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
《芙蓉女儿诔》文采飞扬、感情真挚、寓意深刻,全面体现了作者曹雪芹的不世文才。
贾宝玉在这篇《红楼梦》中所有诗词歌赋中最长的、达千余言的诔文里,首先介绍了晴雯的身世遭遇,回顾了他们之间的相与共处的生活,叙述了她的惨死经过,然后以无限的深情悼念晴雯,以金玉、冰雪、星日、花月等比喻,赞美了晴雯的高尚品质和情操。在这篇诔文里,晴雯是奋翅高翔、博击长空的雄鹰,是香味浓郁的兰花;而王夫人、花袭人之流则是玩弄口舌、以毒杀人的鸠鸩,是一类的恶草。他热烈颂扬晴雯傲世独立、坚贞不屈的反抗精神,声泪俱下地控诉王夫人等的杀人罪行,甚至发出了“钳奴之口,讨岂从宽;剖悍妇之心,忿犹未释”的怒吼。他以优美的想象,赞扬晴雯有如伟大诗人屈原,“志洁行芳”,始终坚守着高尚的情操。他愤怒地刻画了封建正统势力及其帮凶们的狰狞面目,揭露了他们搞的“诼、谣、诟”的阴谋诡计。他怀念晴雯,上天人地以求索,用美丽的神话来慰藉自己,深深祝愿晴雯在“天国”生生不息。
《芙蓉女儿诔》还抒发了曹雪芹的悼亡体验。尽管曹雪芹生平事迹不详,可以肯定的是他“曾经离丧”,幼年丧父,中年丧妻,特别是如贾宝玉一样在家族败亡过程中目睹家庭中许多美的年轻女性的毁灭,诔文中“何心意之忡忡,若寤寐之栩栩”数句,非过来之人不能够“作此哀音”。换句话说,一部《红楼梦》,就是曹雪芹怡红心性与悼红情结的形象写照。脂评曾说:“一部大书,只为一葬花冢耳”,套用一下,也可以说:“一部大书,只为一《芙蓉诔》耳”。
作为诔文,《芙蓉女儿诔》的最大特色是创新。首先表现为:立意创新,见解不俗。在祭奠方式上,宝玉不屑拘泥于世俗之葬礼,他认为祭祀原不在形式,全在心意诚敬而已。宝玉不但冒险到下人住处探视晴雯之病,还以群花之蕊、冰鲛之毅、沁芳之泉、枫露之茗,于夜静无人之时致祭晴雯,并写下情意深长的长篇诔文,为她的抱屈夭亡而鸣不平。他对黛玉说:“我想着世上这些祭文,都蹈于熟滥了,所以改个新样”,主张“辞达意尽为止,何必若世俗之拘拘于方寸之问”。立意突破传统诔文感情拘谨、形式陈腐的局限,进行全新的创造:“须另出己见,自放手眼,亦不可蹈袭前人的套头,填写几字搪塞耳目之文,亦必须洒泪泣血,一字一咽,一句一啼,宁文不足,悲有余,万不可尚文藻而反失悲戚。”他认为用这种独特的致祭方式,“方不负我二人之为人”。为一个奴才、丫头做此一篇宏文,写作态度上完全超逸出社会规范对个人角色的期待,却符合宝玉一贯之为人。文中作者宝玉的自我形象十分突出,感愤哀切,深情执著。
其次,该诔从思想到艺术都从整个中华古代文学中汲取精华营养,从而突破悼祭文学传统模式的束缚,采用新的手法,形成新的面貌,一洗近人八股习气。宝玉曾有“尚古”的文学主张,他所说的古代传统主要包括屈原、庄子与魏晋时代的文章风气,如:他所列举的《大言》、《招魂》、《离骚》、《九辩》、《秋水》、《大人先生传》等,均是不得志于时者寄情文字、离世叛俗式的牢骚文学,个人抒情色彩很浓。因而,该诔在体制的宏丽、想象的丰富、文藻的华丽、香草美人的寓意等方面,都明显借鉴了楚辞的写法。此外,还受到曹植、李贺等人诗文风格的影响。曹雪芹友人敦敏在诗中把他比作写过《洛神赋》的曹植(“诗才忆曹植”),另一友人敦诚则说他“诗笔有奇气,直追昌谷破樊篱”。昌谷即指李贺,李贺诗以感愤不平和仙鬼艳情为主要内容,又以结构跳跃、想象奇特、造语尖新等特色而被称为“长吉体”。“长吉体”乃是在吸收屈原的奇诡变幻、鲍照的险峻夸饰、李白的想落天外及古乐府的绮丽清新等基础上而形成的。从曹雪芹仅存的两句诗“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看,其构思、意境和词采都颇近李贺,亦可由此略窥雪芹诗歌艺术之一斑。《芙蓉女儿诔》中不仅可看到李贺诗文激愤不平、艳情仙语的特色,还能看到曹植《洛神赋》式的优美深情和缠绵惆怅。
