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字永叔,庐陵人。四岁而孤,母郑,守节自誓,亲诲之学,家贫,至以荻画地学书。幼敏悟过人,读书辄成诵。及冠,嶷然有声。宋兴且百年,而文章体裁,犹仍五季余习。锼刻骈偶,淟涊弗振,士因陋守旧,论卑气弱。苏舜元、舜钦、柳开、穆修辈,咸有意作而张之,而力不足。修游随,得唐韩愈遗稿于废书簏中,读而心慕焉。苦志探赜,至忘寝食,必欲并辔绝驰而追与之并。
欧阳修,字永叔,庐陵人。四岁而孤,母郑,守节自誓,亲诲之学,家贫,至以荻画地学书。幼敏悟过人,读书辄成诵。及冠,嶷然有声。宋兴且百年,而文章体裁,犹仍五季余习。锼刻骈偶,淟涊弗振,士因陋守旧,论卑气弱。苏舜元、舜钦、柳开、穆修辈,咸有意作而张之,而力不足。修游随,得唐韩愈遗稿于废书簏中,读而心慕焉。苦志探赜,至忘寝食,必欲并辔绝驰而追与之并。
举进士,试南宫第一,擢甲科,调西京推官。始从尹洙游,为古文,议论当世事,迭相师友,与梅尧臣游,为歌诗相倡和,遂以文章名冠天下。入朝,为馆阁校勘。
举进士,试南宫第一,擢甲科,调西京推官。始从尹洙游,为古文,议论当世事,迭相师友,与梅尧臣游,为歌诗相倡和,遂以文章名冠天下。入朝,为馆阁校勘。
范仲淹以言事贬,在廷多论救,司谏高若讷独以为当黜。修贻书责之,谓其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若讷上其书,坐贬夷陵令,稍徙乾德令、武成节度判官。仲淹使陕西,辟掌书记。修笑而辞曰:“昔者之举,岂以为己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久之,复校勘,进集贤校理。庆历三年,知谏院。时仁宗更用大臣,杜衍、富弼、韩琦、范仲淹皆在位,增谏官员,用天下名士,修首在选中。每进见,帝延问执政,咨所宜行。既多所张弛,小人翕翕不便。修虑善人必不胜,数为帝分别言之。
范仲淹以言事贬,在廷多论救,司谏高若讷独以为当黜。修贻书责之,谓其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若讷上其书,坐贬夷陵令,稍徙乾德令、武成节度判官。仲淹使陕西,辟掌书记。修笑而辞曰:“昔者之举,岂以为己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久之,复校勘,进集贤校理。庆历三年,知谏院。时仁宗更用大臣,杜衍、富弼、韩琦、范仲淹皆在位,增谏官员,用天下名士,修首在选中。每进见,帝延问执政,咨所宜行。既多所张弛,小人翕翕不便。修虑善人必不胜,数为帝分别言之。
初,范仲淹之贬饶州也,修与尹洙、余靖皆以直仲淹见逐,目之曰“党人”。自是,朋党之论起,修乃为《朋党论》以进。其略曰:“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小人所好者利禄,所贪者财货,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反相贼害,虽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曰小人无朋。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故曰惟君子则有朋。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可谓无朋矣,而纣用以亡。武王有臣三千,惟一心,可谓大朋矣,而周用以兴。盖君子之朋,虽多而不厌故也。故为君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初,范仲淹之贬饶州也,修与尹洙、余靖皆以直仲淹见逐,目之曰“党人”。自是,朋党之论起,修乃为《朋党论》以进。其略曰:“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小人所好者利禄,所贪者财货,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反相贼害,虽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曰小人无朋。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故曰惟君子则有朋。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可谓无朋矣,而纣用以亡。武王有臣三千,惟一心,可谓大朋矣,而周用以兴。盖君子之朋,虽多而不厌故也。故为君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修论事切直,人视之如仇,帝独奖其敢言,面赐立品服。顾侍臣曰:“如欧阳修者,何处得来?”同修起居注,遂知制诰。故事,必试而后命,帝知修,诏特除之。
修论事切直,人视之如仇,帝独奖其敢言,面赐立品服。顾侍臣曰:“如欧阳修者,何处得来?”同修起居注,遂知制诰。故事,必试而后命,帝知修,诏特除之。
