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词以一个仙凡恋爱的故事起头,写词人与情人分别之后,旧地重游而引起的怅惘之情。整首词通篇对偶,凝重而流丽,情深而意长。
首句“桃溪”用东汉刘、阮遇仙之事典。传东汉时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采药,于桃溪边遇二女子,姿容甚美,遂相慕悦,留居半年,怀乡思归,女遂相送,指示还路。及归家,子孙已历七世。后重访天台,不复见二女。唐人诗文中常用遇仙、会真暗寓艳遇。“桃溪不作从容住”,暗示词人曾有过一段刘阮入天台式的爱情遇合,但却没有从容地长久居留,很快就分别了。这是对当时轻别意中人的情事的追忆,口吻中含有追悔意味,不过用笔较轻。用“桃溪”典,还隐含“前度刘郎今又来”之意,切合旧地重寻的情事。
第二句用了一个譬喻,暗示“桃溪”一别,彼此的关系就此断绝,正象秋藕(谐“偶”)断后,再也不能重新连接一起了,语调中充满沉重的惋惜悔恨情绪和欲重续旧情而不得的遗憾。人们常用藕断丝连譬喻旧情之难忘,这里反其语而用其意,便显得意新语奇,不落俗套。以下两句,侧重概括叙事,揭出离合之迹,遥启下文。
“当时相候赤阑桥,今日独寻黄叶路。”三四两句,分承“桃溪”相遇与“绝来无续”,以“当时相候”与“今日独寻”情景作鲜明对比。赤阑桥与黄叶路,是同地而异称。俞平伯《唐宋词选释》引顾况、温庭筠、韩偓等人诗词,说明赤阑桥常与杨柳、春水相连,指出此词“黄叶路明点秋景,赤阑桥未言杨柳,是春景却不说破。”同样,前两句“桃溪”、“秋藕”也是一暗一明,分点春、秋。三四正与一二密合相应,以不同的时令物色,渲染欢会的喜悦与隔绝的悲伤。朱漆栏杆的小桥,以它明丽温暖的色调,烘托往日情人相候时的温馨旖旎和浓情蜜意;而铺满黄叶的小路,则以其萧瑟凄清的色调渲染了今日独寻时的寂寞悲凉。由于是“独寻黄叶路”的情况下回忆过去,“当时相候赤阑桥”的情景便分外值得珍重流连,而“今日独寻黄叶路”的情景也因美好过去的对照而愈觉孤孑难堪。今昔之间,不仅因相互对照而更见悲喜,而且因相互交融渗透而使感情内涵更加复杂。既然“人如风后入江云”,则所谓“独寻”,实不过旧地重游,记忆中追寻往日的缱绻温柔,孤寂中重温久已失落的欢爱而已,但毕竟寂寞怅惆中还有温馨明丽的记忆,还能有心灵的一时慰藉。今昔对比,多言物是人非,这一联却特用物非人杳之意,也显得新颖耐味。“赤阑桥”与“黄叶路”这一对诗歌意象,内涵已经远远越出时令、物色的范围,而成为一种象征。
换头“烟中列岫青无数,雁背夕阳红欲暮”两句,转笔宕开写景:这是一个晴朗的深秋的傍晚。烟霭缭绕中,远处排立着无数青翠的山峦。夕阳的余辉,照映空中飞雁的背上,反射出一抹就要黯淡下去的红色。两句分别化用谢朓诗句“窗中列远岫”与温庭筠诗句“鸦背夕阳多”,但比原句更富远神。它的妙处,主要不景物描写刻画的工丽,也不景物本身有什么象征涵义;而于情与景之间,存着一种若有若无、若即若离的联系,使人读来别具难以言传的感受。那无数并列不语的青嶂,与“独寻”者默默相对,更显出了环境的空旷与自身的孤孑;而雁背的一抹残红,固然显示了晚景的绚丽,可它很快就要黯淡下去,消逝一片暮霭之中了。
