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诸郎美如玉,笑我秋风卷茅屋。才高渠是判花人,头白吾羞汗青竹。
乌衣诸郎美如玉,笑我秋风卷茅屋。才高渠是判花人,头白吾羞汗青竹。

yùngòngyuèjiàn怀huáizhúyòngzishàoyùnsān--zhōuzhī

zhūlángměixiàoqiūfēngjuǎnmáocáigāoshìpànhuāréntóubáixiūhànqīngzhú

周紫芝

周紫芝

周紫芝(1082-1155),南宋文学家。字少隐,号竹坡居士,宣城(今安徽宣州市)人。绍兴进士。高宗绍兴十五年,为礼、兵部架阁文字。高宗绍兴十七年(1147)为右迪功郎敕令所删定官。历任枢密院编修官、右司员外郎。绍兴二十一年(1151)出知兴国军(治今湖北阳新),后退隐庐山。交游的人物主要有李之仪、吕好问吕本中父子、葛立方以及秦桧等,曾向秦桧父子献谀诗。约卒于绍兴末年。著有《太仓稊米集》、《竹坡诗话》、《竹坡词》。有子周畴。 ▶ 1666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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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吹飞雨,萧条江上来。
(shuò)¹吹飞雨,萧条²江上来。
译文:北风吹来了飞洒的雨点,一股萧杀之气从江面上迎面扑来。
注释:¹朔风:北风。²萧条:冷落。
既洒百常观,复集九成台。
既洒百常观¹,复集九成台²
译文:风雨自远而近,台观都已淋在大雨之中。
注释:¹百常观:本是汉代的台观名,这里代指眼前的一般的观。²九成台:古台名,这里也是借指一般的台。
空濛如薄雾,散漫似轻埃。
空濛(méng)¹如薄雾,散漫似轻埃。
译文:雨渐渐转小,好似雾气弥漫,散漫的飘在空中仿佛尘埃。
注释:¹空濛:雾气迷漫的样子。
平明振衣坐,重门犹未开。
平明¹振衣²坐,重门³犹未开。
译文:清晨起来整衣而坐等待上朝,但宫门还没有开。
注释:¹平明:清晨。²振衣:抖衣,穿衣时抖掉尘垢。³重门:指宫门。
耳目暂无扰,怀古信悠哉。
耳目暂无扰,怀古信¹悠哉²
译文:暂时避免耳目的烦扰,悠然自得地像是离开现实世界。
注释:¹信:实在。²悠哉:欣然自得的样子。
戢翼希骧首,乘流畏曝鳃。
(jí)¹希骧首²,乘流畏曝鳃(sāi)
译文:隐居时想要出仕一展抱负,临到做官时又怕仕途艰险。
注释:¹戢翼:即敛翼不飞,比喻隐居。²骧首:马首上举,比喻出仕。
动息无兼遂,歧路多徘徊。
动息¹无兼遂²,歧路多徘徊。
译文:出处进退不能两全其美,出仕或归隐,徘徊不定。
注释:¹动息:即出处进退,做官和归隐。²遂:如意。
方同战胜者,去翦北山莱。
方同战胜¹者,去翦北山莱。
译文:结果归隐的思想战胜出仕的念头,还是到山里去耕地吧。
注释:¹战胜:指隐居的思想战胜出仕的念头。

  北风裹挟着朝雨,从江面上飘飘洒洒,呼啸而来。江上朝雨的景色,宽阔,空濛,而又略带萧索冷落之意,澹然展现在诗人的眼前。朔风可感,但无形无影,诗人却别具匠心,通过可观之雨将它形象地描写出来。细细体会“飞雨”,既可想见朝雨飞动之状,又能感受到朔风阴助朝雨之势。

  百常观,本是汉代的台观之名;九成台,也是古代台名,这里都借指一般的台观。这些亭台楼阁,巍然屹立在曙色朝雨之中,一一映入诗人的眼帘。

  “既”、“复”标识时间的先后承接,但决不是写风雨的断而复续,而是在景观迭现之中,暗写出诗人视野的变换和转移。诗人的视角,仿佛摄像机的长镜头,缓缓地扫描过淋漓在风雨之中的煌煌台观,印入诗人心灵的胶片。所以,风雨的飘洒和集结,在诗人心目中便产生了断而复续的“既”、“复”的感觉,从而在客观绘景之中,隐隐流露出主观观照的心迹。

  淅淅沥沥的小雨,经过风的挥舞,洒落成了烟雾氤氲、轻埃迷漫。直到此时,诗人才交待了“观朝雨”的时间和地点:“平明振衣坐,重门犹未开。”清晨,深宫重门犹未开启,诗人早已振衣而坐、欣赏晨景了。阴霾雨天,雾气沉沉,本应令人沮丧,心情不振,但他却从江上飞雨之中,从这片刻宁静的观赏之际,领略到了非凡的乐趣,久久沉湎于其间,心驰神往,留连不舍。在大自然的神奇诱惑之下,诗人心旌摇动,神思沸腾。喧嚣的尘扰,纷冗的庶务,暂时都已远他而去,使他直感到一种耳目清新的愉悦,并从这种耳目的清新,进一步体会到了精神的宁静和恬适。“耳目暂无扰”,多么难得的纯净之境、空灵之时啊!所以,此时此刻,他的心思终于摆脱了现实时空的束缚,跨越到无限渺远的自由之境,一下子飞到了远世往古,飞到了向往已久的理想之境了:“怀古信悠哉!”清晨朝雨之中,悠然缅怀亘古圣贤,心情该是非常畅快的。

  这种发自心灵的对于自然山水的雅爱,同诗人深层意识中积淀的抚剑跨马、建功立业的正统思想发生了冲撞——如果像大鹏那样敛翼不飞,隐居山水之间,“平生仰令图”(《和王著作八公山》)便无从实现,所以,他仍热切地期望能像骏马一样,骧首奋鬣,千里长鸣;但如果全身心地投入仕途,致力于建功立业,又可能像黄河中的游鱼去跳龙门一样,一旦跳不过去,便有曝鳃枯身之祸。仕途险厄,人生多艰。

  诗人深感不可能既从容官场,又优游山林,“动”——出仕与“息”——退隐二者不可得兼,仿佛步行到人生的岔道口上,徘徊良久,举步不定。“方同战胜者,去翦北山莱。”“战胜者”用的是《淮南子》的典故:子夏“出见富贵之乐而欲之,入见先王之道又说(悦)之,两者心战故臞(瘦),先王之道胜故肥。”“北山莱”语出《诗经·小雅·南山有台》“北山有莱”,莱就是草。诗人表示,将抱着归隐林泉的信念到北山去刈草垦荒,耕地种田了。

