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载尉虽卑,诸公竞己知。荐书常沓至,宾幕每牢辞。
三载尉虽卑,诸公竞己知。荐书常沓至,宾幕每牢辞。
玉立风神峻,河倾议论驰。他年继质肃,应有后人祠。
玉立风神峻,河倾议论驰。他年继质肃,应有后人祠。

sòngfēisānshǒu--zhàofān

sānzàiwèisuībēizhūgōngjìngzhījiànshūchángzhìbīnměiláo

fēngshénjùnqīnglùnchíniánzhìyīngyǒuhòurén

赵蕃

赵蕃

赵蕃(1143年~1229年),字昌父,号章泉,原籍郑州。理宗绍定二年,以直秘阁致仕,不久卒。諡文节。 ▶ 3389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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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¹津。
译文:像公子这般俊美的人只应该在画里出现,我在这里只知道其中的迷津。
注释:¹知:知道。
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写到水穷天杪(miǎo)¹,定非尘土间人。
译文:抄书抄写到水穷天末,才能确定公子你不是尘世之中的凡夫俗子。
注释:¹天杪:天际。

shīsāndào--shì

gōngzizhǐyīngjiànhuàzhōngzhījīn

xiědàoshuǐqióngtiānmiǎodìngfēichénjiānrén

阆州城东灵山白,阆州城北玉台碧。
(làng)州城东灵山¹白,阆州城北玉台²碧。
译文:阆州城东的灵山呈现一片白色,而阆州城北的玉台山则一片碧绿。
注释:¹灵山:一作“雪山”。²玉台:一作“玉壶”。
松浮欲尽不尽云,江动将崩未崩石。
松浮¹欲尽不尽云,江玉²将崩未³(bēng)石。
译文:松树上浮着欲尽不尽的云彩,江浪摇动着将崩未崩的石头。
注释:¹松浮:指松枝在摇玉。²江玉,指江水在涌玉。³未:一作“已”。
那知根无鬼神会?已觉气与嵩华敌。
那知根¹无鬼神会?已觉气²与嵩(sōng)³
译文:虽然这里人也祭拜祖先,可当地的子孙后代却从来没有与祖先灵魂或相会。虽然世界上没有鬼神与人能真正相会,但这里的祭拜盛况可与嵩山、华山的清明活动相匹敌。
注释:¹根:石根,亦即山根。²气,气象。³嵩华,中岳嵩山与西岳华山。⁴敌,匹敌,即“草敌虚岚翠”之“敌”。
中原格斗且未归,应结茅斋著青壁。
中原¹格斗²且未归,应结茅斋(zhāi)³青壁
译文:中原地区的战争尚未结束,应建个茅屋来把青纱幔挂于屋址的墙壁上。
注释:¹中原:地区名。此指整个黄河流域。²格斗:指安史之乱。³茅斋:即曾由阆中后人建存于古城内的“杜甫草堂”。⁴著:一作“看”。⁵青壁:即石崖。青表其色,壁状其峭。

  “阆州城东灵山白,阆州城北玉台碧。”“阆州”是说明“地名”,当时阆中人已在被唐玄宗赐为“仙穴山”的灵山祭祖祭神,用大量的白花、白幡挂放于满山、满坡、满树枝,映衬得此山一片片白色而象征“灵山白”。“城东”“城北”,是在介绍相关的地理位置;“灵山、玉台”,是专指具体的地方;“白、碧”,是在以景喻事。这两句叙述了阆中当地的清明祭祀活动之事。

  “松浮欲尽不尽云,江动将崩未崩石”两句是针对第一联从现实性出发所记载的阆中当地清明节祭祖活动之盛况。“松浮欲尽”,是指松枝在摇动中“想”把本不属于松树的什么东西摇开。可能把一些由唐代阆中人在清明节有人先挂在松树上的白花(诗中喻为白云)、挂在松树上的青纱(诗中喻为乌云)摇散、摇落,但又有后来人在清明时节陆续再在树枝上挂上白花或青纱,让阆中的灵山与玉台山的松树上在这段时间内,能较长期存在着可拟为白云或乌云的白花和青纱,故而能“不尽云”。接着以唱叹的语气写出江面的盛况。唐代阆州盛大持久的祭祖、祭天、祭神、祭亡灵的活动,因不少仪式是官民共同参与,来自陆路与水路的敬拜者络绎不绝:在山祭山神,在水祭水神,在庙祭祖宗,在宇祭上天;这一因船只在江面涌动、陆上又有吹打弹唱而震得岩体欲崩的群体性民俗活动,能震撼目击者的心灵。

  第三联上句“那知根无鬼神会”中“根”与“鬼神”均与清明节的活动有直接关系,与《杜臆》所释“阆中山多仙圣游迹”相符合。下句“已觉气与嵩华敌”的诗意不是在讲阆山的山势能与嵩山和华山的高度相似而可“敌”,而仍然是描写阆山清明祭祖活动的空前盛况与磅礴气势。上句中“那知根”正好与下句“已觉气”成为一问一答的对应;而“无鬼神会”和“与嵩华敌”的描写,也是对应式的自问自答。这就是杜甫以《阆山歌》来记叙阆中清明祭祖盛况之诗歌中所表现来的睿智。

  最后,“中原格斗且未归”是表达诗人在参加阆中清明节的祭祖活动中,仍不忘记国家的大事。杜甫一直关注着国家大事,即使他在参加阆中的清明祭祖活动以及写其《阆山歌》之际,仍在牵挂着不稳定的中原局势。此时身在阆州,耳闻目睹阆中人民爱祖爱国的民俗与热情,诗人表明自己也要与阆中人民同忧同思同作同为——“应结茅斋著青壁”。这个结句有几层大意:第一,在叙述与感叹中认为自己不能只是一个清明活动的记录者,也同时应当以行动来表示爱祖爱国;能在自己所居茅屋的墙壁著上表示哀愁的青纱,也是一番衷肠的诉说。第二,诗人从阆中清明祭祀活动中所领会“爱祖爱国民俗”的画境,和他要求一首诗所应达到“篇终接混茫”的诗境是近似的、相通的。第三,篇首的“灵山白”与篇末的“著青壁”,一“白”一“青”,又呈现出“白花与青纱”的对仗。这般前呼后应的诗歌结构,强烈地显现出《阆山歌》写作于清明时节的祭祀文化的风格。

  杜甫在阆中的时间虽然不长,创作的诗篇却不少。就创作的速度而言,可以说是一个小小的高产期。这首《阆山歌》专咏阆山之胜,它与《阆水歌》一起成为杜甫在这一时期的代表作。

参考资料:
1、 萧涤非.杜甫诗选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200-201
2、 刘文刚.《阆山歌》与《阆水歌》[J].杜甫研究学刊,1996,(01).