奉使河东。自西方用兵,议者欲废麟州以省馈饷。修曰:“麟州,天险,不可废;废之,则河内郡县,民皆不安居矣。不若分其兵,驻并河内诸堡,缓急得以应援,而平时可省转输,于策为便。”由是州得存。又言:“忻、代、岢岚多禁地废田,愿令民得耕之,不然,将为敌有。”朝廷下其议,久乃行,岁得粟数百万斛。凡河东赋敛过重民所不堪者,奏罢十数事。
奉使河东。自西方用兵,议者欲废麟州以省馈饷。修曰:“麟州,天险,不可废;废之,则河内郡县,民皆不安居矣。不若分其兵,驻并河内诸堡,缓急得以应援,而平时可省转输,于策为便。”由是州得存。又言:“忻、代、岢岚多禁地废田,愿令民得耕之,不然,将为敌有。”朝廷下其议,久乃行,岁得粟数百万斛。凡河东赋敛过重民所不堪者,奏罢十数事。
使还,会保州兵乱,以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陛辞,帝曰:“勿为久留计,有所欲言,言之。”对曰:“臣在谏职得论事,今越职而言,罪也。”帝曰:“第言之,毋以中外为间。”贼平,大将李昭亮、通判冯博文私纳妇女,修捕博文系狱,昭亮惧,立出所纳妇。兵之始乱也,招以不死,既而皆杀之,胁从二千人,分隶诸郡。富弼为宣抚使,恐后生变,将使同日诛之,与修遇于内黄,夜半,屏人告之故。修曰:“祸莫大于杀已降,况胁从乎?既非朝命,脱一郡不从,为变不细。” 弼悟而止。
使还,会保州兵乱,以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陛辞,帝曰:“勿为久留计,有所欲言,言之。”对曰:“臣在谏职得论事,今越职而言,罪也。”帝曰:“第言之,毋以中外为间。”贼平,大将李昭亮、通判冯博文私纳妇女,修捕博文系狱,昭亮惧,立出所纳妇。兵之始乱也,招以不死,既而皆杀之,胁从二千人,分隶诸郡。富弼为宣抚使,恐后生变,将使同日诛之,与修遇于内黄,夜半,屏人告之故。修曰:“祸莫大于杀已降,况胁从乎?既非朝命,脱一郡不从,为变不细。” 弼悟而止。
方是时,杜衍等相继以党议罢去,修慨然上疏曰:“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天下皆知其有可用之贤,而不闻其有可罢之罪,自古小人谗害忠贤,其说不远。欲广陷良善,不过指为朋党,欲动摇大臣,必须诬以颛权,其故何也?去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为一一求瑕,唯指以为党,则可一时尽逐,至如自古大臣,已被主知而蒙信任,则难以他事动摇,唯有颛权是上之所恶,必须此说,方可倾之。正士在朝,群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之福也。今此四人一旦罢去,而使群邪相贺於内,四夷相贺于外,臣为朝廷惜之。”于是邪党益忌修,因其孤甥张氏狱傅致以罪,左迁知制诰、知滁州。居二年,徙扬州、颍州。复学士,留守南京,以母忧去。服除,召判流内铨,时在外十二年矣。帝见其发白,问劳甚至。小人畏修复用,有诈为修奏,乞澄汰内侍为奸利者。其群皆怨怒,谮之,出知同州,帝纳吴充言而止。迁翰林学士,俾修《唐书》。奉使契丹,其主命贵臣四人押宴,曰:“此非常制,以卿名重故尔。”
方是时,杜衍等相继以党议罢去,修慨然上疏曰:“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天下皆知其有可用之贤,而不闻其有可罢之罪,自古小人谗害忠贤,其说不远。欲广陷良善,不过指为朋党,欲动摇大臣,必须诬以颛权,其故何也?去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为一一求瑕,唯指以为党,则可一时尽逐,至如自古大臣,已被主知而蒙信任,则难以他事动摇,唯有颛权是上之所恶,必须此说,方可倾之。正士在朝,群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之福也。今此四人一旦罢去,而使群邪相贺於内,四夷相贺于外,臣为朝廷惜之。”于是邪党益忌修,因其孤甥张氏狱傅致以罪,左迁知制诰、知滁州。居二年,徙扬州、颍州。复学士,留守南京,以母忧去。服除,召判流内铨,时在外十二年矣。帝见其发白,问劳甚至。小人畏修复用,有诈为修奏,乞澄汰内侍为奸利者。其群皆怨怒,谮之,出知同州,帝纳吴充言而止。迁翰林学士,俾修《唐书》。奉使契丹,其主命贵臣四人押宴,曰:“此非常制,以卿名重故尔。”
知嘉祐二年贡举。时士子尚为险怪奇涩之文,号“太学体”,修痛排抑之,凡如是者辄黜。毕事,向之嚣薄者伺修出,聚噪于马首,街逻不能制;然场屋之习,从是遂变。
知嘉祐二年贡举。时士子尚为险怪奇涩之文,号“太学体”,修痛排抑之,凡如是者辄黜。毕事,向之嚣薄者伺修出,聚噪于马首,街逻不能制;然场屋之习,从是遂变。