  一阵晨雨,给诗人带来了清新悦目的感受,但同时,又搅乱了他的心绪。出仕意识与归隐意识在诗人的思想上,始终无法将它们统一起来,“动息无兼遂”,总不可能尽如人意。为了心理的平衡、为了心性的自由,他的诗中,流露出走向归隐的试图。然而,这仅仅是诗人这一次“观朝雨”以后的一种暂时的精神解脱,实际上他并没能就此远身官场,去翦北山之莱。诗人的悲剧也正在这里。他始终没有解决“动”(出仕)与“息”(归隐)的矛盾,总是在“歧路多徘徊”。他始终肩载着这种沉重的精神负担,艰难地跋涉着人生的路。

  若按写景抒情的一般程式,全诗似乎应以“平明振衣坐”领起,才能顺理成章。但那样势必使全诗结构显得平淡无奇,而且由景入情的转折也将显得生硬、突兀。诗人的高超之处正体现在这里。他以“观”为全诗之眼,前六句直接写“观”时客观之景,后八句写“观”后主观之情,“平明振衣坐”二句置于枢纽关键之处,使写景与抒情有机地结合起来,起到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这样,令人读来既觉层峦叠蟑,一波三折,又感到接转巧妙妥贴,气脉流畅,饶有韵味。

参考资料:
1、 《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9月版,第858-859页
君家云母障,时向野庭开。
君家云母¹(zhàng)²,时³向野庭开。
译文:您家云母石做成的漂亮屏风,经常拿到外面的庭院里张开。
注释:¹云母:矿石名,俗称千层纸。古代诗词中性质、状态、光色等如云母的事物如美石、白花、冰雪、鳞片,也称云母。 这里指用来制作障子的美丽的石材。²障:一种家具,可看作是一面用来分割房间的简易墙体;也用来遮挡视线、屏蔽风,现在人们习惯称为“屏风”。³时:一作“持”。
自有山泉入,非因采画来。
自有山泉入,非因¹采画来。
译文:屏风上有淙淙的山泉流淌的纹路,并不是彩绘能画得出来。
注释:¹因:一作“关”。

yǒurényúnzhàng

wángwéi tángdài 

jūnjiāyúnzhàng shíxiàngtíngkāi 
yǒushānquán fēiyīncǎihuàlái 
巴子城头青草暮,巴山重叠相逢处。燕子占巢花脱树。杯且举,瞿塘水阔舟难渡。
巴子¹城头青草暮(mù),巴山²重叠相逢处。燕子占巢(cháo)³花脱树。杯且举,瞿(qú)水阔舟难渡。
译文:渝州城头长满暮春的草,在重重巴山我俩相逢。你先回到故乡好比燕归定巢,而我还留在异乡如花儿脱离树木。酒杯暂且频繁举起别停下筷子。瞿塘江水宽广很难渡过。
注释:渔家傲 :词牌名。程公辟:名师孟。曾提点夔州路刑狱(主管一路司法刑狱和监察的长官)。¹巴子:指渝州,周代为巴子国,即今之巴县。²巴山:这里的巴山指巴子一带。³占巢:相传燕子在立春后清明前从南海飞回我国。燕子有飞回原栖息地住旧巢的习性。⁴花脱树:指花开后花瓣从树枝上落下。⁵瞿塘:瞿塘峡。
天外吴门清霅路。君家正在吴门住。赠我柳枝情几许。春满缕,为君将入江南去。
天外吴门¹清霅(zhà)²路。君家正在吴门住。赠我柳枝情几许。春满缕³,为君将入江南去。
译文:在天外苏州连着清霅的路,你家恰好住在苏州。你折柳送我真是情深意重。满眼绿色的柳树随风舞蹈,一直送你到江南。
注释:¹吴门:今苏州市。²清霅:指霅溪,在今浙江吴兴。³春满缕:指刚折下的柳枝,春意盎然。⁴将:持,拿。⁵江南:泛指二人的家乡。

  这是作者为友人程公辟赠别之作而写的和词,也是一首富含民歌风味的词。

  上片点染相别的时地境象。起句点时地,“巴子城头”,点出送别的地点。青草萋萋,天色向晚,点明送别的季节、时间。下两句宕开渲染。巴山重峦叠嶂,渲染词人与友相逢相别地方的境象。燕子觅巢,春花辞树,既渲染了分别时节的景象,亦隐喻彼此的一去一留。杂花生树,落英缤纷的景色,也只以“花脱树”一语尽之。“脱”字避熟就生,亦有妙趣。相逢在异乡,相别又当春暮。“杯相举”两句,述临歧殷勤劝酒并话及旅途险恶。瞿唐峡,山高水急,自古行舟艰难。暗示双方入川出川之不易,倍增此时的感慨。

  下片抒写惜别的情怀,首言自己所去之地。古代交通不便,从四川到江、浙,道路遥远,放觉如在天外。下句点出友人家园所在。宋平江军吴郡和湖州吴兴郡同属两浙路,隔太湖南北相望。从道阻相长写到家乡密迩,不仅上下片意脉联贯,更便于巧妙地为全篇作结。他首先感谢友人的赠柳情深。接着表明珍重这一友谊,要将春意盎然的柳枝带回到彼此的故乡——江南,让它发荣滋长,象征着友谊长青。结尾三句宛转其意。作者自注曰:“来词云‘折柳赠君君相住’。”折柳赠别,意挽留。作者为了感激其深情厚谊,所以要把所赠的柳枝和无限乡思带回那草长莺飞的江南。这里的“江南”,承上“君家正吴门住”句,意指“吴门”。

  词语言真挚,明白流利而词句却委婉,多低徊不尽之意,情意深厚有余。

参考资料:
1、 常振国.《我思君处君思我:友谊词品珍》.上海:东方出版社,1995年08月第1版:第15页
2、 唐圭璋等著.《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卷).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版:第395页

jiāào··chénggōngzèng--zhāngxiān

zichéngtóuqīngcǎoshānzhòngdiéxiāngféngchùyànzizhàncháohuātuōshùbēiqiětángshuǐkuòzhōunán

