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首宦游怀乡诗,风格平夷妥帖,语言谐婉自然,情致悱恻动人。
首句写景,从官舍的室外空间环境起笔,用侧面描写手法表现秋风秋雨的萧瑟凄凉,暗扣诗题“雨夜”。“萧萧”二字使人宛然听到凌厉的秋风掀动薄薄帘幕、摇撼森森翠竹的飒飒之声,冰凉的秋雨敲打窗棂、洒落竹叶的沙沙之音。一个“深”既表明时节逢秋,凉意袭人;又突出写院落之幽深寂寥,暗示了诗人怀乡情愫之深沉。“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文心雕龙·明诗》),如此“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自然景象,尤其使客居他乡的人黯然伤神。此句以景传情,为下句写人物怀乡的心理、行为埋设了伏笔。
次句紧承上句,画面转向室内,写客居者独处幽居生活的茕茕孑立、郁郁寡欢之状。“客怀孤寂”是直抒胸臆,这种“孤寂”感在那样的雨夜昏室的肃杀凄怆的环境中更是无法逃避。总不能就这样如同槁木一般在昏黄的灯下枯坐着吧!如何消遣这无边的孤独和寂寞呢?也许,战胜这种情感孤寂的唯一的方式是诗歌。于是,他自吟自唱,同自己的心灵对话。“伴灯吟”,然而没有知音来赏,惟有荧荧一盏孤灯相对。这种自守寒窗、形影相吊的处境,怎一个愁字了得!读到此处,或许你可以依稀看到诗人眼角的斑斑泪痕了。
第三句转折一笔,再次写景,主要从听觉角度写,以声来衬静。长夜漫漫,孤吟独唱得久了,倦了,累了,腻烦了,正当恹恹欲睡之时,他越来越清晰地听到了“雨打空阶”的声音,这凉凉的秋雨,一点点,一滴滴,不知疲倦地溅落在自己的耳畔。这可是异乡永夜的断肠销魂的音乐!“夜雨”“空阶”“孤灯”“幽舍”这些意象是中国古代别离诗中最常见的意象。如六朝诗人何逊《临行与故游夜别》中的“夜雨滴空阶,吹灯暗离室”,又如温庭筠《更漏子》中的“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都格外使人伤悲。此诗不避庸常,择取这些习见的意象,营造出一个凄美的氛围。“空”字极耐把玩,一则表明夜深人寂,院子杳无人迹;二则表明内心深处因身不在家园而起的莫名的恐慌;那台阶其实也并非空,风吹雨打,满地是“憔悴损”的竹枝竹叶,而诗人偏偏言“空”,主要是为了强调客居者远离故乡的种种理想失落、人生幻灭之感。“无端”两字用得神妙,无端是“没来由,没道理”的意思,“雨打空阶”本是自然情形,而诗人偏偏见怪;这虽无理,但有趣。秋雨不懂抚慰诗人的怀乡之痛,兀自淅淅沥沥,不绝于耳,岂不更令人忧愁郁闷! 结句铿锵悦耳,浑厚苍凉。“滴破思乡万里心”,又由自然环境转移到人的心境。诗人善于打通客观景象、物象与主观情绪、心态这二者之间的关节,给读者以极大的想象填充的空间。那冷冷秋雨,怎的就如此的不近人情,不解人意,仿佛硬生生地要在本就支离破碎的心上再錾下几道印痕!这一夜,雨的搅扰,使他辗转无眠。“滴破”化自唐代诗人孟郊的《秋雨》(其二)“冷露滴破梦”,将“客怀”的内涵具体化。“万里”与“一夜”呼应,“万里”之遥与“一夜”之瞬构成强烈的时空对比,强烈地突出了诗人乡思之切:这一夜之间他仿佛是插上翅膀,飞越了万水千山,梦回了朝思暮想的家乡。“破”字下得沉重有力,极化了诗人思乡的痛苦与酸楚。
《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五二《乖崖集提要》中说张咏的诗“特其光明伟俊,发于自然,故真情流露,无雕章琢句之态”。这首绝句取象平易,用字浅近,情意真切,善于转化前人诗句而剪裁出清新、幽深的意境,给人以隽永的回味。
