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首是触景伤情,前两句是写景,后两句是抒情。前两句所写之景虽是徐州逍遥堂之景,却与十七年前他们在京师怀远驿所见之景酷似。苏轼《感旧诗》叙说:“嘉祐中予与子由同举制策,寓居怀远驿,时年二十六,而子由二十三耳。一日秋风起,雨作,中夜翛然(急速貌),始有感慨离合之意。”苏辙所说的共读韦苏州(韦应物)诗,“相约早退”,即在此时。《感旧诗》中又说:“自尔宦游四方,不相见者十尝七八。每夏秋之交,风雨作,木落草衰,辄凄然有此感。”这次逍遥堂的风雨声引起苏辙兄弟的“追感前约”,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次而已。秋风秋雨,一般给人以“凄然”之感,但这次给他们的却是“喜”,因为他们在“不见者七年”之后,总算“会宿逍遥堂”了。但这种“喜”又是“误喜”,是空欢喜,因为他们原来是“相约早退”,去过自由自在的闲居生活。而此时二人皆在做官,行动并不自由。虽对床夜语,仿佛“旧约”真的实现了;但不久就要“孤帆水驿”,再次离别:“贱仕迫程期,迁延防谴怒。”(《雨中陪子瞻同颜复长官送梁焘学士舟行汶上》)“不知”二字也用得妙,既是因“误喜”而暂忘“漂泊”,更是诗人对“误喜”的自嘲。暂时漂泊彭城,其实是没有什么可喜的。
第二首是诗人想象自己离开徐州后苏轼的心情。首句“凉如水”既是写秋凉,也暗示了他离去后苏轼将很感孤独、清冷。次句化用“山公”山简事。山简官至尚书左仆射。他镇襄阳时,优游闲适,但是嗜好喝酒,一喝就喝到醉。(见《晋书·山简传》)苏轼常以山简自况,如“谁记山公醉夕阳”(《新葺小园》),苏辙这里也以山简比苏轼,说他离去后,兄长定很苦闷,只好以酒浇愁。第三句进一步补写苏轼的醉态,最后仍以凄风苦雨作结。全诗所写的秋凉如水,烂醉似泥,困卧不起,风雨凄凄,既造成了清冷的气氛,又突出了苏轼的苦闷,比第一首具有更浓厚的感伤色彩。
张耒评苏轼苏辙两人的诗风:“长公(苏轼)波涛万顷海,少公(苏辙)峭拔千寻麓。”(《赠李德载》)苏轼诗如大海怒涛,汹涌澎湃;苏辙诗如高山茂林,幽深峭峻。这两首诗也颇能代表苏辙的诗风,质朴自然,不事雕琢,清幽冷峻,有一唱三叹之致。
这首诗首联写眼前景物。诗人此日登上了金陵凤凰高台,已经看不见凤凰游的盛景了,唯剩脚下的一座空台。台下,浩浩长江汹涌澎湃,入海东流,这联意思实际上相当于李白诗的第二句:“凤去台空江自流。”但由于郭祥正的诗以二句扩展一句的内容,因此他便得以在第二句中缀以“浩浩”、“入海”二词,来壮大长江的气势,使永恒的江山与下面衰歇的人事形成强烈对比。首联的意思并非仅仅如此而已。在古代。凤凰向来被认为是祥瑞的象征,惟太平盛世方始出现。此时,此地已“不见凤凰游”了,当年建都此地、盛极一时的六朝也相继随凤之去而消逝得无影无踪了,而唯有高台、大江在作着历史的见证人。
颔联承上,很自然地转入怀古。诗人想起了六朝之中的最末一个王朝——陈的最末一个君王——后主陈叔宝。想当年,那个荒淫奢侈的昏君日日灯红酒绿,沉溺在歌舞、美女之中,纵情作乐。不料笙歌未彻,隋军鼙鼓已动地而来,惊破了“玉树后庭花”之曲,藏于景阳宫井中的后主被搜出,抓到长安,那一批粉黛青蛾也都凄凄惶惶跟着他一起被掳离故国,再无时日重返陈宫翩跹起舞了。唯有当时两军激战而弃下的白骨,依旧满满地掩埋在长江边野草丛中的累累古墓中,令人触目惊心。
颈联先宕开一笔,然后又拉回到追念古昔的思路之上。夕阳西下时,刮起了风,滔滔长江中正行着几条船,风助浪势,不断地催送着那些船向前、向前;西半天上,渐渐下沉的红日也不时随着云朵晃动着,仿佛要被那风摇落下来似的。这种景象,使诗人想到:大自然的力量真是巨大的,那湖水不断地拥来新沙,日久天长,便改换了故洲的结构,如今只能见新洲而不见故洲了。
尾联紧承上联,并以感慨兼讽谕作结。诗人说:真是沧海桑田呀,岂止故洲如此?诗人进而又想到那陈后主于至德二年(584年)营造的结绮阁、临春阁两阁,它们都高数十丈,并数十间,门窗、栏槛之类。都是用檀香作成,又饰以金石、珠翠,如此华关、坚固的建筑,此时却已不在了。与那寻欢作乐的陈后主一样,都无处寻觅了。楼阁的故址处,荒草年年发,清风徐来时,随风飘动,如同在诉说着不尽的愁意。讽谕之意于此已溢于言表,足够发人深省的了。
