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永州在古代被称为僻远之地,属于南荒。旅行到这样一个地方,骚人墨客就倍增惆怅。陈孚的这首诗,却有一个特点,就是结合了柳宗元的经历、诗文来写,其中有景有情,也寄寓了自身的感慨。结合柳宗元的诗文写,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永州的历史文物并无驰名于世的记载,只因有了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被贬到永州,写下了《永州八记》等游记文而令永州在中国文学史上占一席地。所以陈孚就以他为吟咏的对象了,既写永州所见,也写柳宗元其人。
这是一首怀古之作。前六句着力描写永州蛮荒的景物,而后两句则突然转折,和前面的描写形成鲜明的对比,整首在结构章法上和李白的《越中览古》颇为相似,不过李白诗是七绝,此诗是七律。永州是古老而又荒僻贫苦的地区,郊野可看到火燎后的痕迹,黄昏时分有乌鸦绕树三匝、择枝而栖的景象。这见虽有梅树,可是还未绽蕊开花,而著名的衡阳回雁峰距离永州却有三百见之远。永州小城有江水绕城而过,黄昏之际可听到渔舟唱晚的欺乃之音;而小小的衙门却有垒石成堆,使得庭院狭窄可笑。在这样一个地方,柳宗元滞留其间,做一个冷官,无怪他藉选择愚溪山丘以筑室,写《愚溪对》以自怨自艾了。陈孚想到这见,不禁既同情柳宗元的际遇,又惋惜他的衰颓:“何必太过自苦呢?永州虽远,比之天涯海角,毕竟聊胜一程啊!”
柳宗元被贬南荒,曾有“从此忧来非一事,岂容华发待流年”(《岭南江行》)、“非是白蒴洲畔客,还将远意问潇湘”(《得卢衡州书因以诗寄》)、“一身去国六千见,万死投荒十二年”(《别舍弟宗一》)、“春风无限潇湘意,欲采苹花不自由”(《酬曹侍御过象县见寄》)的吟咏,可见他的牢愁与痛苦是如何深沉。而陈孚抒发的“永州犹未是天涯”,也不过是自我慰藉而已,其实他自己也感到非常荒寒寂寞。
这首诗充分反映了元初永州一带的萧条惨淡景象,陈孚诗中的诗句“烧痕惨淡带昏鸦,数尽寒梅数枝花”,正是当时永州惨淡景象的真实写照。因此,这首诗也成为研究当时永州经济社会情况的重要史料。
造谣之所以有效,乃在于谣言总是披着一层美丽的外衣。恰如英国思想家培根所说:“诗人们把谣言描写成了一个怪物。他们形容它的时候,其措辞一部分是美秀而文雅,一部分是严肃而深沉的。他们说,你看它有多少羽毛;羽毛下有多少只眼睛;它有多少条舌头,多少种声音;它能竖起多少只耳朵来!”古人称造谣诬陷别人为“罗织罪名”,何谓“罗织”,此诗一开始说:“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就是“罗织”二字最形象的说明。花言巧语,织成的这张贝纹的罗锦,是非常容易迷惑人的,特别是对不长脑壳的国君。
造谣之可怕,还在于它是背后的动作,是暗箭伤人。当事人无法及时知道,当然也无法一一辩驳。待其知道,为时已晚。诗中二、三、四章,对造谣者的摇唇鼓舌,嘁嘁喳喳,上窜下跳,左右舆论的丑恶嘴脸,作了极形象的勾勒,说他们“哆兮侈兮,成是南箕”、“缉缉翩翩,谋欲谮人”、“捷捷幡幡,谋欲谮言”。作者对之极表愤慨:“亦谮人者,谁适与谋?”正告他们道:“慎尔言也,谓尔不信!”“岂不尔受?既其女迁!”
