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及注释
译文
陆游寄居他乡,获得两间房子,屋子狭窄而深邃,形状宛如小舟,所以将屋子命名为“烟艇”。客人说:“真奇怪啊,屋不是船,就像船不是屋,可以认为它们相似吗?船本来有高大明亮,内部幽深华美甚至胜过宫室的就被称作屋,这样可不可以呢?”
陆先生回答:“不是这样的!新丰不是楚地原来的丰邑,虎贲卫士不是中郎将。这样的道理谁不知道?心里真正喜欢但却得不到,得到一个粗略相似的,就会以心中所喜欢的来为它命名。依照这样的名字考察实际所指的东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又有什么错呢?我年轻时就多病,自己想着不能在当世施展微小的作用,所以曾有所感慨产生了归隐江湖的念头,但因为迫于现实的饥饿、寒冷,又有妻儿拖累,我就只能把自己的志趣寄托在烟波洲岛之间,一日也不曾忘掉。假使再过几年,儿子们能够胜任耕种的劳动,女儿们能够胜任织布的劳动,衣食勉强不缺,这样以后得到一叶小舟,就砍砍柴、钓钓鱼、卖卖菱角和芡实,乘着小船进入吴淞江,逆流而上到严陵濑这个地方,游历石门涧、沃洲之后再回来,把小船停靠在苍翠的山峦下,醉了就披散头发击舷唱唱吴歌,难道不快乐吗?虽然高官厚禄和一艘小船相比,穷困与显达的程度是大不相同的,然而这两者都是身外之物。我知道很多的俸禄不可强求,就不能不念念不忘一叶之舟,那果真能求得吗?归隐山水的意愿使我的胸怀浩大空旷,可收纳云霞日月的雄伟壮观,能包揽雷霆风雨的奇异变幻,即使居住在狭小的房屋,而常觉得像顺流行船,转瞬之间游于千里之外,这样看来,谁能确定这屋子真的不是烟波上一艘小船呢?”
绍兴三十一年八月一日作此记。
注释
陆子:陆游自称。
寓居:陆游当时在临安租房居住,因此称为寓居。
楹:计算房屋的单位,一间为一楹。
高明奥丽:高敞明亮,宏深壮丽。逾:超过。
新丰非楚:新丰并不是楚地的丰县。汉高祖刘邦本是楚地丰县(在今江苏西北)人,称帝后建都长安(今陕西西安)。其父思念家乡故人,刘邦便在故秦骊邑仿丰地街巷筑城,建新丰,并把丰县的故人搬来,以取悦其父。新丰故城在今陕西临潼东。
虎贲非中郎:犹言那勇士不是中郎将蔡邕。虎贲,勇士之称。东汉名士蔡邕曾任中郎将,后为王允所杀。他的朋友孔融看到一虎贲士貌似蔡邕,酒酣,引与同座,并说:“虽无老成人,且有典型。”(见《后汉书·孔融传》)贲,通“奔”。
粗得其似:大致相像。粗,粗略。
因名以课实:依据名称去考求事实。
江湖之思:隐居的打算。江湖,江河湖海之省称,一般用以指隐居生活。
累劫:屡次遭到灾祸。
杳霭:烟云隐现的样子。
胜:胜任。
鉏:同“锄”。
荻:多年生草本植物,秆可编织席箔等。
芰:菱角。
芡:一名“鸡头”,种子称“芡实”,均可供食用。
松陵:地名,在浙江绍兴、桐庐间。
严濑:指严子陵隐居之处,在今浙江桐庐南。濑,从沙石上流过的急水。
石门:山名,在浙江青田西。
沃洲:山名,在浙江嵊县。
玉笥:山名,会稽山的主峰,在浙江绍兴东南。
万锺之禄:古代高级官员的俸禄。锺,古代计量单位,六斛四斗为一锺。
眷眷:依恋不舍的样子。
浩然廓然:宽阔广大的样子。
容膝之室:室小仅能容双膝,极言其狭小。
放棹:指放船。棹,摇船的用具,这里指船。
瞬息:一眨眼一呼吸之间,谓时问短促。
