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岭窅何在,东南千里遥。仳离伤草草,会合更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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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岸微吹絮,吴江欲上潮。肯无同舍念,回首弭轻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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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光

司马光

司马光(1019年11月17日-1086年),字君实,号迂叟,陕州夏县(今山西夏县)涑水乡人,《宋史》,《辞海》等明确记载,世称涑水先生。生于河南省信阳市光山县。北宋史学家、文学家。历仕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卒赠太师、温国公,谥文正,主持编纂了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编年体通史《资治通鉴》,为人温良谦恭、刚正不阿,其人格堪称儒学教化下的典范,历来受人景仰。生平著作甚多,主要有史学巨著《资治通鉴》、《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稽古录》、《涑水记闻》、《潜虚》等。 ▶ 1342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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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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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桃花的花瓣深浅不一,就像女子的妆容一样,浓妆淡抹总相宜。
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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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春风吹过一片片粉白的花瓣,吹落在树下人白色的衣裙上。

táohuā

yuánzhěn tángdài 

táohuāqiǎnshēnchù yúnshēnqiǎnzhuāng 
chūnfēngzhùchángduàn chuīluòbáicháng 
海瑞,字汝贤,琼山人。举乡试。入都,即伏阙上《平黎策》,欲开道置县,以靖乡土。识者壮之。署南平教谕。御史诣学宫,属吏咸伏谒,瑞独长揖,曰:“台谒当以属礼,此堂,师长教士地,不当屈。”迁淳安知县。布袍脱粟,令老仆艺蔬自给。总督胡宗宪尝语人曰:“昨闻海令为母寿,市肉二斤矣。”宗宪子过淳安,怒驿吏,倒悬之。瑞曰:“曩胡公按部,令所过毋供张。今其行装盛,必非胡公子。”发橐金数千,纳之库,驰告宗宪,宗宪无以罪。都御史鄢懋卿行部过,供具甚薄,抗言邑小不足容车马。懋卿恚甚。然素闻瑞名,为敛威去,而属巡盐御史袁淳论瑞及慈溪知县霍与瑕。与瑕,尚书韬子,亦抗直不谄懋卿者也。时瑞已擢嘉兴通判,坐谪兴国州判官。久之,陆光祖为文选,擢瑞户部主事。
海瑞,字汝贤,琼山人。举乡试¹。入都,即伏阙上《平黎策》,欲开道置县,以靖乡土。识者壮之。署²南平教谕³。御史学宫,属吏咸伏谒(yè),瑞独长揖(yī),曰:“台谒当以属礼¹⁰,此堂,师长教士地,不当屈。”迁淳安知县。布袍脱粟(sù)¹¹,令老仆艺¹²蔬自给。总督胡宗宪¹³尝语人曰:“昨闻海令为母寿,市肉二斤矣。”宗宪子过淳安,怒驿吏¹⁴,倒悬之。瑞曰:“曩(nǎng)¹⁵胡公按部¹⁶,令所过毋¹⁷供张¹⁸。今其行装盛,必非胡公子。”发橐(tuó)¹⁹数千,纳之库,驰告宗宪,宗宪无以罪。都²⁰御史鄢(yān)(mào)²¹行部²²过,供具甚薄,抗言²³²⁴小不足容车马。懋卿恚²⁵甚。然素闻瑞名,为敛威去,而属巡盐御史袁淳论瑞及慈溪知县霍与瑕。与瑕,尚书韬子,亦抗直不谄懋卿者也。时瑞已擢嘉兴通判,坐谪兴国州判官。久之,陆光祖为文选,擢瑞户部主事。
译文:海瑞,字汝贤,琼山人。中举人。到北京,即拜伏于宫殿下献上《平黎策》,要开辟都路设立县城,用来安定乡土,有见识的人赞扬海瑞的设想。代理南平县教谕,御史到学宫,部属官吏都伏地通报姓名,海瑞单独长揖而礼,说:“到御史所在的衙门当行部属礼仪,这个学堂,是老师教育学生的地方,不应屈身行礼。”迁淳安知县,穿布袍、吃粗粮糙米,让老仆人种菜自给。总督胡宗宪曾告诉别人说:“昨天听说海县令为老母祝寿,才买了二斤肉啊。”胡宗宪的儿子路过淳安县,向驿吏发怒,把驿吏倒挂起来。海瑞说:“过去胡总督按察巡部,命令所路过的地方不要供应太铺张。这个人行装丰盛,一定不是胡公的儿子。”打开袋有金子数千两,收入到县库中,派人乘马报告胡宗宪,胡宗宪没因此治罪。都御史鄢懋卿巡查路过淳安县,酒饭供应的的十分简陋,海瑞高声宣言县邑狭小不能容纳众多的车马。懋卿十分气愤,然而他早就听说过海瑞的名字,只得收敛威风而离开,但他嘱咐巡盐御史袁淳治海瑞和慈溪和县霍与瑕的罪。霍与瑕,尚书霍韬的儿子,也是坦率正直不谄媚鄢懋卿的人。当时,海瑞已提拔为嘉兴通判,因此事贬为兴国州判官。过了很长时间,陆光祖主张文官选举,提拔海瑞任户部尚书。
注释:举乡试:在乡试中被录取,乡试,古代科举考试中的一个环节,考中乡试者为举人。²署:代理。³教谕:学官名,掌文庙祭祀,教育所属生员。⁴御史:朝廷中主管督察官员纪律的官员。⁵诣:到。⁶学宫:学校。⁷谒:拜见。⁸长揖:拱手相见,是平等的礼节。⁹台:此指御史台,御史办公的地方。¹⁰属礼:下属的礼节。¹¹布袍脱粟:穿粗布袍子,吃粗粮。¹²艺:种植。¹³胡宗宪:明代人,曾为两浙总督,平定东南沿海倭寇有功。¹⁴驿吏:驿站里负责接待的人员。驿站是古代官方设置的旅途补给站,接待过往差旅人员。¹⁵曩:从前。¹⁶按部:巡察所属各地。¹⁷毋:不要。¹⁸供张:提供陈设之物及招待。¹⁹橐金:装在袋中的金钱。橐,一种袋子。²⁰都:总。²¹鄢懋卿:人名。²²行部:巡视部下。²³抗言:高声地说。²⁴邑:指淳安县。²⁵恚:愤怒。
时世宗享国日久,不亲朝,深居西苑,专意斋醮。督抚大吏争上符瑞,礼官辄表贺。廷臣自杨最、杨爵得罪后,无敢言时政者。四十五年二月,瑞独上疏曰:
时世宗享国日久,不亲朝,深居西苑,专意斋醮。督抚大吏争上符瑞,礼官辄表贺。廷臣自杨最、杨爵得罪后,无敢言时政者。四十五年二月,瑞独上疏曰:
译文:当时,明世宗朱厚熜在位时间长了,不去朝廷处理政务,深居在西苑,专心致志地设圪求福。总督、巡抚等边面大吏争着向皇帝贡献有祥瑞征兆的物品,礼官总是上表致贺。朝廷大臣自杨最、杨爵得罪以后,没有人敢说时政。嘉靖四十五年二月,海瑞单独上疏说:
臣闻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其任至重。欲称其任,亦惟以责寄臣工,使尽言而已。臣请披沥肝胆,为陛下陈之。
臣闻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其任至重。欲称其任,亦惟以责寄臣工,使尽言而已。臣请披沥肝胆,为陛下陈之。
译文:臣听说君主是天下臣民万物的主人,其责任最重大。要名符其实,也只有委托臣工,使臣工尽心陈言而已。臣请竭诚所见。直所欲言,为陛下陈说。
昔汉文帝贤主也,贾谊犹痛哭流涕而言。非苛责也,以文帝性仁而近柔,虽有及民之美,将不免于怠废,此谊所大虑也。陛下天资英断,过汉文远甚。然文帝能充其仁恕之性,节用爱人,使天下贯朽粟陈,几致刑措。陛下则锐精未久,妄念牵之而去,反刚明之质而误用之。至谓遐举可得,一意修真,竭民脂膏,滥兴土木,二十余年不视朝,法纪弛矣。数年推广事例,名器滥矣。二王不相见,人以为薄于父子。以猜疑诽谤戮辱臣下,人以为薄于君臣。乐西苑而不返,人以为薄于夫妇。吏贪官横,民不聊生,水旱无时,盗贼滋炽。陛下试思今日天下,为何如乎?
昔汉文帝贤主也,贾谊犹痛哭流涕而言。非苛责也,以文帝性仁而近柔,虽有及民之美,将不免于怠废,此谊所大虑也。陛下天资英断,过汉文远甚。然文帝能充其仁恕之性,节用爱人,使天下贯朽粟陈,几致刑措。陛下则锐精未久,妄念牵之而去,反刚明之质而误用之。至谓遐举可得,一意修真,竭民脂膏,滥兴土木,二十余年不视朝,法纪弛矣。数年推广事例,名器滥矣。二王不相见,人以为薄于父子。以猜疑诽谤戮辱臣下,人以为薄于君臣。乐西苑而不返,人以为薄于夫妇。吏贪官横,民不聊生,水旱无时,盗贼滋炽。陛下试思今日天下,为何如乎?
