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1039-1112),字子由,汉族,眉州眉山(今属四川)人。嘉佑二年(1057)与其兄苏轼同登进士。自号颍滨遗老。卒,谥文定。唐宋八大家之一,与父洵、兄轼齐名,合称三苏。
苏辙的散文《黄州快哉亭记》,因其高超的艺术技巧,历来被人推崇备至,公认是一篇写景、叙事、抒情、议论紧密结合并融为一体的好文章。最能体现苏辙为文纡徐(从容缓慢)条畅(通畅而有条理)、汪洋(气度宽宏)澹泊(不追求名利)的风格,就同他的为人一样。这篇文章由写景叙事入手,而后转入议论。条理清晰,结构严谨,过渡自然,不露痕迹。写景,能曲肖其景,但又不实不死,做到情景俱出,境界深远,让人产生丰富的联想;叙事,能于简要之中插入闲情,磊落跌宕,分外远致。这篇文章最杰出的地方,还在于它的议论。文章就同样的“风”,因帝王、庶人生活、思想之不同而感觉殊异的事实,得出“使其中不自得,将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的结论。立论正确,论证有力,结论无可辩驳,令人信服。“论如析薪,贵能破理”。(梁·刘勰《文心雕龙·论说》)要能破理,立论首先要正确,要“贵是而不务华”。(汉·王充《论衡·自纪》)《黄州快哉亭记》以人对外物的感受是千差万别、因人而异的事实立论,这无疑是正确的。立论“贵是”,就要贵在正确揭示事物的本质。要能破理,在论证过程中还应做到,所“考引事实”必须“不使差忒”。(宋·洪迈《容斋随笔》)苏辙在文章中征引楚襄王兰台披襟当风故事,作为论证的例子,故事的出处在宋玉的《风赋》(见·梁·萧统《昭明文选》),确凿无误,足可传信。最难能的是,这篇文章的议论始终带着情韵,故虽有一股愤懑不平之气贯注其间,却不显出伧父面目。“风无雄雌之异……而风何与焉?”“连山绝壑……乌睹其为快也哉!”等等议论就是。这些议论都近乎于言情,近乎于绘景,显得情韵十足,无丝毫议论常有的逼人气势。唯其如此,文章纡徐条畅,汪洋澹泊的总体风格,也就不致因这些议论而遭受贬斥。
本文通过记叙取名为“快哉亭”的原因,借题发挥,劝慰在谪居生活的张梦得和苏轼,“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当时苏辙也在贬中,写作此文,亦有自慰之意。
全文分三段。第一段从长江水势落笔,写登临亭子能览观江流之胜,暗寓快哉之意。第二段揭出命名的缘由:一是从俯瞰、昼观、夜间、近睹、远眺诸角度,极言观赏亭子周围的山川胜景,足以令人称陕。第三段直议“快哉”:先引《风赋》中的有关文字,点“快哉”的出典,然后就楚王之乐、庶民之忧,联想到“士生于世”的两种不同处世态度,肯定张梦得不以物伤性,自放于山水之间的那种“何适而非快”的乐观倔强的情怀。最后从反面收结,进一步衬托出张梦得旷达胸襟的可贵。
全文结构严谨,紧扣“快哉”着笔,一篇之中“快”字凡七见,既做足了题目,又把不以谪居为患,在逆境中自勉之意发挥得淋漓尽致。文势宏放,笔致委曲明畅,能体现苏辙散文风格。《古文观止》评:“读之令人心胸旷达,宠辱俱忘。”这种评价,决非虚言。
作者在本文中畅言“快哉”二字,不仅因为快哉亭所处地理位置的景象使人心旷神怡,而且因为宦途失意之人如果“不以物伤性”,则无论处于什么环境,都能“自放山水之间”而独得其快。文章清新开阔,气势奔逸,将写景、叙事、抒情、议论熔于一炉,借用典故并加以发挥,把快意之情写得淋漓尽致。
上片,以景入情,描叙登高赏菊,饮酒言欢的情景。“与客携壶上翠微,江涵秋影雁初飞”,开头两句点明“上翠微”的行踪,描绘“江涵秋影”与“雁初飞”的两幅画面。触景生情,便迅速推出“尘世难逢开口笑,年少,菊花须插满头归”的三句人生箴言。趁着这大好的年华、大好的秋光大笑,插黄花。上片即花生情,也为过渡到下片暗示了一笔。
