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首词境界鲜明,形象突出,情思深婉,作者以乐景表忧思,以艳丽衬愁情,巧妙地运用相反相成的艺术手法,极大地增强了艺术的形象性,深刻地揭示了主人公的内心世界。
词的首句,“万顷千涛不记苏”的“苏”,当指苏州,旧注中的“公”,当指苏轼。这一句说的是苏轼未把苏州为千灾荡尽的田产记挂心上。
词上片写词人酒醉之后依稀听见千声大作,已记不清何时苏醒过来,待到天明,已是一片银装世界。词人立刻从雪兆丰年的联想中,想象到麦千车的丰收景象,而为人民能够饱食感到庆幸。下片回叙前一天徐君猷过访时酒筵间的情景。歌伎的翠袖柳絮般洁白、轻盈的雪花萦绕中曳,她那红润的嘴唇酒后更加鲜艳,就像熟透了的樱桃。而词人却酒筵歌席间,呵着发冻的手,捋着已经变白了的胡须,思绪万端。
词人摄取“呵手镊霜须”这一富有典型特征的动作,极大地增强了艺术的形象性和含蓄性,深刻地揭示了抒情主人公谪贬的特定环境中的忧思。这一忧思的形象,衬以白雪萦绕翠袖和鲜艳的绛唇对比强烈,含蕴更丰。
上片比较明快,下片更显得深婉,而上片的情思抒发,恰好为下片的无声形象作提示。上下两片的重点是最末的无声形象。它们彼此呼应,互为表里,表现了词人一个昼夜的活动和心境。遣词、用字的准确形象,也是这首词的特点。如“不记”二字,看来无足轻重,但它却切词序“酒醒”而表现了醉中的朦胧。“但令”一词,确切地表达了由实景引起的联想中产生的美好愿望。“烂樱珠”,着一“烂”字,活画出酒后朱唇的红润欲滴。
这是小说人物林黛玉所作的一首七言律诗。这首诗首联交待了海棠花生长的环境;颔联写海棠花的白与洁;颈联继续写白海棠的高洁白净;尾联写相思之情,与首句遥相呼应。林黛玉借咏颂白海棠,写出了一个热恋中的少女的心声。全诗采用了比喻、象征、拟人、设问、神话传说和直抒胸臆等多种表现手法,使得全诗生动活泼,风流别致。
林黛玉这首《咏白海棠》与薛宝钗淡而不露的风格不同,此诗淡化了现实的外部环境,突出了诗人的主体形象,写出了一个热恋中的少女的心声。首联交待了海棠花生长的环境。首句写看花人。“半卷湘帘半掩门”,看花人与花保持着一段距离,这就为下文写看花人的想象提供了条件。看花人从房内望去,看到白海棠,得到最强烈的感受就是白海棠的高洁白净,由此想象到,栽培它的该不是一般的泥土和瓦盆,“碾冰为土玉为盆”,从侧面烘染白海棠的冰清玉洁,想象别致。无怪乎此句一出,宝玉便先喝起彩来:“从何处想来!”
颔联直写白海棠,写来对仗严谨,而又天然工巧。最难得的是它不是苍白地写白海棠的白净,而是说它白净如梨蕊,这就在白净的颜色上突出了其高贵品格,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写出其有梅的精魂与风韵。“偷来”、“借得”的说法,更增添了诗句的巧妙别致。在林黛玉笔下,白海棠绝没有世俗的污浊,却有梨蕊的高洁、梅花的傲骨。白海棠的这种精神品格,其实就是具有诗人气质的林黛玉的思想性格的体现。众人看了,感受到的当然是“果然比别人又是一样心肠”。
颈联则紧承上联,以比喻笔法继续写白海棠的高洁白净。以月宫仙女缝制的白色舞衣作比喻,形容它的素白,而且形象地描绘了它的美好形态。“秋闺怨女拭啼痕”,同是比喻,感情却有变化。秋天萧瑟,又是深闺怨女,并且在“拭啼痕”,虽仍写海棠的高洁白净,带有愁戚伤感的感情色彩。这当然又是林黛玉的“别一样心肠”,写来只是“不脱落自己”(脂评),是林黛玉乖僻孤傲、多愁善感性格的流露。
