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蕃女怨》写来并不见一点“蕃”味,仍是一般的思妇词。这首词写边塞的寒冷和艰苦,使思妇对征人倍增思念。也有人认为这首词是写征人忆家。
此词开头两句“碛南沙上惊雁起,飞雪千里”,写边塞环境和气候的恶劣:沙碛荒漠,茫茫千里,大雪狂飘,塞雁惊飞。“玉连环,金镞箭,年年征战”,先写征人的装束,续写征战之苦,战情之急。丈夫如此在边关服役,妻子必然思念和怨恨。结末二句,点明题旨:“画楼离恨锦屏空,杏花红。”战争使无数的妻子独守空房,画楼冷落,锦屏寂寞,尤其在杏花开放、春满人间的时候,更是令人肠断,魂断,唯有恨不断,泪不断。可谓曲尽人情。
就内容来说,此词并无新意,作者不是为了宣扬什么反战情绪,思妇的愁恨是一种纯真的感情,值得珍重与同情。这首词与《蕃女怨·万枝香雪开已遍》在内容和结构上有互补互衬的关系,阅读时可互相参照。
在温词中,此词属于较为浅直的作品,辞藻不算艳丽,含义也还显豁。但是仍具有某些深曲之作的特点:只客观地提供精美的物象情态,而隐去它们之间的表面联系,留下大片想象余地。像“画楼离恨锦屏空”与“杏花红”之间也未点明其关系。而这些物象情态的关系,很容易领悟出来,所以反而显得浅而不露,短而味永。
“别浦今朝暗,罗帷午夜愁。”一写天上七夕,牛郎织女相会;一写人间孤男,夜半怅然怀愁。银河是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相会后重又分手的地方,因此称“别浦”。今夜别浦云水迷茫,星汉闪烁,牛女在鹊桥上还能依相偎珍惜这美好的一瞬,互诉别后一年来的相思深情。虽然匆匆一面,仍不免执手相看泪眼而黯然离去,但他们毕竟是喜得重逢,欢情如旧,悲中有乐。默想自身,一年前此夕定情以后就天各一方,重会无日。此刻已到了夜半,正是牛女情浓时;而诗人则只能怅卧罗帷之中,瞪大了眼,在相思中煎熬,心头的愁云越压越重,何况今后能否再见一面也在未知之天,真是“思牵今夜肠应直”(李贺《秋来》)。相比之下,自己的苦况远远超过了牛女。首联透过对比,宾主分明地对自己的相思苦情作了深一层的刻划,可谓出手不凡。
“鹊辞穿线月,花入曝衣楼。”一夜容易,但在离人的心里却又是那般漫长。新月终于悄悄地挂在天边,喜鹊搭桥的时限也已到来。鹊群无可奈何地辞别了银月照映下的人间穿线乞巧的少女,鼓翅飞离而去。牛女重又陷入痛苦相思岁月之中。天色渐明,拂晓的轻寒,秋花映入诗人的曝衣楼。七夕曝衣,是当时的习俗。“花入曝衣楼”这一凄清的情景,定会勾起诗人对一年前七夕定情的缅怀,曝衣楼或许就是他们定情的场所。本来,诗人长夜不寐,一缕情思时时萦绕着那远去的恋人;如今七夕刚过,只有秋花辉映于曝衣楼上,当年伊人的倩影却已渺如黄鹤,杳不可见。这一颔联借用环境的陪衬和触景生情的手法,表现出时间的推移和诗人难以为怀的悲怆心情。
“天上分金境,人间望玉钩。”天已经大亮了,诗人还痴痴地凝望着碧空的半弯缺月,潸然欲涕。月亮本就像一面明镜,眼下却只剩下半轮,真成了破镜。牛郎织女可能都各自拿了一半,苦苦地隔河相望了。然而人间的破镜却难能重圆。望着望着,他多么想借助天上的玉钩把两颗破碎的心钩连到一起,有情人总该重归于好。颈联又着想天外,运用浪漫主义的妙笔,给这一幕爱情悲剧渲染上几丝美丽的光彩,虽然这毕竟属于幻想。
