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闻落叶疑飘雨,起对空庭盖卷风。
政自摧颓同病鹤,况堪吟飒类寒虫。
忽思有客浑如我,却念题诗不似公,
已分虀盐终白首,可因霜雪愧青铜。
卧闻落叶疑飘雨,起对空庭盖卷风。
政自摧颓同病鹤,况堪吟飒类寒虫。
忽思有客浑如我,却念题诗不似公,
已分虀盐终白首,可因霜雪愧青铜。
赵蕃

赵蕃

赵蕃(1143年~1229年),字昌父,号章泉,原籍郑州。理宗绍定二年,以直秘阁致仕,不久卒。諡文节。 ▶ 3389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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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堂寂寂漏声迟,一种秋怀两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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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尔女牛逢隔岁,为谁风露立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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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莲子常含苦,愁似春蚕未断丝。
心如莲子常含苦,愁似春蚕未断丝。
判逐幽兰共颓化,此生无分了相思。
判逐幽兰共颓化,此生无分了相思。

  这是一首哀感顽艳的情诗。据诗意推测,是作者早期的作品。郁达夫先生的小说《采石矶》中对此诗的创作作了很凄艳的描述:“仲则(景仁字)竟犯了风露,在园里看了一晚的月亮……,他忽然感触旧情,想到少年时候的一次悲惨的爱情上去。”这显然是从本诗中“为谁风露立多时”一句想像出来的故事。

  桂木筑成的堂中静寂无声,只听到更漏滴滴。诗人遥想远处的恋人,虽异地相隔,然而人心心相印,相思之情是一致的。诗人凭借想像,突破了时空的限制,将恋人间两心相契的心理浓缩在“一种秋怀两地知”一句之中。如此凄清寂寥的秋夜,怎能抑制住对远方情人的刻骨相思呢?诗人于是走到园中,那秋夜的星空又令人想起牛郎、织女,他们还可以在每年的七夕相逢一次,而诗人如今在这风露中伫立多时,又是为了谁呢?这里,诗人以极平淡质朴的语言为自已勾勒了一个剪影:伫立凝想,默默无言,举眼望天,心沉神驰。一个多愁善感而痴情的年轻诗人形象于其中已呼之欲出了。他的另一 首诗中有“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之句,与此句同一意境,说明这是诗人自己反复描绘的自画像。

  诗人在爱情的追求与失望的痛苦中挣扎,于是他感叹道:我就像莲子那 样永远藏着一颗苦涩的心;愁思像春蚕的丝绵绵不断,无法排遣。我的一生注定逃脱不了这相思之苦的命运,任凭自己的生命随着幽谷之兰的萎谢凋零而逝去吧!黄仲则少年多病,常有年寿不永的自悲自叹,他似乎已预见到了自己的早逝,然而又无法摆脱相思之情,最后两句便是他对至高无上的爱情的礼赞,表达了自己对此执着的追求。他希望上苍判给他这样的命运:永远追逐着兰草幽远的芬芳,即使与兰草一起凋落化为泥土亦不辞。生命何足惜,而相思之情永不会完结。这里的“幽兰”,虽然诗人没有明言所指,但我们大致可以揣想到,那就是他的爱人的化身。

  爱情是诗歌创作中永恒的主题,然而表现爱情主题的方式是千变万化的,中国古典诗歌中也是如此。南朝民歌以质朴无华的语言来表达男女间的思慕,李商隐的艳诗则以秾艳晦涩的笔调抒写自己的恋情,而黄景仁的这首情诗却以清新而强烈的表现方式抒写自己的恋情,带有明显的个人特色。 此诗也显然有脱胎于李商隐诗的痕迹。如开头的“桂堂”一词,就使人想起义山《无题》中的“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两句,唤起了男女幽会的联想。又如“心如莲子”一联,也显然取法于李商隐“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名句。然而我们读黄景仁的诗,却没有义山那种朦胧神秘的色彩,代替它的是一种深切真挚的美感。如此诗一气流走,畅达明晰,而情深一往,感人肺腑。语言是晶莹透明的,没有些许费解晦涩之处,然意蕴却并非一览无余,而是随着感情的波澜深婉激荡,如第一句中“漏声迟”三字, 暗示出诗人于孤独寂寞中倍感长夜难度的心态。第二句中“一种”与“两地” 可谓当句成对,构成了强烈的时空交错的效果。总之,语言的明畅与感情的强烈在此诗中达到了高度的统一,前人所谓语浅情深,此诗堪当。