结拍“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馀粘地絮。”两句,收转抒情。随风飘散没入江中的云彩,不但形象地显示了当日的情人倏然而逝、飘然而没、杳然无踪的情景,而且令人想见其轻灵缥缈的身姿风貌。雨过后粘着地面的柳絮,则形象地表现了主人公感情的牢固胶着,还将那欲摆脱而不能的苦恼与纷乱心情也和盘托出。这两个比喻,都不属那种即景取譬、自然天成的类型。而是刻意搜求、力求创新的结果。但由于它们生动贴切地表达了词人的感情,读来便只觉其沉厚有力,而不感到它的雕琢刻画之迹。“情似雨馀粘地絮”,是词眼,全词所抒写的,正是这种执着胶固、无法解脱的痴顽之情。
此词纯用对句,从而创造了一种与内容相适应的凝重风格。整首词于排偶中,仍具动荡的笔墨,凝重之外而兼流丽风姿。《白雨斋词话》评此词云:“美成词有似拙实工春,如玉楼春结句云:”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余粘地絮。“上言人不能留,下言情不能已。呆作两臂,别饶姿态,都不病其板,不病其纤,此中消息难言。”以这段话评价此词的工巧深沉和灵活轻捷,应该是精当的。
这是杜甫赴好友严武家宴饮时同题之作。严武素与杜甫友善,字季鹰,华州华阴人,虽武夫,亦能诗,全唐诗中录存六首。他性豪爽,读书不甚究其义。八岁时,因其父挺之不答其母,乃手刃父妾英。其父屡禁其习武。后以荫调太原府参军,累迁殿中侍御史。玄宗入蜀,(公元七五六年)擢谏议大夫。至德后,历剑南节度使,再为成都尹。以破吐蕃功,进检校吏部尚书,封郑国公。与杜甫最友善,镇剑南时,甫因避乱往依之。
全诗清新雅致,风格与作者一贯诗风有异。
“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描写了新发之竹,“半含”“才出”抓住了春笋蓬勃生长的典型过程。竹生长是看不见的,作者化静为动,用“含”,“出”把竹的生长过程写活了。
“色侵书帙晚”,竹的颜色绿得逼你的眼,绿色映照在书卷上,似乎是天色暗了下来,“阴过酒樽凉”,竹影摇曳,竹色青葱,晃动的竹影移过酒器,显得更加清凉了。颔联选取竹“色”给人的感受,让我们仿佛置身于竹荫中,品着清凉的美酒。
“雨洗侵侵净,风吹细细香。”细细的春雨把竹洗得一尘不染,微微的春风送来缕缕竹的清香。颈联继续从视觉和嗅觉来感触竹。
“但令无剪伐,会见拂云长。”尾联作者展开想像,仿佛看到了高高的竹已经伸入云端,轻轻的拂动着。
本诗是一首应答之作,自然少不了对主人的一番赞颂,以竹盛赞了严郑公高洁的情操,杜甫虽然长严武十四岁,严武也是一个毁誉参半的人物,但作者后半生长期依赖严武接济,出语自然更加谦恭。不过本诗也值得称道,特别是“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与“雨洗侵侵净,风吹细细香”四句,后人单独辑录在一起,成了一首咏竹的绝佳之句。
传说唐代有个草场官名叫张立本,他的女儿因后院古坟中的狐妖所迷,诗人以此为据,写成此诗。
此诗一说为张立本女作,而且伴有一个荒诞的故事。传说唐代有个草场官张立本,其女忽为后园高姓古坟中的狐妖所魅,自称高侍郎,遂吟成此诗(《全唐诗》卷八六七)。这种附会虽然颇煞风景,却也令人想到:或许正是因为这诗情韵天然,似有神助,才使当时的好事者编出这样的无稽之谈吧。
诗的内容似无深义,却创造了一种清雅空灵的意境。暗蓝色的天幕上一轮秋月高悬,凉爽的闲庭中幽篁依阶低吟。清冷的吟诗声和着玉钗敲竹的节拍飘荡在寂静的夜空,冰冷如霜的月光勾勒出一个峨冠广袖的少女徘徊的身影。意境是情与景的融合。在这首诗里,景色全由人物情态写出,而人物意趣又借极简炼的几笔景物点缀得到深化。由情见景,情景相生,是形成此诗佳境的显著特点。
