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亥杂诗》写于公元1839年(道光十九年己亥)龚自珍辞官返乡之时,由农历四月二十三日起,至十二月二十六日止,计315首,全属七言绝句(其中部分不依近体格律的古绝),堪称中国诗史上最大规模的组诗。可以说,在这一组诗中,定庵向时人、也向后人集中展示了自己复杂而又饶具魅力的内心世界。研究龚自珍其人、其文学成就,《己亥杂诗》应是重中之重。
此篇是《己亥杂诗》第一百三十五首,从某种意义上可视为龚自珍的一篇诗体自传。由高中甲科到倦飞知还,再到解嘲式地敷衍“如玉美人”,诗人“嵚崎楚客,窈窕吴侬”、“归来料理书灯红,茶烟欲散颓鬟浓”(《能令公少年行》)的理想终于在一种无奈的状况下实现了。可这又是一个令人不愉快的归宿。诗中连用三个“偶”字,加之“佳人”、“寻春”的锦绣字面,仿佛在昭示这一切只是“妙手偶得之”。而在字里行间还是掩抑着诗人的苦笑和酸楚。所谓“以乐写哀,其哀倍之”,定庵是深谙个中奥窍的。但就是这点一般读者都能够察觉的苦衷,身为文学批评大师的王国维居然硬是感受不到,在他那部被不少人顶礼膜拜的名著《人间词话》里就据此诗指责“其人之儇薄无行,跃然纸墨间”。可见偏见的力量有时是很可怕的。
此外尚应指出,《己亥杂诗》之一百零七首“少年揽辔澄清意,倦矣应怜缩手时。今日不挥闲涕泪,渡江只怨别蛾眉”与此篇意旨全同,手法则各尽其妙,可以对读。
这首的小诗指出江上来来往往饮酒作乐的人们,只知道品尝味道鲜美的鲈鱼,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打鱼人出生入死同惊涛骇浪搏斗的危境与艰辛。全诗通过反映渔民劳作的艰苦,希望唤起人们对民生疾苦的注意,体现了诗人对劳动人民的同情。
首句说江岸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十分热闹。自然引出第二句。原来人们往来江上的目的是“但爱鲈鱼美”。但爱,即只爱。鲈鱼体扁狭,头大鳞细,味道鲜美。人们拥到江上,是为了先得为快。但是却无人知道鲈鱼捕捉不易,无人体察过捕鱼者的艰辛。世人只爱鲈鱼的鲜美,却不怜惜打鱼人的辛苦,这是世道之不公平。
后两句将人们的视线引向水面,向读者展示了以下一番景象:起伏的波浪中,一只小船,船上的渔夫正在捕鱼,那小小的渔船在波浪中飘摇颠簸,忽隐忽现,一会儿露出水面,一会儿又被风浪隐没。江上来来往往的人啊,你们只知道喜欢鲈鱼味道鲜美,可以一饱口福,你看那像一片树叶的小船,在风浪里捕鱼多艰难多危险哪!鲈鱼虽味美,捕捉却艰辛表达出诗人对渔人疾苦的同情,深含对“但爱鲈鱼美”的岸上人的规劝。“江上”和“风波”两种环境,“往来人”和“一叶舟”两种情态、“往来”和“出没”两种动态强烈对比,显示出全诗旨在所在。
表现手法上,该诗无华丽词藻,无艰字僻典,无斧迹凿痕,以平常的语言,平常的人物、事物,表达不平常的思想、情感,产生不平常的艺术效果。
这首送别短章,写得明白晓畅而又感情深挚,历来为人们所传诵。表达了送别友人时内心的沉重与伤感,也表达了设想别后而流露出的留恋、孤独和惆怅
“秋夜沉沉北送君,阴虫切切不堪闻”这两句写诗人在秋夜沉沉的晚上,听着蟋蟀(即“阴虫”。南朝宋颜延年《夏夜呈从兄散骑车长沙诗》:“夜蝉当夏急,阴虫先秋闻。”)切切的鸣叫声,想到自己明天就要与友人分别,心情异常沉重。
在写法上,这两句真切地写出了送别时那种黯然神伤的环境,通过环境的烘染,把即将离别的愁绪表达得婉转有致。“秋夜”,点出送别的时间。秋天气氛肃杀,特别是在秋天的晚上,本来就容易勾起对朋友的思念,而偏偏在此时,自己却要送好友离去。“北送君”三字,字字透出送别时的凄苦之情。“沉沉”二字,一方面从视觉着笔,写在船上看见四野茫茫,黑夜深深,无边无际,什么也看不清;另一方面写出了作者的心情相当沉重,可谓一箭双雕。同时,作者又从听觉着笔,写两岸草丛中蟋蟀的鸣叫,“切切”的叫声似在相互倾诉,又似在低低饮泣,这悲伤的秋声,使即将离别的人不忍卒闻。两句从视觉和听觉两个方面,选取了最能代表秋夜伤怀的景物,交叉描写,虽没有明说送别的愁苦,然而经过环境的渲染,这种愁苦具体形象,伸手可触,真正做到了“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语不涉难,已不堪忧”(司空图《二十四诗品》)。
