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首讽刺诗,借“官仓鼠”的形象,讽刺那些贪官污吏,真是惟妙惟肖,令人拍案叫绝。官仓鼠,就是官府粮仓里的老鼠。“官仓”二字至关重要。它带来了“鼠”的特殊性,决定了诗的主题。
第一句“官仓老鼠大如斗”开篇点题,并且描绘了官仓鼠惊人的身材一“大如斗”大得像个斗!斗是粮仓中必备的量具,一斗相当于10升,能装几十斤粮食。用“斗”来形容官仓鼠,真是绝妙至极:一、写出官仓鼠出奇的个儿大;二、写出官仓鼠满肚子装的都是粮食,正像斗装粮食一样;三、斗是粮仓里的器具,鼠也生活在粮仓里,以斗喻鼠,是就近取材,有信手拈来之妙。总之,这句从身材上写出官仓鼠的特征。鼠是向来以体小著称的,“官仓鼠”却为什么如此硕大?正是由于它吃的是官粮,吞的是百姓的血汗,它们与那官府里的肥头大耳的贪官污吏是多么相似啊!
第二句“见人开仓亦不走”。亦,也。走,当跑讲。这句意思是说:官仓鼠见人前来开仓门,也不跑掉。这真是胆大包天了。这一笔写出官仓鼠的又一惊人特征。老鼠向来是以胆小著称的,它们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一有响动便溜之大吉。但是官仓鼠为什么不怕人?正是因为没人整治它们,于是才从容不迫、安闲自如地对待来人。这使我们想到,那些贪官污吏之所以敢于横行霸道,也正是因为他们的上司在纵容他们,包庇他们,甚至与他们同流合污。
第三句突然由“鼠”写到“人”:“健儿无粮百姓饥。”官仓里的老鼠被养得又肥又大,前方守卫边疆的将士和后方终年辛劳的百姓却仍然在挨饿。诗人以强烈的对比,一下子就把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矛盾展现在读者面前。
面对这样一个人不如鼠的社会现实,第四句的质问就脱口而出了:“谁遣朝朝入君口?”至此,诗的隐喻意很清楚了。官仓鼠是比喻那些只知道吮吸人民血汗的贪官污吏;而这些两条腿的“大老鼠”所吞食掉的,当然不仅仅是粮食,而是从人民那里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尤其使人愤慨的是,官仓鼠作了这么多孽,竟然可以有恃无恐,这必定有人作后台。“谁遣朝朝入君口?”诗人故执一问,含蓄不尽。“谁”字下得极妙,耐人寻思。它有意识地引导读者去探索造成这一不合理现象的根源,把矛头指向了最高统治者,主题十分鲜明。
这种以大老鼠来比喻、讽刺剥削者的写法,早在《诗经·魏风·硕鼠》中就有。不过,在《硕鼠》中,诗人反复冀求的是并不存在的“乐土”“乐国”“乐郊”,而《官仓鼠》却能面对现实,引导人们去探求苦难的根源,在感情上也更加强烈。这就是一种发展。
这首诗,从字面上看,似乎只是揭露官仓管理不善,细细体味,却句句是对贪官污吏的诛伐。诗人采用的是民间口语,然而譬喻妥帖,词浅意深。他用“斗”这一粮仓盛器来比喻官仓鼠的肥大,既形象突出,又点出了鼠的贪心。最后一句,又把“鼠”称为“君”,俨然以人视之而且尊之,讽刺性极强,深刻地揭露了这个是非颠倒的黑暗社会。
这首咏物诗写一只黄莺在深秋时节还未南飞避寒,劝其不要在此处留恋,应当尽快南归,表现出李煜对残酷的政治斗争的惧怕和对自己处境的担优。全诗托物言志,纯用“赋体”,不事雕琢,以简驭繁,以明白晓畅的诗句表现了生活的苦楚,让人产生无限的同情悲悯,教人神思黯然。