这篇文章由取名的奇特而引起——一位客人代读者向作者提出了这个疑问: “屋是屋,舟是舟;屋之非舟,就像舟之非屋。若您认为二者有相似之处,所以把小屋取名为‘烟艇’;那么,有些舟船的高大明亮、深邃富丽甚至超过了宫室,您难道也把这些舟船称之为‘屋’吗?”对此,就引发了作者一大通的议论,而其主旨即在于下面这句: “意所诚好而不得焉,粗得其似,则名之矣。”也就是说,作者虽然身困于小屋之中,但心所向往的却是“烟艇”;现在二者既有某些相似,那就何不借给小屋取名为“烟艇”,以之寄托自己的志趣,填补“求而不得”的心理缺憾?文章就用“逗人悬念”的方法开头,然后结出此文的主题: “虽坐容膝之室,而常若顺流放棹”——即是: 身居陋室而心怀烟波浩淼的隐逸生活。
在古代文学作品中,“烟艇”这个词语实际已成了隐逸生活的“感情象征”。这个“感情象征”的形成,时间很早,其源似乎可以推溯到《史记》中所记载的范蠡,他于辅助勾践灭吴之后“乃乘扁舟,浮于江湖”。这里就隐约出现了“烟艇”的“雏形”。后来,有许许多多文人又进一步对之“加工”,就形成了对于“烟艇”的更加生动优美的描绘。举其最常见者,如中唐人张志和,自称“烟波钓徒”,其平生大愿是“浮家泛宅,往来苕、霅间”;而他的“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渔歌子·西塞山前白鹭飞》),就更为他的“烟艇”生活披上了一层“诗”的美丽外衣。再如苏轼,在他有名的《前赤壁赋》中也出现过如此旷逸的意境: “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这里的“一苇”和“一叶扁舟”,实际上也就是“烟艇”的另一种表现形式。至于陆游本人,他对“烟艇”生活亦即隐逸生活的向往,更可举其《澄怀录》中对朱敦儒隐居生涯的记述为例: “朱希真居嘉禾,与朋辈诣之。闻笛声自烟波起,顷之,棹小舟而至,则与俱归。”请看,朱敦儒放舟于烟波之间,吹短笛而唱渔歌的隐逸生活就是这样逍遥自在,优哉游哉。所以,陆游把自己的小屋命名为“烟艇”,就明显地寄寓着他对这类隐逸生活“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的无限企慕之情。对于这种生活理想,他在此文里也作了具体而生动的描写: “得一叶之舟,伐荻钓鱼而卖芰芡,入松陵,上严濑,历石门、沃洲,而还泊于玉笥之下,醉则散发扣舷为吴歌,顾不乐哉!”在这段话中,似乎看到了古代无数高人隐士的身影,也似乎预见了他在晚年所作《鹊桥仙·一竿风月》中所勾画的“自我形象”: “一竿风月,一蓑烟雨,家在钓台西住。卖鱼生怕近城门,况肯到红尘深处?潮生理棹,潮平系缆,潮落浩歌归去。时人错把比严光,我自是无名渔父。”故而,陆游之为小屋取上一个奇特的“烟艇”之名,实有深意存焉。
现在需要进一步探究的问题是: 陆游当时正值初入仕途之际,又年当身健力壮之龄(三十七岁);照理,一个人产生隐逸之思常是在倦于官场及年晚力衰之时,但现今却提前出现了这种欲求退隐的心理倾向。对此,仍应从此文的字里行间去细求。文中一曰: “予少而多病,自计不能效尺寸之用于斯世,盖尝慨然有江湖之思”;二曰: “饥寒妻子之累劫而留之,则寄其趣于烟波洲岛苍茫杳霭之间”。这就提供了两方面的答案: 第一,作者其实早有“用世”之大志(他早在三十二岁所作的《夜读兵书》诗中就说过: “平生万里心,执戈王前驱”),但因投降派的打击(他三十岁赴礼部试时曾被主考官名列前茅,却为秦桧所黜落),迟迟未能伸展其大才。