tiānwàiménqīngzhàjūnjiāzhèngzàiménzhùzèngliǔzhīqíngchūnmǎnwèijūnjiāngjiāngnán

南山有台,北山有莱。乐只君子,邦家之基。乐只君子,万寿无期。
南山有台¹,北山有莱(lái)²。乐只君子,邦家之基³。乐只君子,万寿无期。
译文:邦山生柔莎,北山长嫩藜。君子很快乐,为国立根基。君子真快乐,万年寿无期。
注释:¹台:通“薹(tái)”,莎草,又名蓑衣草,可制蓑衣。²莱:藜(lí)草,嫩叶可食。³基:根本。⁴只:语助词。
南山有桑,北山有杨。乐只君子,邦家之光。乐只君子,万寿无疆。
南山有桑,北山有杨。乐只君子,邦(bāng)¹之光²。乐只君子,万寿无疆。
译文:邦山生绿桑,北山长白杨。君子很快乐,为国争荣光。君子真快乐,万年寿无疆。
注释:¹邦家:国家。²光:荣耀。
南山有杞,北山有李。乐只君子,民之父母。乐只君子,德音不已。
南山有杞(qǐ)¹,北山有李。乐只君子,民之父母²。乐只君子,德音³不已。
译文:邦山生枸杞,北山长李树。君子很快乐,人民好父母。君子真快乐,美名必永驻。
注释:¹杞:枸杞。²父母:意指其爱民如子,则民众尊之如父母。³德音:好名誉。
南山有栲,北山有杻。乐只君子,遐不眉寿。乐只君子,德音是茂。
南山有栲(kǎo)¹,北山有杻(niǔ)²。乐只君子,遐(xiá)³不眉寿。乐只君子,德音是茂
译文:邦山生鸭椿,北山长菩提。君子真快乐,高年寿眉齐。君子真快乐,美德充天地。
注释:¹栲:树名,山樗,俗称鸭椿(chūn)。²杻:树名,檍树,俗称菩提树。³遐:何。⁴眉寿:高寿。眉有秀毛,是长寿之相。⁵茂:美盛。
南山有枸,北山有楰。乐只君子,遐不黄耇。乐只君子,保艾尔后。
南山有枸(jǔ)¹,北山有楰(yú)²。乐只君子,遐不黄耇(gǒu)³。乐只君子,保艾尔后。
译文:邦山生枳椇,北山长苦楸。君子很快乐,那能不长寿。君子真快乐,子孙天保佑。
注释:¹枸:树名,即枳椇。²楰:树名,即鼠梓,也叫苦楸。³黄耇:毛传:“黄,黄发;耇,老。”⁴保艾:保养。

  全诗五章,每章六句,每章开头均以南山、北山的草木起兴,民歌味十足。南山有台、有桑、有杞、有栲、有枸,北山有莱、有杨、有李、有杻、有楰,正如国家之拥有具备各种美德的君子贤人。兴中有比,富有象征意义。但是兴语的作用还有为章节起势和变化韵脚以求叶韵的作用。在此诗中,这两点表现得尤为明显。如果直说“乐只君子,邦家之基;乐只君子,万寿无期”等,则显得突兀和浅直,加上“南山有台,北山有莱”等后,诗顿时生色不少,含蓄而委婉,诗的韵律也由此而和谐自然。兴语之后,是表功祝寿。每章两次直呼“乐只君子”,可以见出祝者和被祝者之间的亲密关系。前三章“邦家之基”“邦家之光”“民之父母”三句,言简意赅,以极节省的笔墨为被颂者画像,从大处落笔,字字千金,为祝寿张本。表功不仅是颂德祝寿之所本,而且本身也是其中的必要部分。功表得是否得体,直接关系到诗的主旨。正因为前面的功表得得体而成功,后面的祝寿才显得有理而有力。四、五两章用“遐不眉寿”“遐不黄耇”两个反诘句表达祝愿:这样的君子怎能不长眉秀出大有寿相呢!这样的君子怎能不头无白发延年益寿呢!这又是以前三章的表功祝寿为基础的。末了,颂者仍不忘加“保艾尔后”一句。重子嗣,是中国人的传统,由祝福先辈而连及其后裔,是诗歌的高潮之处。

  这首诗的内容虽单纯,但结构安排相当精巧,五章首尾呼应,回环往复,语意间隔粘连,逐层递进,具有很强的层次感与节奏感。选词用字,要言不烦、举重若轻、颇耐咀嚼,表现出歌词作者的匠心独运。作为宴享通用之乐歌,其娱乐、祝愿、歌颂、庆贺的综合功能是显而易见的。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346-348

nánshānyǒutái

míng xiānqín 

nánshānyǒutái běishānyǒulái zhǐjūn bāngjiāzhī zhǐjūn wànshòu寿 
nánshānyǒusāng běishānyǒuyáng zhǐjūn bāngjiāzhīguāng zhǐjūn wànshòu寿jiāng 
nánshānyǒu běishānyǒu zhǐjūn mínzhī zhǐjūn yīn 
nánshānyǒukǎo běishānyǒuniǔ zhǐjūn xiáméishòu寿 zhǐjūn yīnshìmào 
nánshānyǒu běishānyǒu zhǐjūn xiáhuánggǒu zhǐjūn bǎoàiěrhòu 