译文:从前汉文帝是贤良君主,贾谊还痛哭流涕而上疏言事。并非是苛刻责备,因汉文帝性格仁慈而近于柔弱,虽有推恩惠到百姓的美德,将不免于怠废,这是贾谊所大为顾虑的。陛下天资英明杰出,超过汉文帝很远。然而汉文帝能富有仁义宽恕的性格,节用爱人,使天下钱粮丰富,几乎达到刑具不用的境地。陛下则锐意精心治国时间不长,就被狂妄想法牵涉过去,反而把刚毅圣明的本质误用了。以致说遐举可成,一心一意学都修行,倾尽民脂民膏,用于滥兴上木工程,二十余年不临听政,法律纲纪已经废驰了。数年来卖官鬻爵推广开纲事例,毁坏了国家名器。二王不能相见,人们认为薄情于父子。因猜疑诽谤杀戮污辱臣下,人们认为薄情于君臣。享乐在西苑不返回大内,人们认为薄情于夫妇。官吏贪污骄横,百姓无法生活,水旱灾害经常发生,盗贼滋蔓炽烈。请陛下想想今日的天下,究竟成了什么样子?
迩者严嵩罢相,世蕃极刑,一时差快人意。然嵩罢之后,犹嵩未相之前而已,世非甚清明也,不及汉文帝远甚。盖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古者人君有过,赖臣工匡弼。今乃修斋建醮,相率进香,仙桃天药,同辞表贺。建宫筑室,则将作竭力经营;购香市宝,则度支差求四出。陛下误举之,而诸臣误顺之,无一人肯为陛下正言者,谀之甚也。然愧心馁气,退有后言,欺君之罪何如!
迩者严嵩罢相,世蕃极刑,一时差快人意。然嵩罢之后,犹嵩未相之前而已,世非甚清明也,不及汉文帝远甚。盖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古者人君有过,赖臣工匡弼。今乃修斋建醮,相率进香,仙桃天药,同辞表贺。建宫筑室,则将作竭力经营;购香市宝,则度支差求四出。陛下误举之,而诸臣误顺之,无一人肯为陛下正言者,谀之甚也。然愧心馁气,退有后言,欺君之罪何如!
译文:严嵩罢相,严世蕃受极刑,一时较快人心。然严嵩罢相之后还像严嵩未任相之前一样而已,世都并不十分清明,不及汉文帝时太远了。因为天下人不用直都侍奉陛下已经很久了。古代君主有过失,依靠臣工扶正补救。竟然修斋建醮,大都前来进香、仙桃天药,大家一块奉辞上表祝贺。建筑官室,则由将作官员竭力经营;购买香料珍宝,则由度支派人四出寻求。陛下的错误举动,而诸臣都跟着错误地顺从,没有一个人肯为陛下端正言论,阿谀奉承的太过分了。然而心中惭愧胆气空虚,退回去又有议论怨言,欺君之罪到了何等地步。
夫天下者,陛下之家,人未有不顾其家者,内外臣工皆所以奠陛下之家而磐石之者也。一意修真,是陛下之心惑。过于苛断,是陛下之情偏。而谓陛下不顾其家,人情乎?诸臣徇私废公,得一官多以欺败,多以不事事败,实有不足当陛下意者。其不然者,君心臣心偶不相值也,而遂谓陛下厌薄臣工,是以拒谏。执一二之不当,疑千百之皆然,陷陛下于过举,而恬不知怪,诸臣之罪大矣。《记》曰“上人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此之谓也。
夫天下者,陛下之家,人未有不顾其家者,内外臣工皆所以奠陛下之家而磐石之者也。一意修真,是陛下之心惑。过于苛断,是陛下之情偏。而谓陛下不顾其家,人情乎?诸臣徇私废公,得一官多以欺败,多以不事事败,实有不足当陛下意者。其不然者,君心臣心偶不相值也,而遂谓陛下厌薄臣工,是以拒谏。执一二之不当,疑千百之皆然,陷陛下于过举,而恬不知怪,诸臣之罪大矣。《记》曰“上人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此之谓也。
译文:天下,是陛下的家。人没有不顾自己家的,内外臣工都是使陛下的家奠基的如同磐石一样的人。一心一意学都修行,是陛下的心受了迷惑。过分的苛断,是陛下的情偏。然而说陛下连家也不顾,合乎人情吗?诸臣徇私废公,得一官职多因欺诈失败,多因不做任何事情败,实在有不能使陛下满意的人。其实不然,是君主之心和臣下之心偶尔不相遇合造成的,而选说陛下憎恶卑薄臣工,因此拒谏。因一二个不合意。就怀疑千百个都这样,使陛下陷于有过失的举动中,而安然处之而不知怪,诸臣的罪恶太大了。《礼记》:“在上君主有疑心则百姓易迷惑,若在下的人怀奸诈难知其心则在上君治理劳苦。”就是说的这种情况。
且陛下之误多矣,其大端在于斋醮。斋醮所以求长生也。自古圣贤垂训,修身立命曰“顺受其正”矣,未闻有所谓长生之说。尧、舜、禹、汤、文、武,圣之盛也,未能久世,下之亦未见方外士自汉、唐、宋至今存者。陛下受术于陶仲文,以师称之。仲文则既死矣,彼不长生,而陛下何独求之?至于仙桃天药,怪妄尤甚。昔宋真宗得天书于乾祐山,孙奭曰:“天何言哉?岂有书也!”桃必采而后得,药必制而后成。今无故获此二物,是有足而行耶?曰天赐者,有手执而付之耶?此左右奸人,造为妄诞以欺陛下,而陛下误信之,以为实然,过矣。
且陛下之误多矣,其大端在于斋醮。斋醮所以求长生也。自古圣贤垂训,修身立命曰“顺受其正”矣,未闻有所谓长生之说。尧、舜、禹、汤、文、武,圣之盛也,未能久世,下之亦未见方外士自汉、唐、宋至今存者。陛下受术于陶仲文,以师称之。仲文则既死矣,彼不长生,而陛下何独求之?至于仙桃天药,怪妄尤甚。昔宋真宗得天书于乾祐山,孙奭曰:“天何言哉?岂有书也!”桃必采而后得,药必制而后成。今无故获此二物,是有足而行耶?曰天赐者,有手执而付之耶?此左右奸人,造为妄诞以欺陛下,而陛下误信之,以为实然,过矣。
译文:而且陛下的失误很多了,其大端在于斋醮。斋醮的目的是为了追求长生不老。自古圣贤留给后人的训条,修身立命的说法叫“顺理而行,所接受的便是正命”了,没有听说过所谓长生不老的说法。唐尧、虞舜、大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是圣人中的典范,没有能长久在世,在此后也没有见过真正自汉、唐、来至今仍存在的。授给陛下都术的陶仲文,因此称为师。陶仲文既已死去了,他没有长生,而陛下如何能够单独求到。至于仙桃、天药,怪异虚妄最成问题。从前宋真宗得天书于乾祐山,孙爽说:“天如何能说话呢?岂能有书。”桃子一定是采摘后才能得到,药一定是炮制以后才能成。无故获得这二个东西,是有脚而能走吗?说“天赐给的”,是上天用手拿着而交给您的吗?这是左右奸邪的人,制造荒唐离奇的事用来欺骗陛下,而陛下去误估了他,以为确实这样,太过分了。
陛下将谓悬刑赏以督责臣下,则分理有人,天下无不可治,而修真为无害已乎?太甲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用人而必欲其唯言莫违,此陛下之计左也。既观严嵩,有一不顺陛下者乎?昔为同心,今为戮首矣。梁材守道守官,陛下以为逆者也,历任有声,官户部者至今首称之。然诸臣宁为嵩之顺,不为材之逆,得非有以窥陛下之微,而潜为趋避乎?即陛下亦何利于是。
陛下将谓悬刑赏以督责臣下,则分理有人,天下无不可治,而修真为无害已乎?太甲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用人而必欲其唯言莫违,此陛下之计左也。既观严嵩,有一不顺陛下者乎?昔为同心,今为戮首矣。梁材守道守官,陛下以为逆者也,历任有声,官户部者至今首称之。然诸臣宁为嵩之顺,不为材之逆,得非有以窥陛下之微,而潜为趋避乎?即陛下亦何利于是。
译文:陛下又要说标明刑罚奖赏用来督责臣下,则分别职掌治理有人,天下没有不可治,而学都修行为无害己吗?大甲说:“有人以言语违背了你的心,一定要用意义求其意。有人以言语顺从了你的心,一定要非都来考察。”用人而一定要他一句话也不违背,这是陛下谋划的错误。既面观察严嵩,他主持政务时,有一点不顺从陛下的吗?过去为同心的人,成为戮首了。梁材遵守正都坚守职责,陛下认为是叛逆的人,历任都成就好声望,在户部做官的人还在称赞他。然而诸臣宁可学习严嵩的顺从,不敢仿效梁材的抗争,难都真没有窥测陛下的细微好恶、而暗暗作为趋吉避凶的人吗?就是陛下又从这些人当中得什么好处呢?
