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诗作者以朴素的语言、白描的手法,不加雕琢和粉饰,写其乘坐篷船夜过鉴湖时的所见、所闻、所感。诗人用极淡的笔墨,写出了鉴湖极美的云水本色。
首二句写在船中的诗人伸手推开篷顶四面一望,只见四野天水相连,茫茫无垠。自己乘坐的这只船设备简陋,那“饱风”的“蒲帆”推动着轻巧的船身飞速地前进着。“推篷”二字说明船身低矮,一伸手就能推开顶篷,动作情态活现;“蒲帆”二字说明船的设备简陋、船身轻巧;“饱风”二字把船帆拟人化,描绘帆承风鼓起的形象,可以想见船行速度极快。这三个词用得准确精当,十分传神。
末二句写小船离湖岸已经不远了,岸边的山也隐隐约约地浮现在作者的视线之内。再一细看,“山际”白云缭绕,“云际”明月高挂;风吹云移,山峦起伏,月色时明时暗,天地晦明不定,如真如幻,鉴湖清幽多变的夜景,令人心旷神怡。如箭的“蒲帆”继续飞驰,子规鸟的啼声刺破夜空,传人作者耳鼓。这迹象说明船距岸更近了,天也快亮了。作者循声仰视,原来子规鸟隐藏在白云深处,在朦胧的夜色中可闻而不可见。
全诗多层次地勾画出鉴湖月夜扬帆的情景。“水连空”的湖面、“饱风”的“蒲帆”,起伏的群山、浮动的白云,出没于云海的明月以及云际传来的子规啼声,这一切构成一个“真中有幻、动中有静、寂处有音、冷处有神”的立体空间。整个画面形象犹如放电影,随着“蒲帆”的移动而变换,既有可触性,又有流动感。
全诗二十八字中,“际”字和“白云”二字各两现。文字的复出,造成回环的声韵、轻快的节奏,从而增强了诗的音乐美。
这是一首描摹南园景色、慨叹春暮花落的小诗。
前两句写花开。春回大地,南园百花竞放,艳丽多姿。“花枝草蔓眼中开”,这句说眼见南园花草繁茂可爱。“开”主要是对“花枝”而言的,而诗中“草蔓”二字告诉读者,随着春深,绿草绿叶渐渐多了。万紫千红,逐渐会被“绿肥红瘦”的景象代替。“小白长红越女腮”这句用了一个比喻形容花朵的娇艳。“小白长红”就是白少红多的意思,也就是偏于红的粉红色,与“越女腮”连文,即以美人粉红的脸蛋来比喻花瓣色泽的鲜嫩。“越女腮”是由此产生的联想,把娇艳的鲜花比作越地美女的面颊,赋予物以某种人的素质,从而显得格外精神。
后两句写花落。日中花开,眼前一片姹紫嫣红,真是美不胜收。可是好景不长,到了“日暮”,百花凋零,落红满地。“可怜”二字表达了诗人无限惋惜的深情。是惜花、惜春,也是自伤自悼。李贺当时不过二十来岁,正是年青有为的时期,却不为当局所重用,犹如花盛开时无人欣赏。想到红颜难久,容华易谢,不免悲从中来。
“落花不再春”,待到花残人老,就再也无法恢复旧日的容颜和生气。末句用拟人的手法写花落时身不由己的状态。“嫁与春风不用媒”,委身于春风,不须媒人作合,没有任何阻拦,好像两厢情愿。其实,花何尝愿意离开本枝,随风飘零,只为盛时已过,无力撑持,春风过处,便不由自主地坠落下来。这句的“嫁”字与第二句中的“越女腮”相映照,越发显得悲苦酸辛。当时盛开,颜色鲜丽,宛如西施故乡的美女。而今“出嫁”,已是花残“人老”,非复当时容颜,抚今忆昔,倍增怅惘。结句婉曲深沉,制造了浓烈的悲剧气氛。这首七言绝句,以赋笔为主,兼用比兴手法,清新委婉,风格别具,是不可多得的抒情佳品。
舒元舆是为牡丹作赋的第一人。后世将牡丹推为国色天香、花中之魁,此赋功不可没。此赋以拟人手法,频频采用排比句式,极尽铺陈渲染之能事,从不同的时空、不同的角度,将牡丹的形色神韵摹写得淋漓尽致。
全文除“序”交代作赋来由外,可分作五个大段。第一大段写牡丹集大自然之精华,具出类拔萃之美:“英之甚红,钟乎牡丹。拔类迈伦,国香欺兰。”作者首先描绘出静态的牡丹形象,给人关于牡丹的第一印象。写牡丹静态肖像,无非形色。但作者的手法显示了他的不凡:在时、空中为牡丹着色定位。