lángshān--

lángzhōuchéngdōnglíngshānbáilángzhōuchéngběitái

sōngjǐnjǐnyúnjiāngdòngjiāngbēngwèibēngshí

zhīgēnguǐshénhuìjuésōnghuá

zhōngyuándòuqiěwèiguīyīngjiémáozhāizheqīng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谁?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山之僧智仙也 一作:山之僧曰智仙也)
环滁(chú)¹²山也。其³西南诸峰,林壑(hè)美,望之蔚然而深(shēn)秀者,壑(láng)(yá)。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chán),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¹⁰也。峰回路转¹¹,有亭翼然¹²¹³¹⁴泉上者,醉翁亭也。作¹⁵亭者谁?山之僧智仙也。名¹⁶之者谁?太守自谓¹⁷也。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zhé)¹⁸醉,而年又最高¹,故自号²⁰²¹醉翁也。醉翁之意²²不在酒,在乎²³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²⁴之心而寓²⁵之酒也。(山之僧智仙也 一作:山之僧曰智仙也)
译文:环绕滁州的都是山。那西南方的几座山峰,树林和山谷格外秀美。一眼望去,树木茂盛,又幽深又秀丽的,是琅琊山。沿着山路走六七里,渐渐听到潺潺的流水声,看到流水从两座山峰之间倾泻而出的,那是酿泉。泉水沿着山峰折绕,沿着山路拐弯,有一座亭子像飞鸟展翅似地,飞架在泉上,那就是醉翁亭。建造这亭子的是谁呢?是山上的和尚智仙。给它取名的又是谁呢?太守用自己的别号(醉翁)来命名。太守和他的宾客们来这儿饮酒,只喝一点儿就醉了;而且年纪又最大,所以自号“醉翁”。醉翁的情趣不在于喝酒,而在欣赏山水的美景。欣赏山水美景的乐趣,领会在心里,寄托在酒上。
注释:¹环滁:环绕着滁州城。滁:滁州,今安徽省滁州市壑琊区。环:环绕。²皆:副词,都。³其:代词,它,指滁州城。⁴壑:山谷。⁵尤:格外,特别。⁶蔚然而深秀者,壑琊也:树木茂盛,又幽深又秀丽的,是壑琊山。蔚然:草木茂盛的样子。而:表并列。⁷山:名词作状语,沿着山路。⁸潺潺:流水声。⁹而:表承接。¹⁰酿泉:泉的名字。因水清可以酿酒,故名。¹¹峰回路转:山势回环,路也跟着拐弯。比喻事情经历挫折失败后,出现新的转机。回:回环,曲折环绕。¹²翼然:像鸟张开翅膀一样。然:的样子。¹³临:居高面下,从高处往低处看。¹⁴于:在。¹⁵作:建造。¹⁶名:名词作动词,命名。¹⁷自谓:自称,用自己的别号来命名。¹⁸辄:就。¹⁹年又最高:年纪又是最大的。²⁰号:名词作动词,取别号。²¹曰:叫做。²²意:这里指情趣。“醉翁之意不在酒”,后来用以比喻本意不在此而另有目的。²³乎:相当于“于”。²⁴得:领会。²⁵寓:寄托。
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若夫日出而林霏(fēi)¹²,云归³而岩穴暝(míng),晦(huì)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译文:至于太阳升起,树林里的雾气散开,云雾聚拢,山谷就显得昏暗了;朝则自暗而明,暮则自明而暗,或暗或明,变化不一,这就是山中的朝暮。野花开了,有一股清幽的香味;好的树木枝繁叶茂,形成一片浓密的绿荫;天高气爽,霜色洁白;水落下去,水底的石头就露出来,这就是山中的四季。清晨前往,黄昏归来,四季的风光不同,乐趣也是无穷无尽的。
注释:¹林霏:树林中的雾气。霏,原指雨、雾纷飞,此处指雾气。²开:消散,散开。³归:聚拢。⁴暝:昏暗。⁵晦明:指天气阴晴明暗。晦:阴暗。⁶芳:香花。⁷发:开放。⁸佳木秀而繁阴:好的树木枝繁叶茂,形成一片浓密的绿荫。秀:茂盛,繁茂。繁阴:一片浓密的树荫。这里名词作动词,形成一片浓密的绿荫。⁹风霜高洁:天高气爽,霜色洁白。
至于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者,滁人游也。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弈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
至于¹负者²歌于途,行者休于树³,前者呼,后者应,伛(yǔ)(lǚ)提携,往来而不绝者,滁人游也。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liè),山肴(yáo)¹⁰野蔌(sù)¹¹,杂然¹²而前陈¹³者,太守宴也。宴酣(hān)¹⁴之乐,非丝非竹¹⁵,射¹⁶者中,弈¹⁷者胜,觥(gōng)(chóu)交错¹⁸,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苍颜¹⁹白发,颓(tuí)然乎其间者²⁰,太守醉也。
译文:至于背着东西的人在路上欢唱,来去行路的人在树下休息,前面的招呼,后面的答应;老人弯着腰走,小孩子由大人领着走。来来往往不断的行人,是滁州的游客。到溪边钓鱼,溪水深并且鱼肉肥美;用酿泉酿造酒,泉水香并且酒也清;野味野菜,横七竖八地摆在面前的,那是太守主办的宴席。宴会喝酒的乐趣,不在于音乐;投壶的人投中了 ,下棋的赢了,酒杯和酒筹交互错杂;时起时坐大声喧闹的人,是欢乐的宾客们。一位容颜苍老,头发花白的人醉醺醺地坐在众人中间,是喝醉了的太守。
注释:¹至于:连词,于句首,表示两段的过渡,提起另事。²负者:背着东西的人。³休于树:在树下休息。⁴伛偻:腰弯背曲的样子,这里指老年人。⁵提携:指搀扶着走的小孩子。⁶临:靠近,这里是“……旁”的意思。⁷渔:捕鱼。⁸酿泉:一座泉水的名字,原名玻璃泉,在壑邪山醉翁亭下。⁹洌:水(酒)清。¹⁰山肴:野味。¹¹野蔌:野菜。蔌,菜蔬。¹²杂然:众多而杂乱的样子。¹³陈:摆放,摆设。¹⁴酣:尽情地喝酒。¹⁵非丝非竹:不在于音乐。丝:琴、瑟之类的弦乐器。竹:箫、笛之类的管乐器。¹⁶射:这里指投壶,宴饮时的一种游戏,把箭向壶里投,投中多的为胜,负者照规定的杯数喝酒。¹⁷弈:下棋。这里用做动词,下围棋。¹⁸觥筹交错:酒杯和酒筹交互错杂。形容喝酒尽欢的样子。 觥:酒杯。筹:酒筹,宴会上行令或游戏时饮酒计数的筹码。¹⁹苍颜:苍老的容颜。²⁰颓然乎其间:醉醺醺地坐在众人中间。颓然,原意是精神不振的样子,这里形容醉态,倒下的样子。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
已而¹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²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yì)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qín)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
译文:不久,太阳下山了,人影散乱,宾客们跟随太守回去了。树林里的枝叶茂密成荫,禽鸟在高处低处鸣叫,是游人离开后鸟儿在欢乐地跳跃。但是鸟儿只知道山林中的快乐,却不知道人们的快乐;而人们只知道跟随太守游玩的快乐,却不知道太守以游人的快乐为快乐啊。醉了能够和大家一起欢乐,醒来能够用文章记述这乐事的人,那就是太守啊。太守是谁呢?是庐陵欧阳修。
注释:¹已而:不久。²归:回家。³阴翳:形容枝叶茂密成阴。翳:遮蔽。⁴鸣声上下:意思是禽鸟在高处低处鸣叫。上下,指高处和低处的树林。⁵乐:①其乐②:以游人的快乐为快乐 乐①:意动用法,以…为乐。乐②:快乐。⁶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醉了能够同大家一起欢乐,醒了能够用文章记述这乐事的人。⁷谓:为,是。⁸庐陵:庐陵郡,就是吉洲。今江西省吉安市,欧阳修先世为庐陵大族。

  《醉翁亭记》是一篇优美的散文。文章描写了滁州一带朝暮四季自然景物不同的幽深秀美,滁州百姓和平宁静的生活,特别是作者在山林中与民一齐游赏宴饮的乐趣。全文贯穿一个“乐”字,其中则包含着比较复杂曲折的内容。一则暗示出一个封建地方长官能“与民同乐”的情怀,一则在寄情山水背后隐藏着难言的苦衷。正当四十岁的盛年却自号“醉翁”,而且经常出游,加上他那“饮少辄醉”、“颓然乎其间”的种种表现,都表明欧阳修是借山水之乐来排谴谪居生活的苦闷。作者醉在两处:一是陶醉于山水美景之中,二是陶醉于与民同乐之中。

  全文共四段,条理清楚,构思极为精巧。

  此文第一段写醉翁亭之所在,并引出人和事。分五步突出醉翁亭。首先以“环滁皆山也”五字领起,将滁州的地理环境一笔勾出,点出醉翁亭座落在群山之中。作者纵观滁州全貌,鸟瞰群山怀抱之景。接着作者将“镜头”全景移向局部,先写“西南诸峰,林壑尤美”,醉翁亭座落在有最美的林壑的西南诸峰之中,视野集中到最佳处。再写琅琊山“蔚然而深秀”,点山“秀”,照应上文的“美”。又写酿泉,其名字透出了泉与酒的关系,好泉酿好酒,好酒叫人醉。“醉翁亭”的名字便暗中透出。然后写醉翁亭,“行六七里,峰回路转,有亭翼然”,照应上文“蔚然而深秀”,可看出醉翁亭座落在山清水秀的最佳位置上。为下文的活动安排了一个优美独特的背景。作者接着转向叙事抒情,用两个短句自问自答,道出亭的来历:“作之者谁?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同时点出“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说明“醉翁”二字的深意,把景与情直接联系起来。这段层与层间过渡巧妙,由山而峰,由峰而泉,由泉而亭,由亭而人,由人而酒,由酒而醉翁,再由“醉翁之意不在酒”引出“山水之乐”这一全文的核心命意。句句相衔不着痕迹,给人完整的“山水之乐”印象。

  第二段,分述山间朝暮四季的不同景色。作者先用排偶句“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瞑”描绘出山间两幅对比鲜明的朝暮画面。接着用“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一句话概括了山间春、夏、秋、冬四季的不同风光,一季一幅画面。“朝而往”以下四句是小结,作者直接抒发了自己被美景陶醉的欢乐心情。“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这是上一段总写“山水之乐”的具体化。这里用对偶句描写,散句收束,抑扬顿挫,音韵谐美。

  第三段写滁人的游乐和太守的宴饮。此段描写由景物转移到人事上。先写滁人之游,描绘出一幅太平祥和的百姓游乐图。游乐场景映在太守的眼里,便多了一层政治清明的意味。接着写太守设宴,众宾宴饮之乐。宴席丰盛而充满野趣,众宾起坐喧哗,乐不可支。太守乐中酒酣而醉,此醉是为山水之乐而醉,更为能与吏民同乐而醉。体现太守与下属关系融洽,“政通人和”才能有这样的乐。

  第四段,写宴会散、众人归的情景。“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之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作者巧妙地用禽鸟之乐衬托游人之乐,又以游人之乐衬托太守之乐。但太守之乐与众不同,不是众人所能理解的。作者并没有袒露胸怀,只含蓄地说:“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此句与醉翁亭的名称、“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前后呼应,并与“滁人游”、“太守宴”、“众宾欢”、“太守醉”联成一条抒情的线索,曲折地表达了作者内心复杂的思想感情。

  在艺术手法上,这篇文章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意境优美

  好的散文应为诗,要创造优美的意境。所谓意境包含着意和境两个方面的范畴,它是浸润着作者主观感情的艺术画面。优秀的散文应该有风光绮丽的图画美,给读者独特的审美感受,以悦目而致赏心。《醉翁亭记》的思想意脉是一个“乐”字,“醉”中之乐,它像一根彩线联缀各幅画面。而“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乎山水之间也”。放情林木,醉意山水,这是作者的真意。散文立意犹如设了张本,作者就根据这样的“意”写了秀丽的“境”,从而达到情与景的交融,意与境的相谐。作者是从这样几方面濡笔,描绘散文境界的。

  山水相映之美。在作者笔下,醉翁亭的远近左右是一张山水画。有山,有泉,有林,有亭,然而作者又没有孤立用墨,而是交织一体,既各尽其美,又多样统一。“蔚然而深秀的琅琊山,风光秀丽,迤俪连绵,苍翠欲滴。群山作为背景,一圈环绕而过。林深路曲,泉流弯旋,则“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这样山与泉相依,泉与亭相衬,一幅画中山水亭台,构成诗一般的优美意境。

  朝暮变化之美。“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阴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写出了醉翁亭早晚变化的优美景色。由于早晚不同,则作者运笔的色调、气氛有别。早晨有宁静之状,清新之息,傍晚则有昏暗之象,薄暮之气。作者对景色变化的观察既深且细、笔触如丝,以不同的景象写出了相异的境界。

  四季变幻之美。“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只四时也”,描写了四季景物的变化。芳草萋萋,幽香扑鼻是春光;林木挺拔,枝繁叶茂是夏景;风声萧瑟,霜重铺路是秋色;水瘦石枯,草木凋零是冬景。变化有致,给人不同的美学享受。四幅画面相互映衬,春光如海映衬了秋色肃杀;夏日繁茂映衬了冬景寒洌。

  动静对比之美。文中先说景物与景物之间的动静对比。蔚然壮秀的琅琊山是静态,潺潺流淌的酿泉水是动态,山色苍郁悦目,泉声琮琮动听,相映成趣。“树木阴翳,鸣声上下”,树木之境对比出百鸟啁啾之动,相得益彰。“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是景物与人物间的动静对比。“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以众宾喧哗之动,对比出太守颓然之静,生趣盎然。