陛下诚知斋斋无益,一旦幡然悔悟,日御正朝,与宰相、侍从、言官讲求天下利害,洗数十年之积误,置身于尧、舜、禹、汤、文、武之间,使诸臣亦得自洗数十年阿君之耻,置其身于皋、夔、伊、傅之列,天下何忧不治,万事何忧不理。此在陛下一振作间而已。释此不为,而切切于轻举度世,敝精劳神,以求之于系风捕影、茫然不可知之域,臣见劳苦终身,而终于无所成也。今大臣持禄而好谀,小臣畏罪而结舌,臣不胜愤恨。是以冒死,愿尽区区,惟陛下垂听焉。
陛下诚知斋斋无益,一旦幡然悔悟,日御正朝,与宰相、侍从、言官讲求天下利害,洗数十年之积误,置身于尧、舜、禹、汤、文、武之间,使诸臣亦得自洗数十年阿君之耻,置其身于皋、夔、伊、傅之列,天下何忧不治,万事何忧不理。此在陛下一振作间而已。释此不为,而切切于轻举度世,敝精劳神,以求之于系风捕影、茫然不可知之域,臣见劳苦终身,而终于无所成也。今大臣持禄而好谀,小臣畏罪而结舌,臣不胜愤恨。是以冒死,愿尽区区,惟陛下垂听焉。
译文:陛下的确知都斋蘸没有好处,一旦翻然改悔,每天!临朝听政,和宰相、侍从、言官等人,讲论天下利害,雪洗数十年以来的积误,置身在唐尧、虞舜、大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圣贤君主的行列,使诸臣也得以自己洗净数十年阿庚奉承君主的耻辱,置身于皋陶、夔龙、伊尹、傅说贤明辅臣的行列中,天下有什么忧虑不能治,万事有什么忧虑不能理。这只是在陛下一振作之间而已。放下这些不做,而急迫于轻身能飞脱离世间,枉费精神,用来追求击风捕影、茫然不可知的领域,臣见劳苦一辈子,而最终将一无所成。大臣为保持禄位而喜欢阿谀奉承,小臣害怕治罪而不敢说话,臣制止不住自己的愤恨。因此冒着死的危险,愿意竭尽诚挚之情,希望陛下听取。
帝得疏,大怒,抵之地,顾左右曰:“趣执之,无使得遁!”宦官黄锦在侧曰:“此人素有痴名。闻其上疏时,自知触忤当死,市一棺,诀妻子,待罪于朝,僮仆亦奔散无留者,是不遁也。”帝默然。少顷复取读之,日再三,为感动太息,留中者数月。尝曰:“此人可方比干,第朕非纣耳。”会帝有疾,烦懑不乐,召阁臣徐阶议内禅,因曰:“海瑞言俱是。朕今病久,安能视事。”又曰:“朕不自谨惜,致此疾困。使朕能出御便殿,岂受此人诟詈耶?”遂逮瑞下诏狱,究主使者。寻移刑部,论死。狱上,仍留中。户部司务何以尚者,揣帝无杀瑞意,疏请释之。帝怒,命锦衣卫杖之百,锢诏狱,昼夜搒讯。越二月,帝崩,穆宗立,两人并获释。
帝得疏,大怒,抵之地,顾左右曰:“趣执之,无使得遁!”宦官黄锦在侧曰:“此人素有痴名。闻其上疏时,自知触忤当死,市一棺,诀妻子,待罪于朝,僮仆亦奔散无留者,是不遁也。”帝默然。少顷复取读之,日再三,为感动太息,留中者数月。尝曰:“此人可方比干,第朕非纣耳。”会帝有疾,烦懑不乐,召阁臣徐阶议内禅,因曰:“海瑞言俱是。朕今病久,安能视事。”又曰:“朕不自谨惜,致此疾困。使朕能出御便殿,岂受此人诟詈耶?”遂逮瑞下诏狱,究主使者。寻移刑部,论死。狱上,仍留中。户部司务何以尚者,揣帝无杀瑞意,疏请释之。帝怒,命锦衣卫杖之百,锢诏狱,昼夜搒讯。越二月,帝崩,穆宗立,两人并获释。
译文:嘉靖皇帝读了海瑞上书,十分愤怒,把上疏扔在地上,对左右说:“快把他逮起来,不要让他跑掉。”宦官黄锦在旁边说:“这个人向来有傻名。听说他上疏时,自己知都冒犯该死,买了一个棺材,和妻子诀别,在朝廷听候治罪,奴仆们也四处奔散没有留下来的,是不会逃跑的。”皇帝听了默默无言。过了一会又读海瑞上疏,一天里反复读了多次,为上疏感到叹息,只得把上疏留在宫中数月。曾说:“这个人可和比干相比,但朕不是商纣王。”正遇上皇帝有病,心情闷郁不高兴,召来阁臣徐阶议论禅让帝位给皇太子的事,便说:“海瑞所说的都对。朕病了很长时间,怎能临朝听政。”又说:“朕确实不自谨,导致身体多病。如果朕能够在便殿议政,岂能遭受这个人的责备辱骂呢?”遂逮捕海瑞关进诏狱,追究主使的人。不久移交给刑部,判处死刑。狱词送上后,仍然留在宫中不发布。户部有个司务叫何以尚的,揣摩皇帝没有杀死海瑞的心意,上疏陈请将海瑞释放。皇帝大怒,命锦衣卫杖责一百,关进诏狱,昼夜用刑审问。过了两个月,嘉靖皇帝死,明穆宗继位,海瑞和何以尚都被释放出狱。
帝初崩,外庭多未知。提牢主事闻状,以瑞且见用,设酒馔款之。瑞自疑当赴西市,恣饮啖,不顾。主事因附耳语:“宫车适晏驾,先生今即出大用矣。”瑞曰:“信然乎?”即大恸,尽呕出所饮食,陨绝于地,终夜哭不绝声。既释,复故官。俄改兵部。擢尚宝丞,调大理。
帝初崩,外庭多未知。提牢主事闻状,以瑞且见用,设酒馔款之。瑞自疑当赴西市,恣饮啖,不顾。主事因附耳语:“宫车适晏驾,先生今即出大用矣。”瑞曰:“信然乎?”即大恸,尽呕出所饮食,陨绝于地,终夜哭不绝声。既释,复故官。俄改兵部。擢尚宝丞,调大理。
译文:嘉靖皇帝刚死,外面一般都不知都。提牢主事听说了这个情况,认为海瑞不仅会释放而且会被任用,就办了酒菜来款待海瑞。海瑞自己怀疑应当是被押赴西市斩首,恣情吃喝,不管别的。主事因此附在他耳边悄悄说:“皇帝已经死了,先生即将出狱受重用了。”海瑞说:“确实吗?”随即悲痛大哭,把刚才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晕倒在地,一夜哭声不断。被释放出狱,官复原职,不久改任兵部。提拔为尚宝丞,调任大理。
隆庆元年,徐阶为御史刘康所劾,瑞言:“阶事先帝,无能救于神仙土木之误,畏威保位,诚亦有之。然自执政以来,忧勤国事,休休有容,有足多者。康乃甘心鹰犬,捕噬善类,其罪又浮于高拱。”人韪其言。
隆庆元年,徐阶为御史刘康所劾,瑞言:“阶事先帝,无能救于神仙土木之误,畏威保位,诚亦有之。然自执政以来,忧勤国事,休休有容,有足多者。康乃甘心鹰犬,捕噬善类,其罪又浮于高拱。”人韪其言。
译文:隆庆元年,徐阶被御史齐康所弹劾,海瑞上言说:“徐阶侍奉先帝,不能挽救于神仙土木工程的失误,惧怕皇威保持禄位,实在也是有这样的事。然而自从主持国政以来,忧劳国事,气量宽宠能容人,有很多值得称赞的地方。齐康如此心甘情愿地充当飞鹰走狗,捕捉吞噬善类,其罪恶又超过了高拱。”人们赞成他的话。
历两京左、右通政。三年夏,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十府。属吏惮其威,墨者多自免去。有势家朱丹其门,闻瑞至,黝之。中人监织造者,为减舆从。瑞锐意兴革,请浚吴淞、白茆,通流入海,民赖其利。素疾大户兼并,力摧豪强,抚穷弱。贫民田入于富室者,率夺还之。徐阶罢相里居,按问其家无少贷。下令飚发凌厉,所司惴惴奉行,豪有力者至窜他郡以避。而奸民多乘机告讦,故家大姓时有被诬负屈者。又裁节邮传冗费。士大夫出其境率不得供顿,由是怨颇兴。都给事中舒化论瑞,滞不达政体,宜以南京清秩处之,帝犹优诏奖瑞。已而给事中戴凤翔劾瑞庇奸民,鱼肉搢绅,沽名乱政,遂改督南京粮储。瑞抚吴甫半岁。小民闻当去,号泣载道,家绘像祀之。将履新任,会高拱掌吏部,素衔瑞,并其职于南京户部,瑞遂谢病归。