qiū--huángjǐngrén

guìtánglòushēngchízhǒngqiū怀huáiliǎngzhīxiàněrniúféngsuìwèishuífēngduōshí

xīnliánzichánghánchóushìchūncánwèiduànpànzhúyōulángòngtuíhuàshēngfēnlexiāng

江头落日照平沙,潮退渔船阁岸斜。
江头落日照平沙,潮退渔船阁岸斜。
译文:江边上空的夕阳笼罩江边沙滩。潮水退了,渔船倾斜着靠在岸边。
白鸟一双临水立,见人惊起入芦花。
白鸟一双临水立,见人惊起入芦花。
译文:一对白色水鸟停在江水旁。闻得有人来,就警觉地飞入芦苇丛中。

  这首诗在“静”与“动”的描写安排上十分巧妙,色彩运用也恰到好处:黄色的沙滩,斑驳的渔船,深褐色的堤岸,碧绿的江水,青青的芦荡,白色的芦花,洁白的水鸟,在血红的残阳映照下,更显得色彩浓郁,陆离绚丽,耀人眼目。

  “照”、“搁”、“立”、“入”等动词看似平淡无奇,实际运用的十分准确恰当,使整首诗画面生动起来。充分体现诗人炼字的功夫。

jiāngcūnwǎntiào

dài sòngdài 

jiāngtóuluòzhàopíngshā cháotuì退chuánànxié 
báiniǎoshuānglínshuǐ jiànrénjīnghuā 

宋二苏氏论六国徒事割地赂秦,自弱、取夷灭,不知坚守纵约;齐、楚、燕、赵不知佐韩、魏以摈秦:以为必如是,而后秦患可纾。
宋二苏氏论六国徒事割地赂(lù)秦,自弱、取夷(yí)¹,不知坚守纵约;齐、楚、燕、赵不知佐韩、魏以摈(bìn)²秦:以为必如是,而后秦患可纾(shū)³
译文:宋朝苏洵和苏辙认为六国只会割地贿赂秦国,(六国的割地)是自己削弱自己而导致灭亡的。(他们)不知道坚守合纵盟约的重要;秦国、楚国、燕国、赵国不知道帮助韩国、魏国来(一起)抵抗秦国(的重要):认为必须像这样(割地贿赂秦国)之后,秦国的威胁(就)可以消除。
注释:¹夷灭:消灭;灭亡。²摈:排除;抛弃。³纾:解除。
夫后世之所以恶秦者,岂非以其暴邪?以余观之,彼六国者皆欲为秦所为,未可专以罪秦也。当是时,东诸侯之六国也,未有能愈于秦者也;其溺于攻伐,习于虞诈,强食而弱肉者,视秦无异也。兵连祸结,曾无虚岁。向使有擅形便之利如秦者,而又得天助焉。未必不复增一秦也。惟其终不克为秦之所为,是以卒自弱,而取夷灭。当苏秦之始出也,固尝欲用秦,而教之吞天下矣。诚知其易也。使秦过用之,彼其所以为秦谋者,一忧夫张仪也。惟其不用,而转而说六国以纵亲,彼岂不逆知夫纵约之不可保哉?其心特苟以弋一时之富贵,幸终吾身而约不败。其激怒张仪而入之于秦,意可见也,洹水之盟,曾未逾年,而齐、魏之师已为秦出矣。夫张仪之辨说,虽欲以散纵而就衡,顾其言曰,亲昆弟同父母,尚有争钱财,而欲恃诈伪反覆,所以状衰世人之情,非甚谬也。彼六国相图以攻取,相尚以诈力,非有昆弟骨肉之亲,其事又非特财用之细也。而衡人方日挟强秦之威柄,张喙而恐喝之,即贤智如燕昭者,犹且俯首听命,谢过不遑,乃欲责以长保纵亲,以相佐助,岂可得哉!
