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中赠符载》是一首抒写不得其志的愤懑不平之作。与作者在白社会中“共醉”的符载,字厚之,蜀人,早年隐居庐山,后辟西川节度使幕掌书记,加授监察御史,有集十四卷,今存诗二首。符载是作者的友人,也是诗人,诗友相遇,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酒添诗思,诗助酒兴,频频把盏,一醉方休,真是吃得好不畅快。“青云”句说明窦庠和符载当时都还没有考中科举,踏入仕途。这一句诗隐约流露出有志未遂的感慨。由此再返观第一句,作者和友人的“共醉”,既有诗友相逢高兴的一面,也不无同怜不遇、借酒消愁的意味。但是,酒毕竟能为人平添许多豪气,作者和友人又都是怀瑾握玉的有才之士,所以,就有了这醉中挥就的壮语惊人的后二句:“时人莫小池中水,浅处无妨有卧龙。”
何等自负自信,自视甚高自命不凡!是自诩,也是许人;是自慰,更是慰人。作者和友人当时都处落魄失意之时,一介书生,书剑飘零,对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世路的坎坷当有十分痛切的感受,白眼如芒在背,冷漠如冰似霜,心中郁积了许多感慨不平之气。“时人莫小”正说明了“时人已小”“时人常小”,即作者和友人常遭“时人”的小看,被“时人”冷落、嘲弄、侮辱。对潦倒的读书人, 目光短浅的世俗之辈往往表现得极为势利,除了不屑一顾的蔑视,毫无同情和尊重可言。而诗人在气质上都是极为敏感的,有才能的人更是每每气盛,当他们的自尊心被深深刺伤,尊重需要得不到满足,心理失去平衡的时候,他们便向那些恣意轻漫自己的势利之人发出警告,提请“时人”,不要鼠目寸光,奉劝“时人”眼光放远一点;切莫看不起一池浅水,焉知池中水没有蛟龙潜藏?“算蛟龙终非池中物”,有朝一日风云际会,卧龙一定会得志行时,兴云作雨,潜渊腾天。失意的士子就是浅池中的卧龙。时人,他们明白吗?
世俗之人的势利短见,古今皆然,是一个谁也无法否认的历史性存在。在那些世俗之辈的眼中,只认得“权”和“钱”二物,除此之外,世界上再没有第三种有价值的东西。对于不能福祸他们的读书人,他们向来是最看不惯,也最看不起的。勿庸讳言,他们是社会上一个相当广大的阶层,来自他们的这种带有普遍性的轻易而随意的卑视伤害,给不遇的士子们的人格心灵上带来极大的痛苦:羞恼、愤懑、不甘、不平,备受精神压抑的读书人恨到极出处,便常常以未来的前程对抗世俗,对“时人”的蔑视报以更高的蔑视,李白诗云:“大贤虎变愚不测,当年颇似寻常人”;杜荀鹤诗云:“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都是出于同一的建立在对自我才能高度自信的基础上,那种企望超脱世俗困境的心态。当士子们一朝得志,金榜高中之后,更是抑制不住一腔兴高采烈之情,向那些曾经蔑视过自己的世俗之辈进行示威性的夸耀:“马头渐入扬州郭,为报时人洗看。”(章孝标《及第后寄广陵故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孟郊《登科后》);长期郁积的一肚皮龌龊鸟气,终得渲泻净尽,兀的不喜煞人也么哥!虽不免得意忘形,器小易盈之嫌,但这一种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正不必对其人其诗置以微词。
这的确是这样:“浅处无妨有卧龙”,在不起眼的地方,往往潜藏着一种极大的可能性;在表象的背后,往往隐藏着和表象相悖的实质。譬如一池浅水,本无是观,你完全可以对它的存在忽略不顾,但你哪里知道,在你忽而不见之中,无视的不是池水,而是水中卧龙。目光短浅不行,就事论事也不行,重要是展望变化的端睨,看到发展的大趋势。要有穿透底蕴的洞察力和判断未来的预向性。“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今天的一茎幼芽,也许就是今后的一株参天大树;现在的一圃幼苗,也许就是今后的岁月里的一片茂密森林;朴素的一句话,也许包含着一个绝对真理;小小的一念,也许会转成伟大的结果;小小的一环,也许是系乎全局的关键所在;数椽茅舍,无碍名士高卧;一池浅水,不妨蛟龙暂栖。对于人们来说,根本的是,要看到表象的背后,要看到“一切的现在都孕育着未来/未来的一切都生长于它的昨天”。
此诗三章,首章感情浓烈,开篇两句写诗人为巫女优美奔放的舞姿而陶醉,情随舞起,两个“兮”字,看似寻常,实深具叹美之意,流露出诗人不能自禁的爱恋之情。而巫女径直欢舞,似乎没有察觉那位观赏者心中涌动的情愫,这使诗人惆怅地发出了“洵有情兮,而无望兮”的慨叹,同是两个“兮”字。又可品味出他单相思难成好事而徒唤奈何的幽怨之意。第二、三章全用白描手法,无一句情语,但所描绘的巫舞场景,仍处处可感受到诗人情之所系。在欢腾热闹的鼓声、缶声中,巫女不断地旋舞着,从宛丘山上坡顶舞到山下道口,从寒冬舞到炎夏;空间改变了,时间改变了,她的舞蹈却没有什么改变,仍是那么神采飞扬,仍是那么热烈奔放,仍是那么深具难以抑制的野性之美;而同时——尽管诗中未明言但读者仍能充分想像到——诗人也一直在用满含深情的目光看着她欢舞,一直在心中默默地念叨:我多么爱你,你却不知道!他在对自己的爱情不可能成功有清醒认识的同时,仍然对她恋恋不舍,那份刻骨铭心的情感实在令人慨叹。
此诗在技法风格上颇有特色。全诗一开始就以“汤”字凸现出的舞之欢快,与“无望”二字凸现出的爱之悲怆,互相映射,互相震激,令人回肠荡气,销魂凝魂。第一章将主要内容概括已尽,是为“头”,是为“断”,而其语势有似弦乐奏出的慢板,是为“曼声”,是为“曲”;第二、三章以“宛丘”二字与上绾连,再加渲染、铺张,是为“脚”,是为“注”,而其语势有似铜管乐奏出的快板,是为“切响”,是为“直”。而人们读此诗时,虽然对诗人所流露的一腔痴情会有深切的感受,但更吸引他们注意力的,恐怕还是那无休无止、洋溢着生命的飞扬跃动感的欢舞。舞者那股不加矫饰、热烈奔放的激情,令处于现代社会高度物质化的机械生活中的读者体会到一种真正的活力。故此诗特定的文化氛围使它有别于一般的《诗经》篇章而具有特殊的兴发感动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