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题目表明诗人漂泊无归之感,着眼“野泊”二字。“可怜江月乱中明”破空而来,忧愤无端,领起全篇。时荒世乱,万物失色,而江月不管兴亡,在乱中依旧光耀如昔,不能不引起诗人的怜惜,这一句实际已交代了题目,“江月”点“野泊对月”,而“乱”字点明时世感慨,“可怜”二字已透露情怀。“应识逋逃病客情”对江月抒情。江月之明,应知诗人的难言之隐。“逋逃”是愤激之词,言漂泊无家,点足“野泊”二字。“病客”引起五六句的怀归之感。诗人原可继续抒情,却用广阔的背景作一顿挫。“斗柄阑干洞庭野”,望天无语,天上参横斗转,地上茫茫洞庭,点明“野”字,亦见望久,始见斗柄横斜;“角声凄断岳阳城”,听角伤怀,角声暗寓兵乱,岳阳城在泊舟近处,凄断写角声,亦写听到角声的感受。这两句都是以顿挫的句法,吞吐的语气,描绘出一个彻夜不眠人的形象,并将其融入诗中,恰切地表现了沉郁悲抑的复杂庭情,蕴含着对国事的深沉忧患。乍看气象开阔,细思情绪深沉,在写景中抒情。
“酒添客泪愁仍溅,浪卷归庭暗自惊”承第二句来,以酒浇愁,酒随泪溅,所谓“举杯消愁愁更愁”。听浪思归,而无所归,故暗自惊庭。这两句表面对仗,意实相连而下,“酒添客泪”和“浪卷归庭”互为表里,而“浪卷”字又扣“野泊”字。“愁”“惊”两字引出尾联。若至五六为止,只见作客野泊思归,所感只在一家。尾联忽然推开,遥应第一句的“乱”字。而两句亦有顿挫。“欲问行朝近消息”从一身乱离,想到朝廷迁流不定,由忧一身到忧朝廷,结句把遍地兵荒马乱的情景写足,消息虽欲问而无由,其为忧愤,更何以堪。杜甫《登岳阳楼》结句云:“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也是由一身漂泊写到国家战乱。而这首诗结句更甚于“戎马关山北”,因群盗纵横即在眼前也。诗人把兵荒马乱的景写足,把忧愤难堪之情抒发得淋漓尽致。
总之,全诗一结有茫茫无尽之感,而中间两联情景交融,思想感情沉郁,表现手法沉着含蓄,颇有杜甫的气骨。诗中虽重一“客”字,不足为病。
首句“高楼风雨感斯文”,写自己对杜牧诗歌独特的感受。这是一个风雨凄凄的春日。诗人登上高楼,凭栏四顾,只见整个长安城都沉浸在迷茫的雨雾中。这风雨如晦的景象,正好触动胸中郁积的伤世忧时之感。
正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诗人对杜牧的诗作也就有了更深切的感受,因为后者就是“高楼风雨”的时代环境的产物。杜牧的“斯文”,不能确指,也不必确指,应是感伤时世、忧愁风雨之作。
次句“短翼差池不及群”,转说自己,也暗含杜牧。这是一首送别诗。李商隐用“差池”暗寓“伤别”之情。这句是说,自己正如风雨中艰难行进的弱燕,翅短力微,赶不上同群。
这是自伤身世孤孑,不能奋飞远飞,也是自谦才力浅短,不如杜牧。这后一层意思,正与末句“唯有”相呼应。上句因“高楼风雨”兴感而兼写双方,这句表面上似专写自己。其实,“短翼差池”之恨不独李商隐。他另一首《赠杜十三司勋员外》曾深情劝勉杜牧:“心铁已从干镆利,鬓丝休叹雪霜垂。”正说明杜牧同样有壮心不遂之恨。这里只提自己,只是一种委婉含蓄的表达方式。
“刻意伤春复伤别,人间唯有杜司勋。”三、四两句极力推重杜牧的诗歌。伤春、伤别,即“高楼风雨”的忧时伤世之意与“短翼差池”的自慨身世之情,也就是这首诗的基本内容和主题。“伤春”、“伤别”,高度概括了杜牧诗歌的主要内容与基本主题,并揭示了带有那个衰颓时代所特有的感伤情调的艺术风格。“刻意”二字,既强调其创作态度之严肃,又突出其运思寓意之深厚,暗示他所说的“伤春伤别”,并非寻常的男女相思离别,伤心人别有怀抱。末句“唯有”二字极高评价了杜牧在当时诗坛上的崇高地位。
