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的主旨是写隐居之乐。上片写幽居的闲适:阶前流水、屋上青山、禽鸟依人,这样美丽的居住环境构成了一幅幽美的画境。而过片处故设一问,翻起波澜,引起下文。然后于下片巧妙作答,今日月下打鱼,雨中耕锄,花间读书的生活如此美好。只可惜不能唤起王维为之写生作画的兴致。全词笔调活泼,新奇自然,具有雅人风致。
词的上片写居室周围的环境,下片写自己的日常生活。
“闲”字是一篇之眼。景闲,心闲,人闲。阶前溪水溅玉,屋后山鸟相呼,万物无心任性,是之谓景闲。既不须奔走仕途,劳形案牍,也不须防人倾轧,终日焦虚,是之谓心闲。词人月下垂钓,雨中锄瓜,栽花读书,是之谓人闲。有此三闲,何乐不为?故词中曰“爱吾庐,惬幽居”,这里的“爱”“惬”,不仅表现了作者欢悦的情绪,而且表明了作者的志趣。然而,从“少日功名空自许,今老矣,欲何如”这几句看,其中又隐藏着辛酸味,有一种“万不得已”的心情。由于时移世变,又不甘奉事新朝,他只能闭户隐居,以”闲“自乐了。功名事自是免谈,何况”老矣“!
假如全篇只写一个“闲”字,亦未免浮浅。作者不说这是一篇“闲居赋”,却称之为“倦游图”。“倦”与“闲”相对而又相伴。“倦”是对世事而言,“闲”是指归隐之乐。词中主要笔墨是写“闲”,但上、下两片结尾透露“倦”意。“倦”是思“闲”的促进剂。有了“倦”字相映照,这个“闲”字就有了丰富深刻的思想内涵。其中包含对干戈挠攘的逃避,对功名利禄的否定,也包含着安贫乐道、淡泊自守的人格理想。这是作者对半生经验痛苦反思的结果,也和中国文化传统的积淀有关。结句谓吹起摩诘于九原,将自己的生活画作“倦游图”,当然想到过王维是个山水画大名家,但更主要的是因为王维也曾隐居于蓝田辋川,与作者为同调,句中含有“微斯人,吾谁与归”的意思。
词中所写情景,看上去非常单纯,实际处处隐含着对比。少日志在功名,今日乐在归隐;人世之纷乱,与自然之和谐,等等。不仅今与昨是对立的,眼前的和谐之中也潜伏着内心的冲突。以陶渊明之旷达,中夜不眠时尚不免作“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骋”的慨叹;词人在自得自赏之余,想起少年时的志向,因世变而终止,止水般的心里也不免荡起感伤的微澜。只是这个生活的大弯儿无法转回去,作者乃注目于眼下的自适,以维持内心的平衡。但是这种种对立,依然表现了作者复杂的心态,构成了作品内在的张力,比那种情感单纯的一边倒的作品,更具有思想的深度。
此诗标题中“初”就是关键字眼。而第二句中“豁”则是抒情字眼,蕴含着诗人的喜悦之情。这是一首写山的诗,却没有采用常见的“开门见山”的写法,而是为山的出场先做下了一系列的铺排,诗人所见的对象——嵩山直到末句才出现,增添了嵩山的神秘感。“数峰清瘦出云来”,是此诗最精彩的一句,但如把这一句提前,让嵩山一开始就露面,诗的意味就会变得索然。诗人巧妙地激发了读者急于相见的欲望,使嵩山在千呼万唤中隐现,而其一旦出场,全诗便在高潮中平稳结束,留给读者很大的想象空间。
诗人首二句不是写嵩山,而是从作者仕途失意落笔。“年来鞍马困尘埃,赖有青山豁我怀”,作者奔走风尘,在困顿和疲惫中,全赖青山使他的情怀有时能得到短暂的开豁。这样,青山便在未露面之前先给了人一种亲切感,引起人们想见一见的愿望。一个“困”字,形象的展现了诗人疲劳困顿的精神状态,以及空怀一腔抱负在官场中左冲右突,却不得施展的惨淡景象。
第二句宕开一笔,转而去写奔波中的一点安慰,晓畅的语言骤然拉近了诗人与山的距离。青山的出现不仅使诗人得到精神的满足,更是一种自然流畅的情感寄托,吸引读者同诗人一样抬头绰望。所谓”近山而志高”,在这里,诗人对青山的亲近实际上就是对高洁傲岸的人格操守的亲近,也是对含蓄豁达的人生态度的亲近。
