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片主要抒发时光易逝的愁恨。起韵一笔包举,总言忧愁的难以摆脱,为下文分别诉说时光易逝之愁与功业难成之愁预留了地步。在这里,词人“天真地”想通过上楼登高来摆脱令他难以忍受又无法回避的忧愁的想法,本身就充满了奇趣,而他感到忧愁如有脚、又随他上楼的想法就更是奇中之奇。在表达上,化不可见的抽象之愁为有可以触碰与回避的有形之物,深得以形象写抽象的生动趣味,同时,“欲上······愁还”的传情方法,又为文气增加了转折跌宕的灵活之趣。接韵具体表明他所忧愁的内容,是自然也在变迁、亲朋也在衰老白头的时间不居之恨。“几处”与“多少”的限定,空处传神,包揽无限,写出了自然变迁和人生衰老之多简直无法据实计算的大愁苦。这种对于时光易逝的忧愁,是词人“时间意识”觉醒的表现,而“时间意识”又是与人对于存在的反思与觉悟有关的,是一种看似脆弱,其实深刻的对于生命虚无的体验,值得注意的是,词人产生这样深刻的生命虚无的痛苦,不是来自于单纯的哲学思考,而是由非常具体而强烈的生命体验所导致的。
于是,过片再进一层,揭示了导致其时间之愁的更直接的愁苦即功业难成之愁。他以感情强烈的语言反复其意与反问自己:说归去吧,还是归去吧,难道人一定要到封侯才肯罢休不成?意谓自己不必要等到做成封侯的功业才可归隐。实际上,它传达出了词人无法作成可封侯的大功业的愁苦。这样,上下片就由这两种愁苦在文理上连成浑然的一体。结韵进而揭出使自己产生时光易逝之愁与功业难成之愁的具体触机,是那种恍若浮云一样到处漂泊的游宦生涯。然后他再转过一层,巧妙运用“浮云”一词的双重比喻意义为自己下了这一转语,如果能像浮云一样逍遥自在也很自由。这样的转语,泄露了他“游宦成羁旅”的生命不自由的痛感。
这首词在表情达意上,采用层层剥笋的见心法,由愁一时间之愁一功业难成之愁一游宦成羁旅之愁,这样就由远而近,填充了越来越具体的生命痛苦:通过他的“剥笋”法抒情,越来越清晰地表现了他愁苦的来处。其总体艺术风貌是,感情浓郁,措意生动,文理自然而兼变化之趣。此外,因为暗喻的巧妙运用,这首词显示了深厚的韵味。
这是代宫人所作的怨词。首句写夜来不寐,梦想君王临幸;二句写忽闻前殿歌声,君王来幸无望;三句写红颜犹在,君恩已断之苦;四句写再幻想君王可能来幸,于是斜倚熏笼,坐待至天明,终成泡影。全诗语言明快自然,感情真挚而多层次,细腻地刻划了失宠宫女千回百转的心理状态。
诗的主人公是一位不幸的宫女。她一心盼望君王的临幸而终未盼得,时已深夜,只好上床,已是一层怨怅。宠幸不可得,退而求之好梦;辗转反侧,竟连梦也难成,见出两层怨怅。梦既不成,索性揽衣推枕,挣扎坐起。正当她愁苦难忍,泪湿罗巾之时,前殿又传来阵阵笙歌,原来君王正在那边寻欢作乐,这就有了三层怨怅。倘使人老珠黄,犹可解说;偏偏她盛鬓堆鸦,红颜未老,生出四层怨怅。要是君王一直没有发现她,那也罢了;事实是她曾受过君王的恩宠,而现在这种恩宠却无端断绝,见出五层怨怅。夜已深沉,濒于绝望,但一转念,犹翼君王在听歌赏舞之后,会记起她来。于是,斜倚熏笼,浓熏翠袖,以待召幸。不料,一直坐到天明,幻想终归破灭,见出六层怨怅。
一种情思,六层写来,尽缠绵往复之能事。而全诗却一气浑成,如笋破土,苞节虽在而不露;如茧抽丝,幽怨似缕而不绝。短短四句,细腻地表现了一个失宠宫女复杂矛盾的内心世界。夜来不寐,等候君王临幸,写其希望;听到前殿歌声,君王正在寻欢作乐,写其失望;君恩已断,仍斜倚熏笼坐等,写其苦望;天色大明,君王未来,写其绝望。泪湿罗巾,写宫女的现实;求宠于梦境,写其幻想;恩断而仍坐等,写其痴想;坐到天明仍不见君王,再写其可悲的现实。
