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有两个比较明显的特点。一是以乐景写愁情。开端“缥缈危楼紫翠间”一句,写紫气升腾的青山中间隐约可见的高楼,这种神仙洞府般的美景作了饯别宴会的自然背景(略带人文色彩),然而“感时怀旧独凄然”,词人在这离别的时刻,禁不住感叹时光的流逝,怀念值得回首的往事,独自伤心起来。显而易见,这是以乐景写愁情。词人面对使人快乐的美景尚且有“凄然”之感,可以想见离别时悲伤情绪的浓重,是收到了双倍的艺术效果的。
二是富于理趣。这首小词就有三处表现出哲理意趣。第一是上片的“良辰乐事古难全”一句,实际意思是说,天下良辰(美好的时光)、美景、赏心、乐事,这四者自古以来就是难以同时存在的。这里“良辰”涵盖“美景”,上承起句而言;“乐事”涵盖“赏心”,转出下句悲伤之意。虽有现成出典,却从词人的亲身体验出发,表达了自然与人生的高度和谐的境界(具有共时性)不可多得这样的感喟,还是耐人寻味的。第二是过片“璧月琼枝空夜夜,菊花人貌自年年”两句,写对别后岁月的想象,同样运用了有关语典。前一句以“璧月琼枝”状写美的境界,以“夜夜”形容时间的漫长,而由于不能与友人相聚,佳境也无法共赏,词人用一“空”字表达了物是人非的深深遗憾;后一句以“菊花”与“人貌”对举,其实是“岁岁相似”与“年年不同”相形,或者说是以花开依旧来反衬人貌已非,从而深化了词人的人生感慨。第三,是篇末推想“不知来岁与谁看”。这里的“来岁”应指来年今日,所“看”的对象则包括开头所写的自然美景,也包括过片写到的“璧月琼枝”这种美的境界。而冠以“不知”二字,便传写出人生无常(由时间的推移引起人事的变化)、佳期难再的唱叹,
总之,这首小词在抒写离愁别绪的同时,也写下了词人对自然与人生的某些哲理性思考,而又不失诗的韵味;虽然调子低了一些,留下了佛家思想的痕迹,能给人以丰厚的启示。
这是一首思乡诗作,描绘游子思乡之情,感情脉络细腻真切,委婉动人。首联描绘了一个思乡之人的形象;颔联则由自身的现实,移情于身外的过去;颈联写思乡孤寂只能向自己内心倾诉;末联则说人多南归,唯自己未归。通篇用词含蓄隽永。
首联以“日日”叠字领起,开篇就使人触摸到诗人急切而又失望、惆怅的感情脉搏,渲染出浓厚的感情气氛:因归思似渴,所以“日日”遥望故乡;久欲归而不能,诗人便唱吴声歌曲,以此聊解归思之渴;歌乡声而不能归,诗人反更增惆怅,故有“空歌”之叹。颔联仍是心理活动的细致刻画:诗人因睹别人的离愁别绪,不禁忆起自己离家时亲人依依难舍的情景。此联与首联都写归思但着眼点不同:首联落笔于诗人自身,颔联落笔于身外;首联侧重于现在,颔联侧重于过去。欲归不得的失望,客居异乡的寂寞,仕途失意的喟叹,种种感情的重荷,真使诗人无法忍受。“失意还独语,多愁只自知”,诗人只能孤寂地向自己倾诉,无限愁怀,只有己晓。
前三联,诗人全用赋笔,铺张叙写,曲尽其妙,但若全篇皆此,则显单调寡味。故诗人在尾联运用“兴”之别一法门,使全诗通体生色,情味隽永。旅居蓟北的游子归乡,都兴奋接受送行者的折柳:送行者善解人意,都折向南生长的柳条相赠。此联意谓南归行人之多,与诗人独不得归形成对照,至此,诗人那寂寞悲愁、失意憔悴的形象如在读者目前。
姜白石词素以深至之情为体,以清劲之笔为用。这首《惜红衣》词,颇能见其特色。
白石词多有序居首,此词亦然。小序述作词的起源。公元1187年(淳熙十四年丁未),白石依萧德藻寓居吴兴(今浙江湖州)。吴兴水乡,北临太湖,境内有苕、霅二溪,溪水清澈可鉴,屋宇的影子照入湖中,好像水中宫殿,故称为水晶宫。但言上白石感触最深的,还是吴兴荷花茂盛清丽。故在序中强调引用陈与义居吴兴青墩镇时写的《虞美人》词句,对荷花加以赞美。