夫后世之所以恶秦¹者,岂非以其暴邪?以余观之,彼六国者皆欲为秦所为,未可专以罪秦也。当是时²,东诸侯之六国也,未有能愈于秦者也;其溺(nì)于攻伐(fá),习于虞(yú)诈,强食而弱肉者,视秦无异也。兵连祸结,曾无虚岁。向使有擅形便之利如秦者,而又得天助焉。未必不复增一秦也。惟其终不克为秦之所为,是以卒自弱,而取夷灭。当苏秦之始出也,固尝欲用秦,而教之吞天下矣。诚知其易也。使秦过用之,彼其所以为秦谋者,一忧夫张仪也。惟其不用,而转而说六国以纵亲,彼岂不逆知夫纵约之不可保哉?其心特苟以弋一时之富贵,幸终吾身而约不败。其激怒张仪而入之于秦,意可见也,洹水之盟³,曾未逾年,而齐、魏之师已为秦出矣。夫张仪之辨说,虽欲以散纵而就衡,顾其言曰,亲昆弟同父母,尚有争钱财,而欲恃诈伪反覆,所以状衰世人之情,非甚谬也。彼六国相图以攻取,相尚以诈力,非有昆弟骨肉之亲,其事又非特财用之细也。而衡人方日挟强秦之威柄,张喙(huì)而恐喝之,即贤智如燕昭者,犹且俯首听命,谢过不遑,乃欲责以长保纵亲,以相佐助,岂可得哉!
译文:后人痛恨秦国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秦国统治者的残暴吗?据我看来,那六国都想做秦国所做的事,未必只是因为秦国有罪。在这个时候,山东诸侯六国中,没有一个(诸侯国的实力)能超过秦国的啊,他们沉溺于武力攻打,习惯于尔虞我诈,弱肉强食,(这)与秦国相比没有什么不同。战争连续不断,战祸连年不绝。假使以前拥有的地理形势有利如秦国(那样有利),并且得到上天的帮助,那么六国当中的一国也可以像秦国一样统一中国。只是他们最终没有能够做秦国所做的事,因此(六国)是自己削弱(自己),而导致灭亡的。当苏秦才出来(游说)时,本来曾想得到秦国所用,而希望秦国统一天下。(苏秦)的确知道那是容易(的事)。(他)要求秦王重用自己,他那时要为秦国谋划的原因是只怕张仪。只因他不被秦国所用,就转而游说六国合纵,他难道没有预料到纵散约败之后不能保护(自己)吗?他只是想暂且用这种方法获取一时的富贵,希望自己在世时合纵不散。他用计激怒张仪使张仪来到秦国,其意图是显而易见的,洹水之盟,还不过一年,秦国、魏国的军队已经替秦国出征了。张仪的辩说,虽说是只想使合纵离散而连衡成功,但从他说的话来看,即使是同一父母所生的亲兄弟,还有争夺钱财的,而想凭借着虚伪欺诈、反复无常的策略,所以陈述衰微时代人们的情形,并没有什么错。那六国相互图谋相互攻取,相互欺诈相互威胁,(他们)没有兄弟骨肉之亲,他们的事又不只是财物用度的小事,而(主张)连衡的人正在一天天地用强秦的威势,张嘴威胁六国,即使贤明(而有)智慧如燕昭王那样的,还只得俯首听命(于秦),不停地道歉谢罪。你想要求长保合纵如亲,相互辅助,怎么可能啊!
注释:¹恶秦:憎恨秦国。恶:讨厌,憎恨。²当是时:就在这时。是:这。³洹水之盟:是战国时期,在苏秦的建议游说下,六国国君赶到洹水一起歃血盟誓“合力抗秦 ”,并且推举苏秦为“纵约长”。史称“洹水之盟”。