历两京左、右通政。三年夏,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十府。属吏惮其威,墨者多自免去。有势家朱丹其门,闻瑞至,黝之。中人监织造者,为减舆从。瑞锐意兴革,请浚吴淞、白茆,通流入海,民赖其利。素疾大户兼并,力摧豪强,抚穷弱。贫民田入于富室者,率夺还之。徐阶罢相里居,按问其家无少贷。下令飚发凌厉,所司惴惴奉行,豪有力者至窜他郡以避。而奸民多乘机告讦,故家大姓时有被诬负屈者。又裁节邮传冗费。士大夫出其境率不得供顿,由是怨颇兴。都给事中舒化论瑞,滞不达政体,宜以南京清秩处之,帝犹优诏奖瑞。已而给事中戴凤翔劾瑞庇奸民,鱼肉搢绅,沽名乱政,遂改督南京粮储。瑞抚吴甫半岁。小民闻当去,号泣载道,家绘像祀之。将履新任,会高拱掌吏部,素衔瑞,并其职于南京户部,瑞遂谢病归。
译文:经历南京,北京左、右通政。隆庆三年夏天,以右金都御史身份巡抚应天十府。属吏害怕他的威严,贪官污吏很多自动免去。有显赫的权贵把门漆成红色的,听说海瑞来了,改漆成黑色的。宦官在江南监织造,因海瑞来减少了舆从。海瑞一心一意兴利除害,请求整修吴淞江、白茆河,通流入海,百姓得到了兴修水利的好处。海瑞早就憎恨大户兼并土地,全力摧毁豪强势力,安抚穷困百姓。贫苦百姓的土地有被富豪兼并的,大多夺回来交还原主。徐阶罢相后在家中居住,海瑞追究徐家也不给予优待。推行政令气势猛烈,所属官吏恐惧奉行不敢有误,豪强甚至有的跑到其他地方去躲避的。而有些奸民多乘机揭发告状,世家大姓不时有被诬陷受冤枉的人。又裁减邮传冗费,土大夫路过海瑞的辖区大都得不到很好地张罗供应,因此怨言越来越多。都给事中舒化说海瑞迂腐滞缓不通晓施政的要领,应当用南京清闲的职务安置他,皇帝还是用嘉奖的语言下诏书鼓励海瑞。不久给事中戴凤翔弹劾海瑞庇护奸民,鱼肉士大夫,沽名乱政,遂被改任南京粮储。海瑞巡抚吴地才半年。平民百姓听说海瑞解职而去,呼号哭泣于都路,家家绘制海瑞像祭祀他。海瑞要到新任上去,正遇高拱掌握吏部,早就仇恨海瑞,把海瑞的职务合并到南京户部当中,海瑞因此遂因病引退,回到琼山老家。
万历初,张居正当国,亦不乐瑞,令巡按御史廉察之。御史至山中视,瑞设鸡黍相对食,居舍萧然,御史叹息去。居正惮瑞峭直,中外交荐,卒不召。十二年冬,居正已卒,吏部拟用左通政。帝雅重瑞名,畀以前职。正月,召为南京右佥都御史,道改南京吏部右侍郎,瑞年已七十二矣。疏言衰老垂死,愿比古人尸谏之义,大略谓:“陛下励精图治,而治化不臻者,贪吏之刑轻也。诸臣莫能言其故,反借待士有礼之说,交口而文其非。夫待士有礼,而民则何辜哉?”因举太祖法剥皮囊草及洪武三十年定律枉法八十贯论绞,谓今当用此惩贪。其他规切时政,语极剀切。独劝帝虐刑,时议以为非。御史梅鹍祚劾之。帝虽以瑞言为过,然察其忠诚,为夺鹍祚俸。
万历初,张居正当国,亦不乐瑞,令巡按御史廉察之。御史至山中视,瑞设鸡黍相对食,居舍萧然,御史叹息去。居正惮瑞峭直,中外交荐,卒不召。十二年冬,居正已卒,吏部拟用左通政。帝雅重瑞名,畀以前职。正月,召为南京右佥都御史,道改南京吏部右侍郎,瑞年已七十二矣。疏言衰老垂死,愿比古人尸谏之义,大略谓:“陛下励精图治,而治化不臻者,贪吏之刑轻也。诸臣莫能言其故,反借待士有礼之说,交口而文其非。夫待士有礼,而民则何辜哉?”因举太祖法剥皮囊草及洪武三十年定律枉法八十贯论绞,谓今当用此惩贪。其他规切时政,语极剀切。独劝帝虐刑,时议以为非。御史梅鹍祚劾之。帝虽以瑞言为过,然察其忠诚,为夺鹍祚俸。
译文:明神宗万历初年,张居正主持国政,也不喜欢海瑞,命令巡按御史考察海瑞。御史到山中审察,海瑞杀鸡为黍相招待,房屋居舍冷清简陋,御史叹息而去。张居正惧怕海瑞严峻刚直,中外官员多次推荐,最终也不任用。万历十二年冬天,张居正已死,吏部拟用为左通政,皇帝向来器重海瑞名,给他以前职。正月,召为南京右金都御史,在都上改为南京吏部右侍郎,海瑞当时年已七十二岁了。上疏言衰老垂死,愿意效仿古人尸谏的意思,大略说:“陛下励精图治,而治平教化不至的原因,在于对贪官污吏刑罚太轻。诸臣都不能说到其原因,反而借待士有礼的说法,大家交口而文其非。待士有礼,而平民百姓则有什么罪呢?”因而举明太祖刑法剥人皮装上草制成皮囊以及洪武三十年定律枉法达八十贯判处绞刑的规定,说应当用这样的方法惩治贪污。其他谋划时政,言语极为切实。只有劝皇帝用暴虐刑法,当时评议认为是错误的。御史梅鹃柞弹劾海瑞。皇帝虽然认为海瑞言论有过失,然而清楚海瑞的忠诚,为此免去梅鹃柞俸禄。
帝屡欲召用瑞,执政阴沮之,乃以为南京右都御史。诸司素偷惰,瑞以身矫之。有御史偶陈戏乐,欲遵太祖法予之杖。百司惴恐,多患苦之。提学御史房寰恐见纠擿,欲先发,给事中钟宇淳复怂恿,寰再上疏丑诋。瑞亦屡疏乞休,慰留不允。十五年,卒官。
帝屡欲召用瑞,执政阴沮之,乃以为南京右都御史。诸司素偷惰,瑞以身矫之。有御史偶陈戏乐,欲遵太祖法予之杖。百司惴恐,多患苦之。提学御史房寰恐见纠擿,欲先发,给事中钟宇淳复怂恿,寰再上疏丑诋。瑞亦屡疏乞休,慰留不允。十五年,卒官。
译文:皇帝屡次要召用海瑞,主持国事的阁臣暗中阻止,于是任命为南京右都御史。诸司向来苟且怠慢,海瑞身体力行矫正弊端。有的御史偶尔陈列戏乐,海瑞要按明太祖法规给予杖刑。百官恐惧不安,都怕受其苦。提学御史房寰恐怕被举发纠正要先告状,给事中钟宇淳又从中怂恿,房寰再次上疏诽谤诬蔑海瑞。海瑞也多次上疏请求退休,皇帝下诏慰留不允许。万历十五年,死于任上。
瑞无子。卒时,佥都御史王用汲入视,葛帏敝籝,有寒士所不堪者。因泣下,醵金为敛。小民罢市。丧出江上,白衣冠送者夹岸,酹而哭者百里不绝。赠太子太保,谥忠介。
瑞无子。卒时,佥都御史王用汲入视,葛帏(wéi)敝籝(yíng),有寒士所不堪者。因泣下,醵金为敛。小民罢市。丧出江上,白衣冠送者夹岸,酹而哭者百里不绝。赠太子太保,谥(shì)忠介。
译文:海瑞没有儿子。去世时,佥都御史王用汲去照顾海瑞,只见用葛布制成的帏帐和破烂的竹器,有些是贫寒的文人也不愿使用的,因而禁不住哭起来,凑钱为海瑞办理丧事。海瑞的死讯传出,南京的百姓因此罢市。海瑞的灵枢用船运回家乡时,穿着白衣戴着白帽的人站满了两岸,祭奠哭拜的人百里不绝。朝廷追赠海瑞太子太保,谥号忠介。
注释:卒时:死于任上。佥都御史:古代官职名,执掌纠察百官纪律。王用汲:人名。葛帏:葛布的幔帐。敝籝:破旧的箱笼。堪:能忍受。醵:凑钱。敛:收敛。酹:把酒洒在地上,表示对死者的祭奠。
瑞生平为学,以刚为主,因自号刚峰,天下称刚峰先生。尝言:“欲天下治安,必行井田。不得已而限田,又不得已而均税,尚可存古人遗意。”故自为县以至巡抚,所至力行清丈,颁一条鞭法。意主于利民,而行事不能无偏云。
瑞生平为学,以刚为主,因自号刚峰,天下称刚峰先生。尝言:“欲天下治安,必行井田。不得已而限田,又不得已而均税,尚可存古人遗意。”故自为县以至巡抚,所至力行清丈,颁一条鞭法。意主于利民,而行事不能无偏云。
译文:海瑞一生的治学,以刚为主,因而自号刚峰,天下称为刚峰先生。曾经说:“要想天下清明安定,一定要实行井田,不得已而为限田,又不得已而实行均税,尚可存古人的遗意。”因此自从做县官直至巡抚,所到之处力行清丈,颁行一条鞭法。意图主张在于有利于老百姓,而行事不能没有偏差。
太史公曰:余读孟子书,至梁惠王问“何以利吾国”,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嗟乎,利诚乱之始也!夫子罕言利者,常防其原也。故曰“放於利而行,多怨”。自天子至於庶人,好利之弊何以异哉!