第三句“日暮北风吹雨去”,为嵩山的出场渲染了气氛。“日暮”言天已傍晚,落日余辉中更见嵩山的深幽巍峨。“北风吹雨去”,嵩山在风侵雨蚀后愈加清新朗润,但这只是诗人的想象,未见嵩山,心中已对嵩山的景象做了一番描摹。诗人采用渲染的手法,为嵩山的出现展开序幕。
前面一系列的铺垫成就了第四句的点睛之笔,“数峰清瘦出云来”,全诗只有这一句写嵩山,但诗境格外豁朗。嵩山终于在层层浮云中耸现出来,它一出现便淡化了所有的背景,其峭拔清瘦的形象是那么的清晰明朗,其高洁超脱的姿态是那么的卓尔不群,因而深得作者的喜爱和赞美。“出云来”三字抓住嵩山从云端现出的一刹那,表现出诗人的满足与喜悦,并紧扣“初见”二字。诗中鲜活清晰的意象往往是诗人情感的外化,寄予了诗人一定的审美理想与艺术追求。在这里,诗人精心挑选了“清瘦”一词来形容嵩山,写得有血有肉,极富灵性,不只赋予嵩山以人的品格、人的风貌,更体现了作者的人格操守与精神追求,引人想象雨后嵩山的特有韵味和诗人得见嵩山后的一番情怀。至此,全诗感情达到最高潮,全诗平稳结束,却言有尽而意无穷。
这篇诗作写的对象是嵩山,但在很大程度上它又是表现诗人自己。人们在精神上以什么作为慰藉,往往能见出志趣和品格。困顿于仕途,赖以慰藉情怀的是嵩山,诗人的情志也表现了出来。同时山以什么样的面貌出现在艺术作品里,也往往受作者的主观感情支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辛弃疾《贺新郎》)这里有着主观感情对象化的问题。此诗用“清瘦”形容嵩山,不光是造语比较新奇,而且在诗人审美意识活动中也反映了他的精神气质与追求。中国士大夫中一些高人雅士,正是常常留给后世以清瘦、清竣的印象。如王维给孟浩然画像,“颀而长,峭而瘦,衣白袍”,就是典型的清瘦。因此,“数峰清瘦出云来”,虽是写嵩山,却又是人与景物融而为一,体现了诗人感情的外化。这首诗,将嵩山的面貌以及诗人的精神风貌,同时展现给了读者,达到了一种物我相融的境界。
从艺术技巧上看,该诗渗透着醒豁通透的人生态度,拥有明白晓畅的语言特色,又将自己刚毅超脱的品行与之融为一体,是张耒诗风的全面写照。
金明池,是北宋汴京著名的苑囿,风景美丽。这首词的特点是采用赋体,充分利用长调篇幅大、容量多的优势,尽量铺叙,尽情抒写,结合风景的描绘寄寓身世之慨,笔触细腻,委婉动人。
整个上阕好像展开一幅画卷,从汴京的顺天门一直铺向金明池,上有轻云淡曰,穹窿一般的天宇;中有似雪杨花,随风飘卷,间杂着三点两点细雨,洒向京城的大道,洒向大道上的游人。轻尘被细雨浥过,空气格外显得清新。而一枝鲜花伸出墙头绿茵似的芳草铺满长堤,风景格外优美。到了近郊,又只见水绕人家,桥当门巷。对对黄莺、双双紫燕,在花丛间飞来飞去。
词人在描绘这些景物时并不是纯客观地摹写,而是用多种手法加以衬托点染。第一是赋与自然景物认人的感情,即拟人化。此词所写的“好花枝、半出墙头,似怅望芳草王孙何处”便带有“闺房之意”。花枝出墙,竟似美人一般,缅怀着惆怅之情,望着远去的王孙公子,是花枝惹人,还是人惹花枝,几乎难以分辩。第二是以动衬静。第三是注意色彩的点染。如青、紫、似雪的杨花,已正面写出三种颜色。至于“好花枝”当为红色,芳草与水,当为绿色,这是暗写。
下半阕转入抒情。过片以问句形式,紧扣上半阕所写之春景,转折之中,意脉不断。“怎得东君长为主,把绿鬓朱颜,一时留住?”一方面是表示对大好春光的一片留恋之情,一方面是抒发人生无常、青春难久的感慨。至此,整个词情便由欢乐转入纵酒听歌,由纵酒听歌再转入悲伤愁苦,结句则宕开一笔,逗“归欤”之叹。
