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之所以有不同的解释,分歧主要源于对“驺虞”一词的理解。坚持“诗教”的学者们视驺虞为仁兽,认为此诗是描写春蒐之礼的,人们驱除害兽,但又猎不尽杀,推仁政及于禽兽,但是将驺虞解释为兽名最大的缺点是与诗意不能贯通。有人说,“驺虞”是一种义兽,它不食活物,只食死物,有着慈悲心怀;还有人说,诗中的“驺虞”所指并非义兽,而是管鸟兽的官职,指代专门管鸟兽的官吏。《鲁诗》就已将“驺”释为天子之囿,将“虞”释为司兽之官,今人鲍昌《释〈驺虞〉》一文,解“驺”为饲养牲畜的人,解“虞”为披着虎皮大声呼叫的人,将驺虞合训为猎人。
全诗两章,每章三句,第一章首句“彼茁者葭”,“葭”是初生的芦苇,长势甚好,故用“茁”来形容。用“茁”还有一个好处,一下子就把蓬勃向上的气息散发出来了。此句点明了田猎的背景,当春和日丽之时。风煦润物,花木秀出,母猪藏匿在郁郁葱葱的芦苇之中,极为隐秘,猎人却能够“壹发五豝”,所获不菲。第二章首句“彼茁者蓬”,“蓬”指蓬蒿,草本植物。在这里,芦苇也好,蓬蒿也好,都不是什么主角,只是用来点缀鲜花的绿叶。此句指出行猎是在蓬蒿遍生的原野,天高云淡,草浅兽肥,虽然猎物小猪不易被发觉,但猎人仍然能够“壹发五豵”,轻松从容。打猎的地点、背景在变,但猎人的收获同样丰厚,足见其射技之高超。作者截取了行猎过程中的两个场景,简笔淡墨,勾勒出猎人弯弓搭箭、射中猎物的生动画面,可谓以少少许胜多多许。
关于“壹发五豝”与“壹发五豵”有多种解释。有人说“壹发”是指射出一支箭;有人说“壹”不是确数,“壹发”只是泛指射箭的动作;有人说“壹”是指一打,即十二,“壹发”是指射出十二支箭;还有人说这其实指的是一次驱车狩猎的行为。“豝”可能是公猪也可能是母猪,“豵”是指小猪。其实是雄是雌,是大是小关系都不大,因为这里主要想说明猎物之多,以引出末尾的感叹句:“于嗟乎驺虞”。
全诗清晰地显现出三个层次。
首四句总写秋日的节侯特点及其在人们心理上的反映。前二句首先写出秋天的一派肃杀之气。“仲秋月”就是农历八月,是典型的秋日,此时天气转凉,霜露渐起,百物凋零,所以冠以“萧瑟”二字。“飂戾风云高”是说此时节云淡天高,秋风阵阵。“飂戾”就是风声。如此萧瑟的节候自然会在人们的心理上产生感应:“山居感时变,远客兴长谣。”住在山中的人会首先感到这时序的变化;远行在外的人很容易产生凄凉之感、思家之念,以至于要放声唱歌来舒散心中的愁闷。这一层写出了对秋日的总体印象,为后面的具体描写秋景张本。
接下六句为第二层意思,写自身所感到的节候变化。“疏林积凉风,虚岫结凝霄”,是说稀疏的树林中不断地刮起冷风,空荡荡的山峦上聚集着浓云,这是山林中的变化。“湛露洒庭林,密叶辞荣条”是说浓重的露水洒落在庭院中的树上,繁密的叶子就从茂盛的枝条上落下,这是庭院中的变化。这种无情的肃杀之气虽说无可抗拒,但在受其摧残的时间和程度上,各种景物是不相同的,那是它们各自的品质和抗御能力不一样,所以紧接着补了两句:“抚菌悲先落,攀松羡后凋。”菌是一种寿命极短的植物,《庄子》上曾说过“朝菌不知晦朔”,所以作者抚之而生悲。苍松不怕寒冷,秋气无损于它,所以作者不禁要攀其枝叶,投以羡慕的眼光。这一层写的虽是眼前常见景物,刻画却是精细而鲜明的,而且诗人还为之动了悲、羡之情,足见他并没有用哲人的冰冷目光去静观这种“时变”,而是饱含着诗人的感情去体察的,也就是说诗人是以热呼呼的心肠描绘出这秋日的凄清画面的,所以其间充溢着浓郁的诗意。