太史公曰:余读孟子书¹,至梁惠王问“何以利吾国”,未尝不废²书而叹也。曰:嗟(jiē)乎,利诚乱之始也!夫子”言利³者,常防其原也。故曰“放於利而行,多怨”。自天子至於庶(shù)人,好利之弊何以异哉!
译文:太史公说:“我读《孟子》,每当读到梁惠王问“怎样使我国获利”时,总不免放下书本而有所感叹。说:唉,谋利真是一切祸乱的开始呀!孔子极少讲关于利的问题,其原因就是想从根本上防备这个祸乱的根源。所以他说“依据个人的利益而行动,会招致很多怨恨”。上自天子下至平民,好利的弊病都存在,有什么不同呢?
注释:¹《孟子书》:即《孟子》,儒家经典之一。一般认为是孟轲和他的学生万章等共同编著。主要记载孟轲的政治学说及哲学伦理教育思想等。²废:放下。³夫子”言利:《论语·子”》:“子”言利与命与仁。”夫子,指孔子。⁴原:本源,根源。⁵放:通“仿”,依照、依据。
孟轲,邹人也。受业子思之门人。道既通,游事齐宣王,宣王不能用。适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则见以为迂远而阔于事情。当是之时,秦用商君,富国彊兵;楚、魏用吴起,战胜弱敌;齐威王、宣王用孙子、田忌之徒,而诸侯东面朝齐。天下方务于合从连衡,以攻伐为贤,而孟轲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其后有驺子之属。
孟轲(kē),邹(zōu)人也。受业¹子思之门人²。道³既通,游事齐宣王,宣王不能用。适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则见以为迂远而阔于事情。当是之时,秦用商君,富国彊兵;楚、魏用吴起,战胜弱敌;齐威王、宣王用孙子、田忌之徒,而诸侯东面朝齐。天下方务于合从连衡¹⁰,以攻伐为贤¹¹,而孟轲乃述¹²¹³、虞(yú)¹⁴、三代¹⁵之德¹⁶,是以所如者¹⁷不合¹⁸。退¹⁹而与万章之徒序²⁰《诗》²¹《书》²²,述²³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其后有驺(zōu)²⁴²⁵之属²⁶
译文:孟轲,是邹国人。他曾跟着子思的弟子学习。当他学业精通之后,便去游说齐宣王,齐宣王没有任用他。于是到了魏国,梁惠王不但不听信他的主张,反而认为他的主张不切实情,远离实际。当时,各诸侯国都在实行变革,秦国任用商鞅,使国家富足,兵力强大;楚国、魏国也都任用过吴起,战胜了一些国家,削弱了强敌;齐威王和宣王举用孙膑和田忌等人,国力强盛,使各诸侯国都东来朝拜齐国。当各诸侯国正致力于“合纵连横”的攻伐谋略,把能攻善伐看作贤能的时候,孟子却称述唐尧、虞舜以及夏、商、周三代的德政,因此不符合他所周游的那些国家的需要。于是就回到家乡与万章等人整理《经》《书经》,阐发孔丘的思想学说,写成《孟子》一书,共七篇。在他之后,出现了学者邹子等人。
注释:¹受业:跟随老师学习。²门人:弟子。³道:指孔道。⁴游事:游说。⁵适:到。⁶果:信。⁷东面:面向东方。⁸朝齐:朝拜齐国国君。⁹务:致力。¹⁰合从连衡:战国时六国诸侯联合抗秦的谋略,称为“合纵”;秦国联合一些诸侯国进攻另外一些诸侯国的谋略,称为“连横”。从,同“纵”;衡,通“横”。¹¹贤:才能。¹²述:称述,提倡。¹³唐:传说中的上古朝代,君主是尧。¹⁴虞:传说中的上古朝代,君主是舜。¹⁵三代:指夏、商、周。¹⁶德:指德政。¹⁷所如者:指孟子所去游说的诸侯国。如,往、到。¹⁸合:符合。¹⁹退:返回。²⁰序:依次排列。这里是整理的意思。²¹《诗》:即《诗经》。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先秦称《诗》,汉代尊为儒家经典之一,故称《诗经》。²²《书》:即《尚书》,又称《书经》。我国现存最早的上古历史文献的汇编。为儒家经典之一。²³述:记述,阐述。²⁴驺:姓。通“邹”。²⁵子:战国时对学者、老师的尊称。²⁶属:类,辈。
齐有三邹子。其前驺忌,以鼓琴干威王,因及国政,封为成侯而受相印,先孟子。
齐有三邹子。其前驺忌,以鼓琴¹(gān)²威王,因及³国政,封为成侯而受相印,先孟子。
译文:齐国有三个邹子。最早的叫邹忌,他借弹琴的技艺得以求见齐威王,随后便参与了国家政事,封为成侯并接受相印,做了宰相,他生活的时代要早于孟子。
注释:¹鼓琴:弹琴。²干:求。³及:参与。
其次驺衍,后孟子。驺衍睹有国者益淫侈,不能尚德,若大雅整之於身,施及黎庶矣。乃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终始、大圣之篇十馀万言。其语闳大不经,必先验小物,推而大之,至於无垠。先序今以上至黄帝,学者所共术,大并世盛衰,因载其禨祥度制,推而远之,至天地未生,窈冥不可考而原也。先列中国名山大川,通谷禽兽,水土所殖,物类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睹。称引天地剖判以来,五德转移,治各有宜,而符应若兹。以为儒者所谓中国者,於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於是有裨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其术皆此类也。然要其归,必止乎仁义节俭,君臣上下六亲之施,始也滥耳。王公大人初见其术,惧然顾化,其后不能行之。是以驺子重於齐。适梁,惠王郊迎,执宾主之礼。适赵,平原君侧行撇席。
其次驺(zōu)(yǎn),后孟子。驺衍睹有国者¹益淫侈(chǐ),不能尚德,若大雅²³之於身,施(yì)及黎庶矣。乃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终始、大圣之篇十馀万言。其语闳(hóng)¹⁰不经¹¹,必先验¹²小物,推而大之,至於无垠¹³。先序今以上至黄帝,学者所共术¹⁴,大¹⁵(bàng)¹⁶世盛衰,因载其禨(jī)¹⁷度制¹⁸,推而远之,至天地未生,窈(yǎo)¹⁹不可考而原²⁰也。先列中国名山大川,通谷禽兽,水土所殖,物类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睹。称引天地剖判²¹以来,五德转移²²,治各有宜,而符应²³若兹²⁴。以为儒者²⁵所谓中国者,於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²⁶。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於是有裨(pí)²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yíng)²⁸环其外,天地之际²⁹焉。其术皆此类也。然要³⁰其归³¹,必止³²乎仁义节俭,君臣上下六亲³³之施,始也滥³⁴耳。王公大人初见其术,惧然³⁵顾化³⁶,其后不能行之。是以驺子重於齐。适梁,惠王郊迎,执宾主之礼。适赵,平原君侧行³⁷撇席³⁸