全诗由希望转到失望,由失望转到苦望,由苦望转到最后绝望;由现实进入幻想,由幻想进入痴想,由痴想再跌入现实,千回百转,倾注了诗人对不幸者的深挚同情。
这是用绝句形式写的读后感兼咏史诗。这类诗最重的是要有创见,富有新意。
不少唐人以杨玉环之死写过诗,白居易的《长恨歌》最为著名,白乐天写这首诗时并不乐天,题目中的“恨”字足可说明一切。李商隐的《马嵬》也很有名,批判的矛头直指李隆基,“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讽刺挖苦的味道相当明显。郑畋《马嵬坡》中“景阳宫井又何人”,以陈后主和张丽华比李隆基和杨玉环,隐含讥刺。还有杜甫的“中自诛褒妲”,刘禹锡的“天子舍妖姬”等,含有女人是祸水的错误观念。李靓的这首绝句立意不但新,而且高,可以说超过了前人。
诗的前两句是对《长恨歌》中所述的事加以概括,抽取其中的一个片断:在“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艰难行程中,“霪雨霏霏,连月不开”,李隆基“夜雨闻铃断肠声”,写成《雨霖铃曲》以寄恨。这就为后面的议论定下了基调——在“渔阳鼙鼓动地来”时,唐军节节败退,安禄山“径截辎重,横攻士卒”,官军则“都尉新降,将军覆没。尸填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这一切李隆基想过了吗?
后两句议论警策,有春秋笔法。诗人同情的不是“宛转娥眉马前死”,一妃之死,何足道哉,何必为之鸣不平呢?那“尸骸遍野”,“骨暴沙砾”的阵亡将士们,“精魂何依”?那个昏君李隆基却根本没有想到,即使想到,也是一点都不会动心,因为他唯一感到痛心并为之“倍沾襟”的是“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杨妃。连六军生死,国家兴亡都不过问,只念念不忘“回眸一笑百媚生”的亡妃,如此帝王,何许人也,还用诗人多说吗?全诗到此嘎然而止,“含有余不尽之意”在于言外。
《江夏行》与《长干行》写的是同类题材,同样采用女子口吻的代言体形式,两个女主人公的遭遇则有同异。江夏女子的丈夫也在外经商,她的凄苦较多,而幸福的回忆却较少。
江夏女子与丈夫的结合,感情基础较之长干女夫妇似乎薄弱得多。这位江夏女子自幼多愁善感,向往爱情几乎是她惟一的精神生活。她的幻想是“为言嫁夫婿,得免长相思”,不免把爱情问题看得太简单,她还不知道“负心汉”的含义,就委身商贾。殊不如商贾的生活方式特点之一是流动性大,根本不可能“白头不相离”的。
她所委身的这男子,似乎较其他商贾更为重利轻别:“自从为夫妻,何曾在乡土”;“东家西舍同时发,北去南来不逾月。未知行李游何方,作个音书能断绝。”他的去处是扬州,乃是大都会,温柔富贵之乡。同去的人都还知道有个家,唯独他不回来。于是江夏女子痛苦得发疯,心理上发生了变态。她妒嫉一切少妇:“正见当垆女,红妆二八年。一种为人妻,独自多悲凄。”她痛悔昨日的轻信:“悔作商人妇,青春长别离。”
由此看来 ,李白笔下的妇女题材绝非千篇一律,妇女问题在大诗人笔下得到了多角度的反映。《江夏行》与《长干行》彼此是不能替代的。此诗较前诗比兴为少,赋法为主,又运用了五、七言相间的形式,音节上更见灵活多致。不过,大约是即兴创作,较少文字推敲,此诗比《长干行》出语稍易,腔调稍滑,不免在艺术上略逊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