌开头往往较难,以致有的文学家常将其开头处砍去,这是因为开头处,作者还没有和作品的情境融为一体,因而容易作态。黄山谷此诗起首,用通俗口语娓娓道来,但又能构思奇妙,引人入境。诗人说,我这个呆子办完公事,登上了快阁,在这晚晴余辉里,倚栏远眺。这二句,看似通俗浅近,却包涵着极为丰富的内容:前句是用《晋书·傅咸传》所载夏侯济之语,“生子痴,了官事,官事未易了也。了事正坐痴,复为快耳!”后句用杜甫”注目寒江倚山阁“及李商隐”万古贞魂倚暮霞”之典,还多有翻新出奇之妙。“痴儿”二字翻前人之意,直认自己是“痴儿”,此为谐趣之一;“了却”二字,渲染出了诗人如释重负的欢快心情,与“快阁”之“快”暗相呼应,从而增加了一气呵成之感此为妙用二;“倚晚晴”三字,更是超脱了前人的窠臼。杜诗之“倚”,倚于山阁,乃实境平叙;李诗之“倚”,主语为“万古贞魂”,乃虚境幻生而成;黄诗之“倚”,可谓虚实相兼;诗人之“倚”,乃是实景,但却倚在无际无垠的暮色晴空。读此三家,宛如一幅艺术摄影,在晚霞的逆光里,诗人与亭阁的背影。
不仅如此,“倚晚晴”三字,还为下句的描写,作了铺垫渲染,使诗人顺势迸出了“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的绝唱。远望无数秋山,山上的落叶飘零了,浩渺的天空此时显得更加辽远阔大,澄净如玉的澄江在快阁亭下淙淙流过,一弯新月,映照在江水中,显得更加空明澄澈。这是诗人初登快阁亭时所览胜景的描绘,也是诗人胸襟怀抱的写照。读这样的诗句,不禁使人想起杜甫“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和谢脁“余霞散成绮,澄江净如练”的名句。但黄山谷之句,既汲取了前辈的养料加以锻炼熔造,又是新的境界再现。所以前人曾评此二句道:“其意境天开,则实能劈古今未泄之奥妙。”(张宗泰《鲁斋所学集》)
五、六二句,是诗人巧用典故的中句。前句用伯牙捧琴谢知音的故事。《吕氏春秋·本味篇》载:“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后句用阮籍青白眼事。史载阮籍善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见所悦之人,“乃见青眼”(《晋书·阮籍传》)。诗人这二句大意是说,因为知音不在,我弄断了琴上的朱弦,不再弹奏,于是只好清樽美酒,聊以解忧了。此处“横“字用得很生动,把诗人无可奈何、孤独无聊的形象神情托了出来。
结句诗人说自己希望能坐上归船,吹弄着悠扬的长笛,回到那遥远的故乡——我的这颗心呵,早已和白鸥订好盟约了。从全诗的结构看,这个结尾是相当精彩的:起首处诗人从“痴儿了却官家事”说起,透露了对官场生涯的厌倦和对登快阁亭欣赏自然景色的渴望;然后,渐入佳境,诗人陶醉在落木千山,澄江月明的美景之中,与起首处对“公家事”之“了却”形成鲜明对照;五、六句诗人作一迭宕:在良辰美景中,诗人心内的忧烦无端而来,诗人感受到自己的抱负无法实现、自己的胸怀无人理解的痛苦。那么,解脱的出路何在呢?这就很自然地引出了诗人的“归船”、“白鸥”之想。这一结尾,不但呼应了起首,顺势作结,给人以“一气盘旋而下之感”(潘伯鹰评语)。而且意味隽永,让人想象无穷。
全诗明白如话,因景抒情寄慨,字字紧扣,层层关联,用典贴切,无一字无来处,体现了江西诗派用字新奇、笔力雄健的特点。
此诗极受后人称赏。姚鼐称此诗“豪而有韵,此移太白歌行于七律内者”;方东树评析说:“起四句且叙且写,一往浩然,五、六句对意流行。收尤豪放。此所谓寓单行之气于排偶之中者。”这些评析都是十分切中肯綮的。翁方纲评黄山谷诗云:“坡公之外又出此一种绝高之风骨,绝大之境界,造化元气发泄透矣。”细吟此诗,当知无愧。
这诗是王维《辋川集》中的一首,描写白石滩月夜景色,清新可喜,颇堪玩味。
白石滩,辋水边上由一片白石形成的浅滩,是著名的辋川二十景之一。王维的山水诗很注意表现景物的光线和色彩,这首诗就是用暗示的手法写月夜的光线。它通过刻画沉浸在月色中的景物,暗示出月光的皎洁、明亮。如头两句“清浅白石滩,绿蒲向堪把”,写滩上的水、水底的石和水中的蒲草,清晰如画。夜色之中,能看得如此分明,这正暗示月光的明亮。唯其月明,照彻滩水,水才能见其“清”,滩才能显其“浅”,而水底之石也才能现其“白”。不仅如此,从那铺满白石的水底,到那清澈透明的水面,还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生长其中的绿蒲,它们长得又肥又嫩,差不多已可以用手满把地采摘了。这里,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一个“绿”字:光线稍弱,绿色就会发暗;能见其绿,足见月光特别明亮。月之明,水之清,蒲之绿,石之白,相映相衬,给人造成了极其鲜明的视觉感受。用笔都空灵、超妙。这正是司空图所推崇的“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二十四诗品》)的高境。
最后两句,诗人在白石滩上绘上了一群少女。她们有的家住水东,有的家住水西,都趁着月明之夜,来到这浅滩上洗衣浣纱。不言而喻,正是这皎洁的明月,才把她们吸引过来的。这就又借人物的活动中再衬明月一笔。由于这群浣纱少女的出现,幽静明媚的白石滩月夜,顿时生出开朗活泼的气氛,也带来了温馨甜美的生活气息,整幅画面都活起来了。这就又通过人物的行动,暗示了月光的明亮。这种写法,跟《鸟鸣涧》中的“月出惊山鸟”以鸟惊来写月明,颇相类似。
此诗的意境跟《山居秋暝》中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近似,幽静而有生气,乡村生活气息颇浓,与《过香积寺》、《鹿柴》那一类诗的冷寂情调、意境是迥然有别的。
此诗前两句写诗人在白石滩白天所见的清秀景色,后两句写晚上所见的景物和人物活动。诗人淡淡几笔,勾勒出一幅清浅、明朗、柔和、优美的图画,足可见月之明,水之清,蒲之绿,石之白。画面清丽优雅,盎然生机、喜悦之情溢于言外。诗写清溪白石,语言也象清溪白石,洁净洗练,朴素圆实,富有生活气息,表现了一种自然、纯真的美,也寄托着诗人对这种自然、纯真的美的追求,流露出诗人特有的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