现今虽在京师任职,然而仍“不能效尺寸之用于斯世”,所以就自然而产生那种思欲归隐的思想。第二,作者尚有生计之累,于此,也生发了“做官不如回家种田打鱼”的牢骚。故而,陆游之名其小屋为“烟艇”,一方面是表达了自己从中国士大夫传统思想中承传而得的隐逸情趣,另一方面却又可以看作是他怀才不遇、不满现实的愤懑情绪之表露。只有把这两方面综合起来看,始能比较全面与深刻地认识他此时此地的复杂心态。
中国古代文人常会遇到这样的心理矛盾:是“入世”,还是“出世”。是为国家建功立业,还是退隐江湖,做一个高人隐士。在他们看来,这两方面就像“鱼”与“熊掌”那样,都是“我所欲也”却又“不可得兼”。于是,便出现了李商隐那种思欲“调和”或“统一”这二者的诗句: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安定城楼》)。也就是说: “隐逸江湖”之思,是终身所怀的愿望;不过,真正的归隐,当在干过一番回天转地的大事业、两鬓斑白之后方始心安理得地实行。可惜的是,这种理想除开极少数人(如范蠡)外,几乎都无法做到。因而,陆游在此文中就改从另一个角度来表述他那既不能效功于当世又不能真正归隐江湖,既身困于陋屋闲官又强烈心怀故乡田园的苦恼;而如果再深一层挖掘,便可从其“反面”发现: 作者的真正愿望却仍在李商隐的那两句诗中。这样,通过“剥笋抽茧”式的分析,就能透过其表层的翳障而直探其心灵奥区: 此文实际是以旷逸之语来发泄他思欲用世而不能的苦闷——果然,在此文写后不久,陆游便有机会积极投身于当时的抗金北伐战争中去了(先是上书《代乞分兵取山东札子》,主张北伐;后是改调镇江通判,筹画军事);到那时,既不见了他困于“饥寒妻子之累”的倦色,也听不到他“自计不能效尺寸之用于斯世”的喟叹,而只看到一位“壮岁从戎,曾是气吞残虏”(《谢池春·壮岁从戎》)的爱国志士,正奔忙出没于抗金前线……
根据以上分析,此文在写作上的特点,除开其发端的故设悬念、引人好奇之外,主要还在于它的借题发挥和弦外有音。“借题发挥”是指借给小屋取名为“烟艇”来抒发他那“身在魏阙,心存江湖”的隐逸志趣;“弦外有音”又是指它的表面作旷达语而实际寓“英雄无用武之地”的牢骚——作者在他后来回忆这段“百官宅”的生活时,尚有诗曰: “簿书衮衮不少借,怀抱郁郁何由倾?”(《往在都下时与邹德章兵部同居百官宅无日不相》)特别对于这后一点,读者须细心体味,方能察其真谛。
此诗用典、化典颇多,开篇三联便接连用典,但在用典的同时也叙述了古人的精神品质,并将其延伸到自己身上,可谓一妙手。
“苍山容偃蹇,白日惜颓侵”一联有对景致的描写,但又不全然是景物,更透露着诗人的感情。下一联直白的表达了诗人自己想要建功立业的想法,但与“愿一佐明主,功成还旧林”一联同看起来便少了功利多了报国的衷心。
“西来”句至“卖畚”句三联在表明了诗人此行的目的与胸中所怀的大志向的同时,又再一次提及景物将作者实际上想要归隐的感情含蓄的穿插其间。
诗人在最后一联展望未来,又一次表达了自己归隐的愿望。“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后人爱用李白的话评价李白的诗,是很有见识的。