接着,记述丁未夏天,白石自己游吴兴之弁山千岩。“数往来红香中”一语,正印证着陈词“一路荷花相送”之句,文情隽美。荷花给予白石之感触极深,白石遂作此词。调名《惜红衣》,借取惜荷花凋零之意。
乐谱为白石自制,属无射宫调。但此词所寄予的深意,序中并未道出。白石之辞,极为含蓄隽永,道人之的未道,创人之未新,于欲言又止中见神奇,于奇伟而不怪诞之中见功力。实乃词象一派,该序乃以抛砖引玉之意。
首句“簟枕邀凉,琴书换日,睡馀无力。”起笔用对偶句开头,开篇就使人便觉笔力精健,气势动人。簟枕指凉席凉枕,下一邀字,尽传暑天取凉之心切。琴书指姜夔自著关于古琴理论之书(见《大乐议》及琴曲《古怨》序),下一换字,翻出永昼难捱之意。在白石的炼字炼句之间,便觉意脉伸展。陆辅之《词旨》,曾举此联为属对之范例。第三句睡馀无力,写夏日渴睡,无力二字已暗指主意,但含蓄而隐。在下边二句,笔锋却又宕荡开。“细洒冰泉,并刀破甘碧。”冰,用以形容泉水之清冷。并刀,指快刀,古时并州(治今太原)素以出产快刀而著称。甘碧,指香甜鲜碧的瓜果。曹丕《与朝歌令吴质书》:“浮甘瓜于清泉。”此二句写夏日瓜果解暑之趣,趣在洒清水洗之,用快刀破之。句法略同清真《少年游》“并刀如水”,“纤手破新橙”。但写出细洒冰泉之趣,及以甘碧之感觉代瓜果之名称,则又显出白石词创新生趣的特色。体味上下文,言外时时有一种聊遣寂寞的意味。接着下一句“墙头唤酒,谁问讯、城南诗客”,反用杜甫诗事,直接写出自己客居的无限寂寞来。杜甫《夏日李公见访》诗云:“远林暑气薄,公子过我游。贫居类村坞,僻近城南楼。旁舍颇淳朴,所须亦易求。隔屋唤西家,借问有酒不?墙头过浊醪,展席俯长流。清风左右至,客意已凉秋。巢多众鸟斗,叶密鸣蝉稠。苦道此物聒,孰谓吾庐幽。……”“城南诗客”,就是借所居“僻近城南楼”的诗人杜甫来自指。纵是如杜甫那样,当佳客来访时,邻家有酒可借,一唤即从墙头递来,但自己却是索居无人过访,纵然有这种想法也是徒然。言“谁问讯”,可见是没有人来问讯。下即紧接“岑寂”二字,真可以说是冷清、寂寞啊。这一短韵,总挽以上所写种种生活细节,无一处不是对孤寂无聊地表现,同时也引起以下所写层层哀愁。“高柳晚蝉,说西风消息”,其意境也是顺手借自杜诗后面几句,但以情景恰当的交融,故不觉其有所借用之感。高柳晚蝉,声声诉说着时序将变、秋风将至的消息,其高迈苍茫的意象,透露着凄然以悲的心事。
“虹梁水陌。鱼浪吹香,红衣半狼藉。”换头以素描之笔写景,使人感觉笔力不懈怠。虹梁,摩状水乡拱桥之美。水陌,描绘湖心之堤如画一样。鱼浪吹香之句,传“鱼戏莲叶间”之神。二句的景象极其清美,似可用以忘忧。第三句红衣半狼藉,却将笔锋硬转,转写荷花已半凋零之凄凉景象,遂接起歇拍西风消息之意脉。邹祇谟《远志斋词衷》称道白石词“有草蛇灰线之妙”,这正好说明了白石词的这种风格。以上极写寂寥之感,时序之悲,下边,终于转出此词的本意——怀人。“维舟试望故国。眇天北。”维舟即系舟。原来,红衣半狼藉,乃是水上所见所指,故感触亲切如此。舍舟登岸后,遥望天北故国,却唯渺邈而已。“可惜渚边沙外,不共美人游历。”渚边沙外是指水岸。吴兴水乡之美,正如东坡《将之湖州戏赠莘老》诗云:“馀杭自是山水窟,仄闻吴兴更清绝。”可惜,此水乡尽管清绝之地,竟不得与故国之美人一起饱览旖旎的风景。美人在天一涯,渺不可及呵。白石怀人情感至深,由此可见。这正是词之内蕴所在。“问甚时同赋,三十六陂秋色?”“维舟”二句,“可惜”二句,此二句,皆挽合人我双方语,具见深情。唯前二句是眇望,中二句是感喟,此二句却是期待。