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载于《全唐诗》卷二百零一,是一首即兴口占而颇为别致的送行小诗。首句似即景信口道来,点明刘判官赴行军的季候(“五月”)和所向。“火山”即今新疆吐鲁番的火焰山,海拔四、五百米,岩石多为第三纪砂岩,色红如火,气候炎热。尤其时当盛夏五月,那是“火云满山凝未开,鸟飞千里不敢来”(《火山云歌送别》)的。鸟且不敢飞,无怪“行人少”了。所以此句还写出了火山赫赫炎威。而那里正是刘判官赴军必经之地。这里未写成行时,先出其路难行之悬念。
接着便写刘判官过人之勇。“看君马去疾如鸟”,使读者如睹这样景象:烈日炎炎,黄沙莽莽,在断绝人烟的原野上,一匹飞马掠野而过,向火山扑去。可见那骑者身手是何等矫健不凡。以鸟形容马,不仅写出其疾如飞,又通过其小,反衬出原野之壮阔。本是“鸟飞千里不敢来”的火山,现在竟飞来这样一只不避烈焰的勇敢的“鸟”,令人肃然起敬。这就形象地歌颂了刘判官一往无前的气概。全句以一个“看”字领起,赞叹啧啧声如闻。
“都护行营太白西。”初看第三句不过点明此行的目的地,说临时的行营远在太白星的西边──这当然是极言其远的夸张。这样写却显得很威风,很有气派。细细品味,这主要是由于“都护行营”和“太白”二词能唤起庄严雄壮的感觉。它们与当前唐军高仙芝部的军事行动有关。“太白”,亦称金星,古人认为它的出现在某种情况下预示敌人的败亡(“其出西失行,外国败”,见《史记·天官书》)。明白这一点,末句含意自明。
“角声一动胡天晓”这最后一句真可谓一篇之警策。从字面解会,这是作者遥想军营之晨的情景。本来是拂晓到来军营便吹号角,然而在这位好奇诗人天真的心眼里,却是一声号角将胡天惊晓(犹如号角能将兵士惊醒一样)。这实在可与后来李贺“雄鸡一声天下白”的奇句媲美,显出唐军将士回旋天地的凌云壮志。联系上句“太白”出现所预兆的,这句之含蕴比字面意义远为深刻,它实际等于说:只要唐军一声号令,便可决胜,一扫如磐夜气,使西域重见光明。此句不但是赋,而且含有比兴、象征之意。正因为如此,这首送别诗才脱弃一般私谊范畴,而升华到更高的思想境界。
此诗不落一般送别诗之窠臼。它没有直接写惜别之情和直言对胜利的祝愿。而只就此地与彼地情景略加夸张与想象,叙述自然,比兴得体,颇能壮僚友之行色,惜别与祝捷之意也就见于言外,在送别诗中堪称独具一格了。
这首诗首联叙事写情,平坦直露,写诗人卧病在家,人事隔绝,已使人有寂寞之感,忽闻得朋友远谪江西,惆怅万分。第二联紧扣“嗟”字写惜别深情。朋友远行,诗人因病不能相送,伤别之情倍添一层。第三联围绕“嗟"字,借孙楚、屈原的典故,交待友人行踪,喻写友人品性遭遇,抒发诗人对宦海沉浮之感和对友人的惋惜之情。最后两句仍用典故,以“可惜”归结“嗟”字。全诗笔墨饱满,情意厚重。诗人以龙泉剑埋丰城的故事,暗点出友人的贬所,寄寓了怀才不遇的慨叹,同时也是对友人的安慰,暗示他会被再度起用,重施抱负。
首联直接写诗人当时因疾困床,与外界事务日渐疏离,社交范围大为受限。于这孤寂时刻,又传来友人将因贬谪而远行的消息。这消息令诗人既因离别而感到孤寂,也因友人远行而倍感忧伤,心头的感慨涌动,难以压抑,为全诗铺设了深沉悲伤的基调。“嗟”字的运用恰到好处,表达了多重情感:首先是对别离的惋惜,因与知己的离别而感到不舍;其次是对友人受贬谪的伤感,对此感到深深的同情;最后是对社会风云变幻的感慨,因友人被贬而对官场起伏、荣辱无常之事发出叹息。这个“嗟”字贯穿全句,为整首诗营造出一种悲凉而沉重的氛围。
