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表面上看,这首诗所写的不外是“井”及与之相关的“辘轳”、“水声”、“弦(丝)声”、“城头日”和一位“荀奉倩”。乍一看,似乎很简略,找不出诸意象之间的内在必然的联系。让人摸不清到底说的是什么。但一个“情”字,而且诗人将“情”字与“荀奉倩”作了相比。这就给疏解提供了入门的路径。
“井上辘轳床上转,水声繁,丝声浅。”诗的开头依旧题,从“井”说开去。这三句所涉及的意蕴当以一种复沓而又孤单的音响构成的思绪为主。因为“转”字总括了后园里深井汲水的操作过程,并引出水井与器具的混杂声。“弦声”一本作“丝声”。绳索缠绕辘轳的声音相对辘轳的声音要小,而“水声”之“繁”又时时打破辘轳自转的单调声,写出诗人仔细辨别不同声响的专注。诗人或许是一次偶然的后园闲步,无意中驻足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引出一段感慨。因此三句以“转”字引出深井汲水所需器具的相互联系,作为下文“情”的缘由的起兴。另有一种解释是,开头写的是闺阁之言,说是主人公在床上辗转反恻不能入眠才注意到后园的汲水声,由于注意力转移,室内的声乐丝弦声反而减弱,故谓“弦声浅”。
辘轳声或强或弱,或长或短的重复,似乎在诗人心里制造一种紧迫的心理压力,以为这种断断续续的动力源不能久长。“情若何?荀奉倩。”这两句是规定此诗情感范围的关键,意思是说:感情怎么样呢?像荀奉倩那样吧!《世说新语》和《三国志·裴松注》都记载,荀粲字奉倩,娶骠骑将军曹洪之女,两人感情很深,冬天妻子病热,荀粲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历年后妻子病亡。荀粲不病而神伤,傅嘏前往安慰,说:妇人才色并茂为难,你娶曹洪女是遗才而好色,假如按照这种标准,还是很容易再遇到你满意的女人的,没必要如此悲哀。荀粲回答说:佳人难再得,虽说她没有倾城之色,但再找一个谈何容易。荀粲痛悼不能自己,岁余而亡。至此,诗中才透露出为什么诗人要强调辘轳与井架的和谐转动,吊桶与吊绳索的相互联系。因为有了这种配合的默契,水声才能繁多,水才能源源不断地被汲上来,以此来比喻夫妻之间的和谐关系,实在非常贴切。
李贺的爱情诗多带上悲凉的死亡意绪,这也许是“鬼才”的特质。在这里,诗人赞赏荀奉倩对于爱情的“好色”观,实在是一种很值得品味的现象。荀奉倩在得到曹洪女为妻后,“容服帷帐甚丽,专房欢宴”,把自己的所专所爱都倾注到妻子身上,而且这种爱由“自宜以色为主”渗化为一种生死以之的痴情,这种由冲动而达到升华的爱情就更值得人们眷恋神往,更易于净化灵魂,从而幻化出悲剧美的境界。
但是,诗人又为这种美好的东西的急剧销沉而惋惜不已。于是面对着东上西下的太阳发出凝固不转的奇想。“城头日,长向城头住。”意思说只要城头上的太阳永远不落,普照人间,世上美好的爱情也就能长葆。虽然李贺体弱多病,写过不少阴森可怖的鬼诗,流露一种对死的恐惧以及人生幻灭感。但是,在这首诗里,他却放声高歌宇宙中永恒的太阳,“一日作千年,不须流下去。”诗人说:但愿太阳的光晖长在,一天的光阴像一千年,永无昏暮,让那一刻令人销魂的时光与之天长地久。