译文:第二个叫邹衍,他生活的年代在孟子之后。邹衍目睹了那些掌握一国之权的诸侯们越来越荒淫奢侈,不能崇尚德政,不像《诗经·大雅》所要求的那样先整饬自己,再推及到百姓了。于是就深入观察万物的阴阳消长,记述了怪异玄虚的变化,如《终始》《大圣》等篇共十余万字。他的话宏大广阔荒诞不合情理,一定要先从细小的事物验证开始,然后推广到大的事物,以至达到无边无际。他的学说先从当今说起再往前推至学者们所共同谈论的黄帝时代,然后再大体上依着世代的盛衰变化,记载不同世代的凶吉制度,再从黄帝时代往前推到很远很远,直到天地还没有形成的时候,真是深幽玄妙不能稽考而追究它的本源。他先列出中国的名山大川,深谷禽兽,水土植被,珍贵物种,并由此推广开去,直到人们根本看不到的海外。他称述开天辟地以来,金、木、水、火、土的五种德性相生相克,而历代帝王的更替都正好与它们相配合。天降祥瑞与人事相应就是这样的。他认为儒家所说的中国,只不过是天下的八十一分之一罢了。中国称做“赤县神州”。赤县神州之内又有九州,就是夏禹按次序排列的九个州,但不能算是州的全部数目。在中国之外,像是赤县神州的地方还有九个。这才是所谓的九州了。在这里都有小海环绕着,人和禽兽不能与其他州相通,像是一个独立的区域,这才算是一州。像这样的州共有九个,更有大海环在它的外面,那就到了天地的边际了。邹衍的学说都是这一类述说。然而,总括它的要领,一定都归结到仁义节俭,并在君臣上下和六亲之间施行,不过开始的述说的确泛滥无节了。王公大人初见他的学说,感到惊异而引起思考,受到感化想要学习,结果却不能实行。因此,邹衍在齐国受到尊重。到魏国,梁惠王远接高迎,同他行宾主的礼节。到赵国,平原君侧身陪行,亲自为他拂试席位。
注释:¹有国者:指有封地的诸侯。²《大雅》:《诗经》的组成部分之一,多是西周王室贵族的作品,主要记叙王政事迹,歌颂周室的统治。³整:整饬,约束。⁴施:推及。⁵黎庶:百姓。⁶阴阳:原指日光的向背,向日为阳,背日为阴。后来有些古代哲学家用阴阳这个概念来解释自然界两种对立和相互消长的物质势力,认为二者的相互作用是一切自然现象变化的根源。邹衍则把“阴阳”变成了和“天人感应”说相结合的神秘概念。⁷消息:消失和增长。息,滋生。⁸怪迂:怪异脱离实际。⁹《终始》:即《邹子终始》。据《汉书·艺文志》录,邹衍著有《邹子》四十九篇,《邹子终始》五十六篇,皆不传。¹⁰闳:宏大。¹¹不经:荒诞不合情理。¹²验:验证。¹³无垠:无边无际。¹⁴术:通“述”。述说。¹⁵大:大体上。梁玉绳《史记志疑》云:“《索隐》以大体解之,非。方氏《补正》曰“大”当作“及”,传写误也。”录以备考。¹⁶并:通“傍”。依随。¹⁷禨祥:求神赐福去灾。祥:泛指吉凶。¹⁸度制:法度,制度。¹⁹窈冥:深幽,奥妙。²⁰原:推究根源。²¹剖判:开辟。²²五德转移:又称“五德终始”。邹衍的学说。指用金、木、水、火、土五种物质德性相生相克的循环变化,来解释王朝兴废的原因。《文选·齐故安陆昭王碑》注引《邹子》曰:“五德从所不胜,虞(舜)土,夏木,殷金,周火。”邹衍认为历史的发展是按照“五行转移”的循环顺序进行的,每个王朝的出现都体现了五行中的某一种势力居统治地位,从而为统治阶级改朝换代提供依据。²³符应:古代迷信,把天降祥瑞与人事相应称为“符应”。²⁴兹:此。²⁵儒者:即儒家。崇奉孔子学说的重要学派。孔子学说其思想核心是“仁”,在政治上主张礼治和德政,重视伦理道德教育。²⁶不得为州数:不能算是州的全部数目。²⁷裨海:小海。裨:细小。²⁸瀛海:大海。²⁹际:边际。³⁰要:总括。³¹归:归要,要领。³²止:归结。³³六亲:历来说法不一。据卷六十二《管晏列传》《正义》释“六亲”引王弼云“父、母、兄、弟、妻、子也”。³⁴滥:泛而无节,泛滥。³⁵惧然:惊异的样子。惧,通“瞿”(jù),惊视貌。³⁶顾化:内心思谋,用于教化。³⁷侧行:侧着身子走。表示谦让。³⁸撇席:拂拭席位。撇,拂、轻擦。
如燕,昭王拥彗先驱,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筑碣石宫,身亲往师之。作主运。其游诸侯见尊礼如此,岂与仲尼菜色陈蔡,孟轲困於齐梁同乎哉!故武王以仁义伐纣而王,伯夷饿不食周粟;卫灵公问陈,而孔子不答;梁惠王谋欲攻赵,孟轲称大王去邠。此岂有意阿世俗苟合而已哉!持方枘而内圆凿,其能入乎?或曰,伊尹负鼎而勉汤以王,百里奚饭牛车下而缪公用霸,作先合,然后引之大道。驺衍其言虽不轨,傥亦有牛鼎之意乎?
如燕,昭王拥彗(huì)先驱¹,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筑碣石宫²,身亲往师之。作主运³。其游诸侯见尊礼如此,岂与仲尼菜色陈蔡,孟轲困於齐梁同乎哉!故武王以仁义伐纣而王(wàng),伯夷饿不食周粟(sù);卫灵公问陈(zhèn),而孔子不答;梁惠王谋欲攻赵,孟轲称大(tài)王去邠(bīn)¹⁰。此岂有意阿¹¹世俗苟合¹²而已哉!持方枘(ruì)而内圆凿¹³,其能入乎?或曰,伊尹负¹⁴鼎而勉汤以王,百里奚饭牛¹⁵车下而缪(mù)公用¹⁶¹⁷,作先合¹⁸,然后引之大道。驺衍其言虽不轨¹⁹,傥(tǎng)亦有牛鼎之意²⁰乎?
译文:到燕国,燕昭王拿着扫帚清除道路为他作先导,并请求坐在弟子的座位上向他学习,还曾为他修建碣石宫,亲自去拜他为老师。他作了《主运》篇。邹衍周游各国受到如此礼尊,这与孔子陈蔡断粮面有饥色,孟轲在齐、梁遭到困厄,岂能是相同的吗!从前周武王用仁义讨伐殷纣王从而称王天下,伯夷宁肯饿死不吃周朝的粮食;卫灵公问作战方阵,孔子却不予回答;梁惠王想要攻打赵国,孟轲却称颂太王离开邠地的事迹。这些有名人物的做法,难道是有意迎合世俗讨好人主就算了吗?拿着方榫头却要放入圆榫眼,哪能放得进去呢?有人说,伊尹背着鼎去给汤烹饪,却勉励汤行王道,结果汤统一了天下;百里奚在车下喂牛而秦穆公任用了他,因而称霸诸侯。他们的做法都是先投合人主的意愿,然后引导人主走上正大的道路上去。邹衍的话虽然不合常理常情,或许有伊尹负鼎、百里奚饭牛的意思吧?
注释:¹拥彗先驱:拿着扫帚清扫道路为他作先导。表示尊敬。彗,扫帚。²碣石宫:宫名。在燕国都城蓟。³《主运》:《索引》按:刘向《别录》云邹子书有《主运篇》。⁴见:被。⁵仲尼菜色陈、蔡:指孔子在陈、蔡之间被困绝粮挨饿。菜色,饥民的脸色。这里是挨饿的意思。⁶困:困窘。指孟子不见用于齐、梁。⁷王:称王,统治天下。⁸伯夷饿不食周粟:事见《史记·伯夷列传》。周武王讨伐商纣,伯夷表示反对;武王灭商后,伯夷逃避到首阳山,不食周粟而死。⁹卫灵公问陈:事出《论语·卫灵公篇》:“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尝学也。’明日遂行。”陈,同“阵”。交战时的战斗队列。¹⁰孟轲称大王去邠:孟轲称说太王离开邠地。与此处所记“梁惠王谋欲攻赵”有异。大王,指周文王的祖父古公亶父。大,同“太”。¹¹阿:迎合。¹²苟合:随便附合。¹³持方枘欲内圜凿:拿着方榫头想要放入圆榫眼。枘,榫头;内,同“纳”,放进;圜,通“圆”,圆形;凿,榫眼。¹⁴负:背;鼎,古代烹煮的器物。¹⁵饭牛:喂牛。¹⁶用:因。¹⁷霸:称霸。¹⁸作先合:行为先要投合人主的意愿。¹⁹不轨:越出常理,不合常情。²⁰牛鼎之意:指伊尹负鼎、百里奚饭牛以干求人主之意。
自驺衍与齐之稷下先生,如淳于髡、慎到、环渊、接子、田骈、驺奭之徒,各著书言治乱之事,以干世主,岂可胜道哉!
