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襟余恨宫魂断”。起笔不凡,用“宫魂”二字点出题目。据马缟《中华古今注》:“昔齐后忿而死,尸变为蝉,登庭树嘒唳而鸣,王悔恨。故世名蝉为齐女焉。”词中带有浓郁的感伤色彩。词的起笔直摄蝉的神魂,从而避开了蝉的环境和形态。“年年翠阴庭树”,齐女自化蝉之后,年年只身栖息于庭树翠阴之间,于孤寂凄清的环境之中处活着。写蝉在“翠阴庭树”间的鸣叫声。它忽而哽咽,忽而哀泣,声声凄惋。蝉在哀鸣,如齐女魂魄在诉怨。“离愁深诉”承上“宫魂余恨”,“重把”与“年年”相呼应,足见“余恨”之绵长,“离愁”之深远。
“西窗过雨”,借秋雨送寒,意谓蝉的生命将尽,其音倍增哀伤。然而,“瑶佩流空,玉筝调柱”,雨后的蝉声却异常宛转动听,清脆悦耳,恰如击打玉佩流过夜空,又如玉筝弹奏声在窗外起,令闻者极为惊讶。“瑶佩流空,玉筝调柱。”形容蝉声,它使人联想到有这样一位女子:她素腰悬佩,悠然弄筝。这位女子或许就是齐女宫魂生前的化影吧!一度欢乐与“西窗过雨”后的悲哀相对照,产生一种强有力的对比。
“镜暗妆残,为谁娇鬓尚如许。”是赋蝉的羽翼,出现在读者面前的却仍然是一位幽怨女子的形象。女子长期无心修饰容颜,妆镜蒙尘,失去了光泽。既然如此,此时何以如此着意打扮?不甘寂寞还是心中有所期待?这里的“为谁”和上文“怪”字呼应,实为怜惜。
上片咏蝉,从正反两面互为映衬。转而写蝉的饮食起居。
“铜仙铅泪似洗,叹携盘去远,难贮零露。”词从“金铜仙人”故事写入,含意深远,用事贴切,不着斧痕。据史载,汉武帝铸手捧承露盘的金铜仙人于建章宫。魏明帝时,诏令拆迁洛阳,“宫官既拆盘,仙人临载,乃潸然泪下”。李贺曾作《金铜仙人辞汉歌》,有句云:“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以餐风饮露为生的蝉,露盘已去,何以卒生。
“病翼惊秋,枯形阅世,消得斜阳几度”,写哀蝉临秋时的凄苦心情。蝉翼微薄,哪堪阵阵秋寒,将亡枯骸,怎受人世沧桑。
“馀音更苦”,蝉之将亡,仍在苦苦哀鸣,令人顿觉凄苦异常。“馀音”与上片“重把离愁深诉”呼应。“甚独抱清高,顿成凄楚”,“清高”意谓蝉的本性宿高枝,餐风露,不同凡物,似人中以清高自许的贤人君子。哀音飒飒,苦叹造化无情,结局竟如此辛酸。
“谩想熏风,柳丝千万缕”光明突现:夏风吹暖,柳丝摇曳,那正是蝉的黄金时代。辉光是虽甚,但已属昨日之黄花,欢乐不再,徒增痛苦而已。
《花外集》和《乐府补题》中都收录了这首词。《乐府补题》为宋遗民感愤于元僧杨琏真伽盗发宋代帝后陵墓而作的咏物词集。词中的齐后化蝉、魏女蝉鬓,都是与王室后妃有关,“为谁娇鬓尚如许”一句,还有可能关合孟后发髻。词中运用金铜承露典故,隐射宋亡及帝陵被盗事。咏物托意,且以意贯串,无有痕迹。
这首词借咏秋蝉托物寄意,表达国破家亡、末路穷途的无限哀思。开始由蝉的形象联想到宫女形象,由宫妇含恨而死,尸体化为蝉长年攀树悲鸣的传说,为全章笼罩悲剧气氛。“病翼”、“枯形”,是形容饱尝苦难的遗民形象。最后以寒蝉“漫想”二字,一笔将希望抹去,酸楚之至,有含蓄不尽之势。全词以寒蝉的哀吟写亡国之恨,词人哀吟,宛如寒蝉悲鸣,既贴物写形、写声,又超物写意,不失为一首咏物佳作。
“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这是白居易为妇女呐喊不平的名句,表现了诗人对封建时代下层妇女不幸命运的同情和关注。在这首原调《浪淘沙》小词中,他又通过对一位思妇复杂微妙的内心矛盾的描绘,真实地表现了妇女对爱情的忠贞和悲惨的境遇。
发端二句,劈空发问:“借问江潮与海水,何似君情与妾心?”以水喻情,此为古诗所常见。在人们看来,汹涌澎湃而来去倏忽的潮水,与负心汉那狂热似火却须臾即逝的短暂之情多么相似;而那浩瀚永恒的大海,则正如痴情女那缠绵忠贞的爱的胸怀。可是,诗人笔下这位女子对此却不以为然,予以否定。在她眼中,江潮海水哪能与郎情己意相比呢?此言与众不同,一反常理,而反问句式更强调其意。一下紧扣人心,感到新颖奇特,不知何故:是水长情短,还是情深于水?急于得知答案。这样就为下文的申说发挥作好有力的铺垫。