曰“秋色”,似乎可期,但冠以“问甚时”三字,便觉无期,流露出心头的沉沉失落感。别易相会难,思之伤心无极。结穴“三十六陂秋色”,极美,亦应细玩。三十六陂,言水乡湖塘之多,也是荷花生长的环境。白石在吴兴另有赋荷花的《念奴娇》词云“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在此处用法相同。王安石《题西太—宫壁》诗:“柳叶鸣蜩绿暗,荷花落日红酣。三十六陂烟水,白头想见江南”,亦连结荷花而言。“秋色”二字连上“三十六陂”,并非泛指,乃是暗点秋荷。南朝梁昭明太子《芙蓉赋》云:“初荣夏芬,晚花秋曜。兴泽陂之徽章,结江南之流调。”足见江南陂塘的秋荷,也是很可爱的。“同赋”即是同赏,赏而有所咏,故云“赋”。结句拈出赏荷,与词中的序言直接在呼应并紧扣,而期于不可捉摸之“甚时”,亦可哀矣!词已毕而情却未了,正如刘熙载所谓:“幽韵冷香,令人挹之无尽。”(《艺概·词曲概》)至此,词人的未道出真意,以欲言又止,欲叙止的欲扬克抑的手法尽情渲染悲凉凄切之意,引人以揣度和深思,究竟为谁而愁,为何事而忧?
此词所怀思之人指谁,已难确考。可能是指一位挚友,但更可能是指一位合肥女子。词中,“维舟试望故国。眇天北”,可考证。按白石为饶州鄱阳(今江西波阳县)人,幼随父宦久居于汉阳(今属湖北武汉市)。鄱阳、汉阳,俱在吴兴之西方,不能说是望故国眇天北。从吴兴遥望天北,实瞩目于江淮一带。
当白石二三十岁时,客游于江淮间,曾与合肥女子结下终身不解的情缘。而此情却无法如愿以偿,铸成白石一生之悲剧。白石词集中有关怀念合肥女子之作,极多,极好(详夏承焘《合肥词事考》)。白石若以合肥为故国,应属情理之中,就像今天所称的第二故乡。无论所怀之人为谁,此词至深之情,都是能感动人肺腑的。
此词艺术造诣颇能见出白石词创作的特色。首先,是结构意脉之曲折精微。上片前三韵共七句,刻绘了种种生活细节,看似与怀人无关,但层层暗透寂寞之感,却正是怀人之苦的铺垫与烘托。歇拍与换头三韵共六句,描写时序变迁的消息,则是暗示离别已久之感,别易会难之悲,意脉已渐趋怀人之本意。但仍未点明此意。直至最后四韵六句,才一气倾注出望远怀人相思期盼之苦。末句又叹何时能同赏荷花,与词序所述自己“数往来红香中”遥遥映射,既有照应,又有发展。纵观全幅,结构曲折而意脉精微,层次分明,而意绪疏动,贯通全文。尤其千回百折于现境之内,显然有别于清真词的时空错综之结构,可谓白战不许持寸铁,确实表现出白石自己的特色。其次,是风格之清新刚劲。这要从两个角度分论。论其笔法,有清疏空灵之美,比如宕开笔墨去描摩生活细节、时序景物:“墙头唤酒”以下五句,运用杜诗,有正有反,有明有暗,不粘不脱,称意惬心,语同己出。又有刚劲峭拔之美,有如从暑日夏景之宜人硬转至西风消息,从虹梁、水陌、鱼浪之美景硬转至荷花红衣狼藉之凄景。论其字面句构,亦有生新精健之美。如邀凉、换日、吹香、眇天北等,无不字字新奇,句句生辉。而且全篇辞无虚设,笔无稍懈。(白石词几乎篇篇无败笔,这只有清真词可与媲美。)这样独特的笔法与字句整合,遂产生清刚之风格。第三,是声情与词情妙合一体。宋代精于音律的词人,前有清真,后有白石。
此词是白石创调,其声律独具匠心。全词用入声韵,其声激越。不协韵的句脚字,又异乎寻常的多安排仄声而少用平声。仄声高亢,与入声韵相联缀,遂构成一部激越的乐章。这对于表现深至高迈的怀人之情,不仅适得其宜,而且增添效果。尤其下片后六句为怀人重点段,前二句叠下韵脚,声情愈急密。后四句连用两个去声字作句脚,声情愈高亢。声情与词情,同时推向高潮。白石虽因词作不多,在南宋未能称为大家,但其词少而精,在技巧上的细腻与风格上的清瘦,也显示出独特的成就地位。于此词可见。