“归舟明日毗陵道,回首姑苏是白云。”这两句作者以想象中的明天,与此时的秋夜作对比,进一步表达了离情别绪。作者想:今夜,虽然有离别的愁苦,但毕竟还没有分手,还可以在一起倾心叙谈。而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到明天,当我再在这只船中回望你所在的苏州时,那就见不到你了,唯见到满天的白云。到那时,凄然孤独之情,一定比今晚更深更浓。
这两句看似在写明日的白天,其实仍是在写今晚的秋夜,通过这样别出心裁的安排,更为深刻地表达出秋夜送别的难分难舍。
全诗运用了虚实结合的表现手法诗中的“实”是诗人送别友人时秋夜的环境,“虚”是诗人想象别后的明天,自己在归舟中回望苏州只见悠悠白云而不见友人;诗人借助想象,运用以虚写实的手法拓展了诗歌意境,深化了送别友人时的感情(留恋、孤寂和感伤)。
全诗结构巧妙,语虽平淡而意味深长。叠字的运用使诗读来琅琅上口,富于声情美。
“我不践斯境,岁月好已积。晨夕看山川,事事悉如昔。”开头他就说不到此地已是很久了,说明他很久以前曾到过钱溪。关于他到钱溪的时间,江西宜丰陶氏族谱中有这样一条:“乙巳三月,公使都,经钱溪,复邦族……”说明他以前曾来钱溪,与这里的陶氏宗族有过应酬的事。不过这条记载是否可靠,与此诗关系不大,反正他过去来过此地就是了。关键是,旧地重游,他却说出“晨夕看山川,事事悉如昔”这样的句子。这见出他多么喜爱这个地方,似乎看不够;当他将眼前所见与往日的印象进行对照时,又会感到多么亲切。因为前年岁暮桓玄篡位,去年刘裕起兵讨伐桓玄,现在战争基本结束。两三年的短暂时间里,世间发生这样剧烈的变化,而自然界的山川景物却“事事悉如昔”。话说得很平淡,但“江山依旧,人事已非”的感慨已经寄寓其中了。“微雨洗高林,清飙矫云翮。”这是他看山川时的一个突出印象,写得清新、细致。“微雨”、“清飙”,透出春天美好的气息,高林经微雨一洗润,会越发青绿可爱,空中鸟的翅膀在清风的举托下,会盘旋得更加自如。这两句历来被看作是陶诗中触景生情,寓情于景,而达到情景交融境地的写景佳句。潘德舆说它“体物之妙,畴非化工兼画工都”?因此,诸如“从胸中自然流出”,“不烦绳削而自合”,“直写胸中天”等赞语也相次而出,不言陶诗有雕琢事。其实,“有时析之以炼字炼章,斯陶之手眼出矣”(黄文焕《陶诗析义自序》)。用这观点来赏析这两句诗,倒是非常恰切的。陶诗有许多写雨写风写园林写飞鸟的句子,但在陶渊明的笔下,无不赋有“为仁”的思想,因而在美的想象中便出现一个天机和畅,万物得所的境界,这些自然景色同当时的现实社会形成鲜明的对比后,能对现实社会起到批判作用。可以这样说:陶诗中这些兴象,是诗人艺术的化身,在一些天机和畅、静气流溢的描绘中,仿佛隐隐约约有一个陶渊明在,这两句也是如此。陶渊明是暮春三月经过钱溪的,这里的微雨,即“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的“微雨”;也即后来杜甫所写的“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的“好雨”。这种雨能起到滋润万物的作用。故句中的“洗”,不仅含有“洗净”的内含,而且兼有“润物细无声”,“夜雨瞒人去润花”的“润”的内含。这个“洗”字用得非常精当,实即后来诗评家所谓的“诗眼”。飙,一般解作暴风。在陶渊明的笔下的“飙”,却没有凶猛的气势,而有和畅的内涵,如《和郭主簿二首》中的“蔼蔼堂前林,中夏贮清阴。凯风自南来,回飙开我襟”的“回飙”就是,“清飙”与此同义。矫,也不宜解作“勇猛”,而