这首诗之蕴含着丰富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诗人极力称扬杜牧,实际上含有引杜牧为同调之意。既评杜,又属自道。同心相应,同气相求,诗人在评杜、赞杜的同时,也就寄托了自己对时代和身世的深沉感慨,暗含着诗坛寂寞、知音稀少的弦外之音。
全词由景及情,抒情由隐而显,人的心理描绘极为细致周到。词中怀人,层层深入,有时用对照手法,从双方写来,层次极为清楚。
“新绿小池塘,风帘动、碎影舞斜阳”,词作上片开首三句写景。先出小池塘,然接下去并未描绘池中或池周之景,而是单提池面映出的风吹帘动之影。有帘,就有窗,有屋,有人,可见主人公注意之所在。“舞”是动景,然而“舞”在水面上则构成一幅无声的静景,此外,“舞”在水面,由于风吹波动,帘影是破碎而不完整的,在暗示主人公心态的作用。接下陡转笔触,发出感慨:“羡金屋去来,旧时巢燕。土花缭绕,前度莓墙。”“羡”为领字,直贯四句。人而羡慕无知的燕子,因为它照旧可以度过以前度过的“土花缭绕”的“莓墙”,而飞进“金屋”。“金屋”,华丽的楼房,此指所眷恋者的住处。这里亦暗用“金屋藏娇”典故,暗示所思恋之人已属他人。“旧时巢燕”,去年曾巢于“金屋”的燕子,真是“似曾相识燕归来”。燕子跟往年一样,度过“莓墙”,飞入“金屋”,而人却被莓墙所阻,只能望“金屋”兴叹。这里词人的手法十分高超巧妙,短短十七个字,却描绘出一幅充满情趣的生动图画。画面以小池塘为中心,池塘对岸是一堵长满土花的墙,紧贴墙内露出一座华丽的楼阁,楼阁窗户的帘幕飘动着;池塘这边伫立着主人公,他正翘首抬眼望着飞入“金屋”的燕子,脸上流露出羡慕之色。这幅画不仅形象,且极富戏剧性,有助于读者理解该词的内容和主人公的心态。接下,主人公展开想象,“绣阁里,凤帏深几许?听得理丝簧。”一本作“绣阁凤帏深几许?曾听得理丝簧。”“绣阁”,即前面的“金屋”。“凤帏”,绣有凤鸟的帷幕。“深几许”,用欧阳修《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词意,写出不深而似深的景象。有“侯门一入深似海”之意。“曾”,读zēng,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卷二:“曾,犹争也,怎也。”“曾听得理丝簧”,怎么好像听见弹奏乐器之声,语气表明主人公也许真听见了,也许只不过是他的想象。这为下面进一步展开想象作了铺垫。“欲说又休,虑乖芳信,未歌先咽,愁近清觞”,从乐器弹奏声中,主人公想象对方打算通过歌声传达情意,却又耽心应诺了约会无法实践,所以歌未出口就先呜咽起来,只好饮酒浇愁。
“遥知新妆了,开朱户,应自待月西厢”,词作下片开首二句承上片,主人公更进一步想象对方也正在期待着他。随着时间推移,主人公伫立在池塘旁,见夕阳西下,又见月儿高挂。这时他想象,对方已扮好晚妆,正打开窗户,在月光下等待着他。以上一系列描写,完全是主人公的想象,却将所眷恋女子的情态、活动刻画得维妙维肖,细腻真切,生动感人;也表现了主人公相思之情越来越深切。接下调转笔触写自身,“最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白日既不能相会,那就到梦中去追寻吧。