尾联,笔墨重又回到写看花人,写来情景交融,娇羞默默。倦倚西风、欲诉衷肠的既可是花,也可是人,看花人与白海棠完全融为一体。不过重点应落在看花人身上。林黛玉是在托物抒情。从章法上说,“娇羞默默”、“倦倚西风”,与首句的“半卷湘帘半掩门”相呼应,照应开头,结束全篇,结构完整。从内容上看,它又是上两句感情的必然发展。它从形神两方面写出看花人亦即林黛玉的内心世界,把她寄人篱下、无处倾吐衷肠的感伤情绪刻画得极为深刻。由于林黛玉紧紧把握住了看花人与花的感情联系,诗中景中有情,情由景生,意与景浑,白海棠的形象成了林黛玉自身的象征。
林黛玉的这首诗不仅是风流别致的,亦是含蓄浑厚的,只不过白海棠形象的内涵是林黛玉鄙弃世俗、纯洁坚贞、乖僻孤傲的性格。这一点宝玉看到了,所以他对“潇湘妃子当居第二,含蓄深厚,终让蘅稿”的评论不服,提出“蘅潇二首还要斟酌”。其实,李纨、探春也是感受到了潇湘妃子诗内所含的意趣的,只是评价标准不一,她们只能推崇薛宝钗诗中那端庄稳重的形象和那种欲报皇恩、候选才人而又故作淡雅的含蓄浑厚,而不欣赏林黛玉的这样“风流别致”。这也是所谓的“道不同,不相谋”罢了。
首联从梅蕊初绽到梅花盛开,从腊前到年后,写了时序变化,让作者似乎看到了春姗姗来迟的脚步;写了梅花的开放过程,又好似体现了诗人天天看花,关注盼望的心情。从梅花次第之中表现的是诗人盼春惜春之情。
颔联承首联写春意浓,然再好的春光春色也无法排遣“客愁”。这是见江梅而有感所写的诗,形容梅、描写春不是诗人的目的,借以抒情才是真正目的。因此仇兆鳌《杜诗详注》认为“客愁”二字,是这首诗的诗眼。越是深知春意盎然,越是对客愁无可奈何。以美景写哀情,倍增其哀。这里利用情与景的反差,造成了强烈的艺术效果。
颈联又稍一停顿,不顺势抒情而写景。梅花满树与雪同一颜色,春风拂煦,春江微波正与岸边梅花相漾发。江中波映江边梅,岸上梅逐水中波。江水岸花一派融融乐乐的春景。何义门说:“破题二句,已非‘江梅’不可。”(引自《瀛奎律髓汇评》)未免过早,“江梅”之意至此才补足。
在此大好春光之中却不能尽情享受,其中原因在尾联道出。尾联将“客愁”之意重申。春水春花,春光春色,虽然赏心悦目,但“都非故园春色,是以对巫岫而添愁耳。”(仇兆鳌《杜诗详注》)杜甫出川早有计划,刚刚听说官军收复河南河北时就有过返乡路线的草图:“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滞留夔州实属不得已。夔州是杜甫居川的最后一站,出三峡就可北上回故园了。越是要回故乡越是思念故乡;越是不能返故乡也越发思念故乡。“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秋兴八首》之一)秋思是故乡,春思也是故乡。故乡情也是爱国情,因为是动荡的时局,血腥的战争逼得他背井离乡漂泊西南。带来希望与生机的春天又来了,可是却不能见到可爱的故乡。面对巫山峰峦,更觉其高峻险恶,也更觉故乡山水可爱可亲。
这首诗一、三联相连,以景为主,二、四联相连,以情为主,既有江梅的婀娜美丽,也有作者凄凉落寞之情,很有法度。纪昀说此诗不出色,未免过苛。
上阳宫宫女很多,有些宫女从未得到皇帝接见,终身等于幽禁宫中。古代宫女生活相当痛苦。所以诗序有“愍怨旷也”的说法。“愍”,同情。“怨旷”,指成年了没婚配的人。女人称“怨女”,男人称“旷夫”。这里偏指怨女。
开头几句是说,上阳那老宫女,青春红颜悄悄地、不知不觉地衰老了,而白发不断地新生。太监把守的宫门,自从宫女们被关进上阳宫以后,一幽闭就是多少年过去了。“玄宗末岁”指唐玄宗天宝末年(天宝年间为742年—756年),当时女子刚被选入宫中,才只有十六岁,一转眼已到六十了。同时从民间采择来的宫女有百十多个,一个个都凋零死去了。多年后只剩下这一个老宫女了。“绿衣监”,是唐代掌管宫闱出入和宫人簿籍的太监。从七品下,六、七品官穿绿色官服。“入时十六今六十”,这里的岁数不是实指,而是指进去时很年轻,等几十年过后已经很老了。这几句概述了上阳宫女被幽闭在上阳宫达半个世纪之久,写出了她凄惨的一生,以充满哀怨忧郁之情的笔调,总括了全诗的内容,有统摄全篇的作用。