这是一首宦游怀乡诗,风格平夷妥帖,语言谐婉自然,情致悱恻动人。
首句写景,从官舍的室外空间环境起笔,用侧面描写手法表现秋风秋雨的萧瑟凄凉,暗扣诗题“雨夜”。“萧萧”二字使人宛然听到凌厉的秋风掀动薄薄帘幕、摇撼森森翠竹的飒飒之声,冰凉的秋雨敲打窗棂、洒落竹叶的沙沙之音。一个“深”既表明时节逢秋,凉意袭人;又突出写院落之幽深寂寥,暗示了诗人怀乡情愫之深沉。“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文心雕龙·明诗》),如此“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自然景象,尤其使客居他乡的人黯然伤神。此句以景传情,为下句写人物怀乡的心理、行为埋设了伏笔。
次句紧承上句,画面转向室内,写客居者独处幽居生活的茕茕孑立、郁郁寡欢之状。“客怀孤寂”是直抒胸臆,这种“孤寂”感在那样的雨夜昏室的肃杀凄怆的环境中更是无法逃避。总不能就这样如同槁木一般在昏黄的灯下枯坐着吧!如何消遣这无边的孤独和寂寞呢?也许,战胜这种情感孤寂的唯一的方式是诗歌。于是,他自吟自唱,同自己的心灵对话。“伴灯吟”,然而没有知音来赏,惟有荧荧一盏孤灯相对。这种自守寒窗、形影相吊的处境,怎一个愁字了得!读到此处,或许你可以依稀看到诗人眼角的斑斑泪痕了。
第三句转折一笔,再次写景,主要从听觉角度写,以声来衬静。长夜漫漫,孤吟独唱得久了,倦了,累了,腻烦了,正当恹恹欲睡之时,他越来越清晰地听到了“雨打空阶”的声音,这凉凉的秋雨,一点点,一滴滴,不知疲倦地溅落在自己的耳畔。这可是异乡永夜的断肠销魂的音乐!“夜雨”“空阶”“孤灯”“幽舍”这些意象是中国古代别离诗中最常见的意象。如六朝诗人何逊《临行与故游夜别》中的“夜雨滴空阶,吹灯暗离室”,又如温庭筠《更漏子》中的“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都格外使人伤悲。此诗不避庸常,择取这些习见的意象,营造出一个凄美的氛围。“空”字极耐把玩,一则表明夜深人寂,院子杳无人迹;二则表明内心深处因身不在家园而起的莫名的恐慌;那台阶其实也并非空,风吹雨打,满地是“憔悴损”的竹枝竹叶,而诗人偏偏言“空”,主要是为了强调客居者远离故乡的种种理想失落、人生幻灭之感。“无端”两字用得神妙,无端是“没来由,没道理”的意思,“雨打空阶”本是自然情形,而诗人偏偏见怪;这虽无理,但有趣。秋雨不懂抚慰诗人的怀乡之痛,兀自淅淅沥沥,不绝于耳,岂不更令人忧愁郁闷! 结句铿锵悦耳,浑厚苍凉。“滴破思乡万里心”,又由自然环境转移到人的心境。诗人善于打通客观景象、物象与主观情绪、心态这二者之间的关节,给读者以极大的想象填充的空间。那冷冷秋雨,怎的就如此的不近人情,不解人意,仿佛硬生生地要在本就支离破碎的心上再錾下几道印痕!这一夜,雨的搅扰,使他辗转无眠。“滴破”化自唐代诗人孟郊的《秋雨》(其二)“冷露滴破梦”,将“客怀”的内涵具体化。“万里”与“一夜”呼应,“万里”之遥与“一夜”之瞬构成强烈的时空对比,强烈地突出了诗人乡思之切:这一夜之间他仿佛是插上翅膀,飞越了万水千山,梦回了朝思暮想的家乡。“破”字下得沉重有力,极化了诗人思乡的痛苦与酸楚。
《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五二《乖崖集提要》中说张咏的诗“特其光明伟俊,发于自然,故真情流露,无雕章琢句之态”。这首绝句取象平易,用字浅近,情意真切,善于转化前人诗句而剪裁出清新、幽深的意境,给人以隽永的回味。