所以然者,何也?则以误于欲为秦之所为也。六国皆欲为秦之所为,而秦独为之,而遂焉者,所谓得天助云尔。嗟夫!自春秋以来,兵祸日炽;迄乎战国,而生民之荼毒,有不忍言者。天之爱民甚矣,岂其使六七君者,肆于人上,日驱无辜之民,胼手胝足、暴骸中野,以终刈于虐乎?其必不尔矣!是故秦不极强,不能灭六国而帝,不帝,则其恶未极,其恶未盈,亦不能以速亡。凡此者,皆天也,亦秦与六国之自为之也。后之论者,何厚于六国,而必为之图存也哉!
所以然者,何也?则以误于欲为秦之所为也。六国皆欲为秦之所为,而秦独为之,而遂焉者,所谓得天助云尔。嗟(jiē)¹!自春秋以来,兵祸日炽;迄(qì)乎战国,而生民之荼毒,有不忍言者。天之爱民甚矣,岂其使六七君者,肆于人上,日驱无辜之民,胼(pián)手胝(zhī)²、暴骸(hái)中野³,以终刈于虐乎?其必不尔矣!是故秦不极强,不能灭六国而帝,不帝,则其恶未极,其恶未盈,亦不能以速亡。凡此者,皆天也,亦秦与六国之自为之也。后之论者,何厚于六国,而必为之图存也哉!
译文:这样说的原因是什么呢?就是因为错在想做秦国所做的事。六国都想做秦国所做的事,而秦国独做了,而且成功了,这就是所说的得到了上天的帮助啊。唉!自春秋以来,战祸一天天的严重;到战国,老百姓被残害的情况,有的(已经)到了不忍说的地步了。上天很爱人民啊!难道它能使六七个君王,临驾于人民之上,天天驱赶无辜的人民,使他们手足长满老茧、小腿暴露在外,而最终被虐杀吗?它一定不想这样啊!因此秦国不极强盛,就不能灭六国而称帝,不称帝,那么它的罪恶(就)不能达到极点,秦国没有恶贯满盈,也就不会迅速灭亡。这一切,都是天意,也是秦国和六国自己造成的结果啊。后人的评论,为什么偏重六国,而一定要他们存在呢!
注释:¹嗟夫:表示感叹的语气词。²胼手胝足:手脚生茧。形容劳动十分辛勤。³中野:原野之中。
曰:“若是,则六国无术以自存乎”曰:“奚为其无术也。焉独存,虽王可也。孟子尝以仁义说梁、齐之君矣,而彼不用也,可慨也夫。”
曰:“若是,则六国无术以自存乎”曰:“奚为其无术也。焉独存,虽王可也。孟子尝以仁义说梁、齐之君矣,而彼不用也,可慨也夫。”
译文:(有人)说:“如果这样,那么六国就没有办法来保存自己了吗?”回答说:哪里是他们没有办法啊!岂止是保存下来,即使称王(也)可以。孟子(就)曾经用仁义游说梁国、秦国的君王,而他们都不采纳,可叹啊!
落星开士深结屋,龙阁老翁来赋诗。
落星开士深结屋,龙阁¹老翁来赋诗。
译文:落星寺的房屋隐藏得多么幽深,龙图阁的老翁曾来这里呈诗才。
注释:¹龙阁:有飞檐的楼阁。即龙图阁。
小雨藏山客坐久,长江接天帆到迟。
小雨藏山客坐久,长来接天帆到迟。
译文:小雨遮山,游客久久地闲坐;长江接天,帆影缓缓地驶来。
宴寝清香与世隔,画图妙绝无人知。
宴寝¹清香与世隔,画图妙绝无人知。
译文:休息起居的室内清香阵阵,仿佛与尘世隔绝;而优美绝伦的壁画又有谁来赏爱?
注释:¹宴寝:休息起居之室。
蜂房各自开户牖,处处煮茶藤一枝。
蜂房各自开户牖(yǒu)¹,处处煮茶藤一枝。
译文:千门万户的层层僧房好比蜂窝,青烟缕缕,僧人煮茶烧的是藤柴。
注释:¹牖:窗户。

