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共三阕。上阕由“送春去”开头,“人间无路”极写辛酸悲咽。“斗转城荒”诉说临安陷落,“不见来时试灯处”尤有深意。中阕由“春去谁最苦”的设问,讲述宋亡而爱国军民最为痛苦的事实。“送客屡回顾”状写宋宫室被掳掠的凄惨境遇。下阕由“春去尚来否”的设问,暗示宋朝大势已去,恢复无望。全词凄绝哀怨,寄托很深。
《兰陵王》是词中的长调,共分三段。第一段写临安失陷后的衰败景象及词人的感受。“春去人间无路”是全词的主题句,词中各段发端,均以“春去”领起,并围绕这一中心从不同方面加以发挥。“秋千外,芳草连天,谁遣风沙暗南浦”,用对比手法写出临安失陷前后的不同画面,“芳草”、“秋千”,写出元军陷城前的景况。“芳草”,又暗喻送别。这首词的“芳草”却不是隐喻一般的离情,而是送别一个朝代,汉家王朝仓皇南奔,故国何在?凄苦之情,怎能自己。“风沙暗南浦”,则意味着元军攻陷临安后的摧残践踏,又象征着南逃群臣们的危厄前景。“南浦”本指分别之地,此处却暗指南宋故土,补充了“春去人间无路”“慢忆海门飞絮”写词人挂念着的宋室君臣,想象他们如柳絮一般飘泊无处归依。作者首先着笔于“海门”,说明他寄希望于南逃的端宗,也反映了作者有随端宗南行之愿,但却因风沙隔阻,无路可通。“乱鸦过,斗转城荒,不见来时试灯处。”三句转写眼前的现实,临安一派残破衰败之象:狂噪的鸦君在颓城上空掠过,北斗失向,城池颓圮;元宵前夕本应是华灯照耀的都城,到此时已黑暗一片寻不到灯的踪迹。“乱鸦”,暗喻元军,“斗转”,暗示南宋王朝的陨落。“试灯”,元宵前的张灯预赏。临安失陷于二月,春来时尚可见元宵灯景,至三月春归,则南宋已亡,所以说“不见来时试灯处”。
第二段写春天归去以后,南宋君臣与庶民百姓所遭受的亡国之痛。“春去,最谁苦?”以设问句过渡,“苦”字用得醒目尖锐。下面连用三个分句,分写三个方面形象回答:“箭雁沉边”,写被掳北去的君臣,如同被射中的大雁,坠落到遥远北方,永无归日,“梁燕无主”,以“无主”的“梁燕”喻南宋臣民,大厦将倾,凄惶天依“杜鹃声里长门暮”,写临安宫苑凄惨悲凉景象,暮色之中,“长门”闭锁,唯有杜鹃啼血而已。三个分句,用“但”字领起,一气呵成。“玉树”三句,紧承前三句的意韵。摹写亡国的悲痛之情。“玉树”本指汉宫中之物,王朝倾覆,故“玉树凋土”,就连那金铜仙人也不免有辞离故国的悲伤。“想玉树凋土,泪盘如露”二句,用“衰兰送客咸阳道”(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诗意。“玉树”、“泪盘”,都用来喻宋。“斜日未能度”,指“铜仙”,依依不舍,行动缓慢,标志着被迫北去的君臣对故国的无限留恋,与词题“送春”之意。
第三段写故国之思。仍以设问总起:“春去,尚来否?”“来”字重如千钧,怀有深深眷念之情。下面接着以江总、庾信之事来抒写亡国之痛。江总在陈后主时仕至尚书令,故称“江令”;陈亡后,他入隋北去。庾信本仕梁,曾出使西魏梁亡,被留长安,北周代魏,又不予放还;著有《愁赋》,以抒郁抑之情。
词人此时此刻的忧恨之情与古人相同,因此以“正”字领出“江令恨别,庾信愁赋”两四字对句。同时,借风雨尽日袭击苏堤来渲染气氛,与第一段“斗转城荒”相绾合,使临安的景色更加凄迷荒凉。苏堤在杭州西湖外湖与里湖之间,堤上有六桥,桃柳成荫。此处以苏堤在风雨中飘摇之态,来暗指沦陷后的临安亦如苏堤一样,陷于风雨飘摇之中。在“送春”之际,作者只能“神游故国”,此二句扣紧“送春”,并对“尚来否”作了回答,说明故国的新春只能梦里依稀得见了。“花记前度”,由“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刘禹锡《再游玄都观》)诗意仅来表示对故国的怀念之情。最后,“人生流落,顾孺子,共夜语”一句,表示“人间无路”,以只能跟“孺子”共话亡国之痛结尾。“孺子”,指作者的儿子刘将孙。