张咏是北宋名臣,家在濮州鄄城(今山东境内),一生多在朝外为官,辗转鄂、蜀、秦等地。真宗咸平二年知杭州,晚年又知升州(今南京),其诗多有怀乡思归之作。此诗约作于知鄂州崇阳(今湖北境内)时。
第一首诗以悲情起句,遣词造句处处含悲。“野哭”、“病眼”、“苦思”、“霜重”、“残灯”、“孤舟”诸语,无不充满冷寂愁郁的色调,望而生悲。当然,诗人如此惆怅郁结是有特定的时空背景的。写作此诗时,正值除夕之夜。除夕是一年的终结,站在这个时间点上,不免让人心生岁月如流、人生易老之叹。苏轼说洗过头后,感到头轻发疏,就是这个意思,此其一。其二,除夕是合家团圆,共享天伦的最重要节日,但诗人却受命在外,远离故土,思乡之情、羁旅之意油然而生。其三,诗人彼时迁谪出京在杭州任职,是由于与改革派的王安石政见不合所致,命运多舛,仕途偃蹇的忧伤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一有机会就会喷薄而出。这种情怀在第二首诗中展露得更明显。万家合欢的除夕之夜,诗人独在异乡,饱受严寒,辗转难眠,触景生情,歌哭皆悲。不过,这首诗也不尽是悲情。末尾两句,诗人写他从残灯的一线光亮和小舟的一夜托身里,感受了一丝的温暖和美好,所以他要感谢它们,这就是苏轼的超迈之处了。这其实也是下文写自己的豁达乐观张本。
第二首主要写政治上的失意。首句“南来三见岁云徂”,三年之中,诗人虽然不断上陈己见,无奈与当权者多有不合,终不能回朝。诗人由此感叹恐怕自己一生都要在谪居在外,奔走宦途了。第三句写是年老心境:人老了,就不想看新的年历,怕勾起对年华流逝的伤感。第四句中诗人自比“旧桃符”。桃符是民间新年时悬于门户、用以辟邪的桃木,上面刻有传说能食鬼怪的神荼、郁垒二神的形象,一般是一年一换。“拟学旧桃符”暗指诗人要抛却不如意的仕途。这当然是一时之意。五六两句写自己的老态。而诗人以“老”、“病客”自称,实际上是就心境而言的,因为在年龄上他当时才38岁。末尾两句是全篇之眼。诗人一扫前面的郁闷,表示要用“穷”和“愁”换取长久的健康,要屠苏酒来迎新年。正月初一饮屠苏酒是一种习俗,饮用的顺序是自少至老。诗人说“不辞最后饮”,表明他不以岁月流逝为意,以豁达乐观待之。以此观照开篇,更见苏轼豪放旷达的情怀。
这两首诗是羁愁之文,构思精巧,落墨不俗,收束更是出人意表。诗人用笔老成,写景抒情,形象深致,曲折顿挫。
上片,词人描写了自己与朝云二人的自然体态与清净的心境。“白发苍颜,正是维摩境界。”词人贬到惠州,已年老容衰;然而他的心地进到了人生的最高境界——维摩清净无欲的境界。值得词人晚年自我欣慰。而朝云呢“空方丈、散花何碍。”她随词人南迁,仍年青貌美,陪伴词人度着贬谪生活。在“方丈”的小天地里学佛,且如同天女散花,与词人一同切磋佛教教义,终有助于词人成为维摩式的心地澄明的佛家人。此等描叙,不是词人的创作虚构,而是他“清净独居一年有半”的真实写照。朝云在他心中是位可爱的女性人物。所以朝云那“朱唇筋点,更髻鬟生彩”的美丽动人的形象仍在他笔下闪光。东坡表明他爱朝云胜于教徒爱教,够虔诚的了,只好又拿出佛教的轮回思想,“千生万生只在”,永远海誓山盟,铭刻于心,付诸诗文。