可是今晚竟然连梦魂都不能到她身边,可见是最苦了。写至此,主人公似乎已感到绝望,可是他仍执着地问:“问甚时说与,佳音密耗,寄将秦镜,偷换韩香?”后二句化用刘禹锡“秦嘉镜鉴前时结,韩寿香销故箧衣”诗意,直率地吐露心曲,盼望能互通佳音,重谐和好。“密耗”,即密约。“秦镜”,秦嘉的宝镜。《艺文类聚》卷三二,“秦嘉,字士会,东汉陇西人。为郡上掾,与妇徐淑书曰:‘顷得此镜,既明且好。形观文彩,世所希有,意甚爱之,故以相与。’淑答书曰:‘今君征未还,镜将何施行。素琴之作,当须君归,明镜之鉴,当待君还’。”喻指夫妻或男女间的相爱。“韩香”,韩寿从贾充女处所得之香。《晋书·贾充传》叙韩寿与贾充女私通,“时西域有贡奇香,一著人则经月不歇。帝甚贵之,惟以赐充及大司马陈骞。其女密盗以遗寿。充僚属与寿燕处,闻其芬馥,称之于充。自是充意知女与寿通”,后“遂以女妻寿。”结末二句,“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主人公在祈祷:祈求上天,让我们短暂相会有何妨呢!情急渴念迂妄的情态,跃然纸上。
全词叙写一位男子对所爱女子的渴念之情。写法极为别致独特,除上片起首三句写景外,以下全是想象,写来灵活多变,又极有层次;感情随着想象而逐渐加强,最后达到几乎控制不住之境地;由于巧用比喻,刻画细腻和用典贴切,所写虽全是想象,却极其鲜明形象,富于感染。
这是一首题画诗。诗的前两句是对“大树”的形象及其环境的描绘,比喻国破家亡,环境恶劣;后两句写画中人的活动,意喻诗人面对当时的生活境遇,有不堪回首之感,但仍要随时屈伸,继续坚强生活下去。全诗感情深沉含蓄,但不艰深晦涩;语言平易明畅,却流露出不屈的气慨。
诗的一二句是对“大树”的形象及其环境的描绘。首句描写大树顶天立地的高大形象。“风号大树中天立”,在狂风怒号中,大树中天而立,任凭狂风呼啸,仍就岿然不动。次句描绘环境、交代背景,“日薄西山四海孤”,这是日暮时分,夕阳西下,暮色苍茫。这见出环境的险恶,处境的孤危,更见出大树的强劲、兀傲。环境与大树成反衬关系,风之“号”更显出大树“立”的强度,“四海孤”更显出大树的挺拔,不同寻常。这两句既是写树,也是在写人。“风号”是比喻清兵入主中原,明朝灭亡,环境相当险恶。“日薄西山”象征江河日下的明朝的命运,当时长江以南的广大地区,还存在着一些南明小朝廷,但国运已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了。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诗人表明要像大树一样独立中天,仍然要不屈不挠,独立自主,保持自己高尚的民族气节。
结尾两句写画中人的活动。“短策且随时旦暮”,写画上大树下扶杖独行的老人,这老人即作者自身的写照,他面对当时恶劣的生活境遇,表示要随意而安,继续顽强地生活下去。这是用老人从正面衬托大树。末句“不堪回首望菰蒲”,“不堪回首”即诉说理想与现实的矛盾,给诗人带来的精神上的极大痛苦。“菰蒲”这里是比喻那些意志薄弱,屈膝仕清的人,这是以软弱的矮小的水草从反面来衬托在狂风中傲然挺立的大树。这末句的感慨是有一定代表性的,当时的遗民中,不少是此种心境,虽然消沉了一点,缺少那种抗争的力量,但处于污泥而作不染之想,这样的操守,对于一个封建士大夫来说,是难能可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