加龙图阁学士、知开封府,承包拯威严之后,简易循理,不求赫赫名,京师亦治。旬月,改群牧使。《唐书》成,拜礼部侍郎兼翰林侍读学士。修在翰林八年,知无不言。河决商胡,北京留守贾昌朝欲开横垅故道,回河使东流。有李仲昌者,欲导入六塔河,议者莫知所从。修以为:“河水重浊,理无不淤,下流既淤,上流必决。以近事验之,决河非不能力塞,故道非不能力复,但势不能久耳。横垅功大难成,虽成将复决。六塔狭小,而以全河注之,滨、棣、德、博必被其害。不若因水所趋,增堤峻防,疏其下流,纵使入海,此数十年之利也。”宰相陈执中主昌朝,文彦博主仲昌,竟为河北患。
加龙图阁学士、知开封府,承包拯威严之后,简易循理,不求赫赫名,京师亦治。旬月,改群牧使。《唐书》成,拜礼部侍郎兼翰林侍读学士。修在翰林八年,知无不言。河决商胡,北京留守贾昌朝欲开横垅故道,回河使东流。有李仲昌者,欲导入六塔河,议者莫知所从。修以为:“河水重浊,理无不淤,下流既淤,上流必决。以近事验之,决河非不能力塞,故道非不能力复,但势不能久耳。横垅功大难成,虽成将复决。六塔狭小,而以全河注之,滨、棣、德、博必被其害。不若因水所趋,增堤峻防,疏其下流,纵使入海,此数十年之利也。”宰相陈执中主昌朝,文彦博主仲昌,竟为河北患。
台谏论执中过恶,而执中犹迁延固位。修上疏,以为“陛下拒忠言,庇愚相,为圣德之累”。未几,执中罢。狄青为枢密使,有威名,帝不豫,讹言籍籍,修请出之于外,以保其终,遂罢知陈州。修尝因水灾上疏曰:“陛下临御三纪,而储宫未建。昔汉文帝初即位,以群臣之言,即立太子,而享国长久,为汉太宗。唐明宗恶人言储嗣事,不肯早定,致秦王之乱,宗社遂覆。陛下何疑而久不定乎?”其后建立英宗,盖原于此。
台谏论执中过恶,而执中犹迁延固位。修上疏,以为“陛下拒忠言,庇愚相,为圣德之累”。未几,执中罢。狄青为枢密使,有威名,帝不豫,讹言籍籍,修请出之于外,以保其终,遂罢知陈州。修尝因水灾上疏曰:“陛下临御三纪,而储宫未建。昔汉文帝初即位,以群臣之言,即立太子,而享国长久,为汉太宗。唐明宗恶人言储嗣事,不肯早定,致秦王之乱,宗社遂覆。陛下何疑而久不定乎?”其后建立英宗,盖原于此。
五年,拜枢密副使。六年,参知政事。修在兵府,与曾公亮考天下兵数及三路屯戍多少、地理远近,更为图籍。凡边防久缺屯戍者,必加搜补。其在政府,与韩琦同心辅政。凡兵民、官吏、财利之要,中书所当知者,集为总目,遇事不复求之有司。时东宫犹未定,与韩琦等协定大议,语在《琦传》。英宗以疾未亲政,皇太后垂帘,左右交构,几成嫌隙。韩琦奏事,太后泣语之故。琦以帝疾为解,太后意不释,修进曰:“太后事仁宗数十年,仁德著于天下。昔温成之宠,太后处之裕如;今母子之间,反不能容邪?”太后意稍和,修复曰:“仁宗在位久,德泽在人。故一日晏驾,天下奉戴嗣君,无一人敢异同者。今太后一妇人,臣等五六书生耳,非仁宗遗意,天下谁肯听从。”太后默然,久之而罢。
五年,拜枢密副使。六年,参知政事。修在兵府,与曾公亮考天下兵数及三路屯戍多少、地理远近,更为图籍。凡边防久缺屯戍者,必加搜补。其在政府,与韩琦同心辅政。凡兵民、官吏、财利之要,中书所当知者,集为总目,遇事不复求之有司。时东宫犹未定,与韩琦等协定大议,语在《琦传》。英宗以疾未亲政,皇太后垂帘,左右交构,几成嫌隙。韩琦奏事,太后泣语之故。琦以帝疾为解,太后意不释,修进曰:“太后事仁宗数十年,仁德著于天下。昔温成之宠,太后处之裕如;今母子之间,反不能容邪?”太后意稍和,修复曰:“仁宗在位久,德泽在人。故一日晏驾,天下奉戴嗣君,无一人敢异同者。今太后一妇人,臣等五六书生耳,非仁宗遗意,天下谁肯听从。”太后默然,久之而罢。
修平生与人尽言无所隐。及执政,士大夫有所干请,辄面谕可否,虽台谏官论事,亦必以是非诘之,以是怨诽益众。帝将追崇濮王,命有司议,皆谓当称皇伯,改封大国。修引《丧服记》,以为:“‘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降三年为期,而不没父母之名,以见服可降而名不可没也。若本生之亲,改称皇伯,历考前世,皆无典据。进封大国,则又礼无加爵之道。故中书之议,不与众同。”太后出手书,许帝称亲,尊王为皇,王夫人为后。帝不敢当。于是御史吕诲等诋修主此议,争论不已,皆被逐。惟蒋之奇之说合修意,修荐为御史,众目为奸邪。之奇患之,则思所以自解。修妇弟薛宗孺有憾于修,造帷薄不根之谤摧辱之,展转达于中丞彭思永,思永以告之奇,之奇即上章劾修。神宗初即位,欲深护修。访故宫臣孙思恭,思恭为辨释,修杜门请推治。帝使诘思永、之奇,问所从来,辞穷,皆坐黜。修亦力求退,罢为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明年,迁兵部尚书、知青州,改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辞不拜,徙蔡州。