  结构精巧

  金线串珠。《醉翁亭记》虽然时而山色露布卷面,时而水流泻进画幅,时而人情喧于纸上,看似散,其实一点儿也不乱。首要的原因是作者手中有一根金线。这根金线就是作者的主观感受——“乐”,醉中之“乐”。正因为如此,文章的起、承、转、合,就无不统摄于作者主观感受和体验的波澜起伏。写山水,是抒发“得之心”的乐;写游人不绝路途,是表现人情之乐;写酿泉为酒,野肴铺席,觥筹交错,是表达“宴酣之乐”;写鸣声宛转,飞荡林间,是显示“禽鸟之乐”,更是为着表现太守自我陶醉的“游而乐”。欢于万物,乐在其中,全文因景生乐,因乐而抒情,这样,行文走笔,一路写出,围绕个“乐”而展开,就不是断片的杂碎,而是统一的整体,犹如穿千颗珠玉缀在金线之中,收万道阳光凝于聚光镜上。也正因为有聚光点,有主骨架,文笔的散反而会转化成一种特色,显得运笔从容,左右逢源,越是散越是丰满了散文的血肉,增添了散文的生机,增强了散文的内容。

  曲径通幽。《醉翁亭记》中有这样一句话:“峰回路转,有亭翼然。”借用这句话来形容这篇散文的结构特色是很恰当的。作者写四时晨昏的不同景物,五光十色的琅风貌,可谓匠心默运,苦意经营。作者为写出醉翁亭的位置,颇下一番心思,他不是径直言之,而是曲折写来。文章一开始敷设了五层笔墨,“环滁皆山”,一层;“西南诸峰”,一层;深秀“琅”,一层;潺潺泉水,一层;“有亭翼然”,一层。五层笔墨不是均衡用力,平分秋色,而是层层烘染,步步进逼。先用大镜头、长镜头,然后推成小镜头、短镜头,最后跳成特写,不平不直,九曲回肠。先用概描,写滁州山景,大笔淋漓。下一“尤”字,文章迭进,带出“西南诸峰”。再着一“望”字,视线集中琅。用毕视觉,跟后就用听觉,“水声潺潺”,于是酿泉入画。尔后,用一“回”字,着一“转”字,醉翁亭才赫然在目,进入卷面。作者在用笔时,好像围野狩猎,逐渐圈小区域。这样不仅让人们了解到醉翁亭之所在,而且通过层层烘托,突出了它的美。如此描写,便使“亭”非比寻常;如此用笔,便使“文”不同凡响。再如文章结尾处,作者为了突出“太守之乐”,也是用的层层烘托的笔法。用禽鸟之乐,反衬众人之乐,再用众人之乐,反衬出太守之乐。这样,太守之乐就在众多的烘托下被推到峰颠,显示出主观感受和体验的高人一筹。

  呼应有方。前有伏笔,后必照应;藏墨于首,显豁于尾,是《醉翁亭记》结构安排的第三个特点。文章一开始写道:“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但太守又“名之者谁”暂按不表,埋下伏笔,催人卒读。直到文章刹尾处,才端示:“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奏到首尾相照之效。再如“太守乐”呼应了“山水之乐”,乐从山水来,太守乐就有了根据。“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照应了“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高”,年事既高,又放情山水,太守醉就有了着落。又如“夕阳在山,人影散乱”,纷纷离去,是因为时令已晚,这便跟前文的“暮而归”又恰成照应,把这句话具体化了。处处注意呼应照应,就使文章的内在结构经纬分明,严谨周密。

  语言出色

  《醉翁亭记》的语言极有特色,格调清丽,遣词凝练, 音节铿锵,臻于炉火纯青之境,既有图画美,又有音乐美。

  首先,《醉翁亭记》的语言高度概括,含义丰富。最突出的是,作者在本文中首创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水落石出”,已被同时代和后来的作家所用,例如苏轼在著名的《后赤壁赋》中写秋冬之交的江上景色,就直接借用了“水落石出”一词。又由于作者用词精当,词句的概括内容很广,因而“醉翁之意不在酒”“水落石出”已演变成稳定性强、规范性高的成语,发挥了它们的引申意义。

  其次,《醉翁亭记》的语言凝练精粹,晶莹润畅。这是作者善于观察事物,精辟地捕捉对象的本质特征并加以提炼的结果。例如写晨昏景象之异,只用两句就概括殆尽:“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林、岩、晨气、暮霭,均是山间习见之物,以此下笔,切景切境。同时,“出”“开”联属,“开”是“出”的后果。“归”“暝”联属,“归”是“暝”的前提。动词的出神入化,互为因果,使变化着的山景逼真欲现,恍若在即。又如写四季景物,作者独到地捕捉了富有季节特点的典型情景,以“香”言春,以“繁”状夏,以“洁”喻秋,以“水”写冬,无不情状俱到,精确熨贴。再如“树木阴翳,鸣声上下”,前句写色,后句传声,兼声兼色,寥寥八字便把薄暮情景表现无遗。还如“有亭翼然”,仅譬一喻,亭的形状、风貌便画出来活像鸟儿展翅,凌空欲飞。滤沏文词水分,浓缩语言容量,使之片言能明百意,只字足敌万语,达到妙造精工的地步。

  再次,《醉翁亭记》的语言抑扬抗坠,铿锵悦耳。全文几乎用“也”收束句尾,又一贯通篇,毫无赘烦之弊,反有灵动之妙,具有一唱三叹的风韵。它虽是散文,但借用了诗的语言表现形式,散中有整,参差多变。他安排了不少对句,使句式整饬工稳。

  作者虽受骈文影响,但非食而不化,乃是有所创造,融化到笔底,又自然天成。不做作,不矫饰。

参考资料:
1、 朱一清.古文观止鉴赏集评(四):安徽文艺出版社,1996:40-48
2、 南进军.《醉翁亭记》醉翁之乐探微[J]:文学教育(上),2012-04-05
3、 李顺刚.《醉翁亭记》教学案例及其反思[J]:现代语文(教学研究版),2007-06-15

zuìwēngtíng

ōuyángxiū sòngdài 

    huánchújiēshān 西nánzhūfēng línyóuměi wàngzhīwèiránérshēnxiùzhě láng shānxíngliù jiànwénshuǐshēngchánchán érxièchūliǎngfēngzhījiānzhě niàngquán fēnghuízhuǎn yǒutíngránlínquánshàngzhě zuìwēngtíng zuòtíngzhěshuí shānzhīsēngzhìxiān míngzhīzhěshuí tàishǒuwèi tàishǒuláiyǐn yǐnshǎozhézuì érniányòuzuìgāo hàoyuēzuìwēng zuìwēngzhīzàijiǔ zàishānshuǐzhījiān shānshuǐzhī zhīxīnérzhījiǔ  (shānzhīsēngzhìxiānzuò shānzhīsēngyuēzhìxiān )

    ruòchūérlínfēikāi yúnguīéryánxuémíng huìmíngbiànhuàzhě shānjiānzhīzhāo fāngéryōuxiāng jiāxiùérfányīn fēngshuānggāojié shuǐluòérshíchūzhě shānjiānzhīshí zhāoérwǎng érguī shízhījǐngtóng érqióng 

    zhìzhě xíngzhěxiūshù qiánzhě hòuzhěyìng xié wǎngláiérjuézhě chúrényóu línér shēnérféi niàngquánwéijiǔ quánxiāngérjiǔliè shānyáo ránérqiánchénzhě tàishǒuyàn yànhānzhī fēifēizhú shèzhězhòng zhěshèng gōngchóujiāocuò zuòérxuānhuázhě zhòngbīnhuān cāngyánbái tuíránjiānzhě tàishǒuzuì 

    éryángzàishān rényǐngsǎnluàn tàishǒuguīérbīncóng shùlínyīn míngshēngshàngxià yóurénérqínniǎo ránérqínniǎozhīshānlínzhī érzhīrénzhī rénzhīcóngtàishǒuyóuér érzhītàishǒuzhī zuìnéngtóng xǐngnéngshùwénzhě tàishǒu tàishǒuwèishuí língōuyángxiū 

腰刀首帕从军,戍楼独倚闲凝眺。中原气象,狐居兔穴,暮烟残照。投笔书怀,枕戈待旦,陇西年少。欢光阴掣电,易生髀肉,不如易腔改调。
腰刀首帕从军,戍(shù)¹独倚闲凝眺(tiào)。中原气象,狐居兔穴,暮烟残眺。投笔²书怀,枕戈(gē)待旦³,陇西年少。欢光阴掣(chè),易生髀(bì),不如易腔改调。
译文:我很小就腰佩战刀、头裹头巾去应征入伍。闲暇时,便独自登上戍楼眺望那失去的中原故地。但见中原大地一片残破荒凉,到处是野狐、野兔活动的踪影,人烟稀少,在夕阳暮霭中更显得凄凉无比。投笔从戎,在陇西时常常枕着兵器躺着等待天亮。感慨久处安逸,光阴易逝,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所作为。
注释:¹戍楼:指边防上的岗楼。²投笔:用班超“投笔从戎”之典。³枕戈待旦:语出《晋书刘传》,意即枕着兵器躺着等待天亮,比喻杀敌报国的心情急切,一刻也不松懈。⁴陇西:泛指陇山以西地区。⁵掣电:即电闪,形容迅速。⁶髀肉:大腿上的肌肉。易生髀肉,感叹久处安逸,光阴易逝,思图 有所作为。
世变沧海成田,奈群生、几番惊扰。干戈烂漫,无时休息,凭谁驱扫。眼底山河,胸中事业,一声长啸。太平时、相将近也,稳稳百年燕赵。
世变沧海成田,奈群生¹、几番惊扰。干戈烂漫²,无时休息,凭谁驱扫。眼底山河,胸中事业,一声长啸。太平时、相将³近也,稳稳百年燕赵
译文:时事变幻莫测,政权更迭频繁,兵连祸结,战事不断,百姓们受尽了战争的侵扰,无法休养生息,要靠谁去驱逐侵略者,扫平中原呢?望着眼中破碎的山河,想到自己肩负的恢复中原的宏图大业,常常禁不住仰天长啸。我们恢复中原的那一天就要到来了,百姓将很快迎来太平时日,北方地区将继续在宋王朝的统治之下延续下去。
注释:¹群生:指宋朝百姓。²干戈烂漫:此处形容刀光剑影,兵连祸结的样子。³相将:行将,即将。⁴燕赵:均为古国名,战国七雄之二,这里泛指北方地区。

  开头五句写词人在边防岗楼上远眺中原大地,被荒凉而残破的景象所震撼。“腰刀首帕”采用示现的修辞法,刻画出从军的装束,其中“首帕”源自头裹黄巾起义的黄巾军的装束。“狐居兔穴”,是描写战后残破荒凉景象的典型写法,与《古诗十九首》中的“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及杜甫《无家别》中“但对狐与狸,竖毛怒我啼”的描写相近,而且还含有鹊巢鸠占、中原沦陷之意。而后六句连用数典,抒豪情,表决心,委婉而深刻。