这首词写在元军攻破临安之后,表达了作者的亡国之痛与故国之爱的感情,许多词句如“春去人间无路”“谁遣风沙暗南浦”等,爱憎分明,显而易见。作者在词中运用借代和象征手法来表达自己的思想。例如,“春”象征着南宋王朝:“飞絮”暗喻南渡的君臣:“乱鸦”指代占领临安的元军等等。作者将这些日常所见的感受赋予主观的感情色彩。因此充分烘托出南宋灭亡的悲剧氛围。词的现实性和认识意义,也是通过这种气氛体现出来,为了强调这种氛围,词人运用了某些典故,因此送到了很高的艺术效果。此篇是专主寄托的成功之作。作者把南宋灭亡的伤痛哀悼之情和词中的艺术形象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达到了交融浑化“浑化”的高水平,使读者也产生种种感慨。
这是一首借咏寒柳而抒伤悼之情的词作,纳兰在词中咏物写人,亦柳亦人,委婉含蓄、意境幽远,可谓是其咏物词中的佳作,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曾这样评价这首词:“余最爱其《临江仙·寒柳》云:‘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言中有物,几令人感激涕零,纳兰词亦以此篇为压卷。”
“飞絮飞花何处是”,咏柳咏柳,开门见山:柳絮呀,随风飘到哪里去了呢?花儿呀,随风飘到哪里去了呢?——咦,说柳絮自然应该,毕竟是咏柳,可这个”花儿”是从哪里出来的呢?谁见过柳树开花呢?明明是咏柳,怎么突然出来个杨花呢?的确,杨树、柳树本是两种不同的树,但由于它们的种子杨花和柳絮都带有白絮能飞,飞絮期又基本相同,因此杨花和柳絮在古典诗词中常常被认为是代表同一个意象,而纳兰在这里用到“杨花”的意象,估计是想要造成叠音的声音效果。除了造成叠音的声音效果之外,还因为杨花作为诗词当中的一个意象符号,独有一些复杂的含义。
“疏疏一树五更寒”,“疏疏一树”正是寒柳的意象,而“五更寒”原本仅仅是一个时间的意象,此时交迭在一起,却把夜阑、更残、轻寒这些意象付诸于柳树身上,使柳树获得了人格化的色彩,使柳树更加顺理成章地成为词人的情感投射的客体。
“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递进一层,似在说明月无私,不论柳树是繁茂还是萧疏,都一般照耀,一般关怀。貌似在写明月,实则是容若自况:柳树就算“疏疏”,就算“憔悴”,也减不了自己一分一毫的喜爱;伊人就算永诀,也淡不去自己一分一毫的思念。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下片转折,由柳树而及女子,由当下而及回忆,是说:最是在柳丝摇落的时候,我更免不了去想起当年的那个女子。
春山,作为诗词中一个常见的意象,既可以实指春色中的山峦,也可以比喻为女子的眉毛。宋词有“眉扫春山淡淡,眼裁秋水盈盈”,便是以春山喻眉,以秋水喻眼,而一“扫”一“裁”,是形容女子描眉画眼的可爱的梳妆动作。春山既然可以比喻为女子的蛾眉,便也可以用作女子的代称,容若这里便是此意。由柳叶的形态联想到蛾眉的妙曼,联想到心爱的女子,曾经的故事。接下来仍是追忆那位女子,即“湔裙梦断续应难”。湔,这里是洗的意思。旧日风俗,三月三日上巳节,女人们相约一同到水边洗衣,以为这样可以除掉晦气。上巳节和清明节隔得不远,所以穆修有诗说“改火清明度,湔衫上巳连”。这种户外聚众的日子往往提供给了男男女女们以堂而皇之地偷偷约会的机会。
这首词,曾被那位对纳兰词评价不高的陈廷焯赞为纳兰词中的压卷之作,不知道容若听到了会不会高兴一些呢?无论如何,“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都是性灵之句,非挚情挚性之奇男子无以得之。纳兰何以有此“憔悴也相关”,“西风多少恨”的伤感情调?清朝气数正旺盛,却有此醒人气的词人和词作,真是可悲可叹可钦啊!