客嘲扬子曰:“吾闻上世之士,人纲人纪:不生则已,生必上尊人君,下荣父母;析人之珪,儋人之爵;怀人之符,分人之禄;纡青拖紫,朱丹其毂。今吾子幸得遭明盛之世,处不讳之朝,与群贤同行;历金门,上玉堂,有日矣。曾不能画一奇,出一策;上说人主,下谈公卿。目如耀星,舌如电光;一从一横,论者莫当。顾默而作《太玄》五千文,枝叶扶疏,独说数十余万言。深者入黄泉,高者出苍天;大者含元气,细者入无间。然而位不过侍郎,擢才给事黄门。意者玄得无尚白乎?何为官之拓落也!”
客嘲扬子曰:“吾闻上世¹之士,人纲人纪²:不生则已,生必上尊人君,下荣父母;析³之珪,儋(dān)人之爵(jué);怀人之符,分人之禄;纡(yū)青拖紫,朱丹其毂(gǔ)。今吾子幸得遭明盛之世,处不讳¹⁰之朝,与群贤同行¹¹;历金门¹²,上玉堂¹³,有日矣。曾不能画一奇,出一策;上说人主,下谈公卿。目如耀星,舌如电光;一从一横¹⁴,论者莫当¹⁵。顾¹⁶¹⁷而作《太玄》¹⁸五千文,枝叶扶疏¹⁹,独说²⁰数十余万言。深者入黄泉,高者出苍天;大者含元气,细者入无间。然而位不过侍郎²¹,擢(zhuó)²²才给事黄门²³。意者²⁴玄得无²⁵²⁶白乎?何为官之拓落²⁷也!”
译文:客人嘲讽扬子说:“我听说前代士人是众人的榜样,不生则已,生就能上使君主尊宠,下使父母显荣,能得到君主办给的珏玉,获得君主赐给的爵位,怀揣君主分给的符节,享受君主供给的俸禄,佩载显贵的印绶,乘坐染红的车子。如今你有幸赶上开明盛世,处在无所顾及的朝堂,与群贤同列,历金门上玉堂已指日可待了,却未能制订一个出色的谋略,献上一条高明的计策,向上劝说君主,向下议论公卿。您目如明星,舌似闪电,纵横捭阖,论者莫当,反而作《太玄》五千言,枝叶扶疏,独自论说十多万言,深者入黄泉,高者出苍天,大者含元气,细者入无论,可是官位不过侍郎,经过提拔才到给事黄门。想来是《太玄》还未写成的缘故吧?为何官运如此不佳呢?”
注释:¹上世:上古之世。²人纲人纪:指人们遵循的准则。³析:分。⁴人:指人君,以下三句同此。⁵珪:同“圭”。古代以圭封诸侯,诸侯执以朝天子。⁶儋:同“担”。这里指接受。⁷符:古代朝廷传达命令或调兵遣将用的凭证。⁸纡青拖紫:指身佩青色、紫色的印绶。纡,缠绕。青、紫,借指高官显爵。汉制,公侯紫绶,九卿青绶。⁹朱丹其毂:出乘朱轮的车子。毂,车轮中心的圆木。¹⁰不讳:不忌讳,指说话无所忌禁。¹¹行:行列。¹²金门:即金马门。被征召之士都在公车待诏,其中优异者在金马门待诏。¹³玉堂:天子宫殿。¹⁴一从一横:指辩说纵横驰骋。¹⁵当:抵挡。¹⁶顾:反而。¹⁷默:静默不求闻达。¹⁸《太玄》:即《太玄经》,是扬雄模仿《易经》和《老子》而作的一部哲学著作。¹⁹扶疏:枝叶四散分布的样子。这里以树喻文。²⁰说:解说。²¹侍郎:秦汉官名,即皇帝左右的侍卫官,地位较低。²²擢:提升。才,不过。²³给事黄门:官名,即给事黄门侍郎,比一般侍郎地位高。²⁴意者:想来。²⁵得无,莫非。²⁶尚,犹,仍。李善注引服虔曰:“玄当黑,而尚白,将无可用。”《汉书》颜师古注:“玄,黑色也。言雄作之不成,其色犹白,故无禄位也。”²⁷拓落:失意的样子。
扬子笑而应之曰:“客徒欲朱丹吾毂,不知一跌将赤吾之族也!往昔周网解结,群鹿争逸;离为十二,合为六七;四分五剖,并为战国。士无常君,国无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贫;矫翼厉翮,恣意所存。故士或自盛以橐,或凿坏以遁。是故邹衍以颉颃而取世资,孟轲虽连蹇,犹为万乘师!”
扬子笑而应之曰:“客徒欲朱丹吾毂(gǔ),不知一跌¹将赤吾之族²也!往昔周网解结³,群鹿争逸;离为十二,合为六七;四分五剖,并为战国。士无常君,国亡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贫;矫(jiǎo)翼厉(hé),恣意所存。故士或自盛以橐(tuó),或凿坏以遁。是故邹衍(yǎn)以颉(xié)(háng)而取世资,孟轲(kē)虽连蹇(jiǎn)¹⁰,犹为万乘¹¹师!
译文:扬子笑着回答说:“您只想染红我的车子,不知道一旦失足将血染我的家族啊!过去周王朝瓦解,诸侯争雄,分天下为十二国,兼并后还有六、七国,四分五裂,成为战国。士人没有固定的君主,国家没有固定的臣属,得到士人的就富强,失去士人的就贫弱,展翅奋翼,恣意存留,所以士人有的藏身避祸以干进,有的凿壁辞官以逃逸。因此敷衍以迂阔而获取时间资材,孟轲虽遭艰难,尚且成为帝王的老师。
注释:¹跌:失足。²赤族:诛灭全族。《汉书》颜师古注:“见诛杀者必流血,故云赤族。”³周网解结:周王朝瓦解。⁴群鹿争逸:诸侯争雄。⁵矫:举。⁶厉:振奋。⁷翮:鸟羽的茎状部分,中空透明。⁸自盛以橐:指范雎入秦时藏于橐中。这是指忍辱求仕。⁹凿坏以遁:《淮南子·齐俗章句之徒:只能诵读章句的庸陋小儒。训》:“颜阖,鲁君欲相之而不肯,使人以币先焉,凿培而遁之。”这是指坚决不仕。坏,屋的后墙。遁,逃走。¹⁰连蹇,形容处境艰难。¹¹万乘:万乘之君。
“今大汉左东海,右渠搜;前番禺,后椒涂;东南一尉,西北一候;徽以纠墨,制以锧鈇;散以礼乐,风以诗书;旷以岁月,结以倚庐。天下之士,雷动云合,鱼鳞杂袭,咸营于八区。家家自以为稷、契,人人自以为皋陶。戴縰垂缨而谈者,皆拟于阿衡;五尺童子,羞比晏婴与夷吾。当涂者升青云,失路者委沟渠;旦握权则为卿相,夕失势则为匹夫。譬若江湖之崖,渤澥之岛,乘雁集不为之多,双凫飞不为之少。”
“今大汉左¹东海²,右³(qú);前番禺(yú),后椒涂;东南一尉,西北一侯;徽以纠墨,制以锧(zhì)(fū),散¹⁰以礼乐,风¹¹以诗书;旷¹²以岁月,结¹³以倚庐¹⁴。天下之士,雷动云合,鱼鳞杂袭¹⁵,咸营于八区¹⁶。家家自以为稷(jì)、契(qì)¹⁷,人人自以为皋(gāo)¹⁸。戴縰垂缨而谈者,皆拟于阿衡;五尺童子,羞比晏婴与夷吾。当涂者升青云,失路者委沟渠;旦握权则为卿相,夕失势则为匹夫。譬若江湖之崖,渤(bó)(xiè)之岛,乘¹⁹雁集不为之多,双凫(fú)²⁰飞不为之少。”
译文:“如今大汉朝东至东海,西至梁搜,南至番禺,北至陶涂。东南设一都尉,西北建一关侯。用绳索捆绑,用刀斧制裁,用礼乐约束,用《诗》《书》教化,旷日持久,结庐居丧方能仕进。天下的士人,如雷动云合,如鱼鳞杂袭,都在八方经营,家家自认为是后稷和契,人人自认为是阜陶,成年男子一开口都把自己比作伊尹,五尺童子也羞于晏婴、管仲相提并论。当权的青云直上,落拓的委弃沟渠。早上掌权就能成为卿相,晚上失势就变成匹夫。好比江湖上的雀,勃解中的鸟,四只大雁降落不算多,两只野鸭起飞不为少。“
注释:¹左:指东方。²东海:指会稽郡的东海,即今浙江东部。³右:指西方。⁴渠搜:古西戎国名,在今新疆北部及中亚部分地方。⁵徽:束缚。⁶纠墨:绳索。⁷制,制裁。⁸锧:刀砧。铡刀。⁹锧:古代腰斩人的刑具。¹⁰散:宣传。¹¹风:感化。¹²旷:耗费。¹³结:构筑。¹⁴倚庐:即“畸庐”,指学舍。¹⁵杂袭:指士人熙熙攘攘,纷至沓来。¹⁶营于八区:从四面八方营求官位。¹⁷稷、契:指周始祖后稷、商始祖契。¹⁸皋陶:相传舜时贤臣。¹⁹乘:古代物数以四计之称。²⁰凫:野鸭。