可以说,《芙蓉女儿诔》的成功是与历史上最优秀的抒情文学、个性创作的影响分不开的。而明清时代的启蒙思潮又给以思想上的影响,归有光《寒花葬志》,张岱《祭秦一生文》等应是其精神先导。《芙蓉女儿诔》代表曹雪芹诗文创作成就,置诸中国最优秀的悼祭文学之列也毫不逊色。
主题思想
贾宝玉的《芙蓉女儿诔》从题材上应属于悼姬之作。古代婚姻主要取决于家世的利益,且夫妇关系主敬不主爱,比较而言,妓姬与男性文人的关系往往近乎自由的纯性爱性质;妓姬在男权文化中更缺少主宰自身命运的能力和权利,与文人在专制王权凌迫下往往赍志而殁,有类似之处,因此,与伤悼正妻的庄重与治家贤德,着力表现哀伤的深度不同,悼妓姬之作则更能表现出文人多情浪漫的天性,往往凄美缠绵,情韵悠长,具有较多反文化、非正统的意蕴。晴雯是宝玉房中的大丫头,地位仅次于袭人,实则有准侍妾身份。而且她不仅与宝玉同行同卧,亲密无间;还在精神方面与宝玉有一种不言而喻的契合,她身为下贱却要求人格尊严、不甘供人驱遣的皎皎个性,与宝玉追求自由、反对奴性的心性竟是一致的。因而,宝玉对晴雯很是珍视尊重,彼此抱着一片痴心,进行纯洁的精神恋爱。晴雯临死前向宝玉赠甲换袄,即是对这种爱情关系的明确表示。而宝玉诔文中采用“镜分鸾别”、“带断鸳鸯”以及“共穴”、“同灰”、“汝南”、“梓泽”等明显指称夫妻关系的典故,可见他也是把晴雯作为一个逝去的爱人的。
通常认为《芙蓉女儿诔》是对晴雯人格悲剧的明写,更是对黛玉人格悲剧的暗写。然而,《芙蓉女儿诔》不只是悼祭晴雯或黛玉,更是对大观园所有冰雪般纯洁、花月般美丽、金玉般尊贵的女儿们的悼祭挽歌。该诔与《红楼梦曲》及黛玉《葬花词》、《五美吟》有着共同主题,传达出《红楼梦》“悲金悼玉”的主旨。因而,《红楼梦》第七十九回脂评本注:“非诔晴雯,诔风流也。”《芙蓉女儿诔》的确是宝玉对外在环境迫害风流人格而作的无力抗争。
关于这篇诔文的写作,小说中原有一段文字,在程高本中,却被删去。其文为:
……[宝玉]想了一想:“如今若学那世俗之奠礼,断然不可。竟也还别开生面,另立排场,风流奇异,于世无涉,方不负我二人之为人。况且古人有云;‘潢污行潦、苹蘩蕴藻之贱,可以馐王公,荐鬼神。’原不在物之贵贱,全在心之诚敬而已。此其一也。二则诔文挽词,也须另出己见,自放手眼,亦不可蹈袭前人的套头,填写几字搪塞耳目之文;亦必须洒泪泣血,一字一咽,一句一啼,宁使文不足悲有余,万不可尚文藻而反失悲戚。况且古人多有微词,非自我今作俑也。无奈今之人全惑于‘功名’二字,故尚古之风一洗皆尽,恐不合时宜,于功名有碍之故也。我又不希罕那功名,不为世人观阅称赞,何必不远师楚人之《大言》、《招魂》、《离骚》、《九辩》、《枯树》、《问难》、《秋水》、《大人先生传》等法,或杂参单句,或偶成短联,或用实典,或设譬寓,随意所之,信笔而去,喜则以文为戏,悲则以言志痛,辞达意尽为止,何必若世俗之拘拘于方寸之间哉!”宝玉本是个不读书之人,再心中有了这篇歪意,怎得有好诗好文作出来。他自己却任意纂著,并不为人知慕,所以大肆妄诞,竟杜撰成一篇长文。(参戚序本、庚辰本校)
其中“古人多有微词,非自我今作俑也”一句明白地说明诔文是有所寄托的。所谓“微词”,即通过对小说中虚构的人物情节的褒贬来讥评当时的现实,特别是当时的黑暗政治。所引为先例的“楚人”作品,在不同程度上都是讽喻政治的。而其中被诔文在文字上借用得最多的是屈原的《离骚》,这并非偶然。《离骚》的美人香草实际上根本与男女之情无关,完全是屈原用以表达政治理想的代词。