咏物为古典诗词之大宗,而原其宗旨,“物”本是外壳,是媒介,抒情才是本质,是核心。所以咏物之作要求摹写神理而不能徒赋形体,同时还要不粘不离,保持一个恰好的分寸。以此绳衡这首小词,在“层冰积雪摧残”、“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等句刻画出那婀娜杨柳的“寒意”之外,词人更着重“摧残”、“憔悴”、“梦断”、“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的情感的抒写,亦将他复杂凄咽的内心感受特别深曲又特别准确地传递出来。写寒柳而字里含情,弦外有音,此之谓“言之有物”。
还要深思一层,“言之有物”之“物”究竟能否落实呢?有文章指出这首词借咏柳而寄寓对亡妻的哀思,实亦即悼亡之作。作为一种猜测容或可以,但作为学术研究,在本篇不能肯定作年在其妻逝世之后的情况下,则不可以武断地这样定论。如果说里面寄托有纳兰一贯婉转哀凉的身世之感,那也就足够了。
这首诗语言极明白,表现的思想感情也很清楚,然而对诗人“忧”什么,时人为何不能理解他的“忧”,反认为他骄傲、反常,难以找到确切答案。同时他自称“士”,而“士”代表的身份实际并不确定,《诗经》中三十三篇有“士”字,共54个,仅毛传、郑笺就有多种解释,如:“士,事也”,指能治其事者;“士,卿士也”;“士者,男子成名之大号也”;“士者,男子之大号也”;“言士者,有德行之称”;“士,军士也”;“他士,犹他人也”等,所以这个自称“士”的诗人是何等角色,很难认定。与之相应,对此篇的主旨就有了多种臆测:《毛诗序》谓“刺时”,何楷《诗经世本古义》作实为“晋人忧献公宠二骊姬之子,将黜太子申生”;丰坊《诗说》说是“忧国而叹之”;季本《诗说解颐》以为是“贤人怀才而不得用”;牟庭《诗切》以为是“刺没入人田宅也”。今人或说“伤家室之无乐”,或说“叹息知己的难得”,或说“没落贵族忧贫畏饥”,或说“自悼身世飘零”,或说“反映了爱国思想”,不一而足。《诗经选注》说:“我们从诗本身分析,只能知道这位作者属于士阶层,他对所在的魏国不满,是因为那个社会没有人了解他,而且还指责他高傲和反覆无常,因此他在忧愤无法排遣的时候,只得长歌当哭,自慰自解。最后在无可奈何中,他表示‘聊以行国’,置一切不顾了。因此,从诗的内容和情调判断,属于怀才不遇的可能性极大。”故指此为“士大夫忧时伤己的诗”。
此诗两章复沓,前半六句只有八个字不同;后半六句则完全重复。两章首二句以所见园中桃树、枣树起兴,诗人有感于它们所结的果实尚可供人食用,味美又可饱腹,而自己却无所可用,不能把自己的“才”贡献出来,做一个有用之人。因而引起了诗人心中的郁愤不平,所以三、四句接着说“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他无法解脱心中忧闷,只得放声高歌,聊以自慰。《毛诗序》说:“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这位正是因为歌之不足以泻忧,决定“聊以行国”,离开他生活的这个城市,到别处走一走,看一看。这只是为了排忧,还是想另谋出路,无法测知。但从诗的五六句看,他“行国”是要换一换这个不愉快的生活环境,则是可以肯定的。诗云:“不我知者,谓我士也骄(罔极)。”诗人的心态似乎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因为他的思想,他的忧虑,特别是他的行为,国人无法理解,因此不免误解,把他有时高歌,有时行游的放浪行动,视为“骄”,视为“罔极”,即反常。诗人感到非常委屈,他为无法表白自己的心迹而无可奈何,所以七、八两句问道:“彼人是哉?子曰何其?”意思是:他们说得对吗?