“昔三仁去而殷墟,二老归而周炽;子胥死而吴亡,种、蠡存而越霸;五羖入而秦喜,乐毅出而燕惧;范雎以折摺而危穰侯,蔡泽以噤吟而笑唐举。故当其有事也,非萧、曹、子房、平、勃、樊、霍则不能安;当其无事也,章句之徒,相与坐而守之,亦无所患。故世乱则圣哲驰骛而不足,世治则庸夫高枕而有余。”
“昔三仁去而殷墟,二老归而周炽;子胥(xū)¹死而吴亡,种、蠡(lǐ)²存而越霸;五羖(gǔ)³入而秦喜,乐毅出而燕惧;范雎以折摺而危穰(ráng)侯,蔡泽以噤(jìn)吟而笑唐举。故当其有事也,非萧、曹、子房、平、勃、樊、霍则不能安;当其无事也,章句之徒,相与坐而守之,亦无所患。故世乱则圣哲驰骛(wù)而不足;世治则庸夫高枕而有余。”
译文:“从前三位仁人离去殷朝就成为废墟,两位老人归来周朝就兴旺发达,武子胥一死吴国就灭亡,文仲存在越国就称霸诸侯,百里奚老到秦国就高兴,乐毅出走燕国就恐惧,蔡泽虽然面颊歪斜却笑辞算命先生唐举。所以当国家有事的时候,没有萧何、曹参、张良、陈平、周勃、樊哙、霍去病则不能安定;当国家无事的时候,咬文嚼字的儒生做在一起看守也无可忧虑。所以世道混乱那么多圣人哲人四处奔波也不够,社会太平那么庸夫俗子高枕而有余。”
注释:¹子胥:即伍子胥,春秋时吴国大夫。曾帮助吴王阖闾,攻破楚国。吴王夫差时,因劝王拒绝越国求和并停止伐齐而被疏远,后吴王赐剑迫其自杀。九年后,吴国被越国所灭。²种、蠡:指春秋时越国大夫文种、范蠡。他们辅佐越王勾践,灭吴称霸。³五羖:指五羖大夫百里奚。《史记·秦本纪》载,百里奚原为虞国大夫,晋灭虞后,将他俘获,并把他作为陪嫁的臣子送入秦国。后来,百里奚从秦逃亡至楚,秦穆公听说他有才能,就用五张羖皮赎他回来,与他谈论国事,非常高兴,于是授之国政。羖,黑色的公羊。⁴章句之徒:只能诵读章句的庸陋小儒。⁵高枕而有余:高枕无忧,绰有余闲。
“夫上世之士,或解缚而相,或释褐而傅;或倚夷门而笑,或横江潭而渔;或七十说而不遇,或立谈而封侯;或枉千乘于陋巷,或拥彗而先驱。是以士颇得信其舌而奋其笔,窒隙蹈瑕而无所诎也。当今县令不请士,郡守不迎赐,群卿不揖客,将相不俛眉。言奇者见疑,行殊者得辟。是以欲谈者卷舌而同声,欲步者拟足而投迹。向使上世之士,处乎今世,策非甲科,行非孝廉,举非方正,独可抗疏,时道是非,高得待诏,下触闻罢,又安得青紫?”
“夫上世之士,或解缚(fù)而相¹,或释褐而傅²;或倚夷门而笑³,或横江潭而渔;或七十说而不遇,或立谈间而封侯;或枉千乘于陋巷,或拥篲(huì)而先驱。是以士颇得信其舌而奋其笔,窒隙蹈瑕(xiá)而无所诎也。当今县令不请士,郡守不迎师,群卿不揖(yī)客,将相不俛(fǔ)眉。言奇者见疑,行殊者得辟。是以欲谈者宛舌而固声,欲行者拟足而投迹。向使上世之士,处乎今世,策非甲科,行非孝廉,举非方正,独可抗疏,时道是非,高得待诏,下触闻罢¹⁰,又安得青紫?”
译文:“前代士人,有的被去掉捆绑绳索而任用为相,有的脱去粗麻衣服而成为傅;有的是看守夷门的小卒而得意地笑,有的横渡江潭而隐居垂钓;有的年过七十游说而不遇,有的立谈之间而封侯;有的使诸侯屈就于陋巷,有的让诸侯拿着扫帚就前边清道。因此士人能充分活动他们的舌头,玩弄他们的笔杆,堵塞漏洞、掩盖过失而从未屈服。如今县令不请士,君首不迎师,众卿不集客,将相不低眉。言语奇异的被怀疑,行为特殊的遭惩罚。因此想说的收尽舌头不出声,想走的打量双脚才迈步。如果让前代的士人处在今天,那么考试不能入甲科,行为不能称孝廉,举止不能属端正,只能上书直言,相机陈述是非,好的得一个待诏的头衔,差的一闻声便遭罢免,又怎能得到高官厚禄?”
注释:¹解缚而相:指管仲相齐桓公事。²释褐而傅:指傅说相武丁事。释褐,脱去粗布衣服,指登仕。傅,太傅,三公之一。³倚夷门而笑:指侯嬴佐信陵君救赵事。《史记·魏公子列传》载,秦攻赵,赵求救于魏,魏王畏秦而观望不前。信陵君准备到秦军中拼死,往辞夷门监者侯嬴,侯嬴不表示意见。信陵君行至半路而回见侯嬴,侯嬴笑着说,我本来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于是他就为信陵君设谋,窃符救赵。⁴枉千乘于陋巷:指齐桓公的事。李善引注《吕氏春秋》说,齐桓公去见小臣稷,一日三次而未曾见面,但是齐桓公仍坚持要见他。枉,委屈。千乘,大国之君。⁵拥篲而先驱:指燕昭王礼遇邹衍事。《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载,邹衍“如燕,昭王拥篲先驱,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筑碣石宫,身亲往师之”。拥篲,执帚。先驱,先行。⁶窒隙蹈瑕:钻进空隙,踏入裂缝,犹言乘其时机。⁷诎,同“屈”。无所诎,没有受到任何阻挠。⁸抗疏:向皇帝上疏。⁹待诏:官名。汉代征士凡特别优异的待诏于金马门。¹⁰下触闻罢:意谓次一等的触犯忌讳,皇帝就通知罢而不用。
“且吾闻之,炎炎者灭,隆隆者绝;观雷观火,为盈为实;天收其声,地藏其热。高明之家,鬼瞰其室。攫拏者亡,默默者存;位极者高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玄知默,守道之极;爰清爰静,游神之庭;惟寂惟寞,守德之宅。世异事变,人道不殊,彼我易时,未知何如!”
“且吾闻之,炎炎¹者灭,隆隆²者绝;观雷观火,为盈为实;天收其声,地藏其热。高明之家,鬼瞰³其室。攫(jué)(ná)者亡,默默者存;位极者高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玄知默,守道之极;爰(yuán)清爰(yuán)静,游神之廷;惟寂惟寞,守德之宅。世异事变,人道不殊,彼我易时,未知何如!”
译文:“况且听我说,熊熊的火焰遭熄灭,落落的雷声被断绝,听雷观火,盈耳实目,天收雷声,地藏火热。富贵人家,鬼窥视其房室。争夺的人死,老老实实的人生;官位太高的宗族十分危险,能控制自己的自身才能安全。因此懂得无为,是守道的根本;能够清净,是娱神的殿堂;安于寂寞,是守德的宅舍。时代不同,人事变更,但人们的出世的原则没有什么两样,前人与我换个时代,不知怎么安排。”
注释:¹炎炎:火光旺盛。²隆隆:雷声不绝。³瞰:窥望。⁴攫挐:执持牵引。⁵默默:指恬淡自守,不争名利。⁶廷:精神所居之处。⁷宅:道德所存之处。
“今子乃以鸱枭而笑凤皇,执蝘蜓而嘲龟龙,不亦病乎?子之笑我玄之尚白,吾亦笑子病甚,不遇俞跗与扁鹊也,悲夫!”
“今子乃以鸱(chī)(xiāo)而笑凤皇,执蝘(yǎn)¹而嘲龟龙²,不亦病乎?子之笑我玄之尚白,吾亦笑子病甚,不遇俞跗(fū)³与扁鹊⁴也,悲夫!”
译文:如今您却用鸷枭嘲笑凤凰,拿蜥蜴嘲笑龟龙,不是大错特错了么!您凭空小我是因《太玄》没有写成的缘故,我也小您病入膏肓,却没有遇上良医臾跗、扁鹊,太可悲了!”
注释:¹鸱枭、蝘蜒:猫头鹰、壁虎,比喻愚者。²凤皇、龟龙:比喻贤者。这两句用《荀子·赋篇·佹诗》“螭龙为蝘蜒,鸱枭为凤凰”语意。³俞跗:上古时的良医。⁴扁鹊:战国时的良医。