颔联巧妙地紧扣住“嗟”字,深刻地描绘了诗人内心深处的别离之情,呈现出他的情感起伏和心境变化,形成一幅跌宕起伏、波澜壮阔的画面。同时,诗人还通过虚构的情景,生动地描绘了他想象中的送别情景:友人远行,诗人因病未能亲自送行,从而加深了别离之情。在这种情况下,诗人忽然产生奇思妙想,用江边依依垂柳比拟自己内心的缠绵之情。这种虚实结合、自然朴实的表达方式,充满了丰富的意境和深厚的情感。第四句则透露出诗人的心已飞往江滨,即便身在河桥之上,心却早已飘向江畔,真切地描绘了诗人与友人深厚的情谊。与第三句形成鲜明对比,营造出更加丰富的情感层次,为“送别”主题增添了更多的情感体验。
颈联以“嗟”字为中心,巧妙地交织友人杜审言的贬谪经历,描绘了他的命运起伏,同时运用孙楚、屈原的故事,将友人杜审言的才华与仕途跌宕融合在一起,表达了诗人对友人的惋惜和对世事的感叹。孙楚,西晋著名文学家,尽管才华出众,却因为傲慢而缺少了乡曲之誉,直到四十岁才开始从军。屈平以高超才华著称,因遭人诽谤被贬,流落沅湘,最终选择在汨罗河中自尽。贾谊被贬长沙王太傅时,途经湘水,写下了《吊屈原赋》表达自己的情感。友人杜审言同样是一个“恃才謇傲”的人,此次被贬至吉州,途经两湖之地,沿途正是前贤足迹所到之处。诗人通过这些历史典故,呼应友人的遭遇,感慨友人杜审言在仕途中的坎坷,抒发了深切的惋惜之情,使诗歌充满了丰富的情感内涵。
尾联以典故为基础,巧妙地运用“可惜”一词来汇聚“嗟”之情。诗人以龙泉宝剑埋于丰城的传说,含蓄地表达了友人受贬谪之事,映射出怀才不遇的感慨。与此同时,也在暗中安慰友人,寄托了他再次得到重用、实现抱负的期望。这两句诗句将典故与现实情境融合得紧密无缝,富有形象性和艺术感染力,收到了一石三鸟之效。
《醉中赠符载》是一首抒写不得其志的愤懑不平之作。与作者在白社会中“共醉”的符载,字厚之,蜀人,早年隐居庐山,后辟西川节度使幕掌书记,加授监察御史,有集十四卷,今存诗二首。符载是作者的友人,也是诗人,诗友相遇,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酒添诗思,诗助酒兴,频频把盏,一醉方休,真是吃得好不畅快。“青云”句说明窦庠和符载当时都还没有考中科举,踏入仕途。这一句诗隐约流露出有志未遂的感慨。由此再返观第一句,作者和友人的“共醉”,既有诗友相逢高兴的一面,也不无同怜不遇、借酒消愁的意味。但是,酒毕竟能为人平添许多豪气,作者和友人又都是怀瑾握玉的有才之士,所以,就有了这醉中挥就的壮语惊人的后二句:“时人莫小池中水,浅处无妨有卧龙。”
何等自负自信,自视甚高自命不凡!是自诩,也是许人;是自慰,更是慰人。作者和友人当时都处落魄失意之时,一介书生,书剑飘零,对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世路的坎坷当有十分痛切的感受,白眼如芒在背,冷漠如冰似霜,心中郁积了许多感慨不平之气。“时人莫小”正说明了“时人已小”“时人常小”,即作者和友人常遭“时人”的小看,被“时人”冷落、嘲弄、侮辱。对潦倒的读书人, 目光短浅的世俗之辈往往表现得极为势利,除了不屑一顾的蔑视,毫无同情和尊重可言。而诗人在气质上都是极为敏感的,有才能的人更是每每气盛,当他们的自尊心被深深刺伤,尊重需要得不到满足,心理失去平衡的时候,他们便向那些恣意轻漫自己的势利之人发出警告,提请“时人”,不要鼠目寸光,奉劝“时人”眼光放远一点;切莫看不起一池浅水,焉知池中水没有蛟龙潜藏?“算蛟龙终非池中物”,有朝一日风云际会,卧龙一定会得志行时,兴云作雨,潜渊腾天。失意的士子就是浅池中的卧龙。时人,他们明白吗?