造谣之可恨,在于以口舌杀人,杀了人还不犯死罪。作为受害者的诗人,为此对那些谮人发出强烈的诅咒,祈求上苍对他们进行正义的惩罚。诗人不仅投以憎恨,而且投以极大的厌恶:“取亦谮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正是所谓“愤怒出诗人”。有人将它与俄国诗人莱蒙托夫《逃亡者》一诗中鄙夷叛徒的诗句“野兽不啃他的骨头,雨水也不洗他的创伤”比较,认为它们都是写天怒人怨,物我同憎的绝妙好辞,都是对那些罪大恶极,不可救药者的无情鞭挞,都是快心露骨之语。
在诗的结尾处,郑而重之地留下了作诗人的名字,从而使这首诗成为《诗经》中少数有主名的作品之一。这个作法表明,此诗原有极为痛切的本事,是有感而发之作。它应该有一个较详的序文,自叙作者遭遇,然后缀以此诗,自抒激愤之情,可以题为“巷伯诗并序”或“巷伯序并诗”的。也许是后来的选诗者删去或丢失了这序文,仅剩下了抒情的即诗的部分。
此诗作者孟子,很可能是一位与西汉大史学家司马迁异代同悲的正直人士。东汉班固就曾在《司马迁传赞》里称惨遭宫刑的司马迁是“《小雅·巷伯》之伦”。这个孟子或许也感受过与司马迁同样的心情:“祸莫惨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诟莫大于官刑。刑馀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也,所从来远矣。”(司马迁《报任少卿书》)无怪乎他是如此痛心疾首,无怪乎诗中对诬陷者是如此切齿愤恨,也无怪乎此诗能引起世世代代蒙冤受屈者极为强烈的共鸣。
这是一首咏花词。咏花而志不在花,只是借花形、花态、花性以挥发开去,抒引出词人胸中的万千感慨。
上片伊始“揉破黄金万点轻,剪成碧玉叶层层”两句,便如抖开了一幅令人心醉神迷的画卷,那黄金揉破后化成的米粒状的万点耀眼金花,那碧玉剪出重重叠叠的千层翠叶,若非清香流溢追魂十里的月中丹桂,更无别花可堪比拟。桂花的花朵娇小无比,自不以妖艳丰满取胜,作者紧紧抓住的是它的金玉之质。笔触显得深刻、自然、贴切、生动。“轻”与“重”是相对的,作为黄金无疑是重的,但能揉而破之化为飞入翠叶丛中的万点黄花,不论在事实上还是感觉上都是轻柔的。
接下来笔锋倏然跳出,来了句“风度精神如彦辅,太鲜明”,从花到人、由此及彼,这既把金玉其质的桂花点活了,也把彦辅其人的风度精神点活了。彦辅,是西晋末年被后人称为“中朝名士”的乐广的表字;因其官至尚书令,故又史称“乐令”。据史传记载:乐广为人“神姿朗彻”、“性冲约”、“寡嗜欲”,被时人誉为“此人之水镜也,见之莹然,若披云雾而青天也”。于此可见乐彦辅之倜傥非常。然而词人对历史名人乐广之所以崇敬有加,恐怕是离不开时代的原因:当时正值北宋、南宋交替的乱世,恰像乐广之处于西晋末年一样,乐广能在“世道多虞,朝章紊乱”之际,做到“清己中立,任诚保素”,无疑地这便是身处季世的词人所遵奉的做人标则。若此,则清照将桂比人、将人拟桂,便在情理之中了。“太鲜明”三字是褒扬之词,不论是花中仙品──桂子,还是“人之水镜”──乐彦辅,都有着十分鲜明的个性。
下片起始也和上片一样,是一副对句“梅蕊重重何俗甚,丁香千结苦麄生”。寒梅、丁香均为芳香科植物,为世人所深爱。尤其是傲霜凌雪的梅花更是花中之佼佼者,清照笔下原亦不乏咏梅佳句,如“雪里已知春信至”、“香脸半开娇旖旎”、“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渔家傲》)、“良宵淡月,疏影更风流”(《满庭芳》)等,竟以“俗”、“粗”加之呢。应是缘于有所“感”而产生的一种情。即如欢乐的人看见周围的一切都闪着使人愉悦的光环,而被愁苦笼罩的人即使看到平素喜爱之物,也会撩起如云涌起理而还乱的愁绪。更词人在这里又采用了抑彼而扬此的手法,明贬梅与丁香的“粗”、“俗”,暗誉丹桂之清、雅,以达到更加鲜明主题的目的。