下片,回忆美好往昔,祝愿朝云来日健康。“好事心肠,著人情态;闲窗下,敛云凝黛。”“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曾记得,你那乐于助人,成全先生的事业,你那“一生辛勤,万里随从”的宽阔胸怀,就表现在你的高洁的情感与媚人的仪态上。曾记得,“闲窗下”,挑灯伴读,学习佛经,又是那样的“敛云凝黛”,严肃之至,好不欢快。很快,词人从回忆的镜头中化出,回到面对面的梳妆台前。看“明朝端午”,万人欢庆传统佳节。在众多的活动中,词人认为最有意义的是学古人而“佩兰”。屈原在《离骚》中就赞赏“纫秋兰以为佩”的节日服饰。它既能健身芳心,又能给人以审美情趣,所以词人嘱咐朝云“待学纫为佩”,以此让朝云表现出高洁的形象。朝云只觉东坡对自己太好了。不过许多的诗文是言有尽而意无穷,长久的心愿便是要求东坡“寻一首好诗,要书裙带”,作为终身的记念。
全词写词人对朝云的深情,深化到如佛教徒对待释迦牟尼那样虔诚的程度。涛涛夜话道家常,情思绵绵无尽期,诚可谓“略去洞房之气味,翻为道人之家风。”
这是一首吟咏友人与其所恋者分别的词,就全词而论,由于是咏他人别情,真情实感不多。但此词用字却很精妙,诚如万树所言:“梦窗七宝楼台,拆下不成片段;然其用字准确处,严、确、可爱。”
“送客吴皋。正试霜夜冷,枫落长桥”。开篇明旨,点明“送客”:“长桥”,即吴江垂虹桥。“试霜”、“枫落”,点出时间是霜夜枫落的秋天。并借以表达送别时的凄清景色。“望天不尽;背城渐杳;离亭黯黯,恨水迢迢。”四句以对偶形式出现,浓墨刻画,水行相送,伤离惜别的情景。客船面向无有尽头的水天而去,向后一望,离城却越来越远。主客离别之处已隐约可见,意味着分袂在即。而一水迢迢,充满离恨,也象水天远去无尽。“翠香零落红衣老,暮愁锁、残柳眉梢。念瘦腰,沈郎旧日,曾系兰桡。”写水中、岸上所见影物,进一步描绘离情。“翠叶凋零,花老香消,情兼比兴。“残柳”是岸上之物,它枝叶黄落,愁烟笼罩,也好像在替人惜别。睹凋荷而伤年华,见残柳而添离恨,迟幕之嗟,离别之恨,于此交融,令人难以为怀。“念瘦腰”三句,是从“残柳”生发,感旧伤今,互相映衬,愈增离思。“沈郎”,用其瘦腰事以自喻。过去也曾小泊江边,傍柳系舟,但心情不同,以昔乐衬今苦,使离别黯然消魂之情状愈加突出。
上片以浓墨重彩刻画了秋日的惨淡景致,衬托出送客的悲愁,深得情景交融之妙。亦为下片写惜别奠定了基调。饯别席上,当地有一个姓赵的主簿命小妓唱清真词侑尊,其中可能有别的词。换头“仙人凤咽琼箫,怅断魂送远,《九辩》难招。”三句,用箫史、弄玉吹箫,其后夫妇成仙的旧事,喻倚箫唱清真词的小妓,歌声美妙,好似凤鸣一般。《九辩》传为宋玉所作。这里把这两个典故联系起来,意谓即使有象弄玉吹凤箫那样悲咽,作《九辩》的宋玉那样的才华情思,也无法招悲痛欲绝的送客断魂。这断魂,分成天上和地下两路随飞云、寒涛流驶而去。一方面小妓之歌,载着离恨,飞上云霄;另一方面,客人最终仍得要乘船而去。“素秋”指悲秋伤别之情,不可能因客人的离去而消失,只有一缕断魂,趁着寒涛败叶,一直跟客船远至天涯而已。结句“梦翠翘,怨鸿料过南谯”,更是神思缥缈。翠翘指所思女子,可能词人因“醉鬟留盼”而联想到所思念的情人。他梦想远方的情侣,但不能相见,所以这颗离心恐也会随过南楼的悲鸿而远去吧?此处是化用赵嘏“乡心正无限,一雁过南楼”的诗意。
这首词虚实、隐显、真幻互相结合。上片开头“送客吴皋,正试霜夜冷,枫落长桥。望天不尽,背城渐杳,离亭黯黯,恨水迢迢”,是实叙。“翠香零落红衣老,暮愁锁、残柳眉梢”寄离愁于枯荷残柳,已是虚实结合,似是显而隐了。“念瘦腰,沈郎旧日,曾系兰桡”是虚实结合,表现了灵魂深处隐微,复杂的情感。下片写僧窗惜别,是实,但别思飞扬,已成虚写。通篇读来,虽显隐晦,但亦回味无穷。