“危冠广袖楚宫妆”是一种高冠宽袖窄腰的南方贵族女装,这身典雅的妆束令人清楚地想见少女亭亭玉立的风姿;从“独步”可见庭院的空寂幽静和她清高脱俗的雅趣,而“闲庭”又反衬出少女漫步吟哦的悠然神情。“逐夜凉”则藉其纳凉的闲逸烘染了秋爽宜人的夜色。夜静启开了少女的慧心,秋凉催发了少女的诗思。她情不自禁地从发髻上拔下玉钗,敲着阶沿下的修竹,打着拍子,朗声吟唱起来。以钗击节大约是唐宋人歌吟的习惯,晏几道《浣溪沙》词有“欲歌先倚黛眉长,曲终敲损燕钗梁”句,写的是一位歌女在“遏云声里送离觞”的情景,也颇妩媚,但稍嫌激烈,高适此诗中的少女,孤芳自赏,不求知音,信手击竹,对月自吟,那种心声和天籁的自然合拍似更觉曼妙动听。
抒情的画意美和画面的抒情美融为一体,是盛唐许多名篇的共同特点。这首诗写女子而洗尽脂粉香艳气息,更觉神清音婉,兴会深长,超尘拔俗,天然淡雅,在盛唐诗中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诗题为“听张立本女吟”,故“清歌一曲”实是吟诗一首。古诗本来能吟能唱,此处直题“清歌”二字,可见少女的长吟听来必如清朗的歌声般圆转悦耳。前三句不写月色,直到一曲吟罢,方点出“月如霜”三字,不但为开扩诗的意境添上了最精彩的一笔,也渲染了少女吟诗的音乐效果。诗人以满目如霜的月色来烘托四周的沉寂,使“霜”字与“夜凉”相应,并且此透露出少女吟罢之后心境的清冷和吟声给听者带来的莫名的惆怅,从而在结尾形成“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界,留下了无穷的韵味。
炎夏已逝,秋凉将至。“暑气微消秋意多”,爽身清凉的感觉,令人惬意称心。对此,历代诗人笔下都有喜气洋洋的吟咏。陈文述的这首诗,对秋凉降临的描绘别出心裁,创造了一个清丽奇趣的意境,令人难忘。“水窗低傍画栏开”,临水敞窗,这是感受秋凉最敏感的典型环境。“枕簟萧疏玉漏催”,簟,竹席。萧疏,凉爽之意。白居易诗云:“夜凉枕簟滑,秋燥衣巾轻。”秋凉爽身的快感,首先来自寝卧的枕席。讲得浅白,人人同感,倍增亲切。“一夜雨声凉到梦,万荷叶上送秋来”。这是两句别致精彩的好诗,荷叶上的雨声送来了秋意,一夜雨声把凉爽带入了梦境。凉到梦境,看似无理,实则多情。梦境犹凉,形容凉得温存,凉得亲昵,凉得体贴入微,凉得惬意称心。这两句诗对秋凉的描绘巧思奇妙,已入化境。元代盍西村《莲塘雨声》中有诗句云:“忽闻疏雨打新荷,有梦都惊破。”写的是荷上雨声,惊破好梦;陈文述写的是荷上雨声,为梦送凉,一动一静,悉成妙缔。
荷叶细雨,是诗人描写秋凉的钟情对象。你看,夏日将尽,“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苏轼)初秋来临,“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周邦彦)秋夜方长,“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李商隐)秋残冬至,“一夜绿荷霜剪破,赚他秋雨不成珠”。荷是秋色的使者,雨是凉意的先声,描写动人,全因情景贴切。意境创造的成功,全在景真意切,景真意切方能境丽情长。
荷叶细雨,与秋凉同位。荷叶送秋声,雨声凉入梦。一旦,“荷尽已无擎雨盖”,荷枯雨歇,秋天也就结束了,冬天已经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