接着转入该诗的主要部分,写她入宫后的遭遇及幽闭后的愁苦。“忆昔吞悲别亲族,扶入车中不教哭。皆云入内便承恩,脸似芙蓉胸似玉。” 这四句写她当年别亲入宫的悲恸场景,意思是说,回想当年离别亲人时,她忍悲吞声被家人扶进车里边,并嘱咐她不要哭。因为她长的很美,身材也很好,大家都说你一入宫里就会受到皇帝恩宠的,可事实并非如此。“未容君王得见面,已被杨妃遥侧目。妒令潜配上阳宫,一生遂向空房宿。” 这四句写她进宫之后,被妒潜配上阳宫的悲惨结局。她来到宫中,还没容得君王看见她,就已被杨贵妃发现了,远远地对她加以侧目而视。由于嫉妒,杨贵妃就派人下令把她发配到上阳宫,于是她的一生就在空房度过了。至此,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妙龄少女,一生命运就这样决定了。
接下来围绕着潜配上阳宫后的情景展开了层层描写。“宿空房,秋夜长,夜长无寐天不明。耿耿残灯背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这几句写她宿空房被幽闭时的痛苦。因为夜长,她睡不着盼天亮,但天色又迟迟不明。就在残灯、壁影,萧萧暗雨之中度过去了。这是写秋夜的漫长。“春日迟,日迟独坐天难暮。宫莺百啭愁厌闻,梁燕双栖老休妒。” 春天白天长,虽然春光好,但她是孤独一人坐在那儿,所以天越长越难挨,越难往下熬过去。所以总是希望天快点黑。可天又长,很难黑。空中飞来的莺鸟叫得很好听,但她愁绪难展不愿听;春天燕子来了,在梁间做窝,总是双栖双宿,可她已老了无需去妒忌燕子的双栖双宿了。作者选择“秋夜”和“春日”两个典型时间,来概括上阳宫女四十四个年头的凄怨生活。写“秋夜”是“耿耿残灯”、“萧萧暗雨”等愁景;写“春日”,是“宫莺百燕双栖”等乐景;愁、乐交杂,相反相成,以景衬情,既渲染了凄恻哀怨的悲剧气氛,又细致、含蓄地反映了上阳宫女孤寂愁苦的心理。
“莺归燕去长悄然,春往秋来不记年。唯问深宫望明月,东西四五百回圆。”这四句总写幽禁深宫时间之久。“莺归燕去”表示春天过去了,春往秋来,她总是这单调度过,不记得哪个年头了。只是因为在深宫常常看月亮,似乎还记得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大约有四五百回了。
以上为该诗主体部分,描写老宫女一生的痛苦。
“今日宫中年最老,大家遥赐尚书号。小头鞵履窄衣裳,青黛点眉眉细长。外人不见见应笑,天宝末年时世妆。” 这几句是说,她已成了宫中最老的一个宫女了。皇帝住长安,所以遥赐她一个尚书官衔。穿小头鞋窄衣裳,用青黛画细长细长的眉。外人是看不到的(因在宫中),如果一旦看到她了,谁都要笑的。因为这种小头鞋窄衣裳画细长眉,都是唐玄宗时流行的一种服装打扮,落后了半个世纪了,成了老古董。“大家”,指皇帝。唐朝宫中口语。“尚书号”是对老宫女的安慰,但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无济于事的。这六句以描绘她所穿天宝妆束,来反映她长期深锁冷宫、与世隔绝的凄惨境况,于貌似轻松平和的调侃笔调中,对最高封建统治者进行辛辣的讽刺。
“上阳人,苦最多。少亦苦,老亦苦,少苦老苦两如何。君不见昔时吕向美人赋,又不见今日上阳宫人白发歌。”末尾这几句是说,上阳宫女苦是最多的。年轻也苦,到老了也苦。这两方面的苦具体是怎样的,不用往下说了。这叫“卒章显其志”。“君不见”两句下面白居易自注:“天宝末,有密采艳者,当时号花鸟使,吕向献《美人赋》以讽之。”天宝末年有到民间采集美女的叫花鸟使,当时吕向献《美人赋》来讽谏这件事)意思是,那还要读读作者这篇上阳白发歌。这里以天宝年间吕向的《美人赋》与此诗并提,对一直没有改变的广选妃嫔制度进行讽谏,表现了诗人对宫女不幸命运的恻隐之情。