结尾句“熏透愁人千里梦,却无情”,终于点出个“愁”字来。这两句语意自然十分明了,其未点透处却是词人含嗔带斥地指责的对象,不外桂花与梅花和丁香之间,虽皆可诠释得通,如以作者的明贬暗誉的手法来看,这里指的该是金花玉叶的桂花。这个结尾,似是词人谓桂子:我是如此执着地倾心于你质地高雅、不媚不俗,而你却竟以沁人的馥香惊扰了我的千里梦,却也太无情了。
该词写作特点上片侧重正面描写桂花质地之美,从形到神、由表及里,表现出贵而不俗、月朗风清的神韵,重在精神气质;下片则运用对比手法,进一步衬托桂花的高雅,重在随感,带有较为浓郁的主观感受。上下合璧,借花抒情,便成了一篇回味无穷的小调。
《室思》组诗共六章,写的是妻子对丈夫的思念,各章之间并无贯串的故事情节。这里详析第三章和第六章。一则因为以这两章为主,连及其余,也就大致反映了全诗的面貌;二则因为这两章比较精采,也流传较广,在六章之中是具有代表性的。
先讲诗的第三章,前面两章已经写过:“念与君相别,各在天一方”;“君去日已远,郁结令人老”。深沉的思念早已使她陷入难解难销的境地。“浮云何洋洋,愿因通我辞。”此刻,这位思妇望着那悠然自得的浮云,便想托它给远方的丈夫捎去几句心中的话儿,可是那浮云瞬息万变、飘渺幻化,不可能叫人放心寄语。她徘徊彷徨,坐立不安,只有徒然相思而已。这无法摆脱的悲哀,激起了她对生活不公的感慨——“人离皆复会,君独无返期”。后一句是写实,前一句不无夸张,现实中当然未必是“人离皆复会”。但是这么一纵一擒,就更能反衬出感情上的痛苦。人们在极度悲痛时往往难免有这种过激的感情和语言,比如“民莫不谷,我独不卒”(《诗·蓼莪》);又如《论语》中:“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这一章十句,“人离”两句是承上启下的过渡。因为“无返期”,才想到托云寄辞;因为“无返期”,所以思无尽时。妙在“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之前,又插入一个回顾的细节:自你离家之后,我从不梳妆,那明亮的镜子虽然满是灰尘,也无心事去擦它。这个倒叙,造成回环往复的效果,也是她纷繁杂乱心绪的写照。如果单就“自君之出矣”四句而言,则前一句为因,后三句为果,简洁明快,而又包孕丰富。“明镜暗不治”,虽是写事、写物,却可见其貌;“思君”二句,又可察其情。此情,此貌,正传神地刻画出思妇的生活和心态。所以从南北朝到隋唐,仿作者甚多,且皆以“自君之出矣”为题作五言四句的小诗。它之所以有如此深远的影响,除了上面讲的晓畅隽永之外,大概更主要的是因为它有清新自然之趣。正如钟嵘所说:“吟咏性情,亦何贵于用事?‘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高台多悲风’,亦惟所见;……观古今胜语,多非补假,皆由直寻”(《诗品》)。朱弁也说过:“诗人胜语,感得于自然,非资博古。若‘思君如流水’……之类,皆一时所见,发于言词,不必出于经史。……拘挛补缀而露斧凿痕迹者,不可与论自然之妙也”(《风月堂诗话》)。这些都是在称赞它的不假雕饰的自然之美。
