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薛宝钗所作的一首柳絮词,该词被众人推选为独占鳌头的作品。薛宝钗在叙述其创作意图时说过:“柳絮原是一件轻薄无根无绊的东西,然依我的主意,偏要把他说好了,才不落套”。由此可见,该词之所以能做到“不落俗套”,匠心独运,其根本原因,正在于道出了“人人笔下所无”的东西。
这首词上片状物,着力描写风飏柳絮、悠然起舞的情状。下片言志,抒写了柳絮的情志:有离即有合,有散必有聚。这首词表面上写的是柳絮的姿容和心理,实际上巧妙地借柳絮之口委婉地道出薛宝钗青云平步的志向。全词句句咏物,处处有“我”,物性我情,水乳交融。
词的开头就已非同凡响:“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柳絮飘飞的地点,已不是黛玉笔下那触目愁肠的“百花洲”和“燕子楼”,而是换成了充满着富贵气象的“白玉堂前”——封建贵族家庭的住宅里;柳絮飘飞的姿态,虽然也仍是“一团团逐对成毯”,却已没有黛玉词中那种“空缱倦,说风流”的幽恨,一变而为欢快轻盈、均匀优美的舞姿,流露出一种欢愉融洽的欣喜之情。
词的第三句,接以“蜂围蝶阵乱纷纷”的描写,来进一步烘染这春意喧闹的大好时光,从而唱出了词人对春光的一曲赞歌。如若拿宝玉《南柯子》词中之“莺愁蝶倦”、湘云《如梦令》 词中之“鹃啼燕妒” 这些意象与之相较,则可见在所表达的感情基调上,与宝钗这首词是迥然不同的。
“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表面上借用了宋人苏轼咏杨花词中“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这一句意,却又在活用的基础上翻出一层,另辟新意,用一“何曾”、一“岂必”的反问句式,便顿使苏词中所表达的情感作一逆转,化消极的情调为积极的精神。同时,就词的结构而论,则此处写柳絮的不愿意随波逐流、飘坠尘埃,正好为词的下片抒写柳絮直上青云的心愿,巧妙地埋下了伏线。
下片词人更侧重于抒写柳絮的情志:“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非常细腻地体现了柳絮尽管四处飘飞,也仍不改初衷,无牵无系,随缘自适的旷达襟怀。由于有了这层情志的铺垫,因而在词的最后三句,词人便直接地抒写了柳絮凭借东风扶摇直上的远大志向,这样便使整首词的主题得到了升华, 完成了对柳絮感慨整个心理流程的揭示。
显而易见,这首词表面上写的是柳絮的姿容和心理,实际上则是薛宝钗这位“人情练达世事明”的封建“淑女”自我个性的写照。她那种“罕言寡语,人谓装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的处世态度,体现在柳絮“随聚随分”的形象描述中。
这是一首五言古诗,作于垂拱元年(685)诗人赴梓州(今四川三台县)任司法参军途经巫峡时。诗人此次由太子詹事司直光崇文馆学士调出为梓州司法参军,是受从弟杨神让附徐敬业叛乱的牵连,带有贬谪的性质,因此心境郁悒,沿途写下的几首山水诗都有忧郁不平之气,而本诗是较典型地体现了作者当时的心灵活动的一篇。
全诗十六句,分为两部分,前八句写所见,后八句写所思。首四句总写巫峡的气势,先化用古歌“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盛弘之《荆州记》)之意,叙述巫峡之长,然后通过对悬崖峭壁的描绘衬托巫峡之险:岩峦重叠一望无际,层层壁立的峭崖上摩云霄(苍苍,天色,出《庄子》)。三四两句用平视和仰视的角度展现了巫峡的幽深窅远和两岸峭壁的险峻。郦道元《水经注·江水》曾这样描写三峡:“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停午夜分,不见曦月”。杨炯这里显然是受其影响的,但诗人并没停留在这一般的描绘上,从第五句开始,诗人对巫峡的险状进行了具体刻划。“绝壁岩天险”四句应是写一处具体的险要,它岩立江中,上面长满青苔,就是在夜里也看得很清楚。下面流急浪险,哪怕没风也波涛喷激,令人心惊。这是诗人夜中乘舟途经、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看来诗人不知其地名。难以称名指实,但这么一来,就使得它由实变虚,部分地超脱了现实,带上一种象征意义——与诗人的境遇相映衬,成为仕途凶险的象征。
诗人遭到政治上的打击,远贬殊方。此刻面对巫峡风波之险,自然就联想到仕途的凶险莫测,于是一连串的感触油然而生。从第九句开始,诗转入后半部的情绪抒写,与前面的景物描绘构成对称的格局。“忠信”四句承上用比喻表达自己的信念:只要自己光明磊落,恪守着以忠事君、以信处世的准则,象这样泛舟历险又有什么可忧惧?“砥柱”在河南三门峡,俗称三门山,黄河分流包山而过,是水流极险急之处。“吕梁”即吕梁山,在山西省西部,相传大禹治水曾闢吕梁洪通黄河。“可以涉砥柱,可以浮吕梁”两句一言其险,一言其远,泛言可以行于四方,化险为夷。诗人由行舟所历的天险联想到宦途所遭人祸,就信笔借行舟为喻,表达自己坚定的信念。虚实之间,过渡巧妙自然,了无痕迹。至此为止,诗中的情调一直是开朗自信的,前途充满了希望。然而诗人毕竟身处逆境,当走上贬谪之途的此际,怎么可能没有一丝伤感呢,尤其是自己遭贬纯属无故株及,自不免怨愤不平。“美人”两句就表达了这种情绪。古诗中美人常用来比喻理想或君主、友人,这里是比喻君王,而以灵芝自喻,两句意思说自己远离朝廷,空有忠贞和才干不能进用、报效。托词虽婉,心情却颇为激切,诗人对自己忠而见疏、怀才不用的遭际深觉不平,可是又无可奈何。在这种心情下,听到峡中凄厉哀绝的猿啸,他不由得一阵伤感,潸然泪下了。《水经注》载:“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屡引凄异,空岫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诗人在这里将典故与现实、环境与心情融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情景交融、联想丰富的艺术境界,读来令人对作者的遭遇产生深深的同情。
写山水而寄托自己的情思,是中国古代山水诗的一个特色。在这样的山水诗中,山水景物不再是单纯的观赏对象。而成为与作者的心境相感发相映衬的表现媒介。作者寄意于山水,是为了抒发情感,因此,诗中的景物描绘有时就不那么刻意求工。杨炯这首诗就是如此,它写景雄浑开阔而不求工细,为主体的情感活动构成了恰当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