《芙蓉女儿诔》可以说是声讨封建专制主义的檄文,也是对富有反抗精神的处于社会下层者的颂歌。这篇诔文的出现,标志着贾宝玉叛逆性格的重要发展。一个贵族公子,作文祭悼,赞美一个奴仆,歌颂其反抗精神,表现贾宝玉的初步民主主义思想和鲜明的封建叛逆者的立场。
与此同时,贾宝玉对于封建贵族阶级的背叛,已经深入到了封建阶级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宗法伦理关系之中,愤怒地抗议已经直接指责到了他的生身母亲王夫人身上。贾宝玉叛逆思想的发展和深化,是大观园内封建势力与初步民主思想较量对他的教育、影响的结果。因此,《芙蓉女儿诔》也是这种较量的产物。
作者在诔文中表现出强烈的爱憎态度:用最美好的语言,对这个“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的女婢加以热情的颂赞,同时毫不掩饰自己对惯用鬼蜮伎俩陷害别人的邪恶势力的痛恨。但是,由于作者不可能科学地来认识封建制、度的吃人本质,所以,他既不能了解那些他加以类比的统治阶级内部斗争中受到排挤打击者,与一个命运悲惨的奴隶之间所存在着的阶级区别,也根本无法理解邪恶势力就产生于这一制度的本身,要拔除这种邪恶势力,就必须从根本上消灭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社会制度。
艺术手法
清代与“百家争鸣”的战国时代的情况大不一样,特别是雍正乾隆年间,则更是文禁酷严,朝野惴恐。稍有“干涉朝廷”之嫌,难免就要招来文字之祸。所以,当时一般人都不敢作“伤时骂世”之文,“恐不合时宜,于功名有碍之故也”。触犯文网,丢掉乌纱帽,这还是说得轻的。曹雪芹“不希罕那功名”,“又不为世人观阅称赞”,逆潮流而动,走自己的路,骨头还是比较硬的。
当然,要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揭露封建政治的黑暗,就得把自己的真实意图巧妙地隐藏起来,“尚古之风”、“远师楚人”、“以文为戏”、“任意纂著”、“大肆妄诞”、“歪意”、“杜撰”等等,也无非是作者护身的铠甲。借师古而脱罪,隐真意于玩文,似乎是模拟,而实际上是大胆创新,既幽默而又沉痛。艺术风格也正是由思想内容所决定的。基于此,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这篇表面上写儿女悼亡之情的诔文中,要用贾谊、鲧、石崇、嵇康、吕安等这些在政治斗争中遭祸的人物的典故。为什么这篇洋洋洒洒的长文既不为秦可卿之死而作,也不用之于祭奠金钏儿,虽然她们的死,宝玉也十分哀痛。
构思技巧
《芙蓉女儿诔》构思之新奇,情感之强烈,意象之幻丽,形成夺目的文采与批判锋芒,在贾宝玉创作中堪称高峰,置诸《红楼梦》全部人物诗文中也别具一格,十分醒目。唯其如此,它的出现让人甚感突兀,且与晴雯身份地位不大相称。对此,历来学者多从贾宝玉叛逆性格以及晴雯对黛玉的影写的角度来解释。