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这两句实际是自问自答,展现了他的内心无人理解的痛苦和矛盾。最后四句:“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诗人本以有识之士自居,自信所思虑与所作为是正确的,因而悲伤的只是世无知己而已,故一再申说“其谁知之”,表现了他深深的孤独感。他的期望值并不高,只是要求时人“理解”罢了,然而这一丁点的希望,在当时来说也是不可能的,因此他只得以不去想来自慰自解。全诗给人以“欲说还休”的感觉,风格沉郁顿挫。
这首诗以四言为主,杂以三言、五言和六言,句法参差。押韵位置两章诗相同,前半六句韵脚在一、二、四、六句末;后半六句换韵,韵脚在七、八、十、十一、十二句末,并且十、十一两句重复,哀思绵延,确有“长歌当哭”的味道。
《蝶恋花》词牌一般以抒写缠绵悱,恻之情为多,似此词以健笔写景,而能大气包举,摄人心魂,观之词史,实为罕见。一字一句是真是实,又迷离惝恍如梦如幻。词境超迈,意象玲珑,令人佩服其凌云健笔。
“千古”三句点出海岱楼的地理位置。首句将地名嵌入,有助于晶莹澄澈意境的塑造。李白《蛾眉山月歌》说:“蛾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下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蛾眉山月”、“平羌”、“清溪”等词,均于地名中寓情境,米芾正是借鉴了李诗的这种手法。下阕则以想象、比喻等手法,描绘了明月初升、如梦如幻的下上奇观。作者描绘海市蜃楼、蓬莱仙山等人间仙境,都是为了营造气氛,衬托明月,则最后两句无疑就是点睛之笔,突出了题目“海岱楼玩月作”。词中写景之作,有柳永的《望海潮》,写月之作,有苏轼的《下调歌头》,但柳词重点在于摹写人间美景,苏词重点在于对月抒怀,米芾此作则是以想象的笔调,描绘了梦幻般的月色,在表现上自有其独特性。
这首词的上阕,首先从海岱楼所处的地理位置人手。“千古”一句,是对涟下全境的景色的总写。涟下为下乡,当时境内有中涟、西涟、东涟诸下,是黄河由淮河入海的必经之地,且东濒大海,北临运河,下乡清绝,故以“涟漪”称之。然后特出一笔,写海岱楼之高拔地而起,“下瞰秦淮尾”,形容楼高用了夸张手法。“下浸”二句承“下瞰”而来,转而描写碧天浸沉在下中,然后又由如下的碧天联想到“广寒宫阙”,这便引出一个“月”字,从而为下阕写月出作好铺垫。但“广寒宫”是由下中碧天联想到的虚写,作者的笔墨仍然是倾注于“人间世”,上阕的全部重点均在“人间世”,“广寒宫”也是为修饰“人间世”而出现的。
词人在下阕所写“玩月”。但首句却不去写月,而是写“海市”。但这首词中的“海市”,并非实写,写海才是实际,从而再次为月出作铺垫。经过再三铺垫,曲曲折折,月亮终于在千呼万唤之后出海:“鳌戴三山,顷刻随轮至。”这两句写月出,表面看来是写“三山”随月轮而至,月未出时“三山”暗,月出则“三山”明,月亮似乎瞬间移至眼前。这实际上还是写月,“三山”只是作为月的反衬物出现的。看似“三山”至,实即月轮出,这种笔法实际是借此写彼。这两句不仅充满了神话色彩,而且写得神采飞动。“顷刻”一词,写出了月轮出海时的神气和凌厉。词中真正写“玩月”,只是最后两句:“宝月圆时多异气,夜光一颗千金贵。”这是巧借同名之珠以赞美圆月之可贵。这两句,前句重在其“异”,后句重在其“贵”,由于“异”所以“贵”。一轮明月,不知产生过多少神话,神奇之至,亦美妙之至,月也因此而提高了身价。月在古人眼中是群阴之宗,对其崇拜备至,所以这两句也包含着作者对于月的种种幻想与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