修平生与人尽言无所隐。及执政,士大夫有所干请,辄面谕可否,虽台谏官论事,亦必以是非诘之,以是怨诽益众。帝将追崇濮王,命有司议,皆谓当称皇伯,改封大国。修引《丧服记》,以为:“‘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降三年为期,而不没父母之名,以见服可降而名不可没也。若本生之亲,改称皇伯,历考前世,皆无典据。进封大国,则又礼无加爵之道。故中书之议,不与众同。”太后出手书,许帝称亲,尊王为皇,王夫人为后。帝不敢当。于是御史吕诲等诋修主此议,争论不已,皆被逐。惟蒋之奇之说合修意,修荐为御史,众目为奸邪。之奇患之,则思所以自解。修妇弟薛宗孺有憾于修,造帷薄不根之谤摧辱之,展转达于中丞彭思永,思永以告之奇,之奇即上章劾修。神宗初即位,欲深护修。访故宫臣孙思恭,思恭为辨释,修杜门请推治。帝使诘思永、之奇,问所从来,辞穷,皆坐黜。修亦力求退,罢为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明年,迁兵部尚书、知青州,改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辞不拜,徙蔡州。
修以风节自持,既数被污蔑,年六十,即连乞谢事,帝辄优诏弗许。及守青州,又以请止散青苗钱,为安石所诋,故求归愈切。熙宁四年,以太子少师致仕。五年,卒,赠太子太师,谥曰文忠。
修以风节自持,既数被污蔑,年六十,即连乞谢事,帝辄优诏弗许。及守青州,又以请止散青苗钱,为安石所诋,故求归愈切。熙宁四年,以太子少师致仕。五年,卒,赠太子太师,谥曰文忠。
修始在滁州,号醉翁,晚更号六一居士。天资刚劲,见义勇为,虽机阱在前,触发之不顾。放逐流离,至于再三,志气自若也。方贬夷陵时,无以自遣,因取旧案反覆观之,见其枉直乖错不可胜数,于是仰天叹曰:“以荒远小邑,且如此,天下固可知。”自尔,遇事不敢忽也。学者求见,所与言,未尝及文章,惟谈吏事,谓文章止于润身,政事可以及物。凡历数郡,不见治迹,不求声誉,宽简而不扰,故所至民便之。或问:“为政宽简,而事不弛废,何也?”曰:“以纵为宽,以略为简,则政事弛废,而民受其弊。吾所谓宽者,不为苛急;简者,不为繁碎耳。修幼失父,母尝谓曰:“汝父为吏,常夜烛治官书,屡废而叹。吾问之,则曰:‘死狱也,我求其生,不得尔。’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其平居教他子弟,常用此语,吾耳熟焉。”修闻而服之终身。
修始在滁州,号醉翁,晚更号六一居士。天资刚劲,见义勇为,虽机阱在前,触发之不顾。放逐流离,至于再三,志气自若也。方贬夷陵时,无以自遣,因取旧案反覆观之,见其枉直乖错不可胜数,于是仰天叹曰:“以荒远小邑,且如此,天下固可知。”自尔,遇事不敢忽也。学者求见,所与言,未尝及文章,惟谈吏事,谓文章止于润身,政事可以及物。凡历数郡,不见治迹,不求声誉,宽简而不扰,故所至民便之。或问:“为政宽简,而事不弛废,何也?”曰:“以纵为宽,以略为简,则政事弛废,而民受其弊。吾所谓宽者,不为苛急;简者,不为繁碎耳。修幼失父,母尝谓曰:“汝父为吏,常夜烛治官书,屡废而叹。吾问之,则曰:‘死狱也,我求其生,不得尔。’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其平居教他子弟,常用此语,吾耳熟焉。”修闻而服之终身。
为文天才自然,丰约中度。其言简而明,信而通,引物连类,折之于至理,以服人心。超然独骛,众莫能及,故天下翕然师尊之。奖引后进,如恐不及,赏识之下,率为闻人。曾巩、王安石、苏洵、洵子轼、辙,布衣屏处,未为人知,修即游其声誉,谓必显于世。笃于朋友,生则振掖之,死则调护其家。
为文天才自然,丰约中度。其言简而明,信而通,引物连类,折之于至理,以服人心。超然独骛,众莫能及,故天下翕然师尊之。奖引后进,如恐不及,赏识之下,率为闻人。曾巩、王安石、苏洵、洵子轼、辙,布衣屏处,未为人知,修即游其声誉,谓必显于世。笃于朋友,生则振掖之,死则调护其家。
好古嗜学,凡周、汉以降金石遗文、断编残简,一切掇拾,研稽异同,立说于左,的的可表证,谓之《集古录》。奉诏修《唐书》纪、志、表,自撰《五代史记》,法严词约,多取《春秋》遗旨。苏轼叙其文曰:“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识者以为知言。
好古嗜学,凡周、汉以降金石遗文、断编残简,一切掇拾,研稽异同,立说于左,的的可表证,谓之《集古录》。奉诏修《唐书》纪、志、表,自撰《五代史记》,法严词约,多取《春秋》遗旨。苏轼叙其文曰:“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识者以为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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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尝君有舍人而弗悦,欲逐之。鲁连谓孟尝君日:“猿猴错木据水,则不若鱼鳖;历险乘危,则骐骥不如狐狸。曹沫奋三尺之剑,一军不能当。使曹沫释其三尺之剑‘而操铫鎒与农夫居垅亩之中,则不若农夫。故物舍其所长,之其所短,尧亦有所不及矣。今使人而不能,则谓之不肖;教人而不能,则谓之拙。拙则罢之,不肖则弃之,使人有弃逐,不相与处,而来害相报者,岂用世立教之道哉?”孟尝君日:“善!”