这首诗分三个层次,由起句到“况乃陵穷发”为第一层,写倦游赤石,进而起帆海之想。由“川后”句至“虚舟”句为第二层次,正写帆海情状与心态变化。“仲连”句以下,为第三层次,即游生想,结出顺天适己,安养天年之旨。心情的变化则是贯串全诗的主线。
“首夏”二句遥应《游南亭》诗“未厌青春好,已睹朱明移”,既点明此游节令,又显示了一种莫可如何而慰情聊胜无的复杂心情。游南亭触景生情,由春夏迭代中,深哀盛年已去,衰疾在斯。这里说,初夏了,天气总算还清爽煦和,芳草也未尝因骄阳的淫威而枯萎。可见诗人似乎已从前诗的悲感中稍稍复苏。尤可注意:“芳草犹未歇”,实反用《离骚》“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则又于自幸自慰中,见出谢客这位“逐臣”的傲兀性格来。但是这种欣慰并不能维持多久,在出郡数十里南游赤石中,日复一日地水行水宿,未免单调,而阴晴的变化,云霞的出没,也因屡见而失去了新鲜之感。这滨海的周游,已使人厌厌生“倦”,更何况面临的是极北不毛之地,穷发更北的溟海呢。有人认为“况乃临穷发”是写诗人豪情勃发,顿起泛海之想,然而“况乃”二字分明承“倦瀛壖”来,见出帆海之前,诗人的心情并不甚佳。
然而当舟船沿港湾进入大海,奇景忽开,水面一平如镜,川后既令江水安流,八首八足八尾背青黄的朝阳谷神水伯天吴,虽然脾气暴虐,此时却也“静不发”,仿佛都在迎接诗人的来游。于是他高张云帆,泛舟海上,随意掇取那形如龟足的石华,那其大如镜白色正圆的海月。而当他抬头回望时,溟海无涯,心情也竟如坐下的轻舟而起凌虚凭空之想。
出涯涘而观大海,诗人之所感,必也与《庄子·秋水》中那位河伯一样,涵容无尽的海波,真使他心胸开张,一扫积日累月的烦酲。于是他即游生想,远追往古,进而悟彻了人生的至理:海上曾有过形形色色的隐者,有助齐却燕,功成辞赏而退的鲁仲连;也有“身在江海之上,心居魏阙之下”的公子年(见《庄子·让王》)。形踪虽似,而其趣迥异。后者只是矜伐虚名的假隐士,与庄子所说的“无以得殉名”(《秋水》)格格不入,有亏大道。而似鲁仲连所说“吾与富贵而诎于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才深合漆园傲吏物我两忘,适己顺天,“返其真”的至理。两者相较,诗人似乎对自己既往自负任气蹙蹙于一己得失的生活有所警省,他愿意铭记《庄子·山木》中太公任(任公)教训孔子的一段话:“直木先伐,甘泉先竭”。露才扬己,必遭天伐,唯有“削迹损势”,澡雪精神,中充而外谦,才能养生全年——这正与渊深无底,广浩无涯,却一平如镜的大海一样。诗至此,情景理完全契合无际。
方东树《昭昧詹言》曾指出,谢客博洽而尤熟于《庄》,此诗不仅取义于《庄子》,而且在构想上也有得于《秋水篇》。诗以赤石为宾,帆海为主,以“周览倦瀛壖,况乃陵穷发”与“溟涨无端倪,虚舟有超越”两联作转折顿束,遂在层曲的写景抒情中表达了出涯涘而睹汪洋所引起的精神升华,情与理与典实均能合若符契,足见谢诗结构之精。
此诗的情理又都在自然精美的写景记游中自然地体现。“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海产珍奇,而俯拾皆是,可见诗人扬帆于暖风静海中盈满心胸的恬适之感,于是下文请从任公适己顺天之想也就水到渠成了。鲍照评谢诗云“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南史·颜延之传》),正是指的这种中充实而溢于外,风华流丽而不伤于巧的语言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