luòxīngshǒu ·sān

huángtíngjiān sòngdài 

luòxīngkāishìshēnjié lónglǎowēngláishī 
xiǎocángshānzuòjiǔ chángjiāngjiētiānfāndàochí 
yànqǐnqīngxiāngshì huàmiàojuérénzhī 
fēngfángkāiyǒu chùchùzhǔcháténgzhī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páo)¹为文惠君²解牛³,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yǐ),砉(xū)(xiǎng)然,奏刀騞(huō),莫不中(zhòng)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¹⁰
译文:庖丁给梁惠王宰牛。手接触的地方,肩膀倚靠的地方,脚踩的地方,膝盖顶的地方,哗哗作响,进刀时豁豁地,没有不合音律的:合乎(汤时)《桑林》舞乐的节拍,又合乎(尧时)《经首》乐曲的节奏。
注释:¹庖丁:名丁的厨工。先秦古书往往以职业放在人名前。²文惠君:即梁惠王,也称魏惠王。³解牛:宰牛,这里指把整个牛体开剥分剖。⁴踦:支撑,接触。这里指用一条腿的膝盖顶牛。⁵砉然:砉,又读xū,象声词。砉然,皮骨相离的声音。⁶向,通“响”。⁷騞然:象声词,形容比砉然更大的进刀解牛声。⁸桑林:传说中商汤时的乐曲名。⁹经首:传说中尧乐曲《咸池》中的一章。¹⁰会:指节奏。以上两句互文,即“乃合于桑林、经首之舞之会”之意。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
文惠君曰:“嘻¹,善哉!技盖(hé)²至此乎?”
译文:梁惠王说:“嘻,好啊!(你解牛的)技术怎么竟会高超到这种程度啊?”
注释:¹嘻:赞叹声。²盖:通“盍(hé)”,何,怎样。
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¹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²止而神欲³行。依乎天理,批大郤(xì),导大窾(kuǎn),因其固然,技经¹⁰(qìng)¹¹之未尝,而况大軱(gū)¹²乎!良庖岁更刀,割¹³也;族¹⁴庖月更刀,折¹⁵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¹⁶于硎(xíng)¹⁷。彼节¹⁸者有间(jiàn)¹⁹,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²⁰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²¹,吾见其难为,怵(chù)²²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huò)²³然已解,如土委地²⁴。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chóu)(chú)满志,善²⁵刀而藏之。”
译文:庖丁放下刀回答说:“臣下所注重探究的,是解牛的规律,已经超过一般的技术了。起初我宰牛的时候,眼里看到的是一只完整的牛;几年以后,再未见过完整的牛了。现在,我凭精神和牛接触,而不用眼睛去看,感官停止了而精神在活动。依照牛的生理上的天然结构,砍入牛体筋骨相接的缝隙,顺着骨节间的空处进刀,依照牛体本来的构造,筋脉经络相连的地方和筋骨结合的地方,尚且不曾拿刀碰到过,更何况大骨呢!技术好的厨师每年更换一把刀,是用刀割断筋肉割坏的(就像我们用刀割绳子一样);技术一般的厨师每月就得更换一把刀,是砍断骨头而将刀砍坏的。如今,我的刀用了十九年,所宰的牛有几千头了,但刀刃锋利得就像刚在磨刀石上磨好的一样。那牛的骨节有间隙,而刀刃很薄;用很薄的刀刃插入有空隙的骨节,宽宽绰绰地,那么刀刃的运转必然是有余地的啊!因此,十九年来,刀刃还像刚从磨刀石上磨出来的一样。即使是这样,每当碰到筋骨交错聚结的地方,我看到那里很难下刀,就小心翼翼地提高警惕,视力集中到一点,动作缓慢下来,动起刀来非常轻,豁啦一声,牛的骨和肉一下子就解开了,就像泥土散落在地上一样。我提着刀站立起来,为此举目四望,为此悠然自得,心满意足,然后把刀擦抹干净,收藏起来。”
注释:¹进:超过。²官知:这里指视觉。³神欲:指精神活动。⁴天理:指牛的生理上的天然结构。⁵批大郤:击入大的缝隙。批:击。郤:空隙。⁶导大窾:顺着(骨节间的)空处进刀。⁷因:依。⁸固然:指牛体本来的结构。⁹技经:犹言经络。技,据清俞樾考证,当是“枝”字之误,指支脉。经,经脉。¹⁰肯:紧附在骨上的肉。¹¹綮:筋肉聚结处。技经肯綮之未尝,即“未尝技经肯綮”的宾语前置。¹²軱:股部的大骨。¹³割:这里指生割硬砍。¹⁴族:众,指一般的。¹⁵折:用刀折骨。¹⁶发:出。¹⁷硎:磨刀石。¹⁸节:骨节。¹⁹间:间隙。²⁰恢恢乎:宽绰的样子。²¹族:指筋骨交错聚结处。²²怵然:警惧的样子。²³謋:象声词。骨肉离开的声音。²⁴委地:散落在地上。²⁵善:揩拭。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¹焉。”
译文:梁惠王说:“好啊!我听了庖丁的这番话,懂得了养生的道理了。”
注释:¹养生:指养生之道。