乃弗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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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孟尝君因为瞧不起他门客中的某个人,因而就想把他赶走,鲁仲连对他说:“猿猴离开树木居住在水上,那么它们就不如鱼鳖;经历险阻攀登危岩,那么千里马就不如狐狸。曹沫高举三尺长的宝剑劫持齐桓公,一军人马都不敌他一人之威;假如曹沫放下三尺长剑,而拿起锄草用具与农夫在田地中干活,那么他就比不上农夫。因此做事舍其所长,用其所短,就是圣明的尧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如今让人做他不会做的,做不来就认为他没有才能;教人做他做不了的,做不来就认为他愚笨。愚笨的就斥退他,不才的就抛弃他,假使人人驱逐不能相处的人,将来又要互相伤害报仇,难道不是为世人立了一个戒条吗!”孟尝君说:“好。”于是就不驱逐那个门客了。
注释:¹舍人:门客。²错:通“措”,放弃。³曹沫:春秋鲁庄公时武士。⁴铫鎒:农 具。⁵尧:传说中的远古圣君。⁶用世立教:治理国家,教化百姓。
风飐,波敛,团荷闪闪,珠倾露点。木兰舟上,何处吴娃越艳:藕花红照脸。
风飐(zhǎn)¹,波敛²,团荷³闪闪,珠倾露点。木兰舟上,何处吴娃越艳:藕(ǒu)花红照脸。
注释:¹风飐:风吹的意思。²波敛:波起皱纹。敛:收,引申为起皱折、起波纹。³团荷:圆形荷叶。⁴珠倾露点:露水如珠,倾滴于荷叶上。⁵木兰舟:用木兰树所造的船。⁶任吴娃越艳:指吴越一带的美丽姑娘。
大堤狂杀襄阳客,烟波隔,渺渺湖光白。身已归,心不归,斜晖,远汀鸂鶒飞。
大堤¹狂杀²襄阳客,烟波隔,渺(miǎo)渺湖光白。身已归,心不归,斜晖,远汀鸂(xī)(chì)³飞。
注释:¹大堤:曲名。原指襄阳沿江大堤。²狂杀:狂极,感情难以节制。³鸂鶒:水鸟之一种,又称溪鹉,形如鸳鸯,头有缨,尾羽上翘如船舵,俗名紫鸳鸯。

  这首词写游览所见所感。

  上片写游湖时所见:风微微地吹,波轻轻地荡,圆荷上的露点如珍珠闪闪,绘出了初秋明丽的背景,“何处”二句,写出在画面中的人物,“吴娃越艳”,都是漂亮活泼的南国少女,“藕花红照脸”,这一句简洁俊秀,表现了姑娘们的青春的美丽。

  下片写游客的心情,借用了乐府中《大堤曲》赞美少女的内容,来表示游客对吴娃越艳的倾慕。“烟波隔”,是说姑娘们渐渐远去。“渺渺湖光白”,他还留连不舍,目送舟行,直至再也看不见人影儿,只剩下湖光渺渺。“身已归,心不归”,出语直率,情真意切。结尾二句,景中有情,有温庭筠“斜晖脉脉水悠悠”之意。全词情意真挚,笔墨清丽明快,非凑数之作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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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不作儒生酸,跃马西入金城关。
读书不作儒(rú)生酸¹,跃马西入金城关²
译文:读尽了诗书,你毫无腐儒的酸气;投笔从戎,跃马在西北边关。
注释:¹酸:寒酸、迂腐。²金城关:金城,地名,在今甘肃兰州西北,是宋与西夏交界处重要关口。
塞垣苦寒风气恶,归来面皱须眉斑。
塞垣(yuán)¹苦寒风气²恶,归来面皱须眉³(bān)
译文:边塞的气候恶劣,寒风凛冽,你回来时,满面皱纹,须眉已斑。
注释:¹塞垣:关塞。这里指西北边防地带。²风气:气候。³须眉:胡子和眉毛。
先皇召见延和殿,议论慷慨天开颜。
先皇¹召见延和殿²,议论³(kāng)慨天开颜
译文:先皇帝在延和殿召见,你慷慨激昂,纵横议论,得到了皇上的激赏。
注释:¹先皇:指宋神宗。²延和殿:宋代宫殿名。³议论:对人或事物所发表的评论性意见或言论。⁴天开颜:意思是让天子龙颜大开。
谤书盈箧不复辩,脱身来看江南山。
谤书¹盈箧(qiè)不复辩,脱身来看江南山。
译文:可惜诽谤你的人太多,难以置辩,有功难封,你流落到江南,来赏玩这里的青山。
注释:¹谤书:诽谤他人的奏章。
长江滚滚蛟龙怒,扁舟此去何当还?
长江滚滚蛟龙怒,扁舟此去何当还?
译文:长江滚滚东去,下有蛟龙发怒,掀起波浪;你这次乘着扁舟离去,何时才能回还?
大梁城里定相见,玉川破屋应数间。
大梁¹城里定相见,玉川破屋应数间²
译文:日后我们在大梁城中定能再见,那时你必然还是牢守节操,家中只有破屋数间。
注释:¹大梁:即汴京,今开封。²玉川破屋应数间:唐卢仝,号玉川子。家中贫穷。

  这首七言古诗是送别之作,古人在送别赠行的诗中,往往寓有劝慰之意,这首诗也不例外。作者的友人董元达,是一位慷慨负气、傲骨铮铮的志士,作者在激励他的同时,希望将来有重见之期,并预期彼此都能不改变自己的风格和操守。