再讲诗的第六章。诗的第四章写夜不能寐,触景生情,泪如泉涌;第五章写睹物怀人,更增思念之苦;意在将“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得以具体充分地发挥。但是,思念无穷,诗终有结,第六章便是全诗的结尾。君无返期,音信不通,思亦无用,盼也是空,最后只剩下一个心愿:愿君莫忘旧情。这就很像“不恨归来迟,莫向临邛去”(孟郊《古别离》)的意思,只是这位温柔细心的女子说得更为曲折委婉。《诗·大雅·荡》中有句诗叫做“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这里稍加改变,意思是说:人们做事情往往是有头无尾,不过我想你是能始终如一的。可是,想想分别多年,情况不明,世事难料,旧日的恩情还有保持的希望吗?但那种喜新厌旧,重新忘故的行为,毕竟是仁人君子所谴责、所讥刺的。“重新而忘故,君子所尤讥”,不着己,不着彼,语意盘空,笔势突兀,它的分量在于提出了一个理想的、正直的生活准则和为人之道,下面四句正是就此生发,所以前人曾评曰:“以名义厚道束缚人,而语气特低婉”(《古诗归》)。其“低婉”之处,首先表现在她先说自己,再说对方:你虽然寄身远方,我可没有片刻忘了你;既然过去那么恩爱情深,现在该不会变得情淡意薄,想你也是时时思念我的。先自处于厚,次则言君不薄,以己之情动彼之情,婉曲动人。其次,表现在虽不无怨艾之情,不安之意,却绝不露圭角,一再地说:“想君能终之”,“想君时见思”,总以忠厚诚挚之心,构想“君”之所为、所思,其良苦之用心,全在盼美好之未来。这,便是千思万念之归宿,也是通篇之结穴。这一章时而写己,时而写彼;时而泛言,时而切指;时而忧惧,时而自慰;局势变换,一步一折,终落在凭空设想之处,似尽不尽,真是一片真心,无限深情,这大概就是钟惺说它“宛笃有十九首风骨”(《古诗归》)的原因。
这是一首描写月夜于江上听筝的小令。此曲首句从清夜入手,描摹月夜江景,为下文写情蓄势;次句写筝声打破江夜的寂静;三句转写闻筝人的神态;末句写出听筝的反应。全曲构出一幅历历分明的江夜风情画,将写景记事抒情结合在一起,情景交融,文句虽短,艺术价值却很高。
此曲第一句先写月夜江景,水月映照,空灵明净,显示出澄澈宁谧的气氛。第二句写筝的声音。在月色中,不知是谁弹起玉筝,打破四周的寂寥,添增了神秘幽婉的韵味。第三句则从听筝人的神态,以背面敷粉的艺术手法,烘托筝声所表达的哀伤感情。第四句写江涛澒洞,它像是被筝声勾起的深沉的叹息。这样的写法,又把感伤之情推进一步。
这首二十四字的小令,与白居易那首六百余言的著名长诗《琵琶行》有相似之处。同是江天月夜,同是不期而闻哀怨的音乐弹奏,这支《凭阑人》几乎可说是浓缩的《琵琶行》。只是白诗详尽地介绍了演奏的过程,弹者的身份、经历,以及听者哀怨的缘故,而小令限于容量,这一切都付阙如。但因此也造成了作品的悬念,令人遐想。筝声无端而至,哀怨无端而生,倏然以来,戛然以止,造成了全曲清凄超妙的风神。
在技巧形式上,此篇属散曲巧体之一的“嵌字体”,各句都嵌有一至二处“江”字。“嵌字体”在诗歌中已有先例,如陶渊明的《止酒》诗,二十句中就句句含一“止”字。散曲“嵌字体”的最早作品,则是元好问的《喜春来·春宴》:“春盘宜剪三生菜,春燕斜簪七宝钗。春风春酝透人怀。春宴排,齐唱喜春来。”此篇同嵌的“江”字,建立了句与句之间的内部联系。全曲出现的“江水”、“江月”、“江上”、“隔江”、“满江”的重复不仅多方位地充实了“江夜”的题意,而且表现了一唱三叹的风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