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岛是以“推敲”两字出名的苦吟诗人。一般认为他只是在用字方面下功夫,其实他的“推敲”不仅着眼于锤字炼句,在谋篇构思方面也是同样煞费苦心的。这首诗就是一个例证。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这首小诗的前两句是说,苍松下,我询问了年少的学童;他说,师傅已经采药去了山中。这首诗的特点是寓问于答。“松下问童子”,必有所问,而这里把问话省去了,只从童子所答“师采药去”这四个字而可相见当时松下所问的是“师往何处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小诗的后两句是说,他还对我说:就在这座大山里,可是林深云密,不知他的行踪。在这里又把“采药在何处”这一问句省略掉,而以“只在此山中”的童子答词,把问句隐括在内。最后一句“云深不知处”,又是童子答复采药究竟在山前、山后、山顶、山脚的问题。
在这首诗中,明明三番问答,至少须六句方能表达的,贾岛采取了以答句包含问句的手法,精简为二十字。这种“推敲”就不在一字一句间了。
然而,这首诗的成功,不仅在于简炼;单言繁简,还不足以说明它的妙处。诗贵善于抒情。这首诗的抒情特色是在平淡中见深沉。一般访友,问知他出,也就自然扫兴而返了。但这首诗中,一问之后并不罢休,又继之以二问三问,其言甚繁,而其笔则简,以简笔写繁情,益见其情深与情切。而且这三番答问,逐层深入,表达感情有起有伏。“松下问童子”时,心情轻快,满怀希望;“言师采药去”,答非所想,一坠而为失望;“只在此山中”,在失望中又萌生了一线希望;及至最后一答:“云深不知处”,就惘然若失,无可奈何了。
而诗的抒情要凭借艺术形象,要讲究色调。从表面看,这首诗似乎不着一色,白描无华,是淡妆而非浓抹。其实它的造型自然,色彩鲜明,浓淡相宜。郁郁青松,悠悠白云,这青与白,这松与云,它的形象与色调恰和云山深处的隐者身份相符。而且未见隐者先见其画,青翠挺立中隐含无限生机;而后却见茫茫白云,深邃杳霭,捉摸无从,令人起秋水伊人无处可寻的浮想。从造型的递变,色调的先后中也映衬出作者感情的与物转移。
诗中隐者采药为生,济世活人,是一个真隐士。所以贾岛对他有高山仰止的钦慕之情。诗中白云显其高洁,苍松赞其风骨,写景中也含有比兴之义。惟其如此,钦慕而不遇,就更突出其怅惘之情了。另外,作者作为一个封建社会的知识分子,离开繁华的都市,跑到这超尘绝俗的青松白云之间来“寻隐者”,其原因也是耐人寻味,引人遐想的。
“鲁客抱白鹤,别余往泰山”,范山人自身的色彩本不鲜明,但诗人让他“抱”上一只“白鹤”,这样就引人注目了。于是,李白的目光随着这片白色的行进向泰山移去。“初行若片雪”,了然在目;“杳在青崖间”,距离远了,看上去更小,但因为出现了青色(“青崖”)作为衬托,仍很清晰;“高高至天门,日观近可攀”,更高了,更远了,更小了,这时,诗人又巧妙地使用红色(“日”暗藏着红色)作底,所以还依稀可见;最后,“云山望不及”,“白鹤”终于被飘浮的云朵遮住了,范山人的身影看不见了,伫立送行的诗人不禁油然而生惆怅之情:“此去何时还”?
此诗完整再现了初唐送别诗三部式的结构。首先,诗人用首联“鲁客抱白鹤,别余往泰山”介绍了送别事件以及友人的去处。其次,诗人用中间两联按时间顺序进行风景的描写,友人离开初期是“初行若片云,杳在青崖间。”接下来是“高高至天门,日观近可攀。”最后,诗人用尾联抒发别情。从诗人对这一片白色的依依不舍的目送中,直到“云山望不及”,表达出李白对范山人的一片深情。
诗人借此处地理位置的重要,以诗歌感慨人生,批判和讽刺官场上相互倾轧的丑恶现象,指出宦海风波,瞬息万变,仕途多艰,险恶丛生,对现实有着较清醒的超脱态度。全诗选材新颖,意蕴深远。
诗的前三句写三岔驿重要的地理位置和此驿作为历史见证的特殊身份。三岔驿地处十字路旁,南来北往、东去西行之人皆要由此经过。正因为它四通八达,当云贵的交通枢纽,它才像一位清醒的旁观者,多少年来一直检阅着从这里经过的游宦商旅、农夫樵子、野叟渔翁。“几朝暮”犹言经过了多少朝朝暮暮。“几”,不定数词,因其不定,无法说清,才更显示其时间之长久,历史之深远。因而三岔驿作为历史的见证者,所见到的人世沧桑也才无法计算清楚。