这首诗的主题明确。作者在诗中以哀怨同情、如泣如诉的笔调,描述了上阳宫女“入时十六今六十”的一生遭遇,反映了无数宫女青春和幸福被葬送的严酷事实,从而鞭挞了封建朝廷广选妃嫔的罪恶,在客观效果上,具有揭露、控诉封建最高统治者荒淫纵欲、摧残人性的作用。如此深刻、尖锐的政治讽谕诗,在唐代众多的宫怨题材诗作中,是极为少有的。
这首诗选材十分典型。作者没有罗列众多宫女的种种遭遇,而是选取了一个终生幽禁冷宫的老宫女来描写,并重点叙写了她的垂老之年和绝望之情。通过这个具有典型意义的人物,高度概括了无数宫女的共同悲惨命运。该诗以人性之被摧残去激动人心,也使作者所要表达的意义更富有尖锐性。
在艺术上,此诗作者运用多种手法来刻画上阳宫女的形象:
生动的细节描写是其一。如对“天宝末年时世妆”的描写,形象地表明上阳宫女幽闭深宫、隔绝人世之久。用衣着落后半个世纪这一外在的表现,说明一个女人如花岁月,似水年华被毫无意义地践踏了,她一生都没有获得人之所以为人的价值和意义,艺术表现的容量是相当大的,足以诱发读者的想象力。
细腻的心理描写是其二。如“宫莺百啭愁厌闻,梁燕双栖老休妒”两句,包孕着一个从原先的喜闻、羡妒到今日的厌听、不妒的心理演变过程;它们与“春往秋来不记年”、“唯向深宫望明月,东西四五百回圆”等诗句,均反映了上阳宫女对生活、爱情已失去信心的麻木心态,是她愁苦绝望心理的细致刻画。
环境氛围的烘托是其三。从“宿空房”至“东西四五百回圆”这一精彩片断,通过渲染上阳宫环境的死寂、凄凉,衬托出生活在这座人间地狱中的上阳宫女的孤苦。
从全诗来看,作者在写宫女的幽闭生活时,叙事、抒情、写景三者结合,诗句间具有浓郁的悲剧氛围。 这首诗的语言具有质朴平易、“意深词浅,思苦言甘”(袁枚《续诗品》)、“用常得奇”(刘熙载《艺概》)的特点,充分发扬了乐府民歌语言的优良传统。全诗以七字句为主,又时或掺杂三字句等,长短相间、错落有致。而“顶针”手法的运用,及音韵转换之灵活,则使诗读来琅琅上口,有一气流转之妙。
这是一首和诗,诗人闲话家常,回答友人刘遗民的提问,并对其表示安慰和劝勉之意。
在陶渊明的众多诗文中,《和刘柴桑》向来被人们认为是讨论陶渊明与佛教关系的重要作品,而有人认为历来将其与陶渊明“雅不欲予莲社”相联系得出陶渊明反佛之说实为误读。清代吴瞻泰《陶诗汇注》谓“此诗为庐山无酒而发”,张玉榖看作是“别刘归家和刘之作”(《古诗赏析》),方东树《昭昧詹言》却说是“和刘即自咏”。见仁见智的理解中,却折射出这首诗歌的潜在容量与张力。题材上,这是首田园交游诗,融田园诗、交游诗于一体,首四句、末八句畅叙交游,中间八句共话田园。
诗歌前四句组成一个独立整体。“山泽久见招,胡事乃踌躇”为刘柴桑的问语,“直为亲旧故,未忍言索居”是陶渊明的答语,二者浑然地融于一体。援引他人的问语入诗,一问一答,是陶诗的新创。陶诗《饮酒二十首》(其九)“褴褛茅檐下,未足为高栖。一世皆尚同,愿君汩其泥”直接镶田父语入诗;《九日闲居》“如何蓬庐士,空视时运倾!尘爵耻虚罍,寒华徒自荣”直接援引旁人的规劝语入诗,而不是陶渊明的自述语。前两句“如何蓬庐士,空视时运倾”相问,后两句“尘爵耻虚罍,寒华徒自荣”作答。陶渊明以“爵”、“虚罍”自比,表示不愿受尘垢的沾染;“寒华”比喻入仕的营苟之人,“徒自荣”表明陶渊明不愿效仿他们,人各有各的操行。从这四句一问一答的方式看,可能在此之前曾有人劝仕过陶渊明(如《归去来兮辞》序云:“亲故多劝余为长吏”),陶渊明作了这首诗表明长期归隐的心迹,算作回答。这种问答体的写作范式,对后来杜甫 “三吏三别”的创作影响很大。