第二大段是《牡丹赋》的重点,又分作四层。第一层写牡丹从含苞到盛开的情景:“暮春气极,绿苞如珠”,“淑色披开,照曜酷烈。美肤腻体,万状皆绝。”先写时间流动中的壮丹:暮春时节“绿苞如珠,清露宵似,韶光晓驱”,以及“淑色披开,照暇酷烈”。流动变化中的牡丹,比较概括,略显抽象;第二层以拟人手法写牡丹的形和色,连用十八个排比句,如“向者如迎,背者如诀;坼者如语,含者如咽;俯者如愁,仰者如悦”,将牡丹写得情态万千,栩栩如生;继而又连用十二个排比句,如“或带风如吟,或泣露如悲”,“或迎风拥砌,或照影临池”,将牡丹写得情切切、意绵绵的是解语之花。接着腾出笔墨细写空间中形态。先写色:五色缤纷,七彩斑斓。再写形:各具其态,各异其趣。然后又用几乎是重复的手法加固第一次笔最给人的印象:给我们一个鲜明的牡丹群像。静态很美。动态如何?描绘牡丹如吴宫美女“闲静如娇花照水,行动似细柳扶风”。其实动态更胜于静态。一阵风来,各种色彩融为一片,灿若流霞;风搅动了香气,入鼻即醉。这风中摇摆的千万朵牡丹,在动中不唯别具情态,还给人争奇斗艳、互不相让的感觉。一个个真如画中仙子,飘然欲下,美目流盼,莺歌宛转,香汗淋漓,娇喘吁吁,可摸可触。这是第二次动态处理。以上只是牡丹的外在形态之一,是天下古今人眼中牡丹,不是唐人眼中牡丹,故作者用另副笔墨写了被唐人宠爱的牡丹:在那里,牡丹被“列恨”、“步障”、“曲庞垂梁”保护起来,还有“松幕交加”。这倒有些像宫中美人,虽无天地间的生气、却多了天地间所无的富贵、妩嫦、娴朴、纤弱。因前已有充分铺排渲染,故此处牡丹写得虚,这正符合牡丹环境,有雾中观花,隔纱望影的妙趣。第三层则用西施、南威等美女和洛神、湘娥等女神比况牡丹的风采神韵:“玉栏风满,流霞成波”,“或倚或扶,朱颜已酡。”第四层写夜间牡丹之美:“席发银烛,炉生绛烟”,“晶荧往来,金钮列钱”,“未及行雨,先惊旱莲”。
牡丹的内在品质,是作者的最后处理。写淑质,不人化拔高,还是从它的自然形态着手。写叶、写蕊、写枝、写态,又从其它花的比较中写出它的不凡品质。这里写淑质与前牡丹的外在形态比显然要逊色得多,这恐怕与牡丹并无奇特品质可言有关:无玫瑰之长开不衰,无秋菊之凌霜怒放,更无莲花之灌清涟而不妖、出污泥而不染,它只是以外在的富丽取胜,而外在形态在前已有足够描攀,故从旁渲染虚写。从序看,作者写牡丹是有顾虑的。有顾虑还要写,可见其对壮丹之美感受极深。作者曾感叹无人赋牡丹,其实不然,就在他的同时代,便有李德裕的 《 牡丹赋 》 。李赋明显逊于舒赋。不是功力不如,而在于态度用力不同。李赋是游戏文字,为补文坛空白(李赋序亦云无人赋壮丹);舒元舆却在牡丹中倾注着自己的人生理解和对未来的期望。牡丹在唐代被发现,随之风靡京都,顺倒朝野,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就是它富丽大度的形象正吻和唐人丰满繁华的审美理想,它的形态与盛唐之气合拍,作为唐代士大夫,作者不会例外,然而更让作者动心的不是牡丹的外在形态,而是它由边鄙无人赏识的野花,一跃而身价百倍的际遇。作者对此有过思考,并且这思考和他的人生信念一致:一物一人,能否不被埋没而有所作为,不在于出身高低贵贱,而在于自身的才质:是牡丹总会被人厚爱。作者虽出身贫寒,却“自负其才,锐于进取” , “常以丈夫功业自许”,并且从写斌的当时看,作者的才能并未被充分的认识,因此,他从牡丹的际遇看到的是自己的处境与将来,他从牡丹的品质形象看到的是自身的不凡才其,他是充满激情和对未来的信心在讴耿牡丹。因此,牡丹既是唐人眼中牡丹,又是作者心中牡丹;既是天地间一客体,又是作者感情理念的载体。这样牡丹就既有艳丽之形.又有浓厚的人情味,这就难怪此赋轰动一时,后来还触动得唐文宗感慨流泪了。