  开头四句是诗的第一段。前两句指出董生虽然爱好读书,勤奋苦学,但不屑作一般儒生的寒酸、龌龊相,以科举起家,汲汲于追求功名富贵。而有志从军,因而早年就跃马西行,在金城关一带边防要地,参加军旅生活,以图立功绝域。次两句是说,董生虽然久在边疆,但当时西边的夏国,已与宋朝议和有年,所以未能在战场上建立功勋。而边塞苦寒,风霜凄紧,董生在归来之后,已经须眉斑白,面带皱纹了。这一段表明董生胸怀韬略,志气非同一般,而未遇时机;壮图未遂。“先皇召见延和殿”以下四句是诗的第二段。写董生归来之后,曾被先皇在延和殿召见,他在廷对的当儿,议论慷慨,曾使君王为之开颜(天,指天子),但终以年老,虽然诽谤很多,他也不复置辩。慨然脱身高隐,看山江南,暂且不问世事。这一段表明董生在回到京都以后,虽蒙召见,然而并未获得重用。

  末段四句点明送行之意。前两句是说,董生南行之后,将越过浪涛滚滚、蛟龙怒吼的长江,作者不知扁舟此去,何时才能归还。这两句深寓惜别之意。后两句的意思是:将来有幸,在大梁城里定能相见(大梁即汴京)。而玉川子的破屋数间,那时也定然存在。玉川子是唐代诗人卢仝的号,作者借以自比。玉川子卢仝一生没有得志,作者也累试不第。除科举之外,作者也还有其他途径可以进身,但他并不低声下气去求别人的推荐,宁愿以布衣终老,所以在这里也以此勉励友人,表明将来相见,自己还是那几间破屋主人,友人也还是那么一个高傲自负之士。

  全诗表达了送别友人的磊落旷达之情,不作临别涕泣之语,显得彼此都很有志节,不失自重的贫士身份。

参考资料:
1、 缪钺等 .宋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12(2012.7重印):第618-619页
辙西蜀之人,行年二十有二,幸得天子一命之爵,饥寒穷困之忧不至于心,其身又无力役劳苦之患,其所任职不过簿书米盐之间,而且未获从事以得自尽。方其闲居,不胜思虑之多,不忍自弃,以为天子宽惠与天下无所忌讳,而辙不于其强壮闲暇之时早有所发明以自致其志,而复何事?恭惟天子设制策之科,将以待天下豪俊魁垒之人。是以辙不自量,而自与于此。盖天下之事,上自三王以来以至于今世,其所论述亦已略备矣,而犹有所不释于心。夫古之帝王,岂必多才而自为之。为之有要,而居之有道。是故以汉高皇帝之恢廓慢易,而足以吞项氏之强;汉文皇帝之宽厚长者,而足以服天下之奸诈。何者?任人而人为之用也,是以不劳而功成。至于武帝,财力有余,聪明睿智过于高、文,然而施之天下,时有所折而不遂。何者?不委之人而自为用也。
辙西蜀之人,行年二十有二,幸得天子一命之爵(jué)¹,饥寒穷幸之忧不至于心,其身又无力役劳苦之患,其所任职不过簿书米盐之间,而且未获从事以得自尽。方其闲居,不胜思虑之多,不忍自弃,以为天子宽惠与天下无所忌讳,而辙不于其强壮闲暇之时早有所发明以自致其志,而复何事?恭惟天子设制策之科²,将以待天下豪俊魁(kuí)(lěi)³之人。是以辙不自量,而自与于此。盖天下之事,上自三王以来以至于今世,其所论述亦已略备矣,而犹有所不释于心。夫古之帝王,岂必多才而自为之。为之有要,而居之有道。是故以汉高皇帝之恢廓慢易,而足以吞项氏之强;汉文皇帝之宽厚长者,而足以服天下之奸诈。何者?任人而人为之用也,是以不劳而功成。至于武帝,财力有余,聪明睿智过于高、文,然而施之天下,时有所折而不遂。何者?不委之人而自为用也
译文:我是川西人,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很幸运地得到一个天子任命的官职,心中不会再担忧饥饿穷困,我的身体也没有劳役的折磨,我所需要做的只不过是处理一些简簿公文和米盐等事情,并且没有得到实职来发挥自己的力量。空闲时间比较多,所以思考了一些问题,不愿意自暴自弃。我认为天子非常宽厚仁德,对天下人的言论没有什么忌讳,而我如果不趁著自己强壮并且空闲的时候,早点实现自己的志向,还要做什么别的事呢?恭敬地想到天子设立制科,用来选择天下英俊豪杰,所以我试着不自量力地参加这次考试。天下的事情,从远古到现在,人们的议论大体已经完备了,但是仍然有一些不让人满意的。那些古代帝王难道一定要博学多才,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亲自去做吗?做事情要抓住要领,才能够更好地做好。因此,汉高祖宽宏傲慢却能够战胜强大的项羽;汉文帝有宽厚长者风度,却能够让天下奸诈的人顺从。为什么会这样呢?知人善任,所以才能够不用事必亲躬却让事情做得很好。到了汉武帝,财力都很丰富,聪明才智超过了汉高祖和汉文帝,然而用来治理天下,却经常遇到挫折而不能成功。为什么会这样呢?不善于用人,事必亲躬的原因啊。
注释:¹“幸得”一句:苏辙于嘉祐五年(1060)三月,授河南府渑池主簿。没有到任,所以下文才说:“未获从事以得自尽。”²制策之科:即制举。开始于唐代科举取士制度。除了地方荐举以外,朝廷在中央,由皇帝亲自在殿廷诏示制科举,称为制举或者制科。³魁垒:形容高超突出。宋曾巩《本朝政要策·文馆》:“悉择当世聪明魁垒之材,处之其中,食于太官,谓之学士。”⁴“是故”二句:汉高祖平定天下之后,置酒洛阳宫,让列诸侯将领分析他为什么能够战胜项羽取得天下的原因。⁵“汉文”二句:汉孝文帝即位二十三年,节俭而无犬马宫苑之好,是宽厚仁德者,对于奸邪之人能够以德报怨。⁶“至于”以下七句:汉武帝刘彻在位五十四年,承接文景之治,对内进行改革,对外用兵,加上大兴土木,迷信神仙,急征敛,使得国家空虚。