这首诗作于公元755年(天宝十四年)或756年(天宝十五年),封常清兵败削官之后,诗人感到更加孤单,无所依靠,因而诗中多漂泊之意。
当时,安史之乱初起,天下为之骚动,边塞也不得安宁。在此人心惶惶之际,久居塞外的诗人自然黯然神伤,更兼送友东归,孑然自处,因此说“相送泪沾衣,天涯独未归”。诗人供职封常清幕府颇见任用,可是如今封常清兵败洛阳,被削去官职,诗人不由有物伤其类、痛失知己之感,故曰“将军初得罪,门客复何依”,觉得无所依傍,孤单伶仃。“梦去湖山阔,书停陇雁稀。”意即路途遥远,信息难通,愁郁之情无可排遣。“园林幸接近,一为到柴扉”两句是诗人强自安慰之语,实则是心伤故人远去后,自己将更加孤独,思乡之情将更加浓烈。全诗言辞凝滞,愁肠百结。读来感人肺腑,令人满目凄然。
这首词与一般写相思别情的情词不同。相思离情还有可托情怀之人,如今却是“怨怀无托”。词中抒发的便是由于“怨怀无托”而生发出来的种种曲折、矛盾的失恋情结。
上片“怨怀无托,嗟情人断绝,信音辽邈。”这三句把心中郁结已久的幽怨和盘托出,来势突兀,说明心中的痛楚已经到了难以抑制、无可忍受的程度。这一痛楚是因为“情人断绝,信音辽邈”。往日情人不仅绝情而且断信,毫不留恋地弃他而去。负心如此,岂是常情所可猜度。
“纵妙手能解连环,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尤怨至极无以平愤,遂以讥刺口吻以泄怨怒。意思是说:这抛我而去的负心女子,把本不可解的爱情,就像古代齐王后解玉连环那样,椎破(砸碎)解之。“解连环”的故事,见《战国策·齐策六》:“秦昭王尝遣使者遗君王后玉连环,曰:‘齐多智,而解此环否?’君王后以示群臣,群臣不知解,君王后引锥椎破之,谢秦使曰:‘谨以解矣!’”这本来是一次齐国与秦国的外交斗争,秦国有意示威,齐王后并不示弱,暗示的方法非常决断而巧妙,所以说:“信妙手能解连环”。但以此来指女子的毅然绝情,便有讥刺对方的意味。“风散雨收,雾轻云薄。”句中的“云”、“雨”历来暗喻男女缠绵难解之情,典出《高唐赋》。“风散”、“雾轻”暗喻这一负心女子寡情无义,她对浓如云雨的男女之恋,视为可聚可散的风与雾,毫无依凭可言。怨怀至此本应断绝痴情,但睹物思人,依然旧情难已。
“燕子楼空,暗尘锁一床弦索。想移根换叶,尽是旧时,手种红药。”这四句一变愤懑语气,转为无限思量。如今人去楼空,乐器生尘,种种旧事旧情不由自主地又重上心头。燕子楼是唐武宁军节度使张愔为爱妾关盼盼所建。张愔卒后,盼盼念旧日恩爱而不嫁,其事绮艳感人。“燕子楼空”暗寓往昔缠绵之情已随人去,借用苏轼《永遇乐》词“燕子楼空,佳人何在”句意,以托怀念之情。再望庭中红药正发,较当年手种之时已根移叶换,光阴之速,人情之变,触处皆是,教人怎生忘怀?红药即芍药,是古代爱情誓约的象征物。《诗经·溱洧》:“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郑《笺》:“送女以勺药,结恩情也。”唐李贺《许公子郑姬歌》:“先将芍药献妆台,后解黄金大如斗。”即源于《溱洧》之俗。“移根换叶”在诗词中暗示情侣分散。程垓《意难忘》词:“相逢情有在,不语意难忘。些个事,断人肠。怎禁得恓惶。待与伊、移根换叶,试又何妨”俞平伯《清真词释》解:“移根换叶”三句云:“然无论如何换,如何移,我总记得分明,实是当时香泥亲护,玉手相将,共同扶植者也。”(俞平伯《论诗词曲杂著》643页)似稍欠斟酌。盖此词上片之“红药”与下片之“杜若”、“梅萼”,各占一事,各领一意,且都有出典。尤其“移根换叶”喻情侣分散已见苏词,俞老所解恰与句意相违,恐它日不能明辨,相沿辗转,特缀数语以兹后来参证。词中“红药”句意既已辨明,尚须就词中情感的变换加以点破。“燕子搂空”两句是怀念旧时恩爱,“想移根换叶”二句虽忆旧事,却因此而又生怨恨。回忆当初手种红药之时,曾相誓永结情好,伊今毁誓背盟,更置誓言于何地?由此可见,伊人不只“妙手能解连环”,而且背信弃义,无所不用其极,是可为而何事不可为?至此可谓怨之已极。