“山泽久见招,胡事乃踌躇”是兴来之笔,半空劈面而至;“直为亲旧故,未忍言索居”陡然作答,前句淡然,后句紧促,奠定了全诗的内容基调。下句“良辰”、“奇怀”紧承“未忍言索居”而来,是“未忍”的落脚点;“挈杖”、“西庐”展现的是隐居之人、之境的惬意、悠然。整体构筑而出的是一幅人、物交相而织的静穆画面。这种静谧随着一“入”一“还”,顿时洋溢着的仿佛满是动感,微微起伏着,荡漾着。这一“入”一“还”,带着鲜明的方向感,仿佛由画面的一个小角边缘向中央延展。“入”动作轻快敏捷,“还”行动缓慢蹒跚,在同一组动态的画面中构成鲜明的比照。一急一缓,朝着同一方向进发,目标的指向上传递而出的是同一种浓郁的归宿感,一种自然、温馨、心灵的归宿。“良辰”给人的是扑面而来的自然春光,下句“新畴”、“谷风”、“春醪”的田园风光,就围绕着“良辰”而展开。“良辰”成了中间八句田园写景的“诗眼”。“奇怀”情意深长,耐人寻味。陶渊明嗜奇,爱读奇书,好采“奇”字入诗。“奇翼”、“奇文”、“奇歌”、“奇光”、“奇姿”、“奇绝”、“奇踪”等意象,在其笔端层出不穷,铸造奇幻纷纭的精彩世界。
如果说“良辰入奇怀,挈杖还西庐”展示更多的是幽雅、闲适,那么“荒途无归人,时时见废墟”就顿然衰败不堪了。“荒途”、“无归人”、“时时”、“废墟”,字字用力,着墨狠重。显然前后两组镜头有着天壤之别,但却又都是真实的描绘,是诗人“挈杖还西庐”途中所见的真实写照。诗人所处的江州为东晋军事重镇,屡经桓玄、卢循叛军的蹂躏掳掠。诗人也不止一次地描绘过这种衰败:“试携子侄辈,披榛步荒墟。徘徊丘垅间,依依昔人居。井灶有遗处,桑竹残朽株。借问采薪者,此人皆焉如。薪者向我言,死没无复馀”(《归园田居》其四)、“阡陌不移旧,邑屋或时非。履历周故居,邻老罕复遗”(《还旧居》)。回看这些诗,语气外似平淡,但一个个狠重、密集的衰败意象攒集,其力透纸背的力量也绝不逊于“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平淡之中,却足以穿透时空,传响于古今。这种“诗而史”的写法,表明诗人在欣赏着“良辰入奇怀”的惬意与飘然时,并未忘怀现实。他依然还在回答着“未忍言索居”中“未忍”的理由,亲旧固然是一方面,“良辰”也是一方面,但他最“未忍”忘却的恐怕要算是触目惊心的废墟了。留下来整饬这些时时可见的“荒途”与“废墟”,就成了他不“见招”于“山泽”的最大原由。“茅茨已就治,新畴复应畲”,清晰地展示着诗人整饬一新的景象;“谷风转凄薄,春醪解饥劬”,一种整饬后的劳累与欢愉溢于言表,跃然纸上。四句既是自然田园风光的描绘,也是一种社会风光的象征性写照。陶渊明并非真的忘却世事,在百事凋敝、儒业失传的年代里,他牢记“先师”遗训:忧道不忧贫,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着本分的事。弃官归隐后,他从事讲习之业(《感士不遇赋》序),传授门生。所以诗中“茅茨”、“新畴”,就不是简单的自然物象,而是如屈原《离骚》中“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蘅与芳芷”一样,兰、蕙、留夷、揭车、杜衡、芳芷,不仅仅是香草之名,而且成了诗人培养下人才的代名词。所以这四句写景之中,又暗蕴着比兴之体。
“栖栖”以下六句,作者又从大处上进行劝勉,回想尘世中的事,忙忙碌碌,而现在岁月已使人们彼此越来越远。耕田织布,只要自己够用,也没有过高要求。百年之后,身体与名声是都会被淹没的啊!这种人生苦短的思想自然有消极的成分,但作品中表现出来的浮云富贵,敝屣功名的观点也好似一副清凉剂,对那些热衷于刀口上舔血的如蝇小人也是一篇极好的醒世之文。
全诗语言朴素,平白如话,娓娓道来,亲切感人,给人一种情真意切,平易随和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