由此观之,则夫天子之责亦在任人而已。窃惟当今天下之人,其所谓有才而可大用者,非明公而谁?推之公卿之间而最为有功;列之士民之上而最为有德;播之夷狄之域而最为有勇。是三者亦非明公而谁?而明公实为宰相,则夫吾君之所以为君之事,盖已毕矣。古之圣人,高拱无为,而望夫百世之后,以为明主贤君者,盖亦如是而可也。然而天下之未治,则果谁耶?下而求之郡县之吏,则曰:“非我能。”上而求之朝廷百官,则曰:“非我责。”明公之立于此也,其又将何辞?嗟夫,盖亦尝有以秦越人之事说明公者欤?昔者秦越人以医闻天下,天下之人皆以越人为命。越人不在,则有病而死者,莫不自以为吾病之非真病,而死之非真死也。他日,有病者焉,遇越人而属之曰:“吾捐身以予子,子自为子之才治之,而无为我治之也。”越人曰:“嗟夫,难哉!夫子之病,虽不至于死,而难以愈。急治之,则伤子之四肢;而缓治之,则劳苦而不肯去。吾非不能去也,而畏是二者。夫伤子之四支,而后可以除子之病,则天下以我为不工;而病之不去,则天下以我为非医。此二者,所以交战于吾心而不释也。”既而见其人,其人曰:“夫子则知医之医,而未知非医之医欤?今夫非医之医者,有所冒行而不顾,是以能应变于无穷。今子守法密微而用意于万全者,则是子犹知医之医而已。”天下之事,急之则丧,缓之则得,而过缓则无及。孔子曰:“道之难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夫天下患于不知,而又有知而过之者,则是道之果难行也。昔者,世之贤人,患夫世之爱其爵禄,而不忍以其身尝试于艰难也。故其上之人,奋不顾身以搏天下之公利而忘其私。在下者亦不敢自爱,叫号纷,以攻讦其上之短。是二者可谓贤于天下之士矣,而犹未免为不知。何者?不知自安其身之为安天下之人,自重其发之为重君子之势,而轻用之于寻常之事,则是犹匹夫之亮耳。伏自明公执政,于今五年,天下不闻慷慨激烈之名,而日闻敦厚之声。意者明公其知之矣,而犹有越人之病也。
由此观之,则夫天子之责亦在任人而已。窃惟当今天下之人,其所谓有才而可大用者,非明公而谁?推之公卿之间而最为有功¹;列之士民之上而最为有德;播之夷狄之域²而最为有勇。是三者亦非明公而谁?而明公实为宰相,则夫吾君之所以为君之事,盖已毕矣。古之圣人,高拱无为,而望夫百世之后,以为明主贤君者,盖亦如是而可也。然而天下之未治,则果谁耶?下而求之郡县之吏,则曰:“非我能。”上而求之朝廷百官,则曰:“非我责。”明公之立于此也,其又将何辞?嗟夫,盖亦尝有以秦越人之事说明公者欤?昔者秦越人以医闻天下,天下之人皆以越人为命。越人不在,则有病而死者,莫不自以为吾病之非真病,而死之非真死也。他日,有病者焉,遇越人而属之曰:“吾捐身以予子,子自为子之才治之,而无为我治之也。”越人曰:“嗟夫,难哉!夫子之病,虽不至于死,而难以愈。急治之,则伤子之四肢;而缓治之,则劳苦而不肯去。吾非不能去也,而畏是二者。夫伤子之四支,而后可以除子之病,则天下以我为不工;而病之不去,则天下以我为非医。此二者,所以交战于吾心而不释也。”既而见其人,其人曰:“夫子则知医之医,而未知非医之医欤?今夫非医之医者,有所冒行而不顾,是以能应变于无穷。今子守法密微而用意于万全者,则是子犹知医之医而已。”天下之事,急之则丧,缓之则得,而过缓则无及。孔子曰:“道之难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夫天下患于不知,而又有知而过之者,则是道之果难行也。昔者,世之贤人,患夫世之爱其爵禄,而不忍以其身尝试于艰难也。故其上之人,奋不顾身以搏天下之公利而忘其私。在下者亦不敢自爱,叫号纷³,以攻讦其上之短。是二者可谓贤于天下之士矣,而犹未免为不知。何者?不知自安其身之为安天下之人,自重其发之为重君子之势,而轻用之于寻常之事,则是犹匹夫之亮耳。伏自明公执政,于今五年,天下不闻慷慨激烈之名,而日闻敦厚之声。意者明公其知之矣,而犹有越人之病也。
译文:这么看来,天子主要职责是做好用人就好了。我看当今天下的人,那些所谓的有才能而可以任用的人,除了您还能有谁呢?看公卿之间功劳最大的,在士民之上而又德行最高,声名远播在异族中最无畏的,这三种人不是阁下又是谁呢?而阁下担任宰相职位,那么我们的君王的职责就到位了。古代的帝王能够无为而治,希望百代之后作为明主贤君之人,能够做到这样就行了。然而,天下没有治理好,责任在谁呢?从下面郡县的官吏中找,他们说:「我们做不到这样。」到上面的朝廷中去找,他们则说:「也不是我们的责任。」阁下身居要职,又怎么能够推辞呢?哎呀!恐怕是有人曾经用秦越人的事情向您进言吧?从前,秦越人凭借医术名闻天下,天下人把越人看成是生命所系。越人不在,那么病死的人就认为自己的病不是真病,死也不是真死。有一天,一个病人遇到越人对他说:「我把身体交给你,你只是要为了你的才能而诊治它,不要为了我而治疗它。」越人说:「哎呀,这很难做,你的病虽然不至于死,但是,要想完全治愈也很困难。如果用药过猛,就会伤及你的四肢,如果用药太缓,那病就不好除根。我不是不能治疗,而是怕出现上述的两种情况。伤害你的肢体治疗你的疾病,那天下人就以为我的医术不精;但是(如果用药缓)你的病根不除,那天下人就认为我不配当医生。