松柏是高洁品质的象征,上句诗人既有羡于松,虽是写景,但个人志趣已经流露,后四句遂顺调转入抒写自己的情志。“垂纶在林野,交情远市朝”,是说:在这秋天的日子里,大自然尽管如此萧瑟,我还是愿意投身于它的怀抱,远远地来到林边野外钓鱼,与朝廷、市场这些争名争利的场所断绝联系。为什么要如此呢?因为“淡然古怀心,濠上岂伊遥”,意思是说:只要把纷繁的世界看得淡漠,无求于人,无苛于己,保持着远古人的心胸,那我们离无为自适的境界也就不远了。“濠上”一典出于《庄子》的《秋水》篇,其中写庄子与惠施在濠上(在今安徽凤阳)闲游,看到鲦鱼从容出游,因而引起了鱼究竟知不知道快乐的一番辩论,后世就把濠上指代逍遥闲游的地方,把崇尚老庄就说成是濠上之风。此二句是谈玄论虚之词,也是全篇的旨归。道家认为一切礼乐道德等社会规范,以及人们有组织的行动与交往都是对人的自然本性的扼杀,所以他们要摆脱一切制度与文明的束缚,把任情适性、归真返朴当作终身追求的目标。这里颂扬的也就是这种精神。
孙绰此诗虽也涉及玄理,却并不淡然寡味。首先,作者是在对秋日景象的描绘和由此而产生的悲、羡之情上引出对濠上之风的颂扬的,这是诗歌艺术上常用的讽咏比兴法,因此自然也具有艺术感染力。其次,此诗所涉及的玄理,并非阐释道家的具体教义,仅仅是表明一种归依道风的感情,而表现感情乃是诗歌的天职,诗情诗味即由此出,这也是此诗不乏诗味的原因。
当然,此诗虽也较多地写了山水风景,林野秋色,但因为它既未以游览作为描写景物的过程和手段,也没有把自然景物作为美感观照的主位对象,所以它仍属于玄言诗,还不是一首山水诗。但是,孙绰本人是爱好山水的,描摹山水的本领也是高超的(例如其《天台山赋》就写得掷地有声),而且他“借山水以化其郁结”(《三月三日兰亭诗序》),所以他诗中的自然景物(包括山水),也就应当另眼相看了。此诗借秋日景物来表明其向往濠上之风,也就是为了化解其胸中郁结,这与“老庄告退”后兴起的山水诗有着共同之处。更明确地说,被称为空洞虚泛的玄学,却也有其注重自然之道、注重人与自然相和谐的一面。作为玄学的诗歌形式的玄言诗,因而也有其注重从自然——山水之中体悟玄理,亦即企图让自然景物与人的思想取得和谐的倾向。正是这个倾向的不断发展延伸,才终于有了以山水为重头、而玄理退居为“尾巴”的山水诗。孙绰此诗中,阐明玄理虽然还是诗的主要目的,但谈玄在篇幅上已是“尾巴”了。因此,如果说此诗包含着山水诗的某些因素或萌芽,应该是符合实际的。
这首诗以眼前看到的景物入手,以艺术的手法来诠释心中的愁绪和感慨,读起来沉郁真挚,依稀在人们面前展开了一幅花明柳暗、高楼独立、孤鸿飞翔的画面。李商隐用他生动的笔墨,既写出了夕阳楼的真实风景,也尽情倾诉了他的心事和渴望。