这本采从作者在小说中安排芙蓉花丛里出现黛玉影子、让他们作不吉祥的对话等情节中,也可以看得十分清楚。的确,作者在艺术构思上,是想借晴雯的悲惨遭遇来衬托黛玉的不幸结局的:晴雯因大观园内出了丑事,特别是因她与宝玉的亲近关系而受诽谤,蒙冤屈,将来贾府因宝玉闯出“丑祸”而获罪,黛玉凭着她与宝玉的特殊关系,也完全有可能蒙受某些诟辱的。“似谶成真”的《葬花吟》中“强于污淖陷渠沟”的话,也不是无的放矢。晴雯是宝玉不在时孤单地死去的,而且她的遗体据说是因为“女儿痨死的,断不可留”,便立即火化了。黛玉也没有能等到宝王避祸出走回来就“泪尽”了,她的诗句如“他年葬侬知是谁?”“花落人亡两不知”,“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等等,也都预先透露了她“红断香消”时无人过问的情景。她的病和晴雯一样,却死在“家亡人散各奔腾”的时刻,虽未必也送入“化人厂”,但总是返柩姑苏,埋骨“黄土垅中”,让她“质本洁来还洁去”。“冷月葬花魂”的结局,实在也够凄凉的了。脂评特指出诔文应对照“黛玉逝后诸文”看,可知宝玉“一别秋风又一年”后,“对境悼颦儿”时,也与此刻“汝南泪血,斑斑洒向西风;梓泽馀衷,默默诉凭冷月”的景况相似。当然,使她们同遭夭折命运的最主要的相似之处,还是诔文所说的原因:“固鬼蜮之为灾,岂神灵之有妒?”在她们的不幸遭遇中,作者都寄托着自己现实的政治感慨。这其实与高鹗之续书中写黛玉之死的情节毫无共同之处。
艺术形象
《芙蓉女儿诔》的结尾,模拟《离骚》的写法,展开奇特想象:想象着晴雯被上天任命为芙蓉花神,乘云气,驾飞龙,在天界自由遨游;又想象她感于自己致祭的诚意,在众神的簇拥之下,于仙乐飘飘,香气氤氲的境界中降临凡间。宝玉借助历史神话传说中的各种神异故事、神话人物,创造出一个美丽缥缈的神仙境界。这段幻想体现了宝玉尊崇女儿的心理,他希望晴雯这个被迫害致死的薄命女儿从此能超越尘俗的压迫和羁绊,到达自由永恒的境界。诔文感情缠绵,意境凄美,主要描写对美的毁灭的悼惜,以及忆昔感今等内容,与传统悼妓姬之作的唯美与深情有相通之处;其思维模式、典故运用都表明它是中国悼祭文学发展到高度成熟阶段的产物。
这段骚体歌词表达了作者对芙蓉女儿的颂赞,把芙蓉女儿描绘成能够驾玉龙、乘瑶象,遨游于天宇之神。有人认为这些情节绝对不是林黛玉和丫头晴雯所能承受得起的。有观点就认为《芙蓉女儿诔》之中所诔之人既非黛玉又非晴雯,曹雪芹笔下的“芙蓉女儿”实乃竺香玉皇后。竺香玉是曹家用银子买来的女奴,她曾做过曹雪芹的丫鬟。此人生的袅娜多姿,聪明灵巧,恰似书中的晴雯;竺香玉自九岁开始做曹雪芹的伴读,并与之朝夕相处,耳鬓厮磨,情深意洽,与作者之间的关系,正似小说中宝玉与黛玉之间的恋人关系;竺香玉进宫后,曾做过皇后,死后以皇太后身份大办了丧仪。这种情况反映到诔文中,便是芙蓉女儿在天国所受到的非比寻常的待遇:驾玉龙、乘瑶象;月亮为她照明,雷神为她助威;危星和虚星做她的侍卫,箕星和尾星做她的随从。她佩戴用香花串成的佩带,她戴着用明月镂成的耳坠。她的莲灯中点燃着兰花香脂,她的酒杯中注满了琼浆玉液。神仙赶来为她奏乐,百兽群集为她起舞。……在人们的头脑中,天国的生活往往是人间生活的再现和升华。天上的神上神,所喻指的恰是人间的人上人:即竺香玉皇后。
这是咏重九两首之一。第一首题为《重阳喜雨》,上片开头云:“今日是何日,春色向秋开。凭栏早起,一望深雨涤浮埃”,写重阳遇雨; 过片前三句: “况田家、谣甘泽,更悠哉”,极写农家久旱逢雨的喜悦。而词人却因重阳有雨不能登高眺远,僧舍孤坐,浮想联翩,因有此词之作: 回忆昔日登丹霞山绝顶——螺岩的情景。