我心中一直有这两种矛盾在斗争。」后来又见到那人,那人说:「您只知道医生的医术,却不知道不是医生的医术吧?如今不是医生的医生,敢于冒险,所以能够应付无穷的变化。而你在(疾病面前)严格遵守法则,追求万无一失,你所知道的医术只是医生的医术罢了。」天下的事情就是这样,急于成功往往会失败,如果从容去做,往往能够成功,但是,如果过分拖沓,也会使机会白白失去的。孔子说:「中庸之道难于实行,我早就知道。聪明人往往超过界限,而愚笨的人却又达不到要求。」天下的事情既怕不明白,也怕明白过度的人,于是中庸之道的确难以实行。古代的贤能忧虑世人吝惜官爵,所以不肯试着用自己的身体去尝试艰难。因此高高在上的人奋不顾身为天下人谋取公利,忘掉了自己的私利;下面的人也不顾惜自己的私利,敢于说话,指出上面的不足。这两种人可以说是比天下人都贤明,却还不免做不聪明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呢?不明白让自己安全是为了天下人安全的道理。对自己的举动要慎重,是为了尊重君子的权势,但是把这种慎重普遍化,那是普通人的识见。从阁下执政,到现在已经有五年的时间了,天下听不到慷慨的陈颂,却听到您淳朴厚道的名声。想来阁下还是知道的,但是,还有秦越人身上的缺点啊。
注释:¹“推之”一句:《宋史·富弼传》,仁宗“锐以太平责成宰辅,数下诏督弼与范仲淹等”。“弼为相,守典故,行故事,而傅以公议,无容心于其间。当是时,百官任职,天下无事。”²播之夷狄之域:《宋史·富弼传》,契丹屯兵境上以求地。“朝廷择报聘者,皆以其情叵测,莫敢行,夷简因是荐弼。”欧阳修引颜真卿被李希烈所杀的故事,请求留之。而“弼即入对,叩头曰:‘主忧臣辱,臣不敢爱其死。’帝为之动色。”³纷:表示纷杂、争吵。⁴攻讦:举发他人的过失或阴私而加以攻击。《北齐书·刘贵传》:“刘贵性峭直,攻讦无所回避。”
辙读《三国志》,尝见曹公与袁绍相持,久而不决,以问贾诩,诩曰:“公明胜绍,勇胜绍,用人胜绍,决机胜绍。绍兵百倍于公,公画地而与之相守,半年而绍不得战,则公之胜形已可见矣。而久不决,意者顾万全之过耳。”夫事有不同,而其意相似。今天下之所以仰首而望明公者,岂亦此之故欤?明公其略思其说,当有以解天下之望者。不宣。辙再拜。
辙读《三国志》,尝见曹公与袁绍相持,久而不决,以问贾诩,诩(xǔ)曰:“公明胜绍,勇胜绍,用人胜绍,决机胜绍。绍兵百倍于公,公画地而与之相守,半年而绍不得战,则公之胜形已可见矣。而久不决,意者顾万全之过耳。”夫事有不同,而其意相似。今天下之所以仰首而望明公者,岂亦此之故欤?明公其略思其说,当有以解天下之望者。不宣¹。辙再拜。
译文:我读《三国志》,记得见过这样的情节:曹操和袁绍相对峙,久久不能决断,曹操问贾诩,贾诩说:「您的明智比袁绍高明,胆力也超过了他,在用人方面也比他强,当机立断的魄力也超过了他。袁绍虽然兵力百倍于您,您与他画地而守,半年袁绍却不能取胜,那您取胜的形势已经比较清楚,但是却久而不决,那是因为你为考虑万无一失的过错罢了。」事情虽然不一样但是道理却一致。如今天下人寄希望于您,难道不是这个缘故吗?阁下只要稍微考虑一下我上面的说法,就应该明白天下人希望您所要做的事情。不一一细说了。苏辙敬上。
注释:¹不宣:古代的书信末尾常用语,即不用一一细说。
星闱上笏金章贵,重委外台疏近侍。百常天阁旧通班,九岁国储新上计。
星闱(wéi)¹上笏(hù)²金章³贵。重委外台疏近侍。百常天阁旧通班,九岁国储新上计。
译文:朝官拿着笏板上朝带着重要的奏章,建议皇帝重用监察民情的外官,疏远近臣。朝廷沿用的是通行的朝位班序,九岁太子新册立。
注释:¹星闱:指皇宫。²上笏:手拿着笏板上朝。³金章:重要的奏章。⁴外台:外官,负责监察民俗。⁵近侍:皇帝身边的近臣。⁶百常:很高。⁷天阁:朝廷。⁸通班:通行的朝位班序。
太仓日富中邦最。宣室夜思前席对。归心怡悦酒肠宽,不泛千钟应不醉。
太仓¹日富中邦最。宣室²夜思前席³对。归心怡悦酒肠宽,不泛千钟应不醉。
译文:京师储谷的大仓日益丰富,是所有城邦之最。天子会在宫中静思,也会重用人才。归顺之心很愉悦,开怀畅饮,不满饮个千杯,应该是醉不了的。
注释:¹太仓:古代京师储谷的大仓。 ²宣室:汉代未央宫中有皇帝斋戒的宣室殿。这里代指皇宫。³前席:往前移动坐着。《史记·商君列传》:“卫鞅复见孝公。公与语,不自知膝之前于席也。”比喻听得入迷,对人才很重视。⁴怡悦:愉悦。⁵酒肠宽:酒量很大。形容开怀畅饮。⁶泛:满饮。

lóuchūnzhī··shídiào--liǔyǒng

xīngwéishàngjīnzhāngguìzhòngwěiwàitáishūjìnshìbǎichángtiānjiùtōngbānjiǔsuìguóchǔxīnshàngtàicāngzhōngbāngzuìxuānshìqiánduìguīxīnyuèjiǔchángkuānfànqiānzhōngyīngzu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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