这首诗非常形象的表现了李白的性格:一方面对自己充满自信,孤高自傲;一方面在政治前途出现波折后,又流露出伤感之情。
在这首诗里,他演绎庄子的乐生哲学,表示对富贵的藐视。而在自然中,实则深含怀才不遇之情。全诗语言流畅,具有很强的感染力,李白“借题发挥”抒发自己的愤激情绪。
诚然,李白即兴赋诗,出口成章,显得毫不费力。他感情奔放,直抒胸臆,天真自然,全无矫饰,而自有一种不期然而然之妙。正所谓绚烂之极,归于平淡,这种功夫是极不易学到的。这首《留别王司马嵩》就体现了李白这种自然高妙的诗风。
起句突兀,写醉中闻鸡起舞,表示正值国家多事之秋,系心社稷,欲有所为。闻鸡起舞这个故事,后来成为英雄豪杰报国励志的范典。“醉来”二字,隐涵沉痛和忿激。当时金庭君昏政乱,皇族倾轧,国势日颓,大厦将倾,词人喝酒醉后,忧国的情绪冲破自我克制,表现出本能的狂放的冲动。一听到中夜鸡鸣,便立即起身,长袖舞剑,气概凌霄。词人此时心境,与当年横槊赋诗,以天下为己任的曹操一样,壮怀磊落,忧从中来,惊感时局危迫。《短歌行》首创于曹操。当时汉室危倾,天下大乱,百业凋敝,生民涂炭。曹操宴上酒酣,唱“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慨当以慷,幽思难忘……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座者无不涕泣。这就是建安风骨的代表作《短歌行》,词人故说它“壮心惊”。这两句,也是对首句的串说,因为《短歌行》亦曹操醉中起舞所赋。作者在此强调人生短促、事业无成的忧忿。“西北神州,依旧一新亭”。金朝曾占有中国西北疆域,当时,“西北神州”为元人所占,故有此说。词人与金朝的有为志士,就象东晋诸名士一样,痛心国土沦丧,但欲救国而不能,只得聚会新亭,一洒忧国之泪。其中也含有词人当“戮力王室,克复神州”的寓意。词人刘克庄亦有“男儿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桥畔泪”(《玉楼春》)的名句。“新亭”,在江苏省江宁县,东晋诸名士常于此饮宴,感国土沦丧,叹息流泪,而王导激愤地说:“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泣邪?”‘依旧一新亭”,语浅惰深,点破了历史的惊人相似之处,亦道出首句“醉舞”之隐衷。“三十六峰”以下三句,来了一个大跌宕,感情由悲壮低沉突变为高昂亢脊,形成一殷压抑不住的强大冲力,将全词情感高潮推向顶峰。嵩山为五岳之中,词人将之喻为倚天矗立的三十六柄犀利的宝剑。想象奇特,夸张形象。其间又运用宝剑精气上射牛斗的典故,说这三十六柄长剑,气象郁勃峥嵘,豪光紫气,上贯斗牛之间,这正是词人磊落胸怀和报国壮志的形象写照。上片八句,四处顿挫,抑扬郁勃,上凌九霄。
下片主要写老大无成,理想落空的悲慨。“古来豪侠数幽并”,承上启下。涵意有两层:一是说幽并多豪侠之士,但那已是往古的事,今之金廷却不多见;二是作者自谓,遗山乃并州人,他称自己尚存燕赵豪侠气概。《金史》称词人“歌谣慷慨,挟幽并之气”(《元德明传附元好问》),可见并非虚言。这是遗山对自我价值的肯定,也是他的自信。“鬓星星,竟何成”承前句而发,言己虽乃幽并豪侠之士,但丝竹中年,遭遇国变,忧愁催白了鬓发,不能为国立功,竟坐看西北国土沦亡。凄戚感伤和愤懑之情,溢于言表。“他日封侯,编简为谁青?”