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的上片,着重写作者出关后初见桃花的欣喜心情。词的开头两句写塞外春寒料峭。“四月”点明时值暮春,“出榆关”点题,“瘦骨”和“单衣”从两个不同侧面衬托出塞外特有的春寒。“看地尽”二句承“海风吹瘦骨”,写塞外风狂飙猛、飞沙走石的气候特点。“山侵”二句承“单衣冷、四月出榆关”,写群山延伸至渤海、万里长城连绵起伏的地势特征。开头六句,于荒寒中又寓有它特具的辽阔与壮美,格调浑厚。“人何在”七句写塞外春色。“人何在”一句反诘,写明这里人烟稀少,也表明诗人此时心境的孤寂。“柳柔摇不定”,写明在内地已是芳菲落尽、大地春归的时市,这里却是杨柳尚未吐叶丝,还是早春稚柳,没有到密叶藏鸦的时候。柳色向来是春天的标志,诗人们总是首先在青青柳色中发现春意,发现春天的脚步、声音和身影。捕捉住“柳柔摇不定”这个典型形象,便颇为简洁地写出了边地春迟的特点,令人宛见在无边荒漠中几株杨柳在凛烈的寒风中摇曳着光秃秃的空枝,看不到一点绿色的荒寒景象。而“草短绿应难”一句,仍紧扣“春迟”写边地风物,却又另换了一幅笔墨,边寨小草才刚刚泛青,还是早春景色。诗人用一“难”字,抒写了感叹边地荒寒,希望尽早看到芳草绿遍天涯的心情。就在诗人急于寻觅边地春意的时候。他蓦然发现,在那低矮的断壁残垣旁,弯曲的小湾边,有一树桃花在迎风怒放。它给萧条冷落的塞外大地带来了勃勃生机,使羁旅边地的行人感到莫大的欣慰。它好象是为了迎接远方的来客,才“向人独笑”的。这种拟人化的手法,使作品情趣盎然,可渭传神之笔。“桃花向人笑”,情景热烈。但配之以“一树”与“独”,热烈之中又包含着寂寞。“独”字生动地写出了边塞天冷花稀的特有景色。这里尚未到百花吐艳春意浓郁的时分,一般树木枝峭上还是空疏疏的,空气里的花香仍夹带着料峭的春寒,蜜蜂不见飞来采蜜,只有一堵颓垣和一湾曲水相伴。在这种情景下,独自盛开的桃花,不仅没有感到孤寂,反而以热烈的情怀向人绽开了笑脸。这一“笑”字,活画出桃花蔑视严寒的刚毅风姿。诗人的喜爱之情漫溢到这树桃花的每一枝枝条上,于是客观的物象又蒙上了人的主观心境的投影。诗人把桃花写得如此生动具体,天真可爱,活灵活现。“摇不定”与“海风”相呼应,“草短”与“冷”相呼应,使作品前后浑然一体。用“一树”“独笑”与“惊沙北走”相对比,再用“颓垣短短,曲水弯弯”加以映衬,更显出塞外的荒寒和桃花不畏寒冷的坚强品格,表现了词人对桃花的赞美与喜爱,微露惜春之意。
词的下片着重抒写惜春的感情。“东风”三句,写作者由关外桃花,联想到京城的春意阑珊,惜春之意渐浓。“不为”六句写作者喜爱桃花的原因。作者先说“不为寻春较远,辜负春阑”,说明自己并不是为了躲避京都的落红无数的残春景象才到关外寻春,才分外喜爱桃花的,然后用“念玉容寂寞,更无人处,经他风雨,能几多番”直接点破原因:作者看到桃花寂寞地开放在荒无人烟的空旷塞外,没有人欣赏她那美丽的“玉容”,况且京都三月末,春意就渐渐消逝了,这桃花“更能消几番风雨”(宋辛弃疾《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作者不由得同情起桃花不幸的命运来。结尾两句用想托西来驿使给京都带回一枝塞外桃花的心理描写,把对惜春感情的抒写推向了高潮。