四、五句紧承前面,述说三岔驿作为历史的见证人,就官场浮沉这一点所见到的情景。“朝见扬扬拥盖来”,早晨才见那些得官者得意扬扬,不可一世,喽哕成群,拥盖上朝。“盖”,本指车的帷盖,此处以乘具代人,指代驷马高车、前呼后拥、骄横跋扈的官场新贵。“暮看寂寂回车去”是写傍晚就见他们丢官缴印,失魂落魄,清冷孤寂,垂头丧气,惶惶若丧家之犬地溜逃回家。“扬扬”指志得意满、趾高气傲、昂首挺胸、盛气凌人的样子;“寂寂”指气沮志丧、委靡不振、低三下四、不敢见人的狼狈形象。这两个反义的重叠词,写尽了官场中得意与失意时判若两人的精神面貌,对比鲜明,寓意深刻。朝得暮失,足见官场倾轧之厉害,宦海浮沉之迅速,仕途风波之险恶。这两句是全诗的中心,一方面诗人对那些蝇营狗苟、利欲熏心、追名逐利之徒进行了辛辣的嘲讽,指出他们趋炎附势、鲜廉寡耻、丧尽天良,虽炙手可热、不可一世、得势于一时,但最终不会有好下场。另一方面,诗人在这里也隐约暗喻着为官难,为清正廉明之官更难的慨叹。诗人忠心耿耿,却反而被谪远戍,永无还期。这两句又未尝不是对自己这种不平遭遇的牢骚怨愤之词。
最后两句用达观的眼光说世态,以出世的语气论人生,说理深透,议论有力。现在和过去,甚至包括将来,一切追名逐利的人统统都会被历史的洪流所吞没,只有眼前这短亭前的流水和长亭边的树木能与天地共存。长亭、短亭,为互文,即长亭的流水、长亭的树,短亭的流水、短亭的树。这两句既有鞭挞、讽刺,也有顺乎自然、无欲无求之意。
倚天绝壁,直下江千尺。天际两蛾凝黛,愁与恨,几时极? 怒两风正急,酒醒闻塞笛。试问谪仙何处?青山外,远烟碧。
该词为登蛾眉亭远望,因景生情而作。风格豪放,气魄恢宏。
蛾眉亭,在当涂县(今安徽境),傍牛渚山而立,因前有东梁山,西梁山夹江对峙和蛾眉而得名。牛渚山,又名牛渚圻,面临长江,山势险要,其北部突入江中名采石矶,为古时大江南北重要津渡、军家必争之地。蛾眉亭便建在采石矶上。
上阕以写景为主,情因景生。“倚天绝壁,直下江千尺”起句突兀,险景天成:登上蛾眉亭凭栏望远,只见牛渚山峭壁如削、倚天而立,上有飞瀑千尺悬空奔流,泻入滔滔长江。词人见奇景而顿生豪情,“天际两蛾凝黛,愁与恨,几时极”,前句是说:那江天之外两座夹江而立的远山,宛如美人刚刚用黛石涂过的两抹弯弯的蛾眉。“凝”,谓凝止、聚积;在这里则指蛾眉凝愁;这便引出下面的句子“愁与恨,几时极”来,“极”谓极尽、完了:那眉梢眉尖凝聚不解的愁与恨,到什么时候才能消散?这里运用了拟人化与比喻相结合的手法,,说的是蛾眉含愁带恨,其实发泄的却是词人内心的忧国忧民的愁苦。词人生于宋、金交兵、战火遍地的动乱年代,身为南宋官员,面对半壁大好河山已陷金人之手、南宋王朝偏安江南一隅的情景,他所愁所恨的应是对恢复版图、统一旧时河山的希冀一次次的破灭与继续企求。
下阕以抒情为主,情与景融。“怒两风正急,酒醒闻塞笛”是写:波涛汹涌的江水正卷起连天怒两,浪高风急;酒意初退,耳畔便仿佛响起如怨如诉、不绝如缕的塞外悲笛。“塞笛”,自然是边塞亦即“塞外”的笛音;古人以长城为塞,“塞外”则指今长城以外亦即我北部边疆地区,它常与“江南”相对仗使用。身在南国的词人所听到的“塞笛”,只能是因为日夜将收复失地萦绕心头而形成的一种幻觉,在写作技巧上则是使用了跨越空间、带有浪漫主义色彩的大胆联想,这使豪气之中多少带进了一丝苍凉。当然,“塞笛”也可指实边防军队里吹奏的笛声,因为那时的采石矶就是南宋与金国交界的军事重镇,史载:绍兴三十一年(1161),宋将虞允文曾大败金兵于此地。但诗词贵虚不贵实,若作前者理解,更增加些促人深思的、奇异的色彩。接下来词人又迅速将驰骋的想象拉回到眼前,这里正是唐代大诗人李白晚年颠沛、依傍从叔当涂县令李阳冰生活的地方,采石矶一带正是诗人醉后入水、欲捕明月而葬身的地方。“试问谪仙何处?青山外,远烟碧”中,前句是说:试问到哪里去才能追寻到谪仙人李白的踪迹?作者对着茫茫江水,呼唤寻找着前朝那位狂放不羁、才华横溢的伟大诗人。此时此地,此景此情,这寻找、这呼唤,既是对所倾心仰慕的诗人的凭吊(据李华《故翰林学士李公墓志》记载,李白墓在当涂东南之青山北麓),却也可理解为词人在积极地为苦闷心情寻找寄托,希望自身也具有旷达、豪迈如李白般的性格。结句“青山外,远烟碧”意境开阔,它不仅对前面之问句作了答复,而且是词人对愁与恨交错缠绕所作的奋力摆脱:那万重青山外,千里烟波的尽头、郁郁葱葱的地方,当更有令人神驰的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