客曰:“然则靡玄无所成名乎?范蔡以下,何必玄哉!”
客曰:“然则靡¹玄无所成名乎?范蔡以下,何必玄哉!”
译文:客人说:“如此说来没有就成不了名吗?蔡泽、范雎以下那里是靠《太玄》呢?”
注释:¹靡:无。
扬子曰:“范雎,魏之亡命也,折肋摺髂,免于徽索;翕肩蹈背,扶服入橐,激卬万乘之主,介泾阳、抵穰侯而代之,当也。蔡泽,山东之匹夫也,顉颐折頞,涕唾流沫,西揖强秦之相,搤其咽而亢其气,拊其背而夺其位,时也。天下已定,金革已平,都于洛阳;娄敬委辂脱挽,掉三寸之舌,建不拔之策,举中国徙之长安,适也。五帝垂典,三王传礼,百世不易;叔孙通起于枹鼓之间,解甲投戈,遂作君臣之仪,得也。吕刑靡敝,秦法酷烈,圣汉权制,而萧何造律,宜也。故有造萧何之律于唐、虞之世,则悂矣;有作叔孙通之仪于夏、殷之时,则惑矣;有建娄敬之策于成周之世,则乖矣;有谈范、蔡之说于金、张、许、史之间,则狂矣!夫萧规曹随,留侯画策,陈平出奇,功若泰山,响若坻隤,虽其人之赡智哉?亦会其时之可为也!故为可为于可为之时,则从;为不可为于不可为之时,则凶。若夫蔺生收功于章台,四皓采荣于南山;公孙创业于金马,骠骑发迹于祁连;司马长卿窃赀于卓氏,东方朔割炙于细君。仆诚不能与此数子并,故默然独守吾《太玄》。”
扬子曰:“范雎,魏之亡命也,折肋¹(zhé)(qià)²,免于徽索³;翕(xī)蹈背,扶服入橐(tuó),激卬万乘之主,介泾阳¹⁰、抵¹¹(ráng)侯而代之,当¹²也。蔡泽,山东¹³之匹夫也,顉颐¹⁴¹⁵頞,涕唾¹⁶流沫,西揖¹⁷强秦之相¹⁸,搤(è)¹⁹其咽而亢²⁰其气,拊²¹其背而夺其位,时²²也。天下已定,金革²³已平,都于洛阳,娄敬²⁴²⁵²⁶²⁷²⁸,掉²⁹三寸之舌,建不拔之策³⁰,举中国徙之长安,适³¹也。五帝³²垂典³³,三王³⁴传礼,百世不易;叔孙通³⁵起于枹(fú)³⁶鼓之间,解甲投戈(gē),遂作君臣之仪,得³⁷也。吕刑³⁸靡敝³⁹,秦法酷烈,圣汉权制⁴⁰,而萧何造律⁴¹,宜⁴²也。故有造萧何之律于唐、虞之世,皆悂矣;有作叔孙通之仪于夏、殷之时,则惑⁴³矣;有建娄敬之策于成周之世,则乖矣;有谈范、蔡之说于金、张⁴⁴、许⁴⁵、史⁴⁶之间,则狂⁴⁷矣!夫萧规曹随,留侯⁴⁸画策⁴⁹,陈平出奇⁵⁰,功若泰山,响⁵¹若坻(dǐ)⁵²隤,虽其人之赡⁵³智哉?亦会⁵⁴其时之可为也!故为可为于可为之时,则从⁵⁵;为不可为于不可为之时,则凶⁵⁶。夫蔺先生收功于章台,四皓⁵⁷采荣⁵⁸于南山⁵⁹;公孙⁶⁰创业于金马,骠骑⁶¹发迹⁶²于祁连⁶³;司马长卿⁶⁴窃赀(zī)⁶⁵于卓氏,东方朔割炙⁶⁶于细君⁶⁷。仆诚不能与此数公者并⁶⁸,故默然独守吾《太玄》。”
译文:扬子回答:“范雎是魏国的亡命之徒,被打断肋骨,才免遭刑罚,收肩塌背,爬进口袋,后来用激怒秦国君主的办法,离间泾阳,攻击禳侯,并取而代之,这是符合了当时的情况。蔡泽是山东的一个匹夫,凹脸塌鼻,流鼻涕,飞唾沫,到西方拜见强秦的宰相范雎,扼住他的咽喉,断绝他的气息,拍着他的后背而夺取他的职位,这是赶上了好机会。天下已经安定,兵革已经平息,建都洛阳,娄敬放下拉车的绳索,掉三寸不烂之舌,献出稳妥的计策,提出将国都迁往长安,这是适应了当时的形势。五帝留下经典,三王传下礼仪,百世不易,叔孙通在战争年代挺身而出,解除武装,于是制订君臣之间的礼仪,着是找到了应有的归宿。《甫刑》败坏,秦法酷烈,神圣的汗朝采取临时措施,于是萧何制订法律,这是顺应了形式的需要。所以如果有人在唐尧,虞舜的时候制订萧何的法律就太荒谬了,如果有人在夏朝、殷朝的时代拟订叔孙通的礼仪就太糊涂了,如果有人在西周的社会提出娄敬的计策就太不顺适,如果有人在汉代功臣金家、张家、宣帝外戚许家、史家之间论说范雎、蔡泽的主张就是发疯了。萧规曹随,张良出谋划策,陈平出奇制胜,功若泰山,响若崖崩,岂止是这些人富于智慧呢,也正好是当时的环境可以所作为啊。所以在可以有所作为的时代做可以做的事情,就十分顺利,在无可作为的时代做的事情就十分危险。蔺相如在章台献和氏壁而立下大功,四皓在南山隐居而获取美名,公孙弘在金马门对策而建功立业,霍去病在祁连征战而发迹,司马相如如从卓氏暗取资财,东方朔为妻子细君割取赐肉。我的确不能和以上诸公相比,所以默默地独自守着我的《太玄》。”
注释:¹肋:肋骨。²髂:腰骨。³徽索:绳子。此指范雎诈死出亡,免为魏人所捕获。⁴翕肩:收缩肩膀。⁵蹈背:背上被踩。⁶扶服:同“匍匐”。⁷橐:口袋。⁸卬:同“昂”。⁹介:离间。¹⁰泾阳:指泾阳君,秦昭王弟。¹¹抵:攻击。¹²当:适当。¹³山东:泛指崤山函谷关以东地区。¹⁴颐:即颐,下巴垂下。¹⁵折:鼻梁陷塌。¹⁶唾:唾沫。¹⁷揖:本指拱手行礼,这里指谒见。¹⁸强秦之相,指范雎。¹⁹搤,同“扼”。²⁰亢,绝。²¹拊,拍。²²时:时机,机会。²³金革:兵甲,指战争。²⁴娄敬:即刘敬。²⁵委:扔下。²⁶辂:车前横木。²⁷脱:取下。²⁸挽:挽车,此指挽车用的绳索。²⁹掉:摇动。³⁰不拔之策:稳妥可靠的建议。³¹适:碰巧。³²五帝:指黄帝、颛顼、帝喾、尧、舜。³³典:典籍。³⁴三王:指夏禹、商汤、周文王。³⁵叔孙通:本是秦博士,在刘邦定天下后,他招集儒生,制定君臣之间的礼仪,使贵贱有差别,尊卑有次第。³⁶枹:鼓槌。³⁷得:得其欢心。³⁸吕刑:泛指周代的刑罚。吕:即吕侯,周穆王时人,为天子司寇,穆王叫他制定刑法,通告四方。今《尚书·吕刑篇》即记载其事。³⁹靡敝:败坏。⁴⁰权制:制定法典。⁴¹造律:制定律令。⁴²宜:合其时宜。⁴³惑:不明事理。⁴⁴金、张:指金日、张安世。他们是汉宣帝时的显宦。后世以“金张”代称显宦。⁴⁵许:指许广汉,他是汉宣帝皇后许氏的父亲。⁴⁶史:指史恭及其长子史高。史恭是汉宣帝祖母史良娣之兄。后世以“许史”代称外戚。⁴⁷狂:精神失常,胡闹。⁴⁸留侯:指张良。⁴⁹画策:筹谋计策。⁵⁰奇:指奇计。陈平辅佐刘邦得天下,曾六出奇计。⁵¹响:指声誉。⁵²坻:岩石崩倒。此以山崩巨响喻声誉广远。⁵³赡:充足。⁵⁴会:逢。⁵⁵从:顺利。⁵⁶凶:不顺利。⁵⁷四皓:指秦汉之际东园公、绮里季、夏黄公、甪里先生。⁵⁸采荣:双关语,一方面荣是草木之英,采取以充食,另一方面隐士因隐居而获得荣誉。⁵⁹南山:今河南的商山。秦始皇时,四皓避世,隐居南山。汉初刘邦召之不出,后来刘邦想废太子,吕后用张良计,迎接他们来辅佐太子。⁶⁰公孙:指公孙弘。汉武帝元光五年征召贤才,公孙弘对策,被录取为第一名,待诏金马门。以后官至丞相。⁶¹骠骑:指霍去病。⁶²发迹:起家。⁶³祁连:祁连山,在今甘肃张掖县西南。霍去病曾率兵击匈奴,深入祁连山,捕杀敌军甚多。⁶⁴司马长卿:即司马相如。⁶⁵窃赀:指用诡谲手段取得卓王孙的财物。司马相如娶临邛富人卓王孙之女卓文君,卓王孙怒不分给一钱。后来,司马相如开设酒肆,叫文君当垆。卓王孙不得已,于是给文君钱财。⁶⁶炙:烤肉。⁶⁷细君:指妻。《汉书·东方朔传》载,汉武帝在三伏天赐群臣肉,日暮时,主持其事的大臣未至,东方朔独自割肉而去。次日武帝责问他,他自责说割肉“归遗细君,又何仁也”。⁶⁸并:并列。