“钱塘苏小小,又值一年秋。”幻想终于破灭了,诗人又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中。他日思夜想的恋人,可能是像南齐钱塘苏小小那样的名妓。年前一别,刻骨铭心,不觉又到了秋风瑟瑟的季节。别时容易见时难,诗人的遭际竟然比牛女还要不幸。面对茫茫的前景,一阵阵难以言说的隐痛又袭上诗人心头。这一貌似平谈的结尾,蕴蓄着无限缠绵的情思,表现出怅恨不尽的意味。
全诗以构思的新奇、抒情的深细以及语言的工整稳贴见胜,与李贺歌诗常见的惊才绝艳、秾丽诡奇多少有些不同。他遣词造句均是生活中的常语,抒情含而不露,味而愈出。特别是章法构思之妙实足令人折服,全诗从夜半写到天明,又以牛女的相会映衬自身的孤处,天上人间,融处生哀,充分显示出作者过人的功力。黎简《李长吉集评》说:“昌谷于章法每不大理会,然亦有井然者,须细心寻绎始见。”此诗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李白的这首宫怨诗,虽曲名标有“怨”字,诗作中却只是背面敷粉,全不见“怨”字。无言独立阶砌,以致冰凉的露水浸湿罗袜;以见夜色之浓,伫待之久,怨情之深。“罗袜”,表现出人的仪态、身份,有人有神。夜凉露重,罗袜知寒,不说人而已见人的幽怨如诉。二字似写实,实用曹植“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意境。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首两句是说,玉石砌的台阶上生起了露水,深夜独立很久,露水浸湿了罗袜。前两句写女主人公无言独立玉阶,以至冰冷的露水浸湿了罗袜;以见夜色之浓,伫待之久,怨情之深。“罗袜”,见人之仪态、身份,有人有神。夜凉露重,罗袜知寒,不说人而已见人之幽怨如诉,二字似写实,实用三国魏曹子建“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洛神赋》)的意境。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末两句是说,回房放下水晶帘,仍然隔着帘子望着玲珑的秋月。怨深,夜深,不禁幽独之苦,乃由帘外而帘內,及至下帘之后,反又不忍使明月孤寂。似月怜人,似人怜月;若人不伴月,则又有何物可以伴人?月无言,人亦无言。但读者却深知人有无限言语,月也解此无限言语,而写来却是一味的望月。此不怨之怨所以深于怨也。
“却下”二字,以虚字传神,最为诗家秘传。此一转折,似断实连;似欲一笔荡开,推却仇怨,实则经此一转,字少情多,直入幽微。却下,看似无意下帘,而其中却有无限幽怨。本已夜深了,怨也深了,无可奈何而入室。入室之后,却又怕隔窗明月照此室内幽独,因而下帘。帘下来以后,却更难消受这凄苦无眠之夜,与更无可奈何之中,却更去隔帘望月。此时忧思徘徊,如此情思,乃以“却下”二字出之。“却”字直贯下句,意谓:“却下水晶帘”,“却去望秋月”。在这两个动作之间,有许多愁思转折返复,所谓字少情多,以虚字传神。中国古代诗歌艺术中有“空谷传音”之法,似当如此。“玲珑”形容水晶帘之透明,二字看似不经意之笔,实则极见功力,以隔帘望月,衬托了人之幽怨。
诗中不见人物姿容与心理状态,而作者似乎也无动于衷,只以人物行动见意,引导读者步入诗情最幽微处,并且为读者保留想象余地。使得诗情无限辽远,无限幽深。以此见诗家“不著一字,尽得风流”真意。以叙人之笔抒情,常见,易;以抒情之笔状人,罕有,难。