是词人忿激之辞。意即,由于自己不在其位,报国无门,他日封侯,历史的编简定是为他人而青了这里,他借用杜甫《故武卫将军挽歌三首》(其一)“封侯意疏阔,编简为谁青”陈句,与杜诗命意相同。遗山当时已三十三岁,尚未贵显,遂叹借此身已是封侯无望。最后,词人表示自己既然用世无望,便只好独善其身,隐居屏迹。元好问在此词末自注云:“钓坛见《严光传》”。可知其虽珠到过桐庐。却也是以严光自比。但是,词人的遁隐,不是政作飘逸萧散,而是出于沉痛的社会政治原因。“风浩浩,雨冥冥”便是将风雨如磐,天地迷冥这大自然为之悲泣堕褶的氛围,来作为环境渲染,强调词人隐逸的万不得已和十分忧愤悲伤。
上片歇拍“三十六峰长剑在,星斗气,郁峥蝾”,是词人内心深处的本质情感,所谓酒后吐真言是也。“一掬钓鱼坛上涸,风浩诰,雨冥冥”,是写词人迫于客观形势万不得已的抑情绪的物化。这两种不同的境界,一豪壮,一悲凉,它代表了词人精神面貌的两个方面。前者兴会飚举,豪气磅礴,志贯长虹,后者感慨怨悱,气象萧森,猿哀鹤唳。这种心理矛盾的尖锐冲突,造成词人深沉的痛楚,是此词基调。作为幽并豪侠,不能一展雄才,栖迟零落,世道的昏昧,亦可以想见。爱国的词人,焉能不面对钓台,悲泪滂沱。这首词豪壮郁勃,磊落直率,挟幽并之气,能代表遗山词的风格。
此篇与其说是思夫词,不如说是思妇词。词上片写春天夜晚的景象;下片写春之归去无留意,过渡处一气流贯,不着痕迹。此词表面全是写景,但联系明朝将亡的形势,细味“辞却江南三月,何处梦堪温”诸句,工丽婉曲,语极含蓄,当是有所寄托。
上阙写日落黄昏,晚鸦投林,余晖即将收尽,唯有“一枝花影”依稀可见。“送”字含脉脉惜别之情。“春归”三句,情致更深一层。一夕春晖收去,而整个春三月也即消逝,春之去意已决,纵有道道“重门”也难以将其阻拦。宋人诗有“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叶绍翁《游园不值》)之句,说春来关不住,此则云“一枝花影送黄昏。”
于是“春归不阻重门”,说春去关不住,情致何其哀婉。春归匆匆,要做什么,是寻找好梦,这是女主人的猜测,“何处”是提出疑问,挑明了说,就是并无欢乐之梦可以重温,没有必要辞别江南,仍是留春之语。而“何处”句,又可解为抒情主人公之自问自伤,嗟叹春已归去,而已有鸳梦亦何堪重温。但春执意要走,“阶前新绿”虽有勃勃生机,但也只能“空锁芳尘”,留不住坚决归去的春天,这可苦了闺中人了,她无伴无侣,只得凄然苦对一片伤心碧。至此,文情由惜春转为怨春。
下阙继续写春之归去无留意,过渡处一气流贯,不着痕迹。“随风曳云”二句,写春之踪迹来去自由,随风带云,轻快之极,却不假不恋人间华美的物事如“兰棹朱轮”等等,总见其无情。但偏偏在梧桐枝上留下三分春色,“碧梧栖老凤凰枝”(唐杜甫《秋兴》其八),这可怜的三分芳意,也将片刻即逝,非但不足以慰藉人情,反而更惹人怅恨。春似有情而实无情。以下文情又作一折,感谢明月“多情”,怜悯愁人,和她为伴,“明宵还照旧钗痕”但又冠一“恐”字,将信将疑,也许“皓魄”和春一样,会将她抛撇。“望”字则点出所思在远方。末二句以写景作结,一片混茫,无限情思。闺中人以春拟人,与春对话,丝丝缕缕,曲曲折折,抽绎出幽思深情。词人体情入微,唯至情之人,有此至情之词。
王沂孙是一个善于状物的词人,在他的笔下,无论梅花、春水、柳或落叶,都给人以清新的感受。