自驺衍与齐之稷(jì)下先生¹,如淳于髡、慎到、环渊、接子、田骈、驺奭(shì)之徒,各著(zhù)书言治乱之事²,以干世主³,岂可胜道哉!
译文:从邹衍到齐国稷下的诸多学士,如淳于髡、慎到、环渊、接子、田骈、邹奭等人,各自著书立说谈论国家兴亡治乱的大事,用来求取国君的信用,这些怎能说得尽呢?
注释:¹稷下先生:指战国时齐宣王在国都临淄稷门一带设置学宫所招揽的诸多文学游说之士。²治乱之事:指社会政治、历史的变迁。《孟子·腾文公下》:“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³世主:国君。⁴胜:尽。
淳于髡,齐人也。博闻彊记,学无所主。其谏说,慕晏婴之为人也,然而承意观色为务。客有见髡於梁惠王,惠王屏左右,独坐而再见之,终无言也。惠王怪之,以让客曰:“子之称淳于先生,管、晏不及,及见寡人,寡人未有得也。岂寡人不足为言邪?何故哉?”客以谓髡。髡曰:“固也。吾前见王,王志在驱逐;后复见王,王志在音声:吾是以默然。”客具以报王,王大骇,曰:“嗟乎,淳于先生诚圣人也!前淳于先生之来,人有献善马者,寡人未及视,会先生至。后先生之来,人有献讴者,未及试,亦会先生来。寡人虽屏人,然私心在彼,有之。”后淳于髡见,壹语连三日三夜无倦。惠王欲以卿相位待之,髡因谢去。於是送以安车驾驷,束帛加璧,黄金百镒。终身不仕。
淳于髡(kūn),齐人也。博闻彊(qiáng)¹,学无所主。其谏说²,慕³晏婴之为人也,然而承意观色为务。客有见髡於梁惠王,惠王屏左右,独坐而再见之,终无言也。惠王怪之,以让客曰:“子之称淳于先生,管、晏不及,及见寡人,寡人未有得也。岂寡人不足为言邪?何故哉?”客以谓髡。髡曰:“固也。吾前见王,王志在驱逐¹⁰;后复见王,王志在音声¹¹:吾是以默然。”客具以报王,王大骇(hài),曰:“嗟乎,淳于先生诚圣人也!前淳于先生之来,人有献善马者,寡人未及视,会先生至。后先生之来,人有献讴(ōu)者,未及试,亦会先生来。寡人虽屏人,然私心¹²在彼,有之。”后淳于髡见,壹¹³语连三日三夜无倦。惠王欲以卿相位待之,髡因谢¹⁴去。於是送以安车¹⁵驾驷¹⁶,束帛(bó)¹⁷加璧,黄金百镒(yì)¹⁸。终身不仕。
译文:淳于髡,是齐国人。见识广博,强于记忆,学业不专主一家之言。从他劝说君王的言谈中看,似乎他仰慕晏婴直言敢谏的为人,然而实际上他专事察言观色,揣摩人主的心意。一次,有个宾客向梁惠王推荐淳于髡,惠王喝退身边的侍从,单独坐着两次接见他,可是他始终一言不发。惠王感到很奇怪,就责备那个宾客说:“你称赞淳于先生,说连管仲、晏婴都赶不上他,等到他见了我,我是一点收获也没得到啊。难道是我不配跟他谈话吗?到底是什么缘故呢?”那个宾客把惠王的话告诉了淳于髡。淳于髡说:“本来么。我前一次见大王时,大王的心思全用在相马上;后一次再见大王,大王的心思却用在了声色上:因此我沉默不语。”那个宾客把淳于髡的话全部报告了惠王,惠王大为惊讶,说:“哎呀,淳于先生真是个圣人啊!前一次淳于先生来的时候,有个人献上一匹好马,我还没来得及相一相,恰巧淳于先生来了。后一次来的时候,又有个人献来歌伎,我还没来得及试一试,也遇到淳于先生来了。我接见淳于先生时虽然喝退了身边侍从,可是心里却想着马和歌伎,是有这么回事。”后来淳于髡见惠王,两人专注交谈一连三天三夜毫无倦意。惠王打算封给淳于髡卿相官位,淳于髡客气地推辞不受便离开了。当时,惠王赠给他一辆四匹马驾的精致车子、五匹帛和璧玉以及百镒黄金。淳于髡终身没有做官。
注释:¹博闻彊记:见闻广博,强于记忆。²谏说:规劝、说服君王。³慕:效慕,学习。⁴务:专力从事的。⁵见:推荐。⁶屏:使退避。⁷再见之:两次接见他。⁸让:责备。⁹称:称赞。¹⁰驱逐:指策马奔驰。¹¹音声:指音乐声色。¹²私心:内心、心思。¹³壹:专一。¹⁴谢:辞谢,辞别。¹⁵安车:古代一种可以坐乘的小车。¹⁶驾驷:一辆车套着四匹马。¹⁷束帛:古代帛五匹为一束。¹⁸镒:古代重量单位,二十两为一镒,一说二十四两为一镒。
慎到,赵人。田骈、接子,齐人。环渊,楚人。皆学黄老道德之术,因发明序其指意。故慎到著十二论,环渊著上下篇,而田骈、接子皆有所论焉。
慎到,赵人。田骈(pián)、接子,齐人。环渊,楚人。皆学黄老道德之术¹,因发明²³其指意。故慎到著十二论,环渊著上下篇,而田骈、接子皆有所论焉。
译文:慎到,是赵国人。田骈、接子,是齐国人。环渊,是楚国人。他们都专攻黄帝、老子关于道德的理论学说,对黄老学说的意旨进行阐述发挥。所以他们都有著述,慎到著有十二篇论文,环渊著有上、下篇,田骈、接子也都有论著。
注释:¹黄老道德之术:指黄老学派的学说。黄老,道家以传说中的黄帝与老子相配尊为其祖,故称“黄老”;道德,在道家经典《老子》中,“道”指万物的本源、规律,“德”指对于“道”的认识修养有得于己。²发明:阐明发挥。³序:陈述。⁴指意:意旨,意图。指,同“旨”。⁵慎到著十二论:《汉书·艺文志》著录《慎子》四十二篇,已失传,现仅存辑录七篇。⁶环渊著上下篇:《汉书·艺文志》著录蜎渊著《蜎子》十三篇,已失传。
驺奭者,齐诸驺子,亦颇采驺衍之术以纪文。於是齐王嘉之,自如淳于髡以下,皆命曰列大夫,为开第康庄之衢,高门大屋,尊宠之。览天下诸侯宾客,言齐能致天下贤士也。
驺奭者,齐诸驺子,亦颇¹采驺衍之术以纪文²。於是齐王嘉之,自如³淳于髡以下,皆命曰列大夫,为开第康庄之衢(qú),高门大屋,尊宠之。览天下诸侯宾客,言齐能致天下贤士也。
译文:邹奭,是齐国几位邹子中的一个,他较多地采用邹衍的学说来著述文章。当时齐王很赏识这些学士,从淳于髡以下的人都任命为列大夫,为他们在人来人往的通衢大道旁建造住宅,高门大屋,以示对他们的尊崇和偏爱。以此招揽各诸侯国的宾客,宣扬齐国最能招纳天下的贤才。
注释:¹颇:大多。²纪文:著文。³自如:这里是“从”、“由”的意思。梁玉绳《史记志疑》引滹南《辨惑》曰:“‘自如’二字连用不得”。⁴开第:建造住宅。第,大住宅。 ⁵康庄之衢:四通八达的道路。⁶览:通“揽”。招揽。
荀卿,赵人。年五十始来游学於齐。驺衍之术迂大而闳辩;奭也文具难施;淳于髡久与处,时有得善言。故齐人颂曰:“谈天衍,雕龙奭,炙毂过髡。”田骈之属皆已死齐襄王时,而荀卿最为老师。齐尚脩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为祭酒焉。齐人或谗荀卿,荀卿乃适楚,而春申君以为兰陵令。春申君死而荀卿废,因家兰陵。李斯尝为弟子,已而相秦。荀卿嫉浊世之政,亡国乱君相属,不遂大道而营於巫祝,信禨祥,鄙儒小拘,如庄周等又猾稽乱俗,於是推儒、墨、道德之行事兴坏,序列著数万言而卒。因葬兰陵。
荀卿,赵人。年五十始¹来游学於齐。驺衍之术迂大而闳(hóng)辩;奭也文具²难施;淳于髡久与处,时有得善言。故齐人颂曰:“谈天衍³,雕龙奭,炙毂(gǔ)过髡(kūn)。”田骈之属皆已死齐襄王时,而荀卿最为老师。齐尚脩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为祭酒焉。齐人或谗荀卿,荀卿乃适楚,而春申君以为兰陵令。春申君死而荀卿废,因家兰陵。李斯尝为弟子,已而相秦。荀卿嫉¹⁰浊世¹¹之政,亡国乱君相属¹²,不遂¹³大道而营¹⁴於巫祝¹⁵,信禨祥,鄙儒¹⁶小拘¹⁷,如庄周等又猾稽(jī)¹⁸乱俗,於是推¹⁹儒、墨²⁰、道德²¹之行事兴坏,序列著数万言而卒。因葬兰陵。