  这篇文章立足汉代,对历史士的人物和事件进行审视,展开纵横捭阖的评说,从中抒发了作者的愤懑之情与落拓之志。 《解嘲》通过抒情言志描写了汉代封建制度的部分弊端和当时社会的某些实情,表达了作者反对压抑人才、主张重用贤能的进步思想。

  全文可分三部分,能在纵横叙事中深刻议论,又在叙议结合中委婉抒情。

  第一部分是第一至第二段,记载客难写出自己才高位低。

  客人先提起古代人士能够有所作为,深得君王重用,享有荣华富贵,令人羡慕不已。然后他明言扬雄“遭明盛之世,处不讳之朝,与群贤同行”,可是长期以来未能献出奇计妙策,反而潜心创作《太玄》。他进而指出尽管论著体大思精,见识卓越,文辞繁富,但是扬雄做官失意,“位不过侍郎,擢才给事黄门”。嘲弄之词的意思是扬雄这样的情况违背了做“人纲人纪”的士人的准则。显然,作者借客之口,运用对比手法和意味深长的语言,概述士世之士与如今自己的不同境遇,涉及西汉称盛而人才受压的现象,突出水平高超与官职低微的矛盾,巧妙地把个人处世顺逆的问题放到古今广阔的社会历史背景中来考察。这是文章中心的一个引子,也是主体部分的一个铺垫。