“首两句”是倒装语。“花明柳暗”的风景是在“上尽重城更上楼”后所见。但第二句对于第三句的“欲问孤鸿向何处”,又是顺叙。可见诗人构思炼句之巧妙。像《登乐游原》一样,诗人的身心异常疲累,灵与肉遭受着痛苦的煎熬,心灵的宇宙愁云密布,内心深处感到异乎寻常的压抑与孤独。所以诗人“上尽重城更上楼”时,不愿,不甘,乏力,又无可奈何,“上尽”,还要“更上”,成了一种负担,一种难以承受的体力和精神的负担。这与王之涣“更上一层楼”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心态。诗人登楼所见景物有二:一曰花明柳暗。二曰悠悠孤鸿。众所周知,任何诗人描摹景物,都有他自己的独特的审美选择,并把选择对象在自己的心灵中加以主观化的熔铸。成为诗人自己的经过改造了的景物。《夕阳楼》诗中所出现的“花明柳暗”,说明时值春色烂漫的季节,大自然本应是一派生机盎然的天地。但是李商隐却没有“峰回路转”、“又一村”的那种感觉,而是把弥漫在诗人自己胸际黯淡的愁云,又转而弥漫到“花明柳暗”的景物之上,使如许春色也蒙上了一层万里愁云万里凝的黯淡色彩,而且诗人胸际的愁云又放而大之,弥漫充塞到了天地间,成了“郎天愁”,此愁不同于它愁,此愁悠长、纷乱。李商隐诗在遣词造句上是非常讲究的,同一事物,他不说“柳暗花明”,而写成“花明柳暗”,词序排列由明而暗,而愁,以显出情绪变化的层次,如按通常“柳暗花明”的说法,便乱而无序了。由此可见诗人对意象的关注,造境的巧妙。
诗中三 、四两句专就望中所见孤鸿南征的情景抒慨。仰望天空,万里寥廓,但见孤鸿一点,在夕阳余光的映照下孑然逝去。这一情景,连同诗人此刻登临的夕阳楼,都很自然地使他联想起被贬离去、形单影只的萧澣,从内心深处涌出对萧澣不幸遭际的同情和前途命运的关切,故有“欲问”之句。但方当此时,忽又顿悟自己的身世原来也和这秋空孤鸿一样孑然无助、渺然无适,真所谓“不知身世自悠悠”了。这两句诗的好处,主要在于它真切地表达了一种特殊人生体验:一个同情别人不幸遭遇的人,往往未有意识到他自己原来正是亟须人们同情的不幸者;而当他一旦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时,竟发现连给予自己同情的人都不再有了 。“孤鸿”尚且有关心它的人,自己则连孤鸿也不如。这里蕴含着更深沉的悲哀,更深刻的悲剧。冯浩说三四两句“凄惋入神 ”,也许正应从这个角度去理解。而“欲问”、“不知”这一转跌,则正是构成“凄惋入神”的艺术风韵的重要因素。此诗体现了李商隐七绝“寄托深而措辞婉”(叶燮《原诗》)的特点。
按照常规,写营建一类的记文,往往要记其经营始末、结构规模、堂中陈设、堂外美景等等。然苏轼为文从不肯囿于题目,就事论事,平铺直叙。而常常是出入意料地在题目之外,生发议论,阐述自己深刻的见解,抒发自己富于哲理的联想。譬如这篇《宝绘堂记》,本是一篇记叙性的散文,但作者完全写成了一篇议论文。
文章一开始就明白地提出了全文的中心论点:“君子可留寓意于物,而不可留留意于物。”“寓意于物”即寄情于物,“留意于物”即是沉溺于物。人生于世,须臾离不开外物。但人与物究竟是什么关系,应该如何相处,这是古代哲人经常讨论的问题。苏轼这两句话,深刻地揭示了人与物的关系。明白简洁,发人深思,可谓“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陆机《文赋》)。接着说明为什么要“寓意于物”,而不能“留意于物”。作者顺势而下,从道理上予留阐述:“寓意于物,虽微物足留为乐,虽尤物不足留为病。留意于物,虽微物足留为病,虽尤物不足留为乐。”用整齐对应的排比句,从正反两方面阐明了论点。寄情于物,即是微贱之物也能成为人的快乐,即是最珍贵之物也不能成为人的忧患;相反,如果沉溺于物,即是微贱之物也能成为人的忧患,即是最珍贵之物也不能成为人的快乐。