紧承此意,转句即申说其由。“相恨不如潮有信”,以君、潮相比。潮水已是变化不定的了,但潮涨潮落,毕竟还有其定时,而君之离去,渺无归期,可见君不如潮,对比之下,更衬出君之薄情,令人相恨。同时,诗人在此化用了李益《江南曲》诗意:“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从而暗示出这是一位“老大嫁作商人妇”的不幸女子,这种情况在中唐时极为常见。当时官府重商弃农,盐商和珠宝大贾成为一个特殊阶层,“姓名不在县籍中”,“不属州县属天子”,他们牟取暴利,生活豪奢,玩弄妇女,喜新厌旧,自然谈不上什么爱情专一。“商人重利轻离别”、“日日逐利西复东”,故商人妇便更要常受“来去江口守空船”之苦。了解这一背景可更深一层地理解此句之意。
既然君不如潮,则水就不似君情。意思本已很明白,似可就此住笔。然诗人意犹未尽,却翻空出奇,推出“相思始觉海非深”的妙句作结。短短七字,寓意深长,耐人寻味。首先,它在上句君情潮水相比君不如潮的基础之上,再分别从情与水两方面加以延伸,将妾心与海水相比,谓妾心深于海。同与水比,或不及,或过之,已自见出高下。而这两组对比又通过潮不如海这客观差异而相联系,使君情与妾心之间形成更鲜明突出的反差。可谓匠心独运,出人意料,极为夸张而形象地渲染出君之负心与妾之痴情,起到了进一步深化主题的艺术效果。其次,“相思”与上句“相恨”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还巧妙地给我们展示出思妇那复杂微妙的心理。她既恨君不如潮,却又非李益笔下那位意欲“嫁与弄潮儿”的妇女一样泼辣决绝。而是相恨又无奈,恨罢仍相思,思与恨交织融合,难以区分。这种矛盾心理,一方面有助于突出其忠贞不渝,情深于海;另一方面也更真实地反映出封建社会下层妇女孤立无援的不幸命运和深受残害的悲剧性格,因而更具有普遍的典型意义。在当时的罪恶制度下,她们除了默默的忍耐、无望的期待之外,没有其它的选择。故作者所揭示的思妇心理,不仅有对负心汉的谴责,也暗含对黑暗现实的讽谕。第三,“始觉”二字,说明君之薄幸、妾之深情都是在痛苦相思之中悟出,同时还照应了上联,说明那异于常理之问并非来无端绪,而正是相思女子久经失望折磨后之体验所得。这样,便充分地传达出无比深切的酸楚,凄婉动人。
由此可见,白居易诗并非只是如前人所批评的那样直露无隐。这首小词既借鉴民歌常见表现手法,质朴明快,天然无饰,而又言简意赅,细腻而生动地表现出一位与琵琶女身世相同的思妇的复杂矛盾心理。含蓄深婉,怨而不怒,堪称民间词与文人词结合的典范。
如诗题所示,这是一首怀古诗,从其字面上看,怀念的是汉成帝的皇后赵飞燕。赵飞燕善歌舞,以体轻号曰“飞燕”,被召入宫,先为婕妤,不久立为皇后。其妹赵合德亦为昭仪,姊妹专宠十余年。后因成帝倾心合德,飞燕渐被疏远。
全诗四句,字面意思分两层。一、二句为一层,写汉家宫中对赵飞燕的指责。“数”字,为两句的关键性动词,“赵家妆”和“败雨残云误汉王”都是“数”的“宾语”,即赵氏被指贵的瑕疵。“赵家妆”,据《汉书》《飞燕别传》等记载,赵氏在宫,妆饰奢华,“自后宫未尝有焉”,飞燕“喜隅步行,者入手执花枝颇顿然,他人莫可学也”,李白《清平调》“借问汉宫谁得似,可伶飞燕倚新妆”,亦谓赵氏装束之新奇。而赵合德则喜绾“欣感愁鬓”。“败雨”句盖指赵氏姊妹与轻簿子弟私通事。赵氏在宫,当时就有人骂其为“祸水”,诗中用“只数”云云,已可见指责者之多。
三、四两句是第二层意思,在笔势和立意上都是大的转折,转而为赵氏申诉:在官中舆论口一边倒的指责声中,只有那“知情”的“一片月”,是亲眼看到赵飞燕是怎么样被汉成帝征召到昭阳宫的见证。飞燕出身甚微,本是阳阿主家的婢女。汉成帝到阳阿主家寻欢作乐,“见飞燕而说(悦)之”,硬是凭着皇帝的权威把飞燕带入宫中,占为己有。后来,插进一个赵合德,迷住了成帝。飞燕为了固宠,为了在倾轧无常的宫中立住脚跟,才与人私通,希望生个“太子”作靠山。在当时的宫中,能够体谅飞燕这番良苦用心的,看来只有那“一片月”了。凡此,皆应是三、四两句的内涵。诗作者箫观音在这里翻了一个历史大案、四两句,才正式转笔,一反历史的成见,缠绵而含蓄地袒露了自己深沉的思索。这样,单从字面意义上看,这首诗心存忠厚,思绪缠绵,用语含蓄,立义分明,气度和雅,确已显示了一定的思想和艺术的高度。
但这首诗并非单纯“怀古”,而是揉进了作者的自我身世之感,借言人的酒杯,浇自己的块磊,所谓托意而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