  第二部分是第三段至第五段,反驳所谓“不能画一奇,出一策”的嘲笑,揭示当时贤才失志的社会原因。

  它主要采用对比论证来展开论述,“往昔”与“今大汉”的对比是贯穿其中的轴心。这一对比具体反映在三个方面。一是往昔士人与今大汉士人的命运对比。从前周朝衰败,天下分裂,诸侯纷争,各国称雄。“士无常君,国亡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贫”。社会的需求使士人大有用武之地,时代的潮流将人才推士政治舞台。他们自由选择,游说君王,左右世事,有为于世。因此,邹衍名重诸侯,为世所用,孟轲受到各国诸侯的尊敬。汉代统一天下,独尊儒术,施行王道。士人顺服,朝廷人才济济,多少无关紧要。尤其是“当涂者升青云,失路者委沟渠,旦握权则为卿相,夕失势则为匹夫”,变化莫测,身不由己。这样的对比说明社会状况注定了士人的命运。二是往昔士人与今大汉士人的作用对比。以往士人的去留、生死关系到国家的兴亡和事业的成败。如微子、箕子、比干离去而殷室变为废墟,伯夷、姜尚归来而周朝得以昌盛,伍子胥自杀而吴国灭亡,文种、范蠡并用而越国称霸,百里奚入秦而穆公高兴,乐毅出燕而惠王恐惧,它们足以证明那时士人是举足轻重的。汉代天下无事,局面稳定,各得其所,人们安居乐业。士人自然没有施展才能的机会,无法在当代政治舞台士表演威武雄壮的节目。这样的对比说明时代需要决定了士人的作用。三是往昔士人与今大汉士人的地位对比。前代士人有的解缚释放而做了相国,有的脱去布衣而担任高官,有的游说君王而封为士卿,还有的枉驾国君而引人注目。他们“颇得信其舌而奋其笔,窒隙蹈瑕而无所诎”。汉代“县令不请士,郡守不迎师,群卿不辑客,将相不俛眉”。士人不仅为人轻视,毫无地位,而且“言奇者见疑,行殊者得辟”。因此,“欲谈者宛舌而固声,欲行者拟足而投迹”,只得人云亦云,亦步亦趋。假使前代之士处于当代,“策非甲科,行非孝廉,举非方正”,只能士疏。高者不过留下备皇帝咨询,下者有所触犯而不被任用,根本不可能得到高官显爵。这样的对比说明时势变化决定了士人的地位。三方面的对比依次展开,内容逐步深入,增强了说理的说服力。作者在详细论述往昔与今大汉的不同情况后,又谈到《周易》、老庄之理。他指出“炎炎者灭,隆隆者绝”,妄取者亡,默默者存,“位极者宗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玄知默,守道之极;爰清爰静,游神之廷;惟寂惟寞,守德之宅”。所言充分阐述盛衰倚伏的意思和清静无为的思想,表明作者的处世之道。他进而讥刺客人不明事理,嘲笑贤者,愚昧至极。这部分驳斥责难,援引史事,不满时政,批评现实,显得对比鲜明,排比纵横,脉络清晰,分析透辟。

  第三部分是第六至第七段,写作者对著书成名的看法,表明他不愿同流合污的情操。

  面对客人所说不著《太玄》无以成名的问题,作者回顾史实,畅所欲言,展现自己默然著书的内心世界。文章指出历史士士人功成名遂,为数不少。范雎游说秦王,蔡泽夺取相位,娄敬议论定都,叔孙通讲究礼仪,萧何制定律令,曹参遵从制度,张良神机妙算,陈平出奇制胜,他们都适逢其会,符合时宜,如愿以偿,有所成就。文章认为尽管有为之士富有才智,然而他们“会其时之可为”。相反,如果有人不合时宜,在唐、虞之时制定萧何的律令,在夏、殷之世创制叔孙通的礼仪,在成周之际提出娄敬的建议,在金、张、许、史之间谈论范、蔡的主张,那么这种人的所作所为就是错误荒谬的。因此,文章强调“为可为于可为之时,则从;为不可为于不可为之时,则凶”。显然,这既抒发了扬雄生不逢时的苦闷,又表达出当时不少士人怀才不遇的情感。文章最后谈到作者的生活时代和人生态度。它写出蔺相如建功于章台,四皓获荣于南山,公孙弘创业于金马门,霍去病起家于祁连山,司马长卿取财于卓氏,东方朔割肉给妻子,觉得他们处在“可为之时”,所以有所作为,而扬雄“诚不能与此数公者并”。所言暗中责备哀帝无能,信用小人,意谓自己身处“不可为之时”,自然无所作为。作者强调既然现状如此,他就只能靠著书立说来闻名于世,因而“默然独守吾《太玄》”。这部分解释草创《太玄》的原因,点明适逢时宜的重要性,表现出有志难伸、有才难施的郁闷悲愤,同时,论述富有哲理,语句深沉委婉。

  作者不是立足于自身经历的正面叙述,而是有意避开自我,从古今广阔的社会历史背景中作侧面的提示。作为社会普通一员的士人,其命运是取决于社会,取决于时代的,那么从整个社会的命运来看自我的遭遇,个人身世中很多错综复杂的问题则能得到透彻而深刻的解答。扬雄如此谋篇布局,巧寓讽世疾俗之情于古今对举的叙事之中,抒情委婉含蓄,刺世强烈辛辣,辩解微妙有力。所以他的这篇《解嘲》,前承东方朔的《答客难》而较之深刻,后启韩愈的《进学解》而较之深广。

  这篇文章采用赋体的表现手法,展开主客问答,讲究修辞。它句式不一,押韵多变,骈散交替出现,行文富有变化而归于平易自然。比喻、夸张、对偶、排比、用典、反语和借代不一而足,它们各有侧重又巧妙结合,成功地表现出文章的题旨情境。文中叙事、议论、抒情三者融合,相得益彰。议论使叙事包含深刻的道理,叙事使道理呈现生动的画面,而抒情成为谋篇布局的内在脉络。

参考资料:
1、 王耀明.汉魏六朝文选解: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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