这首发挥李白诗神韵的怀古伤今七律,作者用敏捷的诗思追念古昔,叙述今朝,用独特的方式抒发吊古讽今的感慨,其蕴意使人回味不尽。
李贺诗歌总的特色是奇崛愤激、凄凉幽冷,牛鬼蛇神纷至沓来,其诗歌内容多是他的幻想世界的外化物。这首《感春》却颇为难得,从中可以窥见李贺的生活景况。
这是一首五言律诗,首联点明时序正是春天。春天本应是万物恢复生机之时,世人在寒冬季节早在盼望春暖花开的春天。但在李贺眼中,春天却是一片愁红惨绿的伤心物。“萧条”之上着一“自”字,更显出无可奈何的凄凉。为什么诗人对春而伤春?诗中继续道:人处穷困潦倒之中实在难生赏春的雅兴,对花无端生悲。“北郭骚”是出现在《吕氏春秋》中的一位穷困之人,李贺将他比喻自己家境的萧条。
颔联承接首联之意,继续状写穷困之景况,也见出心中的悲凉:榆叶薄如莱子钱,舞儿腰若袅袅柳。这里需作一些解释:榆树之叶,其状如钱,中间有孔,人又称榆叶为榆钱。而莱子钱则是南朝宋废帝景和元年所铸的一种钱币,极薄,故价值也低。“榆穿莱子眼”意指家中贫寒,钱财无多。“舞儿”是诗人自比,穷困落魄已使自己骨瘦如柴。舞儿腰细原也是一种美,但到了李贺笔下,却令人起几多感慨。写家境萧条却不正面说出,寓意榆钱、细腰,其痛苦意味又比正面说出更为深长。
第三联中,诗人暂时置下贫困的愁苦,用两句话写春景。春日融融,落花游丝在静静的太阳光下无声无息地飘荡,时而几声伯劳鸟的哀鸣,把人的思绪带回到伯劳因被后母所害而化鸟的悲惨故事中。这两句写得蕴含无穷。现在无从考证短命的诗人是否曾经娶妻成家,但单看这两句,一丝渴望获得平和温暖的家庭、能与子女共享天伦的情思是以一种十分凄苦的笔墨写出来的。笔下经常出现“秋鬼”、“败坟”、“冷血”字眼的诗人心中原来也有着这样一颗温热、渴望的心。
尾联写的是拿起胡琴来排遣胸中的遗恨,将满腔的心事向琴槽诉说。自古才人多落魄。偏偏柔弱多病的李贺注定了没有发迹的希望,绝望的诗人只能遨游神仙鬼怪世界,可以说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与神鬼之精神相接,以此来取得心理的平衡。诗人身处贫困潦倒、忧郁悲愤的处境,其内心的痛苦纠缠着他的灵魂。所以,在诗人听来,弹奏的胡琴声中也像是寄寓着诗人的怨恨,而自己满怀愁闷,却又惟有弹琴来排遣。胡琴声骤然而急,声声滑落琴槽,这又正似啼血的杜鹃、哀鸣的伯劳。
运用大量的意象,是李贺诗歌中的一大特色。无论是自然类意象,还是社会类意象,其诗歌中核心意象群的审美特征就是“凄怨”。而形成这一审美意象的原因则是在于诗人凄怨的心态和情感。杜牧评其诗为“怨恨悲愁”。这首诗中采用了大量的意象,如榆柳等景物的美好,烘托诗人的凄苦,以榆钱、柳断补足“萧条”之意。“神燕”、“伯劳”寄托了诗人盼祥瑞、避凶灾的美好愿望。“胡琴”成为了诗人排遣苦闷的工具,而“琴槽”则成为了诗人诉说心事的对象。诗人对这一连串的意象,进行了极力的渲染烘托,展示了一种饱“悲”之美,借以强化了诗人的悲惨不幸。
全诗采用自述或诉说的语气,如话家常。一开始就说:“我今寻阳去,辞家千余里。”语言平白如话,十分简朴,和口语没什么区别,平实而意蕴较深。如“虽不同辛倦,怆离各自居”,说妻子虽然不曾和自己一样奔波,一样辛倦,但二人相距千里,各自感到独居之倦是一样的。一个“怆”字将离别之倦写的悲伤凄然,牵动人的情感。又如“红颜愁落尽,白发不能除。”诗人抓住妻子的“红颜”,自己的“白发”,写一个因愁悲而红颜落尽,一个因忧伤而白发拔掉又长,两颗悲伤已极的心是同样的。写得情深意切,耐人咀嚼。还如“有客自梁苑,手携五色鱼,开鱼得锦字,归问我何如。”一封家书,难得一捎,内容一定不少,诗人却只引出一句:“归问我何如。”这显然是妻子说一千道一万中最关心的,也是诗人最盼望的,因而也是最能反映夫妻之间的情感的。此言一句胜万句,读着它便津津然生于口腹间。诗歌的最后不是让妻子如愿,而是诗人继续前行:“江山虽道阻,意合不为殊。”虽然行程在继续,道路阻隔,相距越来越远,但两人都在经常思念对方,两颗心永远连在一起。到此搁笔,余味深浓。
总之,这首诗是在平淡中见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