丹霞山在广东仁化县南十七里,重岩绝巘,踞锦石岩之巅, 绕山有海山门、长老峰、紫玉台、海螺岩、天然岩、天柱山诸胜。词题《忆螺岩霁色》之螺岩即丹霞山之海螺岩。作者的诗词集中多首写海螺岩诗词均作螺岩,盖属诗词中字数所限。龙榆生《近三百年名家词选》题作“忆翠岩霁色”,以“螺”为“翠” ,是校对之讹(按:《词学季刊》时转载不误)。后来选本沿此误注为“翠岩当指翠屏岩,在浙江天台县南二十里”是根据地名辞典误注,紧接着又引伸:“因金堡与屈大均同时投靠浙江西湖名僧函是门下做和尚,后来移住广东韶州丹霞山寺做主持。此词可能是作者在广东忆浙江翠屏岩而作”,不知所据何书。屈大均与金堡投函是均在广东,而不在西湖。这个选本还将上片第二句之“海山门”注为“浙江台州海门山”,则纯属无根据之臆测。依照这些误注,对此词的理解也就陷入谬误,不得不在此予以纠正。
康熙三十八年(1669)廖燕所作《游丹霞山记》,对丹霞山形势有详细描述,兹摘有关海山门,海螺岩与金堡关系之句如下,帮助理解此词所写的内容。“……正气阁后峭壁插天,右望隐隐见海山门如在天半。予顾同游曰:‘明日从此登海螺岩’ ,众颇有惧色……二十四日晨起,复由松岭数折至绝壁下,攀铁练面壁而上,路益高而陡,至海山门神稍定。扶筑右行至海螺岩,澹师塔在焉。师为开山第一祖,予从之游,今别一十八年矣……左转为舍利塔,为丹霞绝项。”廖氏亲游所记,可知海山门、海螺岩均为丹霞山顶部景区,而不在浙江天台县和海门(今椒江市)。金堡本人亦有多首诗词描述海螺岩的景色,与廖氏所记吻合。辨明以上各点,我们就可以顺利地解释这首词了。
前片首四句,词人因雨孤坐,既为久旱遇雨而欣喜,又为因雨不能登高而遗憾。他已惯于登螺岩眺远,因今日不得登而神游。“少得白衣一个,赢得翠鬟千叠,罗立似儿孙。”是踞山巅下望群峰的景色。“白衣”似直写仁化江畔的观音岩,这里也不是深奥的典故,因从海螺岩俯瞰,看不到观音岩,只能见碧翠群峦环绕,似成群儿孙罗立。郑绍曾诗:“锦石(丹霞山别名)耸云端,岗峦势郁盘。”又李永茂诗:“孤留一柱撑天地,俯视群山尽子孙。”金堡化用杜甫“西岳崚嶒竦处尊,诸峰罗列如儿孙”诗句,十分自然,既合此地山川形势,又抒发了作者的清情逸致:“独坐可忘老,何用更称尊”,自叹自慰,自我陶醉。他生前极爱此境,死后建塔埋骨于此,借青山以共存。
过片用晋桓温九月九日燕僚佐于龙山,和宋公在彭城九月九日登项羽戏马台两个故事,回忆昔日与友人重阳聚会的情景。而今朋友四散,无人共与登高,更无志同道合者吟诗论文,孤栖寂寞,难以排遣。所谓“古今画里,且道还有几人存”是慨叹人事沧桑。他的同年、诗朋、战友,至今散的散、隐的隐、死的死; 而他自己一生更是“难挽天河洗是非,铁衣着尽着僧衣,百年如梦须全入,一物俱无只半提”(《鹧鸪天》),两袖清风,茕茕孑立,只有青山为伴。以下三句借用佛典,写海螺岩居群峰之巅,又抒发超脱凡尘之情致。《智度论》五曰: 佛以譬喻说劫义,四十里石山,有长寿人每百岁一来,以细软衣拂此大石尽,而劫未尽; 又《菩萨璎络本业经》下曰: 譬如一里二里乃至十里石,以天衣重三铢,人中日月岁数三年一拂,此石乃尽,名一小劫。“劫”为佛家表示不能以通常年月日时计算的长时节。“便拂六铢石尽”就是借用“盘石劫”之典说历时之长。“四空天”句表示“境界”之高。佛家认为,凡夫生死往来之世界分为三: 一欲界、二色界、三无色界。无色界最上有“四天”: 空无边天,识无边天,无所有处天,非想非非想天。此四天居三界之顶,又名为四空处,为修四空处定所得之正报。三句合起来是说不论历时数千万之“劫”,即使“四空天”堕,此地仍超然屹立,不涉尘世。此外,这三句也是写实景,丹霞山有十二景之一——“舵石朝曦”,鲁超有《颂舵石诗》云:“杲杲赤羽从东来,凡光照耀天为开。满空云气落沧溟,丹霞碧巘相昭回。盘石崚嶒云气上,瞳眬晓色看千状。须臾旭采丽中天,万里尘氛化清旷。”金堡生前极爱此景,常独坐此石观赏四空山色,并以“舵石”为号吟诗作画。其以此“盘石”联想到佛学之“盘石劫”亦属情理之中。结两句写海螺岩暮景。“碧落” 指天,《度人经》注:“东方第一天,有碧霞遍满,是云碧落。”薄暮从海螺岩远望,水天相接,茫茫一色,只有眉月一钩高挂天际。此词虽属追忆之笔,而登高、俯视、眺远仍能使读者如历其境。作者因景而发的感慨,“共谁论”、“还有几人存”等语,亦使不得志于世者产生共鸣。