  “世变沧海成田,标群生几番惊扰。干戈烂漫,无时休息,凭谁驱扫?”这五句表达了词人对饱受战争之苦的人民的无限同情,并意识到了肩上的责任。一句“凭谁驱扫”的发问,使无数爱国志士意识到了艰巨而神圣的使命感,催人奋进。

  “眼底山河,胸中事业,一声长啸。”三句激情澎湃迸发,让人不禁联想起那大呼“还我河山”的岳飞所高唱的“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满江红》)

  “太平时,相将近也,稳稳百年燕赵。”“燕赵”自古便为汉族统治地区,此以“燕赵”代北方,意含驱除外族之意。结拍二句虽然从历史的眼光来看,有点不切合实际,但它确实抒发了词人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很能鼓舞人心。

参考资料:
1、 《唐诗宋词 第二十二卷》.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2006年,第55页
二月二十七日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司马光惶恐再拜,介甫参政谏议阁下:光居常无事,不敢涉两府之门,以是久不得通名于将命者。春暖,伏维机政余裕,台侯万福。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光不才,不足以辱介甫为友,然自接侍以来十有余年,屡尝同僚,亦不可谓之无一月之雅也。虽愧多闻,至于直、谅,不敢不勉;若乃便辟、善柔,则固不敢为也。孔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之道,出、处、语、嘿,安可同也?然其志则皆欲立身行道、辅世养民,此其所以和也。
二月二十七日翰林学士¹兼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²司马光惶恐再拜,介甫参政³谏议阁下:光居常无事,不敢涉两府之门,以是久不得通名于将命者。春暖,伏维机政余裕,台侯万福。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光不才,不足以辱介甫为友,然自接侍以来十有余年,屡(lǚ)尝同僚¹⁰,亦不可谓之无一月之雅¹¹也。虽愧多闻,至于直¹²、谅¹³,不敢不勉;若乃便辟¹⁴、善柔¹⁵,则固不敢为也。孔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之道¹⁶,出、处、语、嘿¹⁷,安可同也?然其志则皆欲立身行道¹⁸、辅世养民,此其所以和也。
译文:二月二十七日,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司马光怀着惶恐的心情再拜于介甫参政谏议阁下:我平时没有事情要办,不敢进入中书省、枢密院的大门,因此很长时间没有谒见。春天气候温暖,想来处理机要的政务尚有宽余,恭候万福。孔子说:“有益的朋友有三种,有损的朋友也有三种。”我没有才能,够不上委屈您当作朋友,但从接交以来的十多年里,多次在同一部门共事,也不能说没有一日的交往。虽然自己有愧于闻见不广,但说到正直、诚实二事,则是不敢不勉力去做的;至于谄媚奉承,当面恭维背后毁谤,或夸夸其谈地对待朋友,更是我本来不敢作的了。孔子说:“君子能够做到意见一致,却不肯盲从附和;小人只是盲从附和.却不能做到意见一致。”君子(处世待人)的道理,或者出外行事,或者安居静处,或者发表议论,或者保持沉默,这怎么可以盲从附和呢?,但他们的志向都是想树立事业,实行政治主张,辅助社会,养育黎民百姓,这是他们一致的地方。
注释:介甫:王安石的字。宋神宗熙宁二年(1069)二月,王安石任参知政事,开始推行新政。次年二月二十七日,即新法推行一周年之际,司马光写了这封长信给王安石,对新法进行指责。接着,王安石有《答司马谏议书》,对此信作了答复。¹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属翰林学士院,北宋翰林学士掌管制诰,参预机要。唐代始设集贤院侍讲学士、翰林侍讲学士,职在讲论文史,备君主顾问。宋代沿置翰林侍讲、侍读学士,以他官之有文学者兼任。²右谏议大夫:宋置谏院,以左右谏议大夫为谏院之长,掌规谏朝政得失、议论官吏的选拔任命。³参政:参知政事,即副宰相。⁴谏议:时王安石任右谏议大夫。⁵两府:宋时以中书省、枢密院为两府。中书主持朝政,枢密掌管军事。⁶不得通名于将命者:即不得谒见的意思。将命者:官署中掌管传达、通报的吏役。不直指对方,而称对方的将命者,是自谦之辞。⁷机政:机要的政务,多指机密的军国大事。⁸台候:恭候。台,书信用语,表示敬意。⁹万福:多福。¹⁰ “然自”二句:至和元年(1054),司马光与王安石同为群牧司判官,私交甚厚,他们的文集中尚保留有二人交游、唱合的诗文。¹¹雅:交往。¹²直:正直。¹³谅:信义。¹⁴便辟:辟,读如僻。便辟,谄媚奉承。¹⁵善柔:当面恭维,背后非议。¹⁶道:这里指处世待人的道理。¹⁷嘿:同“默”。¹⁸立身行道:立身,树立己身,这里指建功立业。行道:实行政治主张。《孝经·开宗明义》:“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
曩者与介甫议论朝廷事,数相违戾,未知介甫之察不察,然于光向慕之心未始变移也。窃见介甫独负天下大名三十余年,才高而学富,难进而易退,远近之士,识与不识,咸谓介甫不起则已,起则太平可立致,生民成被其泽矣。天子用此,起介甫于不可起之中,引参大政,岂非欲望众人之所望于介甫邪。今介甫从政始期年,而士大夫在朝廷及自四方来者,莫不非议介甫,如出一口;下至闾阎细民、小吏走卒,亦窃窃怨叹,人人归咎于介甫,不知介甫亦尝闻其言而知其故乎?光窃意门下之士,方日誉盛德而赞功业,未始有一人敢以此闻达于左右者也。非门下之士则皆曰:“彼方得君而专政,无为触之以取祸,不若坐而待之,不过二三年,彼将自败。“若是者不唯不忠于介甫,亦不忠于朝廷。若介甫果信此志,推而行之,及二三年,则朝廷之患已深矣,安可救乎?如光则不然,忝备交游之末,不敢苟避谴怒、不为介甫一一陈之。
(nǎng)¹者与介甫议论朝廷事,数相违戾(lì)²,未知介甫之察不察,然于光向慕之心未始变移也。窃见介甫独负天下大名三十余年,才高而学富,难进而易退³,远近之士,识与不识,咸谓介甫不起则已,起则太平可立致,生民成被其泽矣。天子用此,起介甫于不可起之中,引参大政,岂非欲望众人之所望于介甫邪。今介甫从政始期年,而士大夫在朝廷及自四方来者,莫不非议介甫,如出一口;下至闾阎(yán)细民、小吏走卒,亦窃窃怨叹,人人归咎(jiù)于介甫,不知介甫亦尝闻其言而知其故乎?光窃意门下之士,方日誉盛德而赞功业,未始有一人敢以此闻达于左右者也。非门下之士则皆曰:“彼方得君而专政,无为触之以取祸,不若坐而待之,不过二三年,彼将自败。“若是者不唯不忠于介甫,亦不忠于朝廷。若介甫果信此志,推而行之,及二三年,则朝廷之患已深矣,安可救乎?如光则不然¹⁰,忝¹¹备交游之末,不敢苟避谴(qiǎn)怒、不为介甫一一陈之。
译文:从前,跟您议论起朝廷的政事,意见屡有不合,对此,不知道您已经察觉到了或是没有察觉到,然而对于我来说,对您的向往、敬慕之心始终没有改变。私下观察您独享天下的大名已经有三十多年,才能出众,学识丰富,难于起用,易于引退,远近的士人,认识的或不认识的,都说介甫不起用便罢了,一起用就会立即求得天下太平,黎民百姓都会受到他的恩泽。天子因此起用您于不可起之中,任用您参与国家大政,岂不是把希望寄托在众人所厚望的您身上吗?到现在您执政才一周年,在朝廷的及来自各个地方的士大夫,没有一个不责备您,就象是从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的;下至平民百姓、小吏差役,也都切切私语,埋怨叹息,所有的人都把罪责推给您,不知道您可曾听到过这些议论并且知道是什么原因吧?我私下认为您的门下之士,正在天天称誉您的盛德,赞颂您的功业,没有一个人敢把这些情况通报给您。而不是您的门下之士就都说:“他正受到君王的信任而专断朝政,不要触犯他而自取其祸,不如坐着等待,不出二三年,他将自己遭到失败。”象这样的人不仅是不忠于您,也是不忠于朝廷的。如果您真的坚信变法主张,推广实行,等到二三年之后,则朝廷所受的祸害已经很深重了,怎么能够挽救呢?象我就跟门下之士和非门下之士的态度不同,有愧作为你的朋友中的一员,不敢只求目前免于您的谴责、愤怒,而不向您一一陈述自己的恳诚。
注释:¹曩:往日,昔时。²数相违戾:屡次违反、不合。³难进而易退:谓安石为人,不易起用;稍拂其意,则又易于引退。⁴用此:因此。即上文所说“起则太平可立致,生民咸被其泽”之意。⁵不可起:王安石有“馆阁之命屡下,安石辄辞不起”之事。如宋仁宗嘉祐六年(1061),任命安石同修起居注,固辞,前后上辞疏十二次。⁶望众人之所望于介甫:希望于介甫的,正是众人所望于介甫的。⁷期年:周年。神宗熙宁二年二月,王安石任参知政事,至司马光写此书时,正好一周年。⁸间阎细民:平民百姓。闾阎,里巷的门,亦指里巷。⁹左右:指王安石。旧时书信中称对方,不直称其人,仅称他的左右,以示尊敬。¹⁰光则不然:作为朋友,自己既不同于“门下之士”的歌功颂德,也不同于“非门下之士”的坐观其败,要把新法之弊直陈出来。¹¹忝:辱,谦词。表示辱没他人,自己有愧。