有舒展自如的意思,如“矫若游龙”,并不取勇猛义。“云翮”,这里虽指飞鸟,但实有影射自己的意思。如《杂诗》的“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即同此意。故这句的意思是:“空中的鸟儿,也将因受到清爽的春风的鼓翼,而飞翔得更为舒展。”作者抓住在眼前呈现的天机和畅的自然景色,尤其把风、雨、林、鸟组合在一起,予以集中表现,就更能体现陶渊明的思想境界,故此两句无论就思想内容或艺术特色方面讲,都是不容忽视的两句。历来对“眷彼品物存,义风都未隔”两句有不同的解释和体会。有的把“品物”解作“景物”,“义风”解作“适宜的风”,认为这两句是说:“想到这些依然存在,和风没有同他们相隔”。有的把“品物”作“人品事物”讲;“义风”,解作“正义风尚”,认为两句是说:“喜爱此地人品事物还存在,正义风尚没有改变”。有的则认为“品物”,同于《易经·乾卦》中所说的“品物流形”。“品,众庶也”,见《说文·品部》。《说文解字注笺》补充说:“庶物谓之品物,引申之义也”。关于“流形”,与文天祥《正气歌》“杂然赋流形”同义。所以“品物”,有现在所谓的“生物”的含义。关于“义风”,应该看作是广义的,因为“义者,事之宜也”,既可用于自然方面,也可用于社会方面。作者对风常赋予一种化育的内涵,约相当于现在所说的“春风化雨”;比如“泠风送余善”,“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凯风自南来,回飙开我襟”等。陶渊明喜把人、物、我视为能在一体同仁的状态中各徜徉自得的个体;上面说的是“品物”,便是选用了“义风”这个词,这样就“民胞物与”了。可见他在选用词语方面是精雕细琢的。所以这两句的意思是:“我深情地看到这个地方仍然保存着一种天风和畅,万物得所的境界。”语意浑含,耐人寻味。儒家以为一切人群与一切万物都有血缘联系,都应该相爱,这种爱的表现就是“仁”。陶渊明是一个“朝与仁义生,夕死复何求”的人,当然是一位具有仁者襟怀的人,于是他对风雷日月,雨露云烟,山川园林,众鸟新苗,田夫稚子,都表示一种亲切而冲和的爱意,上面的“品物”“义风”,正是这种爱意的表现。陶渊明是把自己纳入“品物”的范畴的,似乎自己已感到一种和乐相处的乐趣,进入到忘我的境界,因而他退仕的决心就更大了。这样,便引出了后面言志的八句,显示题旨。
后面八句大致的意思是,眼前虽然被迫行役,但归田适志的襟怀不变,要像霜后的柏树一样,保持高尚的情操和品德。“伊余何为者,勉励从兹役?”这里他自我责备起来了:我是干什么的,这样风尘仆仆奔走在道路上?这种自责是由钱溪这里江山之美、居人之乐引起的,转得虽陡,其实自然。“一形似有制,素襟不可易。”“一形”,指个人的形体,“有制”,受到牵制、约束。这里是说自己奔走道路是由于职任的制约。中间又用个“似”字。这不定之词表示出自己并不十分看重这官职,扔掉它并不困难。“素襟”,平素的怀抱,即归隐田园,他认为这是不可改变的。下面就说“园田日梦想,安得久离析?”“离析”,离开。陶渊明此次出仕时间很短,这里说“久”,日日梦想,见出他确实“质性自然,非矫励所得”(《归去来兮辞》)。“终怀在归舟,谅哉宜霜柏。’这两句是说:我一定要回到田园中去,这决心就像不怕冰霜的柏树那样坚定不移。这里暗用了孔子“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的话,这个誓愿是发得很重的。《饮酒》其十九有“遂尽介然分,终死归田里”,与这两句意思相似。下半这八句,头两句自责,后六句两句一层,反复表明自己的归耕之志,一层深似一层,而且用“似有”、“不可”、“安得”、“终怀”、“谅哉”这些词语进行呼应,把他的心情表现得十分强烈。
这首诗在构思上颇具特色。第一,它能显示作者的思想依时间的推移而出现的深度。他阻风于规林时,只是想到家乡美好的园林而不想从政(“静念园林好,人间良可辞”);在夜行涂口时,只是想到一向爱好诗书,而园林中又没有世俗之情才不想从政(“诗书敦宿好,林园无世情”;在经曲阿时,是看厌了异乡景象而不想从政(“目倦川途异,心念山泽居”);但在经钱溪时,却是看到钱溪品物美好而不想从政。这是作者采用“移就”的修辞手法把故乡的美移到钱溪来,并从根本思想写,集中笔墨写,就为退出仕途的决心增添了砝码。第二,诗的前半用触景生情,寓情于景的手法表示自己内心的意念,语言精到,形象深刻;后半则言明题旨所在,故它能在托物言志上做到章法均衡,过渡自然,显示了古典诗的整齐和谐美。第三,诗歌常讲求艺术容量,既用精炼的语言雕绘形象,又能于其中表达出丰富的思理,而这首诗就是这样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