译文:荀卿,是赵国人。五十岁的时候才到齐国来游说讲学。邹衍的学说曲折夸大而多空洞的论辩;邹奭的文章完备周密但难以实行;淳于髡,若与他相处日久,时常学到一些精辟的言论。所以齐国人称颂他们说:“高谈阔论的是邹衍,精雕细刻的是邹奭,智多善辩,议论不绝的是淳于髡。”田骈等人都已在齐襄王时死去,此时荀卿是年最长,资历深的宗师。当时齐国仍在补充列大夫的缺额,荀卿曾先后三次以宗师的身分担任稷下学士的祭酒。后来,齐国有人毁谤荀卿,荀卿就到了楚国,春申君让他担任兰陵令。春申君死后,荀卿被罢官,便在兰陵安了家。李斯曾是他的学生,后来在秦朝任丞相。荀卿憎恶乱世的黑暗政治,亡国昏乱的君主接连不断地出现,他们不通晓常理正道却被装神弄鬼的巫祝所迷惑,信奉求神赐福去灾,庸俗鄙陋的儒生拘泥于琐碎礼节,再加上庄周等人狡猾多辩,败坏风俗,于是推究儒家、墨家、道家活动的成功和失败,编次著述了几万字的文章便辞世了。死后就葬在兰陵。
注释:¹始:才。²文具:文章写得完备。³谈天衍:高谈阔论的是驺衍。《集解》刘向《别录》曰:“驺衍之所言五德终始,天地广大,尽言天事,故曰‘谈天’。⁴老师:年老资深的学者。⁵脩:通“修”。整备,补充。⁶祭酒:古代飨宴酬酒祭神要由一位尊长者举酒祭地,因而把位尊或年长者称为祭酒。⁷春申君:即黄歇。⁸废:罢官。⁹家:安家。¹⁰嫉:憎恨。¹¹浊世:乱世。¹²属:连续不断。¹³遂:通,达。¹⁴营,通“荧”,迷惑。¹⁵巫祝,古代从事鬼神迷信活动的人。¹⁶鄙儒:见识浅陋的儒生。¹⁷小拘:拘泥于小节。¹⁸猾稽:狡猾多辩。¹⁹推:推究。²⁰墨:指墨家,其创始人墨子主张兼爱、非攻、节用等,反对礼乐繁缛。²¹道德:道家的重要经典《老子》中所使用的一对范畴,这里指道家。
而赵亦有公孙龙为坚白同异之辩,剧子之言;魏有李悝,尽地力之教;楚有尸子、长卢;阿之吁子焉。自如孟子至于吁子,世多有其书,故不论其传云。盖墨翟,宋之大夫,善守御,为节用。或曰并孔子时,或曰在其后。
而赵亦有公孙龙为坚白同异之辩¹,剧子之言²;魏有李悝(kuī),尽地力之教³;楚有尸子、长卢;阿之吁子焉。自如孟子至于吁子,世多有其书,故不论其传云。盖墨翟(dí),宋之大夫,善守御,为节用。或曰并孔子时,或曰在其后。
译文:当时赵国也有个公孙龙,他曾以“离坚白”之说,同惠施的“合同异”之说展开论辩,此外还有剧子的著述;魏国曾有李悝,他提出了鼓励耕作以尽地力的主张;楚国曾有尸子、长卢,齐国东阿还有一位吁子。自孟子到吁子,世上多流传着他们的著作,所以不详叙这些著作的内容了。
注释:¹坚白同异之辩:指战国时公孙龙学派的“离坚白”和惠施学派的“合同异”的名实论辩。公孙龙认为石头的坚硬和白色是脱离了石头而互相分离、各个独立的实体,从而夸大了事物的差别性而抹杀了其统一性;惠施则认为万物的同和异是相对的,而相同和不同性质的事物都可以“合同异”抽象地统一起来,从而忽视了事物个体的差别性。二者各夸大了事物的一个方面,因而都流为诡辩。²剧子之言:《汉书·艺文志》著录《处子》九篇,已失传。梁玉绳《史记志疑》:“疑‘剧’字传写之讹”。³尽地力之教:指李悝提倡耕作,鼓励开荒,以尽地力的经济改革主张。⁴善守御:善于守卫和防御战术。⁵并:同。
闻道皇华使,方随皂盖臣。
闻道皇华使¹,方随皂(zào)²臣。
译文:听说皇上的使臣,刚才跟着当地的官员走了。
注释:¹皇华使:皇帝的使臣。²皂盖:古代官员所用的黑色蓬伞。
封章通左语,冠冕化文身。
封章¹通左语,冠冕化文身²
译文:封赏的圣旨传达给蛮夷,(赏赐)中原仕宦的服饰教化赤体纹身的人。
注释:¹封章:言机密事之章奏皆用皂囊重封以进,故名封章。亦称封事。²文身:未开化的民族。
树色分扬子,潮声满富春。
树色¹分扬子,潮声满富春²
译文:浓浓的树色章开扬子江,富春江充满浪潮声。
注释:¹树色:树木的景色。²富春:古县名,县治在今浙江杭州市富阳区富春街道。
遥知辨璧吏,恩到泣珠人。
遥知¹辨璧(bì)吏,恩到泣珠²人。
译文:我知道你这次远去负有置办玉璧的使命,会把朝廷的恩泽带给边远南方的人。
注释:¹遥知:在远处知晓情况。²泣珠:中国古代汉族民间神话传说中鲛人流泪成珠,亦指鲛人流泪所成之珠。后用为蛮夷之民受恩施报之典实。

sòngpànguāndōngjiāng--wángwéi

wéndàohuánghuá使shǐfāngsuízàogàichénfēngzhāngtōngzuǒguānmiǎnhuàwénshēn

shùfēnyángzicháoshēngmǎnchūnyáozhībiànēndàozhūrén

遵大路兮,掺执子之袪兮,无我恶兮,不寁故也!
¹大路兮,掺(shǎn)²执子之袪(qū)³兮,无我恶(è)兮,不寁(zǎn)也!
译文:沿着大路跟你走,双手拽住你衣袖。千万不要嫌弃我,别忘故情把我丢。
注释:¹遵:沿着。²掺:执,拉住,抓住。³袪:衣袖,袖口。⁴无我恶:不要以我为恶(丑)。一说“恶(wù)”意为“讨厌”。⁵寁:去。即丢弃、忘记的意思。一说迅速。⁶故:故人,故旧,旧情。
遵大路兮,掺执子之手兮,无我魗兮,不寁好也!
遵大路兮,掺执子之手兮,无我魗(chǒu)¹兮,不寁好(hào)²也!
译文:沿着大路跟你走,紧紧握住你的手。千万别嫌我貌丑,别忘情好把我丢。
注释:¹无我魗:不要以我为丑。魗,同“丑”。²好:情好。

  此篇无首无尾,诗人只是选择男子离家出走,女子拽着男子衣袖,拉紧他的手,苦苦哀求他留下的一个小镜头,以第二人称呼告的语气反复哭诉。全诗只有两章八句,既没有点明男子离家出走的原因,也没有交代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然而诗人描绘的这幅平常而习见的画面,却是活灵活现的。诗中生动地描述了一幅似乎非常具体的生活场景:一对男女在大路上追逐,女的追上男的,在路边拉扯纠缠,还似乎有女子悲怆的哭诉声,她呼唤着男子,不断重复地说着:“不要嫌恶丢弃我!”“多年相爱不能说断就断!”除此,她已经没有别的话要说,仿佛自己的一切辛酸、痛苦、挣扎、希望都凝聚在这两句话中了。她多么渴望在自己的哀求下,他能回心转意,两人重归于好,相亲相爱过日子。这是女主人公唯一祈求。但是,诗至此却戛然而止,不了了之,留下了一大片画面空白,容读者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与审美情趣去创造,去丰富,可能有多种不同的设想,绘出不同结果的精彩画面。所以诗中这幅片断性的画面尽管是一目了然的,但却是极具有包孕性的。

  此诗语言自然流畅,朴实无华。原诗纯为赋体,二章四句,每句皆押韵。第二章首句“路”,王引之《经义述闻》说:“当作道,与手、魗、好为韵,凡《诗》次章全变首章之韵,则第一句先变韵。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161-162

zūn

shījīng·guófēng·zhèngfēng xiānqín 

zūn shǎnzhízhī  zǎn 
zūn shǎnzhízhīshǒu chǒu zǎnhǎ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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