第三大段写“公室侯家”和“九衢游人”观赏牡丹的盛况。第四大段中连用八个排比句写牡丹艳压群芳:“玫瑰羞死,芍药自失,天桃敛迹,辕李惭出,踯躅宵溃,木兰潜逸,朱槿灰心,紫薇屈膝。”第五大段则寓物抒情,点明本赋题旨:“何前代寂寞而不闻,今则昌然而大来!曷草木之命,亦有时而塞,亦有时而开?”据《新唐书·舒元舆传》载,作者被害之后,文宗观赏牡丹,凭栏吟诵此赋,竞至泣下沾衣,亦得以见其感人至深之一斑。
此词上阕先从“中秋”写起。头两句即是佳句:“西风来劝凉云去,天东放开金镜”。其中共有四个意象:西风、凉云、天东、金镜,它们共同组成了一幅“中秋之夜”的美妙图画。其奥妙之处尤在于“来劝”、“放开”这两组动词的运用,它们就把这幅静态的“图象”变换成了动态的“电影镜头”。原来,入夜时分,天气并不十分晴朗。此时,一阵清风吹来,拂开和驱散了残存的凉云——作者在此用了一个“来劝”,就使这个风吹残云的动作赋有了“人情味”:时值佳节,就让普天下团圆和不团圆的人都能看到这一年一度圆亮如金镜的中秋明月吧。果然有眼,它终于同意“放行”,于是一轮金光澄亮的圆月马上就在东边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所以这两个句子既写出了景,又包含了自己的情愫,为下文的继续写景和含情埋下了伏笔。“照野霜凝,入河桂湿,——冰壶相映”三句,就承接上文,写出了月光普洒大地、惨白一片的夜色,以及大河中的月影与天上的圆月两相辉映的清景,于中流露了自己的乡思客愁。李白诗云:“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静夜思》),苏轼词云:“明月如霜”(《永遇乐》),史词的“照野霜凝”即由此演化而来,并体现了自己的思乡愁绪。“殊方路永”一句,语似突然而起,实是从题中“真定驿”生出。临安出发,过淮河,入金境,便是殊方异国,故云“殊方”;到了真定,已走过一段漫长的路程,但再到目的地燕京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故云“路永”。这个四字押韵句自成一意,起了转折和开启下文的作用:上面交待了中秋月色,至此就转入抒情。“殊方路永”四字读来,已感到伤感之情的深切,而令人难堪的更在此夜偏又是中秋节!故而“独在异乡为异客”与“每逢佳节倍思亲”的两重悲绪就交织在一起,终于凝成了下面这两句词语:“更分破秋光,尽成悲境”。中秋为秋季之中,故曰“分破秋光”,而“分破”的字面又分明寓有分离之意,因此在已成“殊方”的故土,见中秋月色,便再无一点欢意,“尽成悲境”而已矣!下两句即顺着此意把自己与“真定驿”与“中秋”合在一起写:“有客踌躇,古庭空自吊孤影。”月于“影”字见出。驿站古庭的悲寂气氛,与中秋冷月的凄寒色调,就使作者中夜不眠、踌躇徘徊的形象衬托得更加孤单忧郁,也使他此时此地的心情显得更其凄凉悲切。王国维《人间词话》十分强调词要写“真景物”和“真感情”,谓之“有境界”。此情此景,就使此词出现了景真情深的“境界”,也使它具有了“忧从中来”的强烈艺术效果。
不过,在上阕中,词人还仅言其“悲”而未具体交待其所“悲”为何,虽然在“殊方路永”四字中已经隐约透露其为思乡客愁。读者只知道,词人犹豫,词人徘徊,词人在月下形影相吊,然而尚未直探其内心世界的奥妙。这个任务,便在下阕中渐次完成。它共分两层:一层写其对于江南密友的相思之情,这是明说的;另一层则抒其对于北宋故国的亡国之悲,这又是“暗说”的。先看第一层:“江南朋旧在许,也能怜天际,诗思谁领?”起句与上阕末句暗有“勾连”,因上阕的“孤影”就自然引出下阕的“朋旧”,换头有自然之妙。“在许”者,在何许也,不在身边也。