  作者原意是用它来说明养生之道的,借此揭示了做人做事都要顺应自然规律的道理。全文可分四段。第一段写庖丁解牛的熟练动作和美妙音响;第二段紧接着写文惠君的夸赞,从侧面烘托庖丁技艺的精湛;第三段是庖丁对文惠君的解答,庖丁主要讲述了自己达于“道”境的三个阶段;第四段写文惠君听后领悟了养生的道理。此文在写作上采用多种手法,结构严密,语言生动简练,体现了庄子文章汪洋恣肆的特点。

  第一段惟妙惟肖的“解牛”描写。作者以浓重的笔墨,文采斐然地表现出庖丁解牛时神情之悠闲,动作之和谐。全身手、肩、足、膝并用,触、倚、踩、抵相互配合,一切都显得那么协调潇洒。“砉然响然,奏刀騞然”,声形逼真。牛的骨肉分离的声音,砍牛骨的声音,轻重有致,起伏相间,声声入耳。

  第二段紧接着又用文惠君之叹:“善哉!技盖至此乎!”进一步点出庖丁解牛之“神”,这就为下文由叙转入论做好铺垫。

  第三段妙在庖丁的回答并不囿于“技”,而是将“技至此”的原因归之于“道”。“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并由此讲述了一番求于“道”而精于“技”的道理。此段论说,为全文精华所在。为了说明“道”如何高于“技”,文章先后用了两种反差鲜明的对比:一为庖丁解牛之初与三年之后的对比,一为庖丁与普通厨工的对比。庖丁解牛之初,所看见的是浑然一牛;三年之后,就未尝见全牛了,而是对牛生理上的天然结构、筋骨相连的间隙、骨节之间的窍穴皆了如指掌。普通厨工不了解牛的内在组织,盲目用刀砍骨头;好的厨工虽可避开骨头,却免不了用刀去割筋肉,而庖丁则不然,他不是靠感官去感觉牛,而是“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凭内在精神去体验牛体,顺应自然,择隙而进,劈开筋肉间隙,导向骨节空处,按照牛的自然结构进行。

  顺应自然,物我合一,本是道家的追求,庖丁以此为解牛之方,才使他由“技”进于“道”,达到炉火纯青、技艺超群的地步。“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这十二字是对庖丁解牛效果的描绘,方法对头,不仅牛解得快,刀子也不受损害。十九年来,解牛数千头,竟未换过一把刀,刀刃还是锋利如初。这当然是每月换一把刀的低级厨工所不可思议的。区别就在于他们求于“技”,而庖丁志于“道”。

  在“技”与“道”的关系上。庄子学派认为“技”与“道”通。“道”高于“技”,“技”从属于“道”;只有“技”合乎“道”,技艺才可以纯精。“道”的本质在于自然无为,“技”的至善亦在于自然无为。只有“以天合天”(《庄子·达生》),以人的内在自然去合外在自然,才可达到“技”的最高境界。庖丁深味个中三昧,所以才能成为解牛中的佼佼者。反过来,“技”中又有“道”,从“技”中可以观“道”。“技兼于事,事兼于义,义兼于德,德兼于道,道兼于天”(《庄子·天地》)。文惠君正是通过庖丁之“技”,悟得养生之“道”。养生,其根本方法乃是顺应自然。显然,庖丁解牛,乃是庄子对养生之法的形象喻示。