黄莺在春天啼叫,鸣声清亮婉转,悦耳动听,如自言,如对语,唤起人的遐想,送之巧名为“百舌”,视为春天的象征,是诗词文赋中常见的歌咏对象。李煜的大臣韩熙载就有奉令之作《御制游春长句》曰:“黄莺历历啼红树,紫燕关关语画梁。”但是,李煜这首诗,不取诗人习常之路,掉转而去咏叹秋天的黄莺,立意不同,情思不同。秋来气象肃杀,草木凋零,黄莺已过歌唱的生命而面临着严冬的枯索,结合李煜的处境,病体衰微的状况,都会使人想到,这首诗名为咏莺,实为自咏。
此诗一开篇便点出歌咏的对象黄莺,却称其为“残莺”,用词深刻。这是一只由春历夏而入秋的黄莺,歌唱过春天的繁花,栖身过夏日的浓阴,如今秋已至,冬将临,竟然还在林间独自飞。所谓“残”,是说这只黄莺年齡已老,体力已衰,是说这只黄莺躲过天灾人祸的劫难而存留到今天,还是说这只黄莺的伙伴都已不在而只剩下独自的生活。诗人不言,读者自可体会。看这黄莺在林间孤独地穿飞,诗人心中涌起无限的怜惜:“残莺何事不知秋,横过幽林尚独游。”写林而用“幽”,强调林间的昏暗幽深,吉凶不明,黄莺的前途难说。“独游”二字更见出幽暗中独自穿飞的孤苦。于是叹其“不知秋”:不知秋天已至,冬天在即,前面的命运会更加严酷,依然在这林间飞来飞去,究竟还在寻觅着什么。写鸟写林都折射出诗人的生活。
次联以“倾耳听”“入烟流”写诗人对这只黄莺的关注,承接上联的怜惜与感叹。莺既“残”,经历多,自然是“老舌”。而“老舌百般”叫不休,到底在说些什么:感伤时光的流逝,哀叹生的不永,诉说经历的悲欢,讲述独游的寂寞。诗人多么想明白黄莺的啼叫,于是倾耳凝听,追随着它的声音,然而黄莺却渐渐飞向远方,注视之中,“深黄一点入烟流”,消失在天边的薄云雾薯里,留下佇立的诗人,身影单薄。这时,询问带出的感慨便喷涌而出,诗由前二联的叙说而转入后两联的议论抒情。
第三联连用两个典故,借对莺啼的猜想解释来抒写自己的怀抱。“栖迟背世”说人与莺的生存状态,同样地孤独,同样地艰难莺是失群无伴而“独游”,人是国亡家破而素居,因此而同有“悲鲁”的哀痛,其痛之深,就像孔子当年对鲁国的悲哀。“在缑”用王子晋的故事,不仅贴切,也意味深长。王子晋善吹笙,与莺啼相关;王子晋是西周大子,身份则与诗人相关。而王子晋放弃王位,修道成仙,当其化身白鹤,显身缑氏山头而与家人作别之时,则仍有未曾放下的情感。诗人用“碎”来形容那“浏亮如笙”的音声,强调这音声乃是诀别之音,多少凄凉感伤在其中,听来心碎。而这心碎之声,既是故事中王子晋的乐声,又是此刻那黄莺的啼声,更是诗人自己的心声。
末联二句,借莺而劝导自己,这样的生活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过去已经令人心悲神丧,而将来会更加凄凉:“露华凄冷蓼花愁。”不说将来如何,只说这眼前,露珠虽美,却是凝霜之前的最后一现,蓼花正开,却是冬日将至的最后的美丽。一切的美好,或者已经逝去,或者将要逝去,经历劫难的黄莺已入“烟流”,自己对这人世已没有什么眷恋。但是这种生命的绝望并没有直接说出,只用“露华蓼花”的秋景作描绘,点出“凄冷”与“愁”,让读者去细细体会。
这首诗就标题而言,是一首咏物诗,但却打破了传统的咏物诗不可直道其物的写法。李煜不仅在诗中明白地点出“莺”字,而且,还用“残”“老”“独”来形容黄莺,刻意描绘秋莺的凄凉状态,全不理睬传统咏物诗的忌讳。他的这首诗,可以说开咏物诗的又一路数,将黄莺作为自己的化身,通过感慨黄莺在秋天的最后穿飞来抒写自己的命运哀伤。这种抒情方式仍然是委婉的,含蓄的,但不是借物抒情,而是构成了象征,带着一种寓言的意味,有如《诗经》中的《豳风·鸱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