这首词以塞外的荒寒和雄伟的地势作为大背景,以“颓垣”“曲水”作为小背景,写出了桃花不畏严寒狂风的坚毅不屈的风姿,再以京城的春阑反衬桃花的命薄如纸,用欲托人捎回京城以使桃花芳姿长在,来表现词人对桃花的无比爱怜,从而细腻而曲折地表达了作者惜春的感情,显示出作者取材的新颖与构思的巧妙。
高启的《游灵岩记》,作于1364年——1366年(元代至正二十四至二十六年)张士诚据苏州自称吴王期间,记叙了作者奉陪张士诚所任命的淮南行省参知政事饶介游苏州灵岩山及赋诗之事。
《游灵岩记》文辞清丽,字句整饰,意在言外。明为游记,却不着意于正面记叙此次游山的历程;明是应命之作,却饱含讥讽挖苦之意。文中巧妙地表现了作者鄙夷权贵,不尚功利,洁身自好的志向。文如其人,结构精巧。
文中明褒实贬,诡谲嘲弄。《游灵岩记》以灵岩之“异”,一贯到底,借记述灵岩之游,运用明褒实贬的手法,诡谲巧妙地嘲弄了一伙趋炎附势的新贵。作者先说灵岩山特异于苏州诸山。吴城东面是广袤的平原,只有西面是连绵起伏的峰峦叠嶂。“峰联岭属”之中,灵岩一山独秀,像是不肯和众峰排列在一起,独具匠心地突出灵岩山之“异”,也为下文的议论设下伏笔。接着,作者着重描述灵岩山以吴王夫差及西施诸古迹著名,以山上台、轩、阁可以四周远眺“虚明动荡”称胜,而对灵岩山本身的景物未予正面描述与称道。然后笔调一转,忽然说:“启,吴人,游此虽甚亟,然山每匿幽閟胜,莫可搜剔,如鄙予之陋者。”——他自己是当地人,虽然常游灵岩山,但未发现灵岩有幽境胜景,用文中的话来说,仿佛灵岩山故意鄙薄本地人浅陋,把幽境胜景都隐藏起来,等待外来贵宾莅临欣赏。从而引出饶介及其随行的游山,见出饶介对灵岩山景物“幽显巨细”,莫不称道,而作者自认“浅陋”,从前不识灵岩山。最后借饶介“命客赋诗,而属启为之记”,发挥议论:山被人欣赏,人欣赏山,两相对应,有这样的山而遇不到这样的人,或者有这样的人而见不到这样的山,“皆不足以尽夫游观之乐”。名山须待名士赏识,名士须遇名山共游。“今灵岩为名山,诸公为名士,盖必相须而适相值”。并且特意点明“若启之陋,而亦与其有得焉,顾非幸也欤?”他只是“有幸”参与此游,其实并不在“名士”诸公之列。
灵岩山是苏州的名山。作者是苏州人,又是饱学卓见、品位高雅之士,热爱家乡的山,热爱家乡的水,热爱家乡的名胜,又屡次游览灵岩山,并不是“不识”灵岩,也不是“知于此山为始著于今而素昧于昔”。正是由于作者对灵岩十分熟悉,才能如此独到地把握和道出灵岩山之“异”,才能如此精准地领略并感叹:“盖专此郡之美者,山;而专此山之美者,阁也。”
作者以“浅陋”的姿态自居,在《游灵岩记》的写景、记事以及议论之中蕴含了深意:以明褒实贬的笔法,寄寓比喻,嘲弄新贵大员饶介的附庸风雅,其实并不识灵岩,挖苦同游的十位幕僚“名士”的簇拥,其实是趋炎附势。高启犹如灵岩山,“拔奇挺秀,若不肯与众峰列”。全文因此别有一番机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