  不过庄子所说的“依乎天理”、“因其固然”,客观上又揭示了人在实践中如何达于自由的问题。文中所说的“天理”、“固然”,若引申开来看,亦可理解为人们面临的外界客观事物。它虽然会给企望达于自由的人们带来这种那种限制或妨碍,但睿智的人们又不是在它面前显得束手无策,只要认识它,顺应它,就能够如庖丁那样自由洒脱。对此,庄子曾作过一番极为精妙的分析:“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节”固然不可逾越,但毕竟有间隙,这就为人们“游刃”提供了天地,只要善于在这一天地里施展本领,是同样可以自由自在的。“游刃”二字,活现出解牛者合于自然而又超于自然的神化境界。当然,对于“固然”的认识并非一劳永逸,即使庖丁那样技艺高超者,每逢筋骨盘结处,总是谨慎从事,“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来不得半点麻痹大意,只有孜孜不倦地追求,毫不懈怠才是。

  此则寓言立意在于阐明“养生”,实则还阐述了一个深刻的美学命题,即艺术创造是一种自由的创造。庄子认为“技”中有“艺”。庖丁解牛的动作,就颇具艺术的观赏性。他的表演,犹如一场优美绝伦的音乐舞蹈,其舞步合于《桑林》舞曲,其韵律合于辉煌的《咸池》乐章。作为一种具有美的意味的创造活动,是令观赏者心醉神迷的。而庖丁解牛后“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的神情,又使人们看到创造者在作品完成后内心满足的喜悦。

  庄子正是通过庖丁其言其艺,揭示美是一种自由的创造。这种美的创造必须实现合规律(“因其固然”)与合目的(“切中肯綮”)的统一,以达到自由自在(“游刃有余”)的境界。“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则是创作必备的心境,强调要排除一切感官纷扰,全神贯注,这与《庄子·达生》篇中梓庆削鐻时所说的“斋以静心”,“忘吾有四枝形体”,是一致的。此种“心斋”、“坐忘”境界,与近现代西方美学注重的“静观”、“观照”殊途而同归,不过却早于叔本华、尼采两千一百多年。

  庄子散文善于运用形象化说理的手段。这则寓言采用夸张、对比、映衬、描摹等多种手法,表现庖丁解牛技巧的纯熟,神态的悠然,动作的优美,节奏的和谐,身心的潇洒。具体说来,此文在写作方面的主要特点是:

  一、结构严密。全文分两大部分,先讲述故事(第一、二段),再点明寓意(第三段)。就故事说,又分两层,即由写“技”到说“道”。先描述庖丁解牛的高超技艺,再由庖丁阐述他的解牛之道。写庖丁的技,先是直接描写,再通过文惠君的赞叹加以小结,并转入庖丁的谈道。对道的阐述又分为三个方面:首先,从纵的方面介绍掌握道的三个阶段,突出掌握道以后的特点;其次,从横的方面将庖丁与良庖、族庖进行比较,以说明得道与否的异同;第三,说明成功地解决了难以处理的“族”的问题。这是从一般写到特殊。这三个方面都紧紧扣住“依乎天理”“因其固然”之“道”进行阐述。庖丁答文惠君的第一句话,将写技与谈道两方面自然地联系起来。文惠君所说由庖丁之言获得养生之道的话,又起到统摄全文、揭示主题的作用。全文围绕解牛的事件,阐述一个“道”字,由具体到抽象,条分缕析,环环相扣,将道理说得晓畅透彻。

  二、语言生动简练。如写庖丁解牛时手、肩、足、膝的动作,只用触、倚、履、踌四字,便反映出各自的特色。用“嘻!善哉!技盖至此乎?”这么八个字(实词、虚词各半)三句话,就将文惠君看到庖丁高超的解牛技术而产生的惊异、赞叹与疑惑不解的思想感情真实地反映出来。“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几句,将庖丁解决特殊困难时那种专心致志、小心谨慎而又充满信心的内心活动、目光和动作特点,刻画得淋漓尽致,又与后面写庖丁因困难获得解决而悠然自得的动作、神态形成鲜明对照。

参考资料:
1、 陈振鹏 章培恒.古文鉴赏辞典(上).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109-112
2、 刘琦 编著.历代小品文名篇赏析.长春:吉林文艺出版社,2011:38-40
3、 黄岳洲.中国古代文学名篇鉴赏辞典(上卷).北京:华语教学出版社,2013:11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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