今天下之人恶介甫之甚者,其诋毁无所不至。光独知其不然,介甫固大贤,其失在于用心太过,自信太厚而已。何以言之?自古圣贤所以治国者,不过使百官各称其职、委任而责其成功也;其所以养民者,不过轻租税、薄赋敛、 已逋责也。介甫以为此皆腐儒之常谈,不足为,思得古人所未尝为者而为之。于是财利不以委三司而自治之,更立制置三司条例司,聚文章之士及晓财利之人,使之讲利。孔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樊须请学稼,孔子犹鄙之,以为不知礼义信,况讲商贾之末利乎?使彼诚君子邪,则固不能言利;彼诚小人邪,则固民是尽,以饫上之欲,又可从乎?是知条例一司已不当置而置之,又于其中不次用人,往往暴得美官,于是言利之人皆攘臂圜视,炫鬻争进,各斗智巧,以变更祖宗旧法,大抵所利不能补其所伤,所得不能偿其所亡,徒欲别出新意,以自为功名耳,此其为害已甚矣。又置提举常平、广惠仓使者四十余人,使行新法于四方。先散青苗钱,次欲使比户出助役钱,次又欲更搜求农田水利而行之。所遣者虽皆选择才俊,然其中亦有轻佻狂躁之人,陵轹州县,骚扰百姓者。于是士大夫不服,农商丧业,故谤议沸腾,怨嗟盈路,迹其本原,咸以此也。《书》曰:“民不静,亦惟在王宫邦君室。”伊尹为阿衡,有一夫不获其所,若己推而内之沟中。孔子曰:“君子求诸已。”介甫亦当自思所以致其然者,不可专罪天下之人也。夫侵官,乱政也。介甫更以为治术而称施之;贷息钱,鄙事也,介甫更以为王政而力行之;徭役自古皆从民出,介甫更欲敛民钱雇市佣而使之。此三者常人皆知其不可,而介甫独以为可,非介甫之智不及常人也,直欲求非常之功而忽常人之所知耳。夫皇极之道,施之于天地,人皆不可须臾离,故孔子曰:“道之不明也,我知之也,智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介甫之智与贤皆过人,及其失也,乃与不及之患均,此光所谓用心太过者也。
今天下之人恶介甫之甚者,其诋毁无所不至。光独知其不然,介甫固大贤,其失在于用心太过,自信太厚而已。何以言之?自古圣贤所以治国者,不过使百官各称其职¹、委任而责其成功也;其所以养民者,不过轻租税、薄赋敛²、 已逋责³也。介甫以为此皆腐儒之常谈,不足为,思得古人所未尝为者而为之。于是财利不以委三司而自治之,更立制置三司条例司,聚文章之士及晓财利之人,使之讲利。孔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樊须请学稼,孔子犹鄙(bǐ)之,以为不知礼义信,况讲商贾之末利乎?使彼诚君子邪,则固不能言利;彼诚小人邪,则固民是尽,以饫上之欲,又可从乎?是知条例一司已不当置而置之,又于其中不次用人,往往暴得美官,于是言利之人皆攘臂圜(huán)¹⁰,炫鬻(yù)¹¹争进,各斗智巧,以变更祖宗旧法,大抵所利不能补其所伤,所得不能偿其所亡,徒欲别出新意,以自为功名耳,此其为害已甚矣。又置提举¹²常平、广惠仓¹³使者四十余人,使行新法于四方。先散青苗钱¹⁴,次欲使比户出助役钱¹⁵,次又欲更搜求农田水利¹⁶而行之。所遣者虽皆选择才俊,然其中亦有轻佻狂躁之人,陵轹州县¹⁷,骚扰百姓者。于是士大夫不服,农商丧业,故谤议沸腾,怨嗟(jiē)盈路,迹¹⁸其本原,咸以此也。《书》曰:“民不静,亦惟在王宫¹⁹邦君室²⁰。”伊尹²¹为阿衡²²,有一夫不获其所,若己推而内²³之沟中。孔子曰:“君子求²⁴²⁵已。”介甫亦当自思所以致其然者,不可专罪天下之人也。夫侵官²⁶,乱政也。介甫更以为治术而称施之;贷息钱,鄙事也,介甫更以为王政而力行之;徭役自古皆从民出,介甫更欲敛(liǎn)民钱雇市佣而使之。此三者常人皆知其不可,而介甫独以为可,非介甫之智不及常人也,直欲求非常之功而忽常人之所知耳。夫皇极²⁷之道,施之于天地,人皆不可须臾离,故孔子曰:“道之不明也,我知之也,智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²⁸者不及也。”介甫之智与贤皆过人,及其失也,乃与不及之患均,此光所谓用心太过者也。
译文:当今天下十分厌恶您的人,他们对您毁谤、污蔑,所有的坏话都用上了。我个人认为这样做是不恰当的,您本来是大贤人,您的失误在于用心过了头、自信心太强罢了。为什么这样说呢?古来圣贤的治国之道,不过是使众官都能胜任所担任的职务,委派任务而责令其取得成功;他们的养民之法,不过是减轻租税,减少赋税,赦免逃避债务的人。您认为这些都是迂腐儒生的老生常谈,不值得去做,而一心想做古人所不曾做过的事情。于是,财利方面的事不再委派盐铁、户部、度支三司经管而改由中书省、枢密院长官兼领,又建立制置三司条例司,聚集擅长文章之士及通晓财利之人,让他们去大讲功利。孔子说:“君子懂得的是义,小人懂得的是利。”樊须请求学种庄稼,孔子还鄙薄他,认为他不知道礼、义、信,何况现在讲的是商人的微末之利呢?假使他们真的是君子,就本来不应该讲利;假使他们真的是小人,则本来要刮尽人民的财富,(这样),要满足皇上、朝廷在财政上的需要,又怎么能从愿呢?因此知道三司条例司这一官署,是不当设置而设置了,又在官署中不按正常作法用人,有的人往往一下子得到好的官职,于是讲利的人都捋袖出臂,张目环顾,自夸自卖,争着进用,各自斗智斗巧,以改变祖宗旧有的法度,大概其利不能弥补其害,所得不能抵偿所失,只不过是另出一番新意,用来为自己求取功名罢了,但它的危害已经够严重了。又委任常平仓、广惠仓的特派员四十多人,使他们在各个地方推行新法。起初是发放青苗钱,接着想使每户出免役钱,后来又想再制订出农田水利法而加以推行。所委派的人虽然都是选择才能出众之士,但其中也有侵犯州、县官的职权、扰乱百姓使他们不得安宁的轻浮狂躁之徒。于是,士大夫不服气,农人、商人丧失了他们的产业,谤议纷纷,象沸腾的开水在翻滚,怨恨、嗟叹之声充满了道路,寻求其根本原因,都是由于推行新法之故。《尚书》说:“民心不平静,还要考虑那些发动叛乱的人,有的就出在王宫里面和邦君的家里。”伊伊担任阿衡的官职,只要有一人不能得到安适的处所,他就象是自己把这个人推下了山沟里。孔子说:“君子要求的是自己。”您也当自己想想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在哪里,不可单单归罪于天下的人。说到侵夺原有官吏的职权,只能把政治秩序搞乱,您反而以为是治国良法而首先实施;放款收利息,这是鄙陋的事情,您反而作为王道善政而尽力推行;劳役自古都由平民负担,您反而打算征收免役钱,而由官府雇人代为服役。这三项措施,普通的人都知道不适合,而您独自以为可行;并不是您的见识比不上普通的人,而是特意想要建立非同寻常的功业以致忽略了普通人所知道的常识。正大而恰当的治国之道,可以施行于天地之间,人们都片刻不能离开它,所以孔子说:“道之所以不能实行的原因,我知道了:明智的人实行得超过它的限度;愚蠢的人却够不上标准。道之所以不能被人们认识的原因,我知道了:有德行的人要求过高,没有德行的人又要求太低。”您的智慧与德行都超过了一般人,等到其失误的时候,竟然跟愚者、不贤者的“不及”行为相等,这就是我所说的用心过了头。
注释:¹称其职:才能与职务相称,亦指对所任职务胜任愉快。²赋敛:赋税。敛,征收。³已逋责:赦免逃避债务的人。责,同“债”。⁴三司:宋初以盐铁、户部、度支为三司。司,官署、机构。⁵制置三司条例司:宋代行政、军政、财政分掌于中书、枢密院、三司三个机关。熙宁二年,王安石主持变法,特设制置三司条例司,由中书和枢密院长官兼领,掌管新法的制订和颁布,是进行以整理财政为中心的变法活动的总枢纽。⁶喻:晓,懂得。⁷樊须:字子迟,孔子弟子。⁸饫:饱食,引申为满足。⁹不次:没有次第。不次用人,意思是违背了选拔官吏的正常作法。¹⁰攘臂圜视:形答言利之人争夺功名的丑态。攘臂:捋起袖子,伸出胳膊。圜视:环绕而视,四处张望。¹¹炫鬻:炫耀,夸耀。鬻,出售。这里指言利之人,自夸自卖,争着进用。¹²提举:原意是管理。宋代以后设立主管专门事务的职官,即以提举命名。¹³常平、广惠仓:粮仓名,主持赈济,兼具调节物价的机构。¹⁴青苗钱:王安石变法的措施之一。在每年的一二月和五六月,各州县政府分两次贷钱或粮食给农村住户,收获时加二分利息收回。推行此法的目的,是要使农民在耕种、收获时节不至缺乏种子和粮食。¹⁵助役钱:凡当出人为官府股徭役的人家,可以按照等第出钱雇人,以代替自己服役。原来轮流服役的人家所交纳的,叫做免役钱,原来享有免役特权的人家所交纳的叫做助役钱。¹⁶农田水利:各地湖港、河汊、沟洫、堤防之类,凡与当地农业利害相关,需要兴修或疏浚的,均按照工料费用的大小,由当地住户依户等高下出资兴办;私家财力不足的,可向州县政府贷款。¹⁷陵轹州县:指侵犯州官、县官的职权。陵轹:欺压,欺凌。¹⁸迹:这里用作动词,寻求踪迹。¹⁹王宫:帝王所居之宫室,指天子。²⁰邦君室:封国诸侯所居之处,指诸侯。²¹伊尹:名挚,商初的贤相,辅佐商汤伐桀,灭夏。²²阿衡:官名。²³内:同“纳”。这里引用孟子的话,文字上略有变动。²⁴求:要求。²⁵诸:“之於"二字的合音。²⁶侵官:侵夺原有官吏的职权。设立三司条例司,权力凌驾于“三司”之上;到各地堆行新法的官员,也侵犯了州县官的权力。²⁷皇极:这里指大而恰当的治国之道。²⁸不肖:不贤。