在写作理论上,俄国作家契诃夫有“矜持”说,也就是说作者应该与所写的对象保持一定的距离,并保持一定的“矜持”与冷静。这样写的好处是比较客观,无声嘶力竭之弊。本诗无一语正面写怨情,然而又似乎让人感受到漫天愁思飘然而至,不著怨意而怨意很深,在艺术上有幽邃深远之美。这首《玉阶怨》含思婉转,余韵如缕,正是这样的佳作。
此诗抒写游子怀乡之情。
“北风初秋至,吹我章华台”两句,分别点出时令、地点,写了北风袭来,秋意萧瑟,滞留在楚地的诗人于黄昏时登台望乡,从向晚的北风中领略到阵阵清寒。起首以“北风初秋至”一句提领全篇。次句提到的“章华台”在楚地,表明诗人其时正滞留楚地。
夏末秋初,日常气温仍很闷热,季节变化不甚分明。只有到白昼将尽,暑气稍退,晚风中才透出秋意。大凡他乡游子,对于节候的变易十分敏感,尤其冬春与夏秋之交,其间风物变异虽微,却格外令人关情,如唐人杜审言《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云:“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诗人以高台秋风起兴,发为咏唱,言外隐然有“归欤”之叹音。这两句渲染出一片游子悲秋之意绪,涵盖全篇。
“浮云多暮色,似从崦嵫来”两句,诗人以色调浓重的笔墨描绘傍晚时分,高天暮云流走,言其似从西极崦嵫山吹来,以显示楚天千里、瞑色苍茫的阔大境界,衬托出高台之人的孤独寥落形象。
“枯桑鸣中林,络纬响空阶”两句则较细致地描写秋声:地上林木摇落,枯桑因风作响;台前空阶寂寂,莎鸡声声悲鸣。这里以秋物之有声来反衬周围环境的寂寥萧瑟。诗人面对此情此景,触绪纷来,黯然伤神。这节叙景承首句“北风初秋至”而来,从高空浮云写到地上林木,从远山暮色写到空阶络纬,以见风之动物,物之感人。画面上笼罩着一派清秋的凄凉与衰飒气氛。
末一节由叙景转为抒怀,以“翩翩飞蓬征”一句引出。此句写蓬草随风飘浮,既遥承头一句“北风初秋至”而言风之动物,又与下句“怆怆游子怀”关合,文句自然成偶。两句以飞蓬的顺风飘扬,喻游子的千里流荡,触景伤怀,怆然而悲。出此一笔,亦赋亦比,章法转落无痕。最后以“故乡不可见,长望始此回”作结语。此言诗人眺望故乡,盼自此而归。然天长地阔,故乡望而不见,不禁悲怅萦怀。结尾两句回映前文的登台远眺,提明篇旨。通篇笔意融贯,浑成一体。
这首诗写景有其独创之处,主要不在描写技巧的高明,而在写景本身所显示的一种新的变化。大抵在建安以前,诗歌中的写景,主要是作为比兴,所占的比例也较小。照清吴乔《答万季埜问诗》所说:“《十九首》言情者十之八,叙景者十之二;建安之诗,叙景已多,日甚一日。”而这首诗年代虽不能确考,但至少与《古诗十九首》相当,是可以确定的。
从一方面看,诗人于自然风物并非纯作客观地描摹形态、状写声色,其中确带有某种喻示性。例如浮云、暮色,既是摄取眼前景物入诗,然而一经描绘,便成为具有特定意象的事物。清秋暮色之于离愁,无根浮云之于游子,都是古代诗歌中经常联系在一起的形象。由此而言,此诗叙景仍可见出《诗经》以来传统的以景物为比兴的痕迹(这种情形在魏晋以后诗歌中依然常见)。
但更值得注意的另一方面是:此诗的写景已不再是用一两笔作穿插点染,它在诗中占有显著的篇幅和地位,这一事实意味着自然景物的描写已有脱离只作抒情叙事的陪衬和纯属比兴的媒介物,而以具有独立审美意义的描写对象出现的趋向。尽管它仍带有从传统诗歌叙景方式中脱胎而来的痕迹,却有不同于《诗经》乃至《古诗十九首》的新的特质。换句话说,建安以后才较为普遍化的注重写景的倾向,在这里已经有所表现,这可以说是一种带有创造性的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