世俗之人的势利短见,古今皆然,是一个谁也无法否认的历史性存在。在那些世俗之辈的眼中,只认得“权”和“钱”二物,除此之外,世界上再没有第三种有价值的东西。对于不能福祸他们的读书人,他们向来是最看不惯,也最看不起的。勿庸讳言,他们是社会上一个相当广大的阶层,来自他们的这种带有普遍性的轻易而随意的卑视伤害,给不遇的士子们的人格心灵上带来极大的痛苦:羞恼、愤懑、不甘、不平,备受精神压抑的读书人恨到极出处,便常常以未来的前程对抗世俗,对“时人”的蔑视报以更高的蔑视,李白诗云:“大贤虎变愚不测,当年颇似寻常人”;杜荀鹤诗云:“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都是出于同一的建立在对自我才能高度自信的基础上,那种企望超脱世俗困境的心态。当士子们一朝得志,金榜高中之后,更是抑制不住一腔兴高采烈之情,向那些曾经蔑视过自己的世俗之辈进行示威性的夸耀:“马头渐入扬州郭,为报时人洗看。”(章孝标《及第后寄广陵故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孟郊《登科后》);长期郁积的一肚皮龌龊鸟气,终得渲泻净尽,兀的不喜煞人也么哥!虽不免得意忘形,器小易盈之嫌,但这一种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正不必对其人其诗置以微词。
这的确是这样:“浅处无妨有卧龙”,在不起眼的地方,往往潜藏着一种极大的可能性;在表象的背后,往往隐藏着和表象相悖的实质。譬如一池浅水,本无是观,你完全可以对它的存在忽略不顾,但你哪里知道,在你忽而不见之中,无视的不是池水,而是水中卧龙。目光短浅不行,就事论事也不行,重要是展望变化的端睨,看到发展的大趋势。要有穿透底蕴的洞察力和判断未来的预向性。“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今天的一茎幼芽,也许就是今后的一株参天大树;现在的一圃幼苗,也许就是今后的岁月里的一片茂密森林;朴素的一句话,也许包含着一个绝对真理;小小的一念,也许会转成伟大的结果;小小的一环,也许是系乎全局的关键所在;数椽茅舍,无碍名士高卧;一池浅水,不妨蛟龙暂栖。对于人们来说,根本的是,要看到表象的背后,要看到“一切的现在都孕育着未来/未来的一切都生长于它的昨天”。
词的上片由景起,写绝塞秋深,一片肃煞萧索景象,渲染了凄清冷寂的氛圈。过片点明佳节思亲之意、结句又承之以景,借雁南归而烘托、反衬出此刻的寂寥伤情的苦况。
上阙写秋光秋色,落笔壮阔,“六曲屏山和梦遥”点出边塞山势回环,路途漫长难行,遥应了“绝塞”一词,亦将眼前山色和梦联系起来,相思变得流水一样生动婉转,意境深广。下阙更翻王维诗意,道出了不为登高。只觉魂销这样仿佛雨打残荷般清凉警心的句子,轻描淡写地将王维诗意化解为词意,似有若无,如此恰到好处。结句亦如南雁远飞般空旷,余意不尽。大雁有自由飞回家乡,人却在这深秋绝塞路上渐行渐远。愁情沁体,心思深处,魂不堪重负,久久不消散。
“不为登高。只觉魂销”一句,词中有诗的意境。也非是用词这种格式流水潺潺地表达,换另一种都不会如此完美。“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是杜牧诗中意境;“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是王维诗中景象。而今,这一切尽归容若。容若此词,看似平淡,其实抬手间已化尽前人血骨。
纳兰容若一向柔情细腻,这阙《采桑子》却写得十分简练壮阔,将边塞秋景和旅人的秋思完美地结合起来。仅用聊聊数十字写透了天涯羁客的悲苦,十分利落。
本词写一群天真烂漫的小歌女,其活泼姿态表现得十分生动有趣。词的上片三句似电影中三个画面。首句“争挽桐花两鬓垂”,点出她们的年龄和活泼。古代孩童不束发,两鬓下垂,可见是一些小小女孩儿。她们在树下争着闹着,将桐花摘下来,插到自己的鬓发上。次句“小妆弄影照清池”,写年龄虽幼小,已经很爱美了。她们插好花稍稍打扮后,纷纷跑到清池边,欣赏自己美丽的倩影。一个“弄”字,活现出装模作样、顾影自怜的可爱相。她们不仅爱美,还十分顽皮淘气。上结“出帘踏袜趁蜂儿”是多么有趣的一笔。她们为了追逐一只小小的蜜蜂儿,只打着袜脚,来不及穿鞋,就掀开帘子蹦跳出去了。以上写她们平时是爱美、爱玩的天真无邪小小孩子。上片没有写明她们的身份,但从下片可看到这是一群被送到坊曲(唐宋时的妓院)强使学艺的小女孩儿。
过片两句“跳脱添金双腕重,琵琶拨尽四弦悲”,写她们一本正经练艺时的情况:此时坊曲主人给她们戴上饰物。那用金子镶嵌的手镯带在两只手腕上感到沉重。这“重”字语义双关,既是手上沉重,也是心中沉重。琵琶弹尽一曲声调悲哀。“悲”字也是双关,既是曲调之悲,也是女孩儿们内心的悲伤。结句“岁寒谁肯剪春衣?”这轻轻一点,实是重重一笔,本词的主旨终于显示出来。岁暮了,春天来临,究竟有谁肯为这群女小孩儿添制春衣呢?意思是,根本没有人会真正关心她们的生活。
本词为四十二字的小令,在美成的笔下,显得十分出色。写法上很有特点,一是全词多用对比:上片女孩儿们的活泼笑闹和下片受管束、内心悲凉形成对比。二是下片中“跳脱添金双腕重”,坊曲主人为她们外表打扮、装装门面,和结句实际上丝毫不关心她们生活冷暖形成对比。三是上片起句女孩们争着采桐花打扮自己,非常愉快和过片被动戴上手镯感到沉重不自在形成对比。通过种种对比,以层层加深的笔法以突出主旨。词的上片三句从不同角度大力渲染女孩们的活泼娇憨和自由欢乐。过片写出她们的沉重,接着又写出她们的悲哀,最后点出根本无人真心照顾她们。这样前面种种的可爱处更引起读者的爱怜。其三,下片的写法,特别符合《浣溪沙》这词调格律的要求。按《浣溪沙》作法,上下片各七字三句。分两句一组,一句一组。这一句一组是很重要的,要用力才能收住,本词的结句“夜寒谁肯剪春衣”,正是全词的重心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