自古人臣之圣者,无过周公与孔子,周公、孔子亦未尝无过,未尝无师。介甫虽大贤,于周公、孔子则有间矣,今乃自以为我之所见,天下莫能及,人之议论与我合则善之,与我不合则恶之,如此方正之士何由进,谄谀之士何由远?方正日疏、谄谀日亲,而望万事之得其宜,令名之施四远,难矣。夫从谏纳善,不独人君为美也,于人臣亦然。昔郑人游于乡校,以议执政之善否。或谓子产毁乡校,子产曰:“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薳子冯为楚令,有宠于薳子者八人,皆无禄而多马。申叔豫以子南、观起之事警之,薳子惧,辞八人者,而后王安之。赵简子有臣日周舍,好直谏, 日有记,月有成,岁有效。周舍死,简子临朝而叹曰:“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诸大夫朝,徒闻唯唯,不闻周舍之鄂鄂,吾是以忧也。”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酂文终侯相汉,有书过之史。诸葛孔明相蜀,发教与群下曰:“违覆而得中,犹弃弊蹻而获珠玉。然人心苦不能尽,惟董幼宰参署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反。”孔明尝自校簿书,主簿杨颙谏曰:“为治有体,上下不可交侵,请为明公以作家譬之。今有人使奴执耕稼,婢典炊爨,鸡主司晨,犬主吠盗,私业无旷,所求皆足;忽一旦尽欲以身亲其役,不复付任,形疲神困,终无一成,岂其智之不如奴婢鸡狗哉!失为家主之法也。”孔明谢之。及颙卒,孔明垂泣三日。吕定公有亲近曰徐原,有才志,定公荐拔至侍御史,原性忠壮,好直言,定公时有得失,原辄谏争,又公论之。人或以告定公,定公叹曰:“是我所以贵德渊者也。”及原卒,定公哭之尽哀,曰:“德渊,吕岱之益友,今不幸,岱复于何闻过哉。”此数君子者,所以能功成名立,皆由乐闻直谏、不讳过失故也。若其余骄亢自用,不受忠谏而亡者不可胜数。介甫多识前世之载,固不俟光言而知之矣。孔子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诗》云:“伐柯伐柯,其则不远。”言以其所愿乎上交乎下,以其所愿乎下事乎上,不远求也。介甫素刚直,每议事于人主前,如与朋友争辩于私室,不少降辞气,视斧钺鼎镬如无也。及宾客僚属谒见论事,则唯希意迎合,曲从如流者,亲而礼之;或所见小异,微言新令之不便者,介甫辄艴然加怒,或诟骂以辱之,或言于上而逐之,不待其辞之毕也。明主宽容此,而介甫拒谏乃尔,无乃不足于恕乎?昔王子雍方于事上而好下佞己,介甫不幸亦近是乎?此光所谓自信太厚者也。
自古人臣之圣者,无过周公¹与孔子,周公、孔子亦未尝无过,未尝无师。介甫虽大贤,于周公、孔子则有间²矣,今乃自以为我之所见,天下莫能及,人之议论与我合则善之,与我不合则恶之,如此方正之士何由进,谄谀之士何由远?方正日疏、谄谀日亲,而望万事之得其宜,令名之施四远,难矣。夫从谏纳善,不独人君为美也,于人臣亦然。昔郑人游于乡校³,以议执政之善否。或谓子产毁乡校,子产曰:“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薳子冯为楚令,有宠于薳子者八人,皆无禄而多马。申叔豫以子南、观起之事警之,薳子惧,辞八人者,而后王安之。赵简子有臣日周舍,好直谏, 日有记,月有成,岁有效。周舍死,简子临朝而叹曰:“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¹⁰,诸大夫朝,徒闻唯唯¹¹,不闻周舍之鄂鄂¹²,吾是以忧也。”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酂文终侯相汉,有书过之史。诸葛孔明相蜀,发教¹³与群下曰:“违覆而得中,犹弃弊蹻¹⁴而获珠玉。然人心苦不能尽¹⁵,惟董幼宰¹⁶参署¹⁷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反¹⁸。”孔明尝自校簿书,主簿杨颙¹⁹谏曰:“为治有体,上下不可交侵,请为明公以作家譬之。今有人使奴执耕稼,婢典炊爨,鸡主司晨,犬主吠盗,私业无旷,所求皆足;忽一旦尽欲以身亲其役,不复付任,形疲神困,终无一成,岂其智之不如奴婢鸡狗哉!失为家主之法也。”孔明谢之。及颙卒,孔明垂泣三日。吕定公有亲近曰徐原,有才志,定公荐拔至侍御史,原性忠壮,好直言,定公时有得失,原辄谏争,又公论之。人或以告定公,定公叹曰:“是我所以贵德渊者也。”及原卒,定公哭之尽哀,曰:“德渊,吕岱之益友,今不幸,岱复于何闻过哉。”此数君子者,所以能功成名立,皆由乐闻直谏、不讳过失故也。若其余骄亢自用,不受忠谏而亡者不可胜数。介甫多识前世之载,固不俟光言而知之矣。孔子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诗》云:“伐柯²⁰伐柯,其则²¹不远。”言以其所愿乎上交乎下,以其所愿乎下事乎上,不远求也。介甫素刚直,每议事于人主前,如与朋友争辩于私室,不少降辞气,视斧钺²²²³²⁴如无²⁵也。及宾客僚属谒见论事,则唯希意迎合,曲从如流者,亲而礼之;或所见小异,微言新令之不便者,介甫辄艴然²⁶加怒,或诟骂以辱之,或言于上而逐之,不待其辞之毕也。明主宽容此,而介甫拒谏乃尔,无乃不足于恕乎?昔王子雍²⁷²⁸于事上而好下佞己,介甫不幸亦近是乎?此光所谓自信太厚者也。
译文:自古以来作为人臣中的圣者,没有谁超过周公和孔子的,即使周公、孔子也不是没有过错,不是没有教师。您虽然称得上是大贤,比起周公、孔子来就有差距了,现在居然自以为:我的见解,天下的人没有谁赶得上,人们的议论跟我相合就赞许,与我不合就讨厌,这样一来,正直的人怎么能进用,谄媚的人怎么能疏远?正直的人一天天疏远,谄媚的人一天天亲近,而希望一切事情处理得当,美好的名声能够传播四面远方,太难了!听从忠谏采纳善言,不独是人君的美德,对于人臣来说也是这样。从前郑国人在乡校里游玩聚会,以便议论执政者的得失。有人劝告子产毁了乡校,子产说:“郑国人认为好的,我就推行它;他们所讨厌的,我就改掉它,这是我的老师,为什么要毁掉它?”送子冯作楚国的令尹,受到薳子宠信的有八个人,都没有俸禄而马匹很多。申叔豫用子南、观起的事警告他,薳子害怕,辞退了这八个人。从此楚王才对他放了心。赵简子有个家臣叫周舍,喜欢直言进谏,按日有记录;按月有成绩,按年有效果。周舍死后,简子当朝处理国事时,常常叹息说:“千只羊的皮子不如一只狐狸腋下的皮毛,众大夫上朝,只听到一片唯唯诺诺之声,再也听不到周舍谔谔争辩的诤言,我因此而深感忧虑。”子路,别人把他的错误指点给他,他便高兴。郝文终侯辅佐汉朝,有书写过错的史实。诸葛孔明辅助蜀主,向下面的群官发布的训示中写道:“不同的意见经过反复的商议而得出中肯的结论,这正象抛弃破的草鞋而获得珠玉一样。但是人们很不容易做到尽所欲言,只有董幼宰参与管事的七年中,事情有不尽妥善时,他可以反复商酌达十次以上。孔明曾经亲自校理文书簿册,主簿杨颙向他进谏道:“治事本有体制,上下级之间不能互相侵权,请允许我以治家为喻,向明公说明这一道理。现在有人使奴仆执掌耕稼,婢女主管炊事,鸡管报晓,狗管吠盗,其结果,各自分管的事情都没有荒废,对各事的要求都一一得到满足;忽然一天他想到依靠自己亲身来完成各项工作,不再向下分派任务,这样一来,弄得他精疲力尽,终于一事无成,难道是他的才智不如奴婢鸡狗吗?是他不懂得管理家务的方法。”(对于杨颙的忠谏),孔明深表感谢。后来杨颙逝世,孔明为他流泪三日。吕定公有个亲近的人叫徐原,有才能和志气,定公推荐、提拔他作了侍御史,徐原秉性忠诚而刚烈,喜欢直言,定公每有所得和昕失之处,徐原总是直言规劝并且大胆争辩,又公开地进行议论。有人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定公,定公叹息说:“这正是我看重德渊的地方。”到徐原死的时候,定公哭泣极其哀痛,说:“德渊,是我有益的朋友,而今不幸,我还能从什么地方听到自己的过失呢?”这几位君子,所以能够功成名就,都是由于喜欢听取直言极谏,不忌讳自己过失的原故。至于其他骄慢、高傲、私心自用的人,听不进忠一言直谏而失败的,那就无法计算了。您对前代的事情了解很多,本来不等我来说就都知道的。孔子认为:“有一个字而可以终身奉行,那大概是‘恕’字吧!”《诗经》说:“砍斧柄呀砍斧柄,准则就在你面前。”这是说用其所愿望于上级的来对待下级,用其所愿望于下级的来侍奉上级,取法不必远求。您素来刚正耿直,每在人君前议论政事,如同朋友争辩于私人的内室,从不稍稍收敛盛气凌人的态度,看待斧钺鼎镬就象是不存在一样。至于宾客、僚属进见议事,就只有揣摩您的意图,迎合您的心意,曲意听从您的话而毫不迟疑的,您就亲切地以礼相待;有的人见解小有不同,稍微提到新法不合适之处,您总是勃然发怒,或者谩骂加以污辱,或者奏明皇上而逐出朝廷,并不等待他们把话说完。英明的主上对您是如此宽容,而您拒纳谏言竟是这个样子,这恐怕够不上“恕”道吧?从前王子雍侍奉皇上很正直,却喜欢下面的人献媚奉承自己,不幸的是,您的行为不是也跟王子雍类似吗?这就是我所说的自信心太过。
注释:¹周公:西周初年的政治家,姓姬,名旦。曾辅佐其兄武王灭商,武王死后辅助年幼的成王,代行政事,创立了一套统治国家的礼乐制度。²间:距离,差距。³乡校:乡里的公共场所;既是学校,也是乡人聚会议事的地方。⁴执政:执掌政权的人。子产时为国相,故云。⁵善否:善恶,好环。⁶子产:郑大夫,即公孙侨、公孙成子。郑贵族子国之子,名侨,字子产。春秋时杰出的政治家。⁷薳子冯:继子南为楚国令尹(楚国的最高官职,掌军政大权)。⁸王:指楚康王。观起受到令尹子南的宠信,没有增加俸禄而有能驾几十辆车子的马匹。楚国人对此十分担心。后来,楚王杀了子南和观起。当??子冯为令尹时,也宠信八个人,“皆无禄而多马”,与子南、观起的事相似,故楚大夫申叔豫援引其事以警告他。⁹赵简子:名鞅,春秋末年晋国大夫。¹⁰腋:胳肢窝,此指腋下皮毛,比喻贵重。¹¹唯唯:应答声。¹²鄂鄂:同“谔谔”,直言争辩貌。¹³教:一种文体。¹⁴蹻:同“屩”,草鞋。¹⁵人心苦不能尽:人们不易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¹⁶董幼宰:即董和,三国蜀人,与诸葛亮共事。¹⁷参署:参与管事。“先主定蜀,征(董)和为掌军中郎将,与军师将军诸葛亮并署左将大司马府事”。¹⁸事有不至,至于十反:事情不够妥当、不够完善时,董和与诸葛亮反复商讨,有的反复商量达十次之多。¹⁹杨颞:字子昭,为丞相诸葛亮主簿。作家:治家,管理家务。炊爨:烧火做饭。吕岱:字定公,三国吴大司马。德渊:徐原的字。²⁰柯:斧柄。²¹则:准则,榜样。这里比喻为政不必远求,就是在你的身上也可找到。含蓄地批评了王安石“方于事上,好下佞己”的态度。²²钺:大斧。²³鼎:两足两耳的锅。²⁴镬:无足的大鼎。鼎、镬可用于烹杀罪人。四种器物这里都指古代的刑具。²⁵无如:没有的样子。²⁶艴然:勃然,恼怒貌。²⁷王子雍:即王肃,三国魏人。²⁸方:方正、正直。