在此诗的随感式的慨叹中,由“井上辘轳床上转”的“转”和“长向城头住”的“住”构成一对矛盾的两个方面。诗人由辘轳声转而时时感觉到它将骤然停歇的压力与隐忧;又由太阳的日日西沉而忧及一日夕阳的消失。这种宇宙无穷、时间永恒而人生短促固然是苦恼的命题,但此诗又有其特定的情景与内涵,或许青年诗人正有一种稍纵即逝的爱情体验,便以无限圣洁的感情,通过比拟与夸张以期达到凝固在自己的心中,从而享受和追忆一种青春美好、爱情长存的极大愉悦。而这种偶然感发式的浓郁含意又很难用浓丽的字眼来表达,于是找到拟古歌谣的最古朴方式,来规范他跳跃超常的激情。其中还表现出长吉诗风中的几分劲拔。
这是一首怀人之作。
上片写的是月下美景。“月华如水,波纹似练,几簇淡烟衰柳”,先写月光照耀下的清澄水面,以及水面上粼粼似练的水波,再写水边的淡烟衰柳, “淡”和“衰”字,渲染出一种凄清忧愁的氛围。月影衰柳,淡烟波纹,景致如水,又是勾起纳兰心绪的氛围。纳兰写景,总是恰到好处。遥望天际,塞鸿“尽”南飞,便是情断景荒芜。“谁与问倚楼人瘦”,点出词人形象,由写景过渡到抒情,表达了词人孤寂、落寞的心情。
下片转写词人所思之人。首三句盛赞对方才学出众,非庸俗之辈,表现出词人对此女子的欣赏。“韵拈风絮,录成金石,不是舞裙歌袖”,连续用典,风絮代谢道韫,金石代李易安。有道韫之“未若柳絮因风起”,又有易安同明诚共撰之《金石录》。两人同是一代才女,不似爱慕虚华之人。纳兰写史上才女,意为追忆其妻。说她生平,自是如此的女子,能让他痴心、让他留恋,正有意趣相投之因。最后一句“从前负尽扫眉才,又担阁镜囊重绣”,一词“负尽”道尽感伤懊悔之情。过去时光美好,爱妻温婉有才,饱读诗书,尚能相伴之时。却没能长此相伴;已然人去楼空之时,却叹岁月无情。直怪责自己,辜负了那美好旧时光。生活安逸美满的时候,总觉月是圆的,殊不知它无时无刻不在变幻着样子,终有一天,会被黑夜吞噬。那时才知,见得到圆月之时,认为那是理所应当,都没能记住它的美满。回忆起来,总觉得遗憾。
全词哀婉曲折,百转千回,令人动容。
这首诗前二句点明地点、时间、事件和心境,以形象的画面,渲染出凄凉的氛围。秋夜是凄寒的,而降霜的秋夜尤为凄寒;离别是令人伤感的,而在离别之前的夜晚,目睹满地白霜,耳聆哀猿啼叫,则尤为伤感。诗人将离开故地称为“去国’’,见出诗人对宣城依恋之深;把将要开始的漫游比作“不系舟’’,显见诗人在此地只是短暂的停留;停留短而依恋深,烘托内心的矛盾、痛苦。
三、四两句紧承上文,进一步展示诗人的心境,因是孤雁“南”飞,故有“独怜”之叹;又由南飞之雁的孤独,转生“却羡"双溪“北”流之感。这里,诗人通过一“南”一“北”,一“怜”一“羡”,曲折地表达了不愿南行,却只得南行;渴望北归,又无法北归的复杂情感。
五、六两句宕开一笔,借陈蕃故事突出友人崔成甫的一片盛情,同时,以“过客”回应篇首“不系舟”,表明诗人确是行色匆匆,竟连最爱登临的谢海楼也难以光顾了。最后两句正面揭示题旨,用落叶为喻,点出明天一早就要和友人在秋天里的敬亭山分别了,其中寓有无限飘零之感,增添了全诗的悲凉色彩。
这首诗格调略显低沉,和诗人的特定遭遇和心情有关。从表现手法上看,全诗情思哀婉,而又含有清新、劲直之气,极耐人咀嚼品味。中间两联对仗严整,而又富有自然流走之势。结语处以形象化的比喻,境界清空、淡远,有不尽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