这是一首即事写景之作。题为“书事”,是诗人就眼前事物抒写自己顷刻间的感受。
“轻阴阁小雨,深院昼慵开”,写眼前景而传心中情。蒙蒙细雨刚刚停止,天色转为轻阴。雨既止,诗人便缓步走向深院。他不是到外面去散心。虽是白昼,还懒得去开那院门。诗人用了一个“阁”字,表现出自己的主观感受。“阁”字用在此处别有趣味,仿佛是轻阴迫使小雨停止。淡淡两句,把读者带到一片宁静的小天地中,而诗人好静的个性和疏懒的情调也在笔墨间自然流露。
“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变平淡为活泼,别开生面,引人入胜。诗人漫无目的在院内走着,然后又坐下来,观看深院景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茸茸的青苔,清新可爱,充满生机。那青苔太绿了,诗人竟然产生幻觉,觉得那青翠染湿了自己的衣服,此与《山中》诗“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有异曲同工之妙。这种主观幻觉,正是雨后深院一派地碧苔青的幽美景色的夸张反映,有力地烘托出深院的幽静。“欲上人衣来”这一传神之笔,巧妙地表达自己欣喜、抚爱的心情和新奇、独特的感受。
青苔本是静景,它本不能给诗人以动的幻觉。经过小雨滋润过的青苔,轻尘涤净,格外显得青翠。它那鲜美明亮的色泽,特别引人注目,让人感到周围的一切景物都映照了一层绿光,连诗人的衣襟上似乎也有了一点“绿意”。这是自然万物在宁静中蕴含的生机。
诗人借写幻觉,表现出色彩奇妙的运动。通过这仿佛流动于整个空间的苍苔翠色,反衬出自己空寂的心境。诗人写物象的色彩,不仅能写出它的浓淡、深浅、明暗,写出不同色彩的映衬、对照,还能写出色彩的动静,甚至将色彩拟人化,使它具有性灵。再以移情和拟人手法,化无情之景为有情之物,从而巧妙地表达自己新奇独特的感受,透露自己内心的感情奥秘。
此诗神韵天成,意趣横生。诗人从自我感受出发,极写深院青苔的美丽、可爱,从中透露出对清幽恬静生活的陶醉之情,诗人好静的个性与深院小景浑然交融,创造了一个物我相生、既宁静而又充满生命活力的意境。一个“搁”字,使阴晦的天气变得灵动,而最后一句更是神来之笔。它展示王维山水田园诗的又一种风格,是王维的五绝名篇之一。
这是一首即事写景之作,题为“书事”,即诗人就眼前事物抒写自己顷刻间的感受。前两句,写眼前景传心中情。用一“阁”字,仿佛是轻阴迫使小雨停止,虽是白昼,诗人也懒得去开那院门。淡淡两句,诗人好静的个性和疏懒的情调在笔 墨间自然流露。三、四句变平淡为活泼,深院景致别开生面,引人入胜。经小雨滋润后的青苔,青翠鲜亮,使人感到周围的一切景物都映照了一层绿光。作者运 用移情和拟人手法,化无情之景为有情之物。诗中透露出对清幽生活的陶醉之 情,创造了一个物我相生、既宁静而又充满生命活力的意境。
该词上片主要描述晚春园苑中的美丽景色,下片主要记述词人与朋友在园苑中聚会的快乐情景。全词语言清丽,善用典故,体物入微,风格雅致。“闲”字是一词之骨。