下片,由即花生情进入到写以酒助兴。饮酒抒情,是中国古代文人的传统文化,称之为“酒文化现象”,苏轼也不例外。“酩酊但酬佳节了,云峤,登临不用怨斜晖”。写把酒临风,喝个痛快是为了酬谢佳节。登山临水,同样也是为了酬谢佳节。即使夕阳快落山了,也用不着愁怨。夕阳是自然界中“无限好”的景致,自然人生“夕阳”也应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古往今来谁不老,多少,牛山何必更沾衣”,直言人的衰老死亡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规律。杜牧含蓄地说人生“只如此”,而苏轼则直言不讳人生“谁不老”。尤其词的最后引齐景公泣牛山的故事,传情达意,精炼入微,可谓妙笔。
全词,以景入情,即景生情。苏轼虽然感叹世事多艰,但是不消沉,不伤感,充分显示了苏轼对世事、人生短暂的恬淡达观的胸襟。
《鹤冲天·闲窗漏永》表达了浓浓的相思之情。词中展现了主人公拾起一段既抛不开、又提不起的感情经历,并以刹那间的感情体验消磨自己的生命过程,令人震撼。
词的上阕,主要通过凄清、冷寂的夜景来烘托女主人公“剪不断,理还乱”的愁思。起句“闲窗漏永”交代了地点、时间。“闲”、“永”两个词主观色彩颇浓,既写出了幽室的寂静凄冷、长夜的漫漫无际,又暗示了人物内心的孤寂、压抑。此刻,窗外月冷霜清,明月的清辉映照着满地的凝霜。外面的世界是那样的幽冷。
“悄悄下帘幕,残灯火”,女主人公静悄悄地放下帘幕,面对残灯一盏,独自枯坐。
以上四句中,“闲”窗、“永”漏、“冷”月、“残”灯等意象,共同构成了一种极为幽静清冷的环境氛围,为下文描写人物内心的寂寞、烦乱作了很好的铺垫。“再三追往事”一句由景语转人情语。追怀往事,颠倒思量,仍然理不清个头绪,结果只能是“下魂乱、愁肠锁”。一个“乱”字,一个“锁”字,形象地表现了人物当时心绪的纷乱和愁思的郁结。在此种情形下,沉吟无语的女主人公不由发出了这样的感喟:外面虽月冷霜清,但也算得上是“好天好景”,我却愁眉不展,愁肠百结。
词入下阕,紧承上文直抒其情,道出了“好天好景,未省展眉”的原因:“从前早是多成破”,回忆初识的情景,现在想来早就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何况经岁月,相抛嚲”,语意又深一层:更何况两人长久别下,重聚无期,相互间无法了解,无法沟通,这段感情经历的结局也就可想而知了。但词中女主人公绝无《诗经·氓》中女主人公式的决绝,她明知自己不能把握这份感情,却还心存一点幻想:“假使重相见,还得似、旧时么。”,这种小心翼翼、怯生生的自言自语中透出的那份犹疑不定真是令人心悸、心碎。至此,下阕以“早是”、“何况”、“假使”三层意思层层递进,写尽了往事如烟、恋情不再、纵使相见不“相识”的悲哀。“悔恨无计那”,她悔恨莫及,但也无可奈何。最终也只能在“迢迢良夜”中自我折磨,无法解脱。
这首词在总体上是以直线型的结构方式和白描的手法写景、状物、抒情,体察入微地描绘了人物细腻而复杂的心理,无异一位悔恨无已的歌妓的内心独白。由“下魂乱、愁肠锁”到“未省展眉则个”的伤怀,由“从前早是多成破”到“假使相见,还得似、旧时么”的预想,由“悔恨无计那”到“自家只恁摧挫”的甘受内心折磨,感情自然流转,回环往复,将女主人公欲爱不成、欲罢不能的悲哀和无奈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了。可说是柳永笔下妓女形象的又一个典型。
诗是志的凝结,只有身处无可奈何之境,怀有万不得已之情,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时,才能写出好诗。徐灿身遭国变,家事复有难言之隐,而己身又在病中,以其善感之心,如何能堪!因而写下这首优秀的《永遇乐》。
