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前四句描写前半生浪迹江湖的自由生活和为名爵所累的矛盾;后四句写做官后悔恨的心情和不称意的处境。诗本愤世,但作者从自责出仕切入,谦和温婉,用典贴切,如同己出。
“三十年来麋鹿踪”一句概括了文征明前半生浪迹江湖的生活。苏轼贬黄州作《赤壁赋》云:“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这种生活虽不富贵,但有淡泊自甘,闲适自在之乐。“若为老去人樊笼”一句则表现出深刻的思想矛盾。一方面他已经应试得官职,这并不是一厢情愿的强加,说明诗人人世出仕之心未泯;另一方面他又感到若有所失,想起像是背道而驰似的。显然,待诏翰林的文征明,这时已是悔恨代替了如意。觉得“老去人樊笼”,是办了一件错事,弄得前功尽弃。
“五湖春梦扁舟雨,万里秋风两鬓蓬。”二句以景语承上句抒慨,其间融入了范蠡和张翰的故事。一正用,一反用,诗人本来梦想如范蠡一样潇洒度日,却为名爵所羁,落得秋风万里,两鬓萧瑟。可见这一联全是虚拟之景。
“远志出山成小草,神鱼失水困沙虫。”二句继续写悔恨的心情和不称意的处境,是全诗警策所在。“远志”名义颇寓豪情,而其实只是一种“小草”,本无在山出山的区别。诗人用《世说新语》郝隆的名言巧妙地将此物名实分属,写作“远志出山成小草”。就综合了“桔生淮南则为桔,生于淮北则为枳”(《晏子春秋》),“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杜甫《佳人》),这两种意思,意言一念之差,可以使一个人的名节受到很大亏损。
“神鱼失水困沙虫”,与俗语“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同义。在庸俗势力的包围下,高尚没有用武之地。这两句既有对上层社会的厌恶,也有对个人失策的反省。当然是有感而发的,可见文征明待诏翰林的处境,比李白待诏翰林时的处境,也好不了多少。
“白头博得公车召,不满东方一笑中。”东方朔官至太中大夫,在朝廷其实也不顺心,只能自称避世金马门,多以诙谐调笑自遣。而诗人以白首待诏,似又不能如东方自寻开心,故末句云云。
读竟全篇,可见文征明在应试求职之前,曾对步人仕途有过良好的愿望,是抱着试一试的机会主义态度。殊不知官场比他所想要复杂得多,他便很快的失望了。这时已有进退失据之感。正是这种矛盾尴尬的状况,使他写成这篇言志感怀之作。诗中多用昔人故事,只因情与境会,故信手拈来,皆成妙谛。
该诗一破常格,入笔即叙自己登临太湖的感受。诗人来到太湖岸畔,大约是在夜间。这片义师聚居的水泽之乡,一年来遭受清军的多次围剿和争夺,已变得何其荒芜;岸畔的村墟,长满了荆棘和木丛;惨淡的夜色中,时时如闻几多新鬼的哀哭之声!“登临泽国半荆榛,战伐年年鬼哭新”,这就是诗人向九泉下的故人所倾诉的感慨——时局是严峻的,义师的再起,正处在艰难而悲壮的环境之中。这样开篇初读似乎显得突兀,其实正显示了志士间相忆相念的不同凡俗之风:诗人知道,此刻亡友英灵最关注的,应该就是神州陆沉的时局,而不是多愁善感的往事重提。
接着两句,向亡友描述自己的生活景象:“一水晴波青翰舫,孤灯暮雨白纶巾。”作为暮府参谋,诗人白天常常侍从吴易,乘坐青翰大船,出没于晴光潋滟的太湖,巡视各处的防御,筹划破敌之策;在傍晚的雨声中,则常常头戴白纶之巾,挑亮一盏油灯,孜孜研读兵书或谍报。两句所展现的景象,虽有朝幕、晴雨的不同,而诗人那少年参谋的奕奕风采,则因了“晴波”“孤灯”的烘托,“青翰舫”、“白纶巾”的映衬,便意态潇洒地凸现在了诗中,流露了能为抗清事业效力的深切自豪之情。不过,从形象表现来说,这对仗工整、情景如画的两句描绘,更显得气韵生动。