光昔从介甫游,介甫于诸书无不观,而特好孟子与老子之言,今得君得位而行其道,是宜先其所美,必不先其所不美也。孟子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日利?”又曰:“为民父母,使民盻盻然,将终岁勤动,不得以将其父母,又称贷而益之,恶在其为民父母也!”今介甫为政,首建制置条例司,大讲财利之事。又命薛向行均输法于江、淮,欲尽夺商贾之利;又分遣使者散青苗钱于天下而收其息,使人人愁痛,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此岂孟子之志乎?老子曰:“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又说:“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又说:“治大国若烹小鲜。”今介甫为政,尽变更祖宗旧法,先者后之,上者下之,右者左之,成者毁之,弃者取之,矻矻焉穷日力,继之以夜而不得息,使上自朝廷,下及田野,内起京师,外周四海,士吏兵农、工商僧道,无一人得袭故而守常者,纷纷扰扰,莫安其居,此岂老氏之志乎!何介甫总角读书、白头秉政,乃尽弃其所学而从今世浅丈夫之谋乎?古者国有大事谋及卿士,谋及庶人。成王戒君陈日:“有废有兴,出入自尔。师虞庶言同则绎。”《诗》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孔子曰:“上酌民言则下天上施,上不酌民言则下不天上施。”自古立功之事,未有专欲违众而能有济者也。使《诗》、《书》、孔子之言皆不可信则已,若犹可信,则岂得尽弃而不顾哉!今介甫独信数人之言,而弃先王之道,违天下人之心,将以致治,不亦难乎?
光昔从介甫游,介甫于诸书无不观,而特好孟子与老子之言,今得君得位而行其道,是宜先其所美,必不先其所不美也。孟子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日利?”又曰:“为民父母,使民盻盻然¹,将终岁勤动,不得以将其父母,又称贷²而益之,恶在其为民父母也!”今介甫为政,首建制置条例司,大讲财利之事。又命薛向³行均输法于江、淮,欲尽夺商贾之利;又分遣使者散青苗钱于天下而收其息,使人人愁痛,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此岂孟子之志乎?老子曰:“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又说:“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又说:“治大国若烹小鲜。”今介甫为政,尽变更祖宗旧法,先者后之,上者下之,右者左之,成者毁之,弃者取之,矻矻焉穷日力,继之以夜而不得息,使上自朝廷,下及田野,内起京师,外周四海,士吏兵农、工商僧道,无一人得袭故而守常者,纷纷扰扰,莫安其居,此岂老氏之志乎!何介甫总角读书、白头秉政,乃尽弃其所学而从今世浅丈夫之谋乎?古者国有大事谋及卿士,谋及庶人。成王¹⁰戒君陈¹¹日:“有废有兴,出入自尔。师虞¹²¹³言同则绎¹⁴。”《诗》云:“先民有言,询¹⁵于刍荛¹⁶。”孔子曰:“上酌¹⁷民言则下天上施,上不酌民言则下不天上施。”自古立功之事,未有专欲违众而能有济者也。使《诗》、《书》、孔子之言皆不可信则已,若犹可信,则岂得尽弃而不顾哉!今介甫独信数人之言,而弃先王之道,违天下人之心,将以致治,不亦难乎?
译文:我从前跟从您交游,(深知)您对于各种书籍无不阅读,而特别喜欢孟子与老子的学说,现在既得君主的信任,又得宰相的职位,有机会实行自己的政治主张,自然应当首先推行您认为是好的,必然不会首先推行行您认为不好的。孟子说:“只要讲仁义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说到利益?”又说:“作为百姓的父母官,却使百姓辛辛苦苦,整年劳动,还养不活自己的父母,还得借贷来凑足粮税,这在哪一点上象做人民父母的样子呢?”当前您执掌朝政,首先建立制置条例司,大讲财利的事,又委派薛向在江、淮一带推行均输法,想要全部剥夺商贾原有的利益;又分派官员出使各地发放青苗钱而征收其利息,致使人人感到忧愁、痛苦,父子不能相见,兄弟妻子流离失散,这难道符合孟子的意愿吗?老子说:“天下是个神圣的东西,不能按哪个人的意志去摆布它,强行按自己的主观意志去治它必定会失败,抓住不放反而会失掉它。”又说:“我只管无所作为,人民会自自然然地服从教化;我保持清静的态度,人民自己会在正道上生活;我只管无所事事,人民会自己作到富足;我没有任何欲望,人民自然会变得淳朴。”又说:“治理大国,就象是煎烹小鱼一样。”现今您治理国家,完全改变祖宗的旧法,该先的放在后面,该上的放在下面,该右的放在左面,已成的毁坏之,已废的取用之,整天忙忙碌碌,尽心竭力,夜以继日不得休息,使上自朝廷、下到田野、内起京都、外至四海,士人、官吏、兵卒、农夫、工匠、商贾、僧徒、道士,没有一人能够因袭故典、固守常法、纷繁混乱,无人可以安居,这难道符合老氏的意愿吗?您束发读书,白头执政,为什么要全部丢掉自己学到的东西而去听从当今浅薄之徒的坏主意呢?古时候国家有大事常常同执政大臣商议,同平民百姓商议。成王告戒君陈说:“(治理国家),有的该废置,有的该兴办,财政的支出收入,都应该考虑众人的意见,官吏、平民的议论相同了,才公布实施。”《诗经》说:“古时贤人说过,有了疑难问题,应该找拾柴的小民商量。”孔子说:“执政官听取下面的话,下面的人就遵行他的措施;执政官不听取下面的话,下面的人就不遵行他的措施。”从古以来建立功业的事,没有一意孤行、违反众议而能成功的。假使《诗经》、《尚书》、孔子的话都不能相信就不用说了,如果还可以相信,怎么能完全抛弃而不顾呢?现今仅仅相信几个人的话,而抛弃古代圣人的道理,违背天下人的心愿,准备依靠它来治理好国家,不是很困难吗?
注释:¹盻盻然:勤苦不休息之貌。²称贷:借贷。³薛向:字师正,时为江、浙、荆、淮发运使。⁴均输法:朝廷需要的物资,由官府尽量在价廉处或近地收购,存储备用;荒歉时作应变措施,同丰收区相调剂。既可节省购价和运费,减轻平民负担,又使国用充足,国家并具有调剂供需、平抑物价的权力。⁵小鲜:小鱼。烹小鱼不必破肚去肠,以免将它煮烂。比喻治国不要以烦苛的政治扰民。⁶矻矻:为勤奋不懈之貌。这里是形容紧张忙碌的样子。⁷老氏:指老子。氏是对学有专长者表示尊重的称呼。⁸总角:束发为两角,指儿童时期。⁹卿士:官名。一作“卿事”、“卿史”。商末、周初、春秋时王朝的执政官。¹⁰成王:周成王,武王之子。¹¹君陈:臣名,周公之子。¹²师、虞:都是古代官名。¹³庶:平民。¹⁴绎:陈,公布。¹⁵询:谋。¹⁶刍荛:拾柴的人。¹⁷酌:听取,采用。
近者藩镇大臣有言散青苗钱不便者,天子出其议,以示执政,而介甫遽悼悼然不乐,引疾卧家。光被旨为批答,见士民方不安如此,而介甫乃欲辞位而去,殆非明主所以拔擢委任之意,故直叙其事,以义责介甫,意欲介甫早出视事,更新令之不便于民者,以福天下。其辞虽朴拙,然无一字不得其实者。窃闻介甫不相识察,颇督过之,上书自辩,至使天子自为手诏以逊谢,又使吕学士再三谕意,然后乃出视事。出视事诚是也,然当速改前令之非者,以慰安士民,报天子之盛德。今则不然,更加忿怒,行之愈急。李正言言青苗钱不便,诘责使之分析。吕司封传语祥符知县未散青苗钱,劾奏,乞行取勘。观介甫之意,必欲力战天下之人,与之一决胜负,不复顾义理之是非,生民之忧乐,国家之安危,光窃为介甫不取也。光近蒙圣恩过听,欲使之副贰枢府。光窃惟居高位者,不可以无功,受大恩者,不可以不极,故辄敢申明去岁之论,进当今之急务,乞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及追还诸路提举常平、广惠仓使者。主上以介甫为心,未肯俯从。光窃念主上亲重介甫,中外群臣无能及者,动静取舍,唯介甫之为信,介甫曰可罢,则天下之人咸被其泽;曰不可罢,则天下之人咸被其害。方今生民之忧乐、国家之安危,唯系介甫之一言,介甫何忍必遂已意而不恤乎?夫人谁无过,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何损于明?介甫诚能进一言于主上,请罢条例司,追还常平使者,则国家太平之业皆复其旧,而介甫改过从善之美愈光大于前日矣,于介甫何所亏丧而固不移哉!光今所言,正逆介甫之意,明知其不合也,然光与介甫趣向虽殊,大归则同,介甫方欲得位,以行其道,泽天下之民;光方欲辞位,以行其志,救天下之民,此所谓和而不同者也。故敢一陈其志,以自达于介甫,以终益友之义,其舍之取之,则在介甫矣。