清晨,小雨未停,气温变冷,帐中的主人公抱着衰病之身,更加感受到节候的无常。她是一夜未睡,还是临明惊醒,词中并未明说,只用“病怀如许”一句轻轻带过,随即详为叙写其情。主人公整整一天都感觉到愁病之深,直到黄昏,未得纾解,那华美的博山炉,香气袅袅,也只是徒增愁怀而已。恹恹,欧阳修《定风波》有“年年三月病恹恹”语;悄悄,则出自《诗·庸风·柏舟》:“忧心悄悄。”但是,令词人忧心的是什么呢?又打断不说,转为写景。杨花轻浮无根,所以为薄幸;燕子不忘旧巢,所以为多情。二者本非同类,不仅自然属性不同,人类所赋予它们的品质也不同,但现在却一齐来到了词人的窗前,细语低诉。看似矛盾,联系作者的身世,正见出其万感横集,五中无主的状态,确是“剪不断,理还乱”,于是仍集中笔力写伤春。红雨,喻落花。刘禹锡《百舌吟》:“花枝满空迷处所,摇动繁英坠红雨。”李贺《将进酒》:“桃花乱落如红雨。”但“几番”二字,却具见词人观察之细,感怀之深。一夜风雨,摧折花落,原在意想中,不过,词人却在一样狼藉的落花中,发现凋零的时间还有长短的不同,因而更加感到夜间风雨之威,不管枝头花朵多么具有生命力,仍然是不堪摧残。所以有“无端”之感,所以要“怨”.
过片由景到情,抒发主人公心中的感受。起首三句,刻画了深闺中盼归的女子形象。“嫩草”句出自淮南小山《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招隐之说,向有二解。或曰招致山谷潜伏之士,或曰含有离开朝廷,避祸远引之意。今取后者。徐灿的丈夫陈之遴原为明朝显宦,人清再仕,有亏品节。徐灿虽然心中不满,格于身份,无以表之,所以在用典时,赋予微言大义。可是,夜长梦短,连梦中都无法充分表达此中幽情,只有像屈原一样,“制菱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离骚》)这也就是“冷香浸佩”的意思。在这样的感情形态中,自然逗出“别有伤心处”一句。接下来三句,有两层意思。天气阴晴寒暖不定,就病中的主人公来说,当然是难以将息;但反清复明之大业渺茫难知,努力总是伴随着失望,不也使人感到愁之无极吗?于是末三句就专门写愁。渊源所自,见于赵德庄《鹊桥仙》“春愁元自逐春来,却不肯随春归去”以及辛弃疾《祝映台近·晚春》“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愁去”,但翻进一层,又有发展。赵、辛仅说到春天带来春愁,因而希望春归之时,再把原样的愁带走。徐灿却认为,愁并不是静态的。它随着春天的到来而到来,也随着春天的发展而增长。它增长到这种程度,甚至连春天也不肯放走,意即主人公的心里将永远为春天而感伤,永远有排遣不尽的春愁。这一写法,在前人的基础上,又翻出了新意。
读徐灿此词,难免让我们想起宋代杰出的女词人李清照。的确,徐词化用李词之处甚多。如“怨东风”数句,出自李《如梦令》:“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永昼恹恹”数句,出自李《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半暖微寒”数句,出自李《声声慢》:“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词中的叠字,也和李清照的《声声慢》颇有渊源。宋代以后的女词人,在创作时,心目中往往有李清照在,这首词也可以提供一个例证。但徐灿和李清照虽然时代和身世有相同之处,但徐由于丈夫的仕清,显然有更多的难言之隐。像“嫩草王孙归路”这样的感受,李清照的词中就不曾出现过。因此,这两位不同时代的杰出女词人在对各自生活的感情体味上,仍然有不少非常个性化的东西,不独艺术上各出机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