“也能怜天际”是说:他们此刻面对中秋圆月,也肯定会思念起远在“天际”的我。“诗思谁领”则更加进了一步,意谓:尽管他们遥怜故人,但因他们身在故乡,因而对于我在异乡绝域思念他们的乡愁客思缺乏切身体验和领受,故只好自叹一声“诗思谁领”(客愁化为“诗思”)。从这万般无奈的自言自语的反问句中,读者深深地感觉到:词人此时此刻的愁绪是其他人都无法代为体会、代为领受的。其感情之深浓,于此可知。接下“梦断刀头,书开虿尾,别有相思随定”,就续写他好梦难成和写信寄情的举动,以继续抒发自己的相思之愁。这里,他使用了两个典故:“刀头”和“虿尾”,其主要用心则放在前一典故上面。《汉书意欲暗地劝说李陵还汉。他见到李后,一面说话,一面屡次手摸自己的刀环。环、还音同,暗示要李归汉。又刀环在刀头,后人便以“刀头”作为“还”的隐语。唐吴兢《乐府古题要解》说《古绝句》中“何当大刀头”一句云:“刀头有环,问夫何时当还也”,即此意。此处说“梦断刀头”即言思乡之好梦难成,还乡之暂时无法,所以便开笔作书(“书开虿尾”),“别有相思随定”,让自己的相思之情随书而传达到朋旧那里去吧。以上是第一层。第二层则把思乡之情进而扩展。先点以“忧心耿耿”四字。这耿耿忧心是为何?作者似乎不便明言。以下便接以景语:“对风鹊残枝,露蛩荒井。”这两句既是实写真定驿中的所见所闻,又含蓄地融化了前人的诗意,以这些词语中所贮蓄的“历史积淀”来调动读者对于“国土沦亡”的联想。曹操诗云:“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短歌行》)史词的“风鹊残枝”基本由此而来,不过它又在鹊上加一“风”,在枝上加一“残”,这就使得原先就很悲凉的意境中更添入了一种凄冷残破的感情成分。至于“露蛩荒井”的意象,则读者更可在前人寄寓家国之感的诗词中常见。比如较史达祖稍前一些的姜夔,他就有一首咏蟋蟀(蛩即蟋蟀之别名)的名篇《齐天乐》,其“露湿铜铺,苔侵石井,都是曾听伊处”,即与史词意象相似。因而读着这“风鹊残枝,露蛩荒井”八字,读者很快便会浮现出姜词下文“候馆迎秋,离宫吊月,别有伤心无数”的不尽联想。作者巧以“景语”来抒情的功力既于此可见,而作者暗伤北宋沦亡的情感也于此隐隐欲出。但作者此词既是写中秋夜宿真定驿,故而在写足了驿庭中凄清的景象之后,又当再回到“中秋”上来。于是他又举头望明月,举杯酌姮娥(即与姮娥对饮之意),其时只见月中宫殿正被包围在一片凄冷的风露之中。这两句诗从杜甫《月》诗“斟酌姮娥寡,天寒奈九秋”中演化开来,既写出了夜已转深、寒意渐浓,又进一步暗写了北宋宫殿正如月中宫殿那样,早就“冷”不堪言了。前文中暗伏而欲出的亡国之痛,就通过“宫殿”二字既豁然醒目、却又“王顾左右而言他”(表面仅言月中宫殿)地“饱满”写出!全词以中秋之月而兴起,又以中秋之月而结束,通过在驿庭中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展现了作者思乡怀旧、忧思百端的复杂心态,具有一定的思想深度和艺术感染力。从词风来看,此词也一改作者平素“妥帖轻圆”的作风,而显出深沉悲慨的风格,在某种程度上带有了辛派词人的刚劲苍凉风格(比如开头五句的写景,结尾两句的写人月对斟和中秋冷月)。这肯定是与他的“身之所历,目之所见”,是密不可分的。清人王昶说过:“南宋词多《黍离》、《麦秀》之悲”(《赌棋山庄词话》卷一引),从史达祖这首出使金邦而作的《齐天乐》中,就能很明显地看出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