此词上片,“翠幕”两句写庭花。此言晚春天气树上绿叶浓荫密似帷幕,掩映着深深的庭院,但院中尚有晚开的花显示出红艳艳的色彩,优闲自在地竞放着。“春不断”两句,述园景。言春天的景象到此时还随处可见,园中的亭台楼阁在一片浓荫下自成春趣。“紫燕”四句,承上写园景。言园中景色优美,抬头可以仰望到雏燕学飞,所以竹帘上的燕窠空荡荡的一片寂静;低头可以俯视池鱼嬉水,在阳光下可见金鳞闪烁,使池水仿佛显得更加的宽阔;鼻中不断地涌进来满园的花香,眼前还有翠竹的倩影凑成了这无限的春趣。这些都成了词人吟诵的对象,并激发起他高涨的诗兴,不由自主地欣然命笔写下了这一首《满江红》词。上片重在描述园中晚春的景色。
词的下片主要抒情,抒发高朋良友之间的“闲问字,评风月”的幽雅闲适之情。“闲问字,评风月,时载酒,调冰雪”二韵,承上“闲情”、“吟笔”,描绘词人与文友们互相酬唱赠答,饮酒作乐的生活。这里“闲问字,评风月”是朋友们在一起闲论风景、创作等问题。《南史·褚彦回传》:初秋凉夕,风月甚美。”杜甫《日暮》诗:“风月自清夜,江山非故园。”蠡勺居士《昕夕闲谈·小叙》:“使徒作风花雪月之词,记儿女缠绵之事,则未免近于导淫,”梦窗这里描述的生活,类似陶渊明在《移居》中所写“邻曲时时来,抗言谈在昔。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那种良友过从谈论之乐。“似初秋入夜,浅凉欺葛”一韵,承“调冰雪”引发一种凉爽的感觉,就好像初秋之夜,微微的凉意袭身。“似”字,“浅”字用得极准确,“欺”字灵动,奇巧。不说衣单,而说天凉(气候)欺负葛布之衣。将自然界的天气拟人化了。“人境不教车马近,醉乡莫放笙歌歇”一韵,化用陶渊明《饮酒》诗:“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的意境,作者也幻想像陶渊明那样,在田园隐居生活中享受宁静闲适的情趣,从精神上远离官场和尘俗生活的打扰。“倩双成、一曲紫云回,红莲折”一韵,承“醉乡”,词人酒醉之后进入梦乡,也和唐玄宗一样在梦中听仙女们演奏仙曲。“红莲折”表现仙乐的艺术效果,又与上片“露红”“花香”应照。
词中也隐约透露出对世外桃源的仙境的向往心境。这首词在艺术上主要是优美的景色烘托词人的闲情逸致,情景交融,韵味隽永。
桃花绕溪,春水初涨,四面青山,野花万点,一叶小舟在徐徐春风中摇橹出城。这是全诗所展示的画面。诗人怀着无限欣喜的心情用轻快明朗的色调给我们绘出了这幅画面。全诗都在写景,但各句描写的侧重点又各不相同。
首句着重写“桃”。一叶小舟行进在青溪碧水之中,夹岸桃花开得正艳。诗人用“雾绕”二字来形容桃花的绚烂灼目,容易使人想起《诗经》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句子,可谓一脉相承。
同时,这也是距离和舟行所至。就像我们坐在行进的车上看窗外景物,极易将路边的树木看成一线,远方之景看作一片。当你置身这连绵成片的桃林,在耀眼的桃花面前,只觉得眼前一片红雾是极正常的。一个“雾”字写出了这种视觉差,殊为不易。
次句写“水”。写春水淹没了原来露在水画的江心小岛——“杨叶洲”。一个“通”字写出了春水的动态,显得活泼可爱又不着痕迹。第三句写“山”。此时的小舟已驰离桃林,来到一处比较开阔的山谷。
诗人用“四面青山”“花万点”数字概写这里的盎然春色,精练含蓄,叫人心醉神驰。末一句写“风”。风随人意,徐徐而吹,小舟悠悠,驰离故城。又要踏上新的征途,诗人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借清风绿水溢诸墨楮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