在诗人参与吴易幕府之前,便已经历过松江起兵和吴志葵、鲁之屿的攻打苏州之役。可痛的是,这些难忘的起兵,均在清军的残酷镇压下溃败。诗人的复明壮志未酬,先就目睹了许多反清志士前仆后继、喋血国门的壮烈情景。当这些情景重又浮现在眼前时,诗人戚然而悲、啸叹不已!“何时壮志酬明主,几日浮生哭故人”二句,正以突发的啸叹,震荡了全诗,表现了诗人壮志未酬的深切悲慨和痛苦。
但令诗人感到欣慰的是,此次义师的再起太湖,气象殊为壮观。沈泮、李势、周瑞、陈继等诸路义军,纷纷来聚,一时间声势大振。义师对付清兵,也采取了彼出我归、彼归我出的灵活战术,使敌寇只能望洋兴叹。接着便挥师东向,攻入嘉善、吴江,后“又与苏郡兵战于汾湖,斩获过当”(见王云所续《陈子龙年谱》,收《陈子龙诗集》)。这些振奋人心的喜讯,也是诗人急于告诉九泉之下的亡友的,并对抗清大业充满信心:总有一天,反清的义师将会如潜龙一样,破浪而起,腾飞在万里云天。
此诗在战伐鬼哭、孤灯暮雨的悲凉境界中几经盘折,终于在结尾化作了充满信心的高唱。一位处在艰难境地中的少年,虽然历尽悲苦,仍能有此乐观的战斗精神——这正是“湖海多豪气”的夏完淳的本色。
“感于哀乐,缘事而发”是汉乐府民歌的特色,这一特色也充分地体现在这首《满歌行》中。用铺陈的手法,通过对诗人自己的遭遇、志趣、思想、认识的叙述,剖白、刻画了抒情主人公这个远祸晋身、向往隐逸的封建士大夫的精神世界。
全诗共分为五解。开头一直到“谁当我知”为第一解,写自己乱世逢忧不被人理解的遭遇。踏入仕途没多久,便遇上乱离的世道。家国、自身、前途抱负,各种忧患一起向自己袭来。孤独痛苦,就如同难以治愈的疾病无法摆脱,无人理解。诗人在铺叙的过程中,抓住表现主人公心理活动的细节描写,“遥望极辰,天晓月移”,对深刻地展现人物内心世界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第二解自“戚戚多思虑”到“守此末荣”,倾吐辞官归隐、躬耕陇亩之志。动荡的时局,多变的官场,使诗人对“祸福无形”的仕途生涯充满忧虑和恐惧,以致使他“耿耿殊不宁”,真有点惶惶不可终日的情形。担惊受怕,就为那微爵薄禄,有何不可割舍呢?他要像古代许由一类隐士一样淡泊功名,躬耕陇亩,满足平日愿望,以此来求得内心的平静。
从“暮秋烈风”到“劳心可言”为第三解,写归隐前的思想顾虑。“暮秋烈风”“昔蹈沧海”,诗人借助比喻、象征的手法,形象含蓄地表现归隐时的顾虑。正值暮秋烈风天气,漂泊大海上,心潮滚滚,犹如汹涌起伏的海涛一样难以平静。这种艺术手法,令人联想,耐人寻味。“揽衣瞻夜,北斗阑干”,既是对诗人动作的具体描写,又是对诗人心理活动的剖析。诗人内心忧虑,夜不能寐,揽衣出户星斗。银河照着诗人,使他辞官归隐,不再忧虑。奉养父母双亲,使心劳累何待言。
第四解自“穷达天为”到“名垂千秋”,集中抒发安贫乐道的思想感情。诗人面对战祸遍地的社会无能为力,但却不甘心,又要达到内心平衡,只好借助于“天命”,再加上颇具“圣名”的先行者,为消极悲观的人生态度寻找堂皇的理由。他认为一个人处境的穷困和通达是由天决定的,因此明白穷达之理的“智者”就不会因处境困顿而犯愁。虽知躬耕之劳辛苦,但“身虽多为”,而“心自少忧”。“安贫乐道”以下六句,明确指出“安贫乐道”的主张,并且把庄周和子遐奉为榜样,要像他们那样处世。
第五解从“饮酒歌舞”至篇末,写如何处世,才能长寿。这一解,诗人主要以议论的方式,抒写了人生在世如“凿石见火”,应及时行乐,修身养性,以保长寿,抒写了消极悲观的远祸晋身的处世态度。
强烈的现实主义内容,对人生态度自然直率的表达是这首诗的一大特色。语言精练,富有理趣。无意塑造形象,但一个封建士大夫、忠臣、孝子、隐士的形象却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