近者藩镇大臣有言散青苗钱不便者,天子出其议,以示¹执政,而介甫遽悼悼然²不乐,引疾卧家。光被旨³为批答,见士民方不安如此,而介甫乃欲辞位而去,殆非明主所以拔擢委任之意,故直叙其事,以义责介甫,意欲介甫早出视事,更新令之不便于民者,以福天下。其辞虽朴拙,然无一字不得其实者。窃闻介甫不相识察,颇督过之,上书自辩,至使天子自为手诏以逊谢,又使吕学士再三谕意,然后乃出视事。出视事诚是也,然当速改前令之非者,以慰安士民,报天子之盛德。今则不然,更加忿怒,行之愈急。李正言言青苗钱不便,诘责使之分析。吕司封传语祥符¹⁰知县未散青苗钱,劾奏¹¹,乞行取勘¹²。观介甫之意,必欲力战天下之人,与之一决胜负,不复顾义理之是非,生民之忧乐,国家之安危,光窃为介甫不取也。光近蒙圣恩过听¹³,欲使之副贰¹⁴枢府。光窃惟居高位者,不可以无功,受大恩者,不可以不极,故辄敢申明去岁之论¹⁵,进当今之急务,乞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及追还诸路提举常平、广惠仓使者。主上以介甫为心,未肯俯从¹⁶。光窃念主上亲重介甫,中外群臣无能及者,动静取舍,唯介甫之为信,介甫曰可罢,则天下之人咸被其泽;曰不可罢,则天下之人咸被其害。方今生民之忧乐、国家之安危,唯系介甫之一言,介甫何忍必遂已意而不恤乎?夫人谁无过,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¹⁷,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何损于明?介甫诚能进一言于主上,请罢条例司,追还常平使者,则国家太平之业皆复其旧,而介甫改过从善之美愈光大于前日矣,于介甫何所亏丧而固不移哉!光今所言,正逆介甫之意,明知其不合也,然光与介甫趣向¹⁸虽殊,大归则同,介甫方欲得位,以行其道,泽天下之民;光方欲辞位,以行其志,救天下之民,此所谓和而不同者也。故敢一陈其志,以自达于介甫,以终益友之义,其舍之取之,则在介甫矣。
译文:近来,藩镇大臣中有说青苗钱不适宜的,天子拿出他的奏议,让执政大臣观看,您突然怒气冲冲很不高兴,托病躺在家里。我奉旨起草答诏,见到士子、庶民是这样惶惶不安,而您却想辞职离开朝廷,这恐怕不符合英明主上提拔您而委以重任的本意,因此我在批答中直叙其事,用大义来责备您,本意是想促使您尽快出来治事,革除新法中不利于人民的措施,从而造福于天下。答诏的言辞虽然质直拙朴,但是没有一个字不符合实际的情况。私下听说您对我的用意不能鉴察,大加责备,并且上书为自己辩解,以致逼使天子亲作手诏谦词致歉,又使吕学士一次又一次地表明挽留之意,然后才出来办理公务。出来办事的确是对的,但应当立即修改过去错误的法令,使士子、庶民得到安慰,以报答天子的大德。您现在不是这样,而是心情更加忿怒,推行新法越发急迫。李正言说青苗钱不适宜,您就反过来责问他,要他分别说出批评新政的官吏姓名。吕司封传言祥符县知县没有散放青苗钱,您就上书弹劾,请求审问。观察您的用意,一定是想努力奋战天下的人,跟他们分个胜败,而不再考虑道理的是非,人民的忧乐,国家的安危,(对您的这种做法),我私下认为是不可取的。我近来承蒙圣上恩德错听,准备委任为枢密副使。我私下考虑身居高位的人,不可以没有功劳,受了大恩的人,不可以不进行报答,因此独敢申明去年的议论,向朝廷建议当前急切应办的事,请求撤销制置三司条例司,以及调回派往各地推行青苗法的提举常平、广惠仓的使者。主上心里装着您,对我的建议没有听从。我私下想主上对您十分亲近和器重,这是朝廷内外的群臣谁都比不上的,一动一静,或取或舍,皇上只相信您一人,您说声新法可罢,普天下的人都会蒙受您的恩泽;您说新法不可罢,普天下的人都会遭受您的伤害。当前人民的优乐,国家的安危,全凭您的一句话,您怎能忍心只顾自己顺意而不考虑人民的忧乐、国家的安危呢?人嘛,谁没有过错,君子的过错,如象日蚀月蚀,他有过时人人都看得见;他改过时,人人都仰望着他,这何损于日月之明?您真能向主上进一言,请求罢去条例司,调回常平仓的特派员,则国家太平的景象都会恢复其旧貌,而您改过从善的美德比起过去来越发显得光明正大了,这对于您来说有什么损失而要固执不改呢?我现在所说,正好跟您的意见相反,明明知道不合您的心意,但是我与您虽然在政治上的趋向有别,但其总的目标却是相同的,您正欲得到相位以行其治国之道,使天下的人民受其恩泽;我正欲辞去官职,以行个人之志,使天下的人民得到拯救,这就是我所说的“和而不同”的涵意。因此敢于略陈我的志愿,亲自传达给您,以尽益友的情谊,至于是采纳或者拒绝,就全在您了。
注释:¹示:告诉;告知。²悼悼然:恼怒的样子。³被旨:奉旨。⁴批答:天子采臣下章疏之意而答,即批示。⁵督过:督责。⁶吕学士:即吕惠卿,曾为翰林学士,是王安石推行新法的得力人物。⁷李正言:即李常,官右正言,知谏院。⁸分析:分别列举出,即是要李常分别列出批评新政的“官吏主名”。⁹吕司封:未详。司封是官职名,主管封爵、袭荫、褒赠等事。¹⁰祥符:在今河南开封市。¹¹劾奏:指王安石上书弹劾吕司封。¹²勘:勘问,审问。¹³过听:错听,自谦之词。¹⁴副贰:辅佐,指副职。熙宁三年二月十二日,诏以司马光为枢密副使,光固辞不受。从二月十二日到二十七日只半个月时间,他六上《辞枢密副使札子》,陈列许多理由,真正的原因是反对王安石变法,不想与王安石为伍。¹⁵去岁之论:熙宁二年十月,司马光在朝廷和王安石、吕惠卿等人辩论,批评新政,其主要论点是:“且治天下,譬如居室,弊则修之,非大坏,不更造也。大坏而更造,非得良匠美材不成。今二者无有,臣恐风雨之不庇也。” (《三朝名臣言行录》卷七)。¹⁶俯从:屈己听从。俯,称对方行动的敬词,如俯允;俯念。¹⁷食:同“蚀”。¹⁸趣向:趋向。此指政治主张不同,也就是王安石《答司马谏议书》中所说“所操之术多异故也。”
《诗》云:“周爰咨谋。”介甫得光书,倘未赐弃掷,幸与忠信之士谋其可否,不可以示谄谀之人,必不肯以光言为然也。彼谄谀之人欲依附介甫,因缘改法,以为进身之资,一旦罢局,譬如鱼之失水,此所以挽引介甫使不得由直道行者也,介甫奈何徇此曹之所欲而不思国家之大计哉?孔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彼忠信之士于介甫当路之时,或龃龉可憎,及失势之后,必徐得其力;谄谀之士于介甫当路之时,诚有顺适之快,一旦失势,必有卖介甫以自售者矣。介甫将何择焉?国武子好尽言,以招人之过,卒不得其死。光常自病似之而不能改也。虽然,施于善人亦何忧之有?用是故敢妄发而不疑也。属以辞避恩命未得清,且病膝疮不可出,不获亲侍言于左右而布陈以书,悚惧尤深。介甫其受而听之,与罪而绝之,或诟詈而辱之,与言于上而逐之,无不可者,光俟命而已。不宣。光惶恐再拜。
《诗》云:“周¹²³。”介甫得光书,倘未赐弃掷,幸与忠信之士谋其可否,不可以示谄谀之人,必不肯以光言为然也。彼谄谀之人欲依附介甫,因缘改法,以为进身之资,一旦罢局,譬如鱼之失水,此所以挽引介甫使不得由直道行者也,介甫奈何徇此曹之所欲而不思国家之大计哉?孔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彼忠信之士于介甫当路之时,或龃龉可憎,及失势之后,必徐得其力;谄谀之士于介甫当路之时,诚有顺适之快,一旦失势,必有卖介甫以自售者矣。介甫将何择焉?国武子好尽言,以招人之过,卒不得其死。光常自病似之而不能改也。虽然,施于善人亦何忧之有?用是故敢妄发而不疑也。属以辞避恩命未得清,且病膝疮不可出,不获亲侍言于左右而布陈以书,悚惧尤深。介甫其受而听之,与罪而绝之,或诟詈而辱之,与言于上而逐之,无不可者,光俟命而已。不宣。光惶恐再拜¹⁰
译文:《诗经》有云:“广求良谋访贤人。”您收到我的书信,倘若蒙您不弃,希望您跟忠信之士商量其是否可行,但不可让谄媚之徒看见,因为他们必然不会承认我的话是正确的。那些阿谀奉承的人依附您,是想借助您的力量变法,作为进身的资本,一旦撤销推行新政的机构,他们就象鱼儿离开了水,这是他们拉着您不走直道的原因,您为什么要迁就这帮人的私欲而不想想国家的大计呢?孔子说:“花言巧语,一副伪善面貌,仁德就很少了。”那些忠信的人在您掌握政权的时候,或者意见跟您不合使您感到厌恶,在您失去权势之后,必然可以慢慢得到他们的帮助;阿谀奉承的人在您当权之时,的确会使您感到顺从舒适,一旦失去权势,必定有出卖您来谋取利禄的。您对此将作出怎样的选择呢?国武子喜欢直言不讳地去揭露别人的过失,终于不得好死。我常常不满意自己跟国武子相似,但始终不能改正。虽然如此,如果让有道德的人听到直截了当的批评,又什么可发愁的?适逢辞让朝廷的宠命而未获批准,而且又生膝疮不能外出,不获亲自侍候左右对面交谈,只好奉书陈述下怀,深感恐惧不安。(对于书中所言),您是接受而听从,还是怪罪而拒绝;是责骂而加以侮辱,还是奏上皇上而加以贬逐,都没有什么不可,我等候命令就是了。言不尽意。我内心惶恐,谨再拜。
注释:¹周:普遍、广泛。²爰:于、在。³咨:问。⁴谋:计谋、商量。⁵未赐弃掷:没有把这封信抛弃、扔掉。⁶罢局:撤销推行新政的机构。⁷龃龉:意见不合。⁸属:适值,正当。⁹恩命:即上文拜司马光为枢密副使事。¹⁰再拜:先后拜两次,表示礼节隆重。旧时书信末尾署名下常用“再拜”以表敬意。北宋初书信结尾处用“再拜”,本为对尊长的敬词,后来泛用于朋友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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