下片“汀洲渐生杜若。料舟移岸曲,人在天角。”如果将这三句所表达的怀念之情,与上片歇拍诅咒詈骂之语加以比照,几乎判若出自两人之口。男女之爱发之于情,情之为物是不可理喻的。所以诅咒也好,詈骂也好,都是出自一片爱意。春天来临,汀洲之上杜若渐萌,于是心中又打点起,为负心而去的情人料理一切的准备。伊已别去经年,行舟沿着曲曲不尽的水岸渐行渐远,料想如今已在海角天涯。即便有信有物想寄给她又寄到何处?杜若是香草,用以象征情人之间的寄赠之物。《九歌·湘夫人》》:“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所以“汀洲渐生杜若”是见杜若而生“将以遗兮远者”之情,并非要寄什么香草,人愈远而思愈切,其情之苦可想而得。
“谩记得当日音书,把闲语闲言,待总烧却。”因为人去日远,所以更加盼望去者寄来只言片语的消息以慰望眼。但这一切又化为空望。回忆当初热恋之时,红笺密字音书不断,至今仍置怀袖珍如至宝。事至今日才知道那只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言淡语,真想付之一炬以解愤恨。乐府古辞《有所思》:“闻君有他心,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已往,勿复相思而与君绝。”(《乐府诗集》230页)情人反目往往会把平日视为至宝的纪念物撕毁烧掉以泄怨愤。乐府《有所思》所写便是如此,但这首词却与《有所思》的人物心态有所不同,词中虽然也说道“待总烧却”,然而只是这么想并未这么做。其痴迷之情岂不有甚于付诸行为的真的“烧却”吗?
“水驿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这两句回应下片过拍“汀洲渐生杜若”。意思是说:我虽有心寄信、物给你,因你行踪不定,欲寄而势有不能;而我仍居原处,只要你肯寄则无有不能。何况现已春暖冰消,水驿通航,你怎不能把江南的春梅寄我一枝聊解苦忆呢?《荆州记》:“吴之陆凯自江南寄梅至长安,赠好友范晔,并寄诗云:“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其实“望寄我江南梅萼”的“望”不过是奢“望”而已,明知“情人断绝,信音辽邈”,还如此奢望不已,岂非痴顽而何?但人间“无物似情浓”(张先《一丛花令》)所以才有“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李商隐《无题》)这样的痴情洒向人间惹人去寻绎玩味!
“拚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词人用这句极凄凉、极清醒又极真实的话语作为全词的结尾,却把情感推进到高峰。哀莫大于心死,今去者决绝,无可挽回,却又不能“勿复相思而与君绝”,“对花对酒”尚且“为伊泪落”,那么无花无酒更当奈何?这些不尽之情留在词外,令人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