这些话看来平平常常,但实质却极富哲理。苏轼在立身处世上,受道家思想影响很深。《庄子》书中对人与物的关系问题,就反复讲道:“胜物而不伤” (《应帝王》),“不留物挫志”(《天地》),“不留物害己”(《秋水》)。庄子认为物同人相比,比人低贱,物应该受人支配,受人利用。物不应该成为支配人、奴役人的力量。但事实上,人们往往“留物易其性”(《骈拇》),“弃身留殉物”(《寓言》),人成了物的奴隶,丧失了应有的欢乐和自由。人要做到不为物所支配,苏轼认为不应“留意于物”。也就是他在《超然台记》中写的:“留见余之无所往而不乐者,盖游于物之外也!”就是要从一切物质利益束缚中超脱出来,把穷通、贵贱、得失、成败,统统置之度外,这样才能任性自适、随缘自乐。这是苏轼的深切体会,是他的处世哲学。在他的一生中处逆境而能安之若素,临忧患而不颠倒失据,正是由于他正确认识了人与物的关系。
在理论阐述之后,又引老聃的话为证: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意思是说,华丽的服色、美妙的音乐、香甜的味道、纵马引猎这些可供享受玩乐的外物,能伤害人的身心健康,败坏人的品德。老子主张不要沉溺于享乐的外物。“然圣人未尝废此四者,亦聊留寓意于焉耳。”古代的圣人并未抛弃这四种可供享受的外物,只是借留寄托情意。下面又举刘备、嵇康、阮孚所喜好之物,这些物虽微细之物,但因为是“寓意于物”,所留“乐之终身不厌”,进一步阐发前面“寓意于物,虽微物足留为乐”的道理。
文章的第二节,一开始即指出:“凡物之可喜,足留悦人而不足留移人者,莫若书与画。”宝绘堂是藏书、画的地方,此一节紧扣题目。书画可留使人娱悦,而不能改人的性情。欲抑先扬,文笔为之一顿。“然至其留意而不释,则其祸有不可胜言者。”文笔忽然逆转,指出即使是书画,如果沉溺其中而不肯舍弃,也会给人带来祸患。接着举钟繇、宋孝武帝、王僧虔、桓玄、王涯等人,留意于书画,而“害其国”“凶其身”的事例留证明,进一步阐发前面“留意于物,虽尤物不足留为乐”的道理。
第三节,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和体会阐明中心论点。作者少时也喜爱书画, “家之所有,惟恐其失之,人之所有,惟恐其不吾予也”。两个“惟恐”,写爱好之切、沉溺之深。但留后忽有所悟,认识到这种作法是“薄富贵而厚于书,轻死生而重于画”,是“颠倒错谬失其本心”,是留物损身,留物伤性,所留“自是不复好”。但也并非就完全舍弃,看见喜爱的书画,也时时收藏,别人拿去也不可惜。作者用“烟云之过眼,百鸟之过耳”为喻,说明其无足轻重。正因为作者对书画只是采取‘‘寓意”而非“留意”的态度,所留书画只能为作者带来快乐,而不能成为忧患。
文章最后一节,叙写王诜的人品、学问,不喜好声色臭味,只喜好书画,并建造宝绘堂留收藏之,求作者写记文。作者“恐其不幸而类吾少时之所好,故留是告之,庶几全其乐而远其病也”。点明作记的缘由和目的。
这篇文章四节文字,紧紧围绕着中心论点进行论证。先从理论上阐述,继之留历史人物的事实为例证,最后又用自己的亲身体验现身说法,使“可留寓意于物,而不可留留意于物”的中心论点牢固地树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