此词上半阕着重写乐景,下半阕着重写哀情,“佳人唱《金衣》莫惜,才子倒、玉山休诉”,写美人唱情歌,才子饮美酒,乐则乐矣,然其中已有及时行乐的颓放思想。此以表面之乐衬内心之悲,所以下面“况春来”三句把“伤心”“愁苦”倾泄出来。
此词结尾三句不是通常的以景语作结或情语作结,而是以动态作结。前面说“况春来,倍觉伤心,念故国情多,新年愁苦”,感情已十分消沉;至“宝马嘶风,红尘拂面”,系回映前半阕游赏,本该感情一扬;然一“纵”字,则变为决绝语,意为即使游赏金明池再怎么快乐,词人也得回归故乡,感情极为沉痛。
在爱情生活中,有失去情人而悲泣自怜的弱女子,也有泼辣、旷达的奇女子。在以男子为本位的中国古代,虽然二者均避不开命运的摆弄,但后者毕竟表现出了一种独立、自强的意气,足令巾帼神往。
《郑风·褰裳》中的主人公,就正是这样一位奇女子。她与其他女子一样,此刻大抵也正处于热恋之中。因为所恋的心上人,在溱洧之水的对岸,所以也免不了等待相会的焦躁和疑虑。不过她的吐语却爽快:“子惠思我,褰裳涉溱。”——你倘要思念我,就提起衣襟渡溱来!真是快人快语,毫不拖泥带水。较之于《郑风·将仲子》那“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的瞻前顾后,显得非常泼辣和爽朗。
但她的心上人,似乎并没有及时来会,便不免引得女主人公有点伤心了。只是伤心中的吐语也毫不示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你若不想我,我岂没有他人爱!这话说得也真痛快,简直就像是指着对方的鼻子,声称“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么,我就只能爱你一个?”那样快利。这态度又是很旷达的,爱情本就是男女相悦、两厢情愿的事,倘若对方不爱,就不必强拉硬扯放不开。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正可为“岂无他人”四字作注。较之于《郑风·狡童》中那“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的呜咽吞声,此诗的女主人公,又显得通达和坚强多了。但倘若以为她就真的不把对方放在心上,恐怕还有几分误解,其实那不过是她所说的气话,而且还带有假设的意味,这从“狂童之狂也且”的戏谑语气,即可推知。须知女主人公心里,实在是很看重这份爱情的,但在外表,却又故意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无非是要激得心上人更疼她、爱她而已。所以她刚冷若寒霜,吐出“岂无他人”一句,即又噗哧一笑,戏谑地调侃对方“傻小子呀真傻态”了。可见这位泼辣、爽朗的女主人公,在爱情上既颇认真,也还带着几分狡黠。唯其如此,于自矜、刚强之中,又显得可亲、可爱。
全诗只短短二章,用的是富于个性的口语描摹,故涵咏之际,只觉女主人公泼辣、爽朗的音容笑貌,如接于眉睫之间,堪称抒情小诗中的精品。虽说女主人公并未看轻爱情,倘若她真的被心上人抛弃,也未必能做到诗中所说的那样旷达;但这种建立在自信、自强上的爱情观,以及纵遭挫折也不颓丧的意气,却是颇能令溺于情者警醒,而给天下弱女子以鼓舞的。远古的接近自然状态的男欢女爱,同现代建立在个人独立意识基础上的男欢女爱固然有许多不同,但在符合人性的自由选择这一点上,却是没有太大差别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其精神也是现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