词之开篇,由“柳”字带起,点出“春水”。“柳下碧粼粼”,杨柳阴下,春水溶溶,绿波荡漾,清澈澄明。接下二句,“认曲尘乍生,色嫩如染。”由“粼粼”二字唤出,写水中杨柳之倒影。“曲尘”原是酒曲上所生一种菌,色嫩黄,用以比喻新柳之色,形象生动。吴文英《齐天乐·会江湖诸友泛湖》即有“曲尘忧沁伤心水”之句。上面三句,从静处着笔,言柳言水,色彩分明。“清溜满银塘,东风细、参差縠纹初遍。”二句转换角度,从动态落墨,再绘春水。梁简文帝《和武帝宴诗》中有:“银塘泻清溜。”上句即从此中化出,换“泻”为“满”,更显生动。清澈的水流注满银色池塘,徐徐春风温暖和煦,拂过水面,兴起波纹层层。着一“遍”字,言波纹之多之广。以上五句,描摹春水,写景如画,如在目前。
“别君南浦”以下至上片结句,词笔转入追忆,亦围绕“春水”而展开。“别君南浦,翠眉曾照波痕浅。”二句追溯昔日离别情事。当日南浦相送,与君别离,尚记得翠眉照影,映在清浅水波之中。“翠眉照影”,一语双关:一方面指人,取陆游《重游沈园》诗的“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三句之意,言闺中女子惜别形象,凝伫水边,目送舟行;另一方面是指杨柳,呼应开头,王沂孙的另一首词《醉落魄·小窗银烛》即有“垂杨学画蛾眉绿”之句。新柳之于女子,共此离别悲感,意境优美,迷离而深广。“再来涨绿迷旧处,添却残红几片。”二句紧承“别君”而来,推想闺中女子之相思。南浦一别,音容渺茫。春去春来,重新来到分别之地,眼见春水新涨,层波荡漾,昔日旧影难寻,前迹全迷,惟有几片落花,漂流在水上。闺中女子触景伤怀,一时之间生出许多哀伤与感叹,此处之绿水暗比相思,绵远而悠长。加以“残红几片”,词情摇曳生姿。
词的下片换头处笔势回转,仍写眼前春水,描绘出一幅清新鲜活的生动画面。“葡萄过雨新痕,正拍拍轻鸥,翩翩小燕”。春水像葡萄酒的色泽,加上水面轻鸥正拍打翅膀飞,还杂着翩翩乳燕,整幅画境自然活泼,满孕生机。“新”、“轻”、“小”三字,下得轻盈纤巧,富有灵性。“帘影”以下,词人复从对方着笔,点染相思情状,仍然紧扣“春水”主题。“帘影蘸楼阴”词人着一“蘸”字,暗示了春水之清澈。词中言“楼阴”、“帘影”映照水中,实则点出楼上闺中女子,故而言说:“芳流去,应有泪珠千点。”此二句与周邦彦《还京乐·禁烟近》词中有“任去远,中有万点相思泪”两句有异曲同工之妙,王词词意缠绵,周词则笔势奔放。这几句句句有水,以水写相思,语意通,而字又不显重复。
“沧浪一舸,断魂重唱薠花怨。”“沧浪一舸”遥应“别君南浦”,补写离别送行。江水苍茫,人随“断魂舟远去。“蘋花怨”即闺怨,着一“重”字,于言外传出女子望穿秋水的深情。“采香幽泾鸳鸯睡,谁道湔裙人远”末尾二句以女子怨怼之语作结,收束全词。采蘋之人失望日久,又目睹汀州幽泾中,鸳鸯在此歇息,成双成对,致使满腔愁情难以排解。进而女子心生埋怨:远行在外,有谁肯想着家中“湔裙”之人。“湔裙”也是点出春水的。“远”字明写空间之遥远,暗写彼此间阻之悲苦。“沧浪一舸”起到末尾,都是写想象中妻子对自己的望断秋水而不得见的幽怨。
全词一字不提春水,但句句贴切春水,写来不粘不脱,纵收联密,不但直接为春水涂色,回忆处也都是春水画境,而且是有生活画、风俗画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