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谈起写蚕妇的诗,自然会提到宋代诗人张俞的《蚕妇》:“昨夜入城市,归来泪满襟。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而晚唐诗人来鹄的《蚕妇》与张俞的《蚕妇》题目相同,内容相似,而写法与格调迥异。来鹄的《蚕妇》不像张俞的《蚕妇》那样,用明显对比的手法概括封建社会阶级对立的现实,而是先从蚕妇整日采桑养蚕的辛苦谈起。
“晓夕采桑多苦辛”一句紧扣诗题,“晓夕”二字直述采桑叶时问之长,突出劳动的艰苦。从这一句诗中,表现了采桑人的倦容,“多苦辛”三字又表现了作者同情蚕妇的思想感情。接下去诗人明确告诉人们,这些整天采桑叶的蚕妇并不是不爱盛开的百花,而只是在养蚕的大忙季节不得“闲身”而已。
这首诗的后半部分通过假设及由这一假设推论出来的结果清楚地说明封建社会谁养活谁这一根本问题。富贵人家的小姐太太们所以能在“好花时节”有闲情逸致去欣赏百花,正是由于这些蚕妇在此时“晓夕采桑”的结果。如果这些蚕妇此时也去做这些“繁华事”,那么,那些“黄金屋里人”只能被‘冻杀”。原来,这些“黄金屋里人”是由这些蚕妇养活的。此两句陡转笔锋,揭示了封建统治阶级完全是依靠剥削劳动人民而生活的这一事实。
全诗笔致冷隽,构思深曲,耐人寻味,在对当时不合理社会现象的揭示中,流露出了诗人的愤慨不平之情。运用通俗又略带诙谐的语言,通过叙述与假设的形式,通过暗含的对比,表现了深刻的思想内容,是这首诗的显著特点。
吴齐贤《论杜》曰:“唐人作诗,于题目不轻下一字,而杜诗尤严。”此诗题目却有点悖于常理。按说,疲倦只有在紧张的劳作之后才会产生,夜间人们休息安眠,应不会“倦”。因此,诗人夜里为什么会疲倦是这首诗的一条重要线索。
起句云:“竹凉侵卧内,野月满庭隅。”“竹”、“野”二字,不仅暗示出诗人宅旁有竹林,门前是郊野,也分外渲染出一派秋气:夜风吹动,竹叶萧萧,入耳分外生凉,真是“绿竹助秋声”;郊野茫茫,一望无际,月光可以普照,更显得秋空明净,秋月皓洁。开头十个字,勾画出清秋月夜村居的特有景况。三、四两句紧紧相承,又有所变化:“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无。”上句扣竹,下句扣月。时间已经是深夜了。五、六两句又转换了另外一番景色:“暗飞萤自照,水宿鸟相呼。”这是秋夜破晓前的景色。
以上六句,把从月升到月落的秋夜景色,描写得历历在目。虽然这六句全写自然景色,单纯写“夜”,没有一字写“倦”,但在这幅“秋夜图”中,不仅有绿竹、庭院、朗月、稀星、暗飞的萤、水宿的鸟,其实还有这些景物的目击者──诗人自己。他孤栖“卧内”,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一会儿拥被支肘,听窗外竹叶萧萧,露珠滴答;一会儿对着洒满庭院的溶溶月光,沉思默想;一会儿披衣而起,步出庭院,仰望遥空,环视旷野,心事浩茫。这一夜从月升到月落,诗人不曾合眼。彻夜不眠,他该有多么疲倦啊!这样就有了这些疑问:如此清静、凉爽的秋夜,诗人为何不能酣眠?有什么重大的事苦缠住他的心?诗的最后两句诗人直吐胸臆:“万事干戈里,空悲清夜徂!”原来他是为国事而忧心。“万事干戈里”,诗人非常深切地关注着国家和人民的命运,难怪他坐卧不安,彻夜难眠。但是,当时昏君庸臣当政,有志之士横遭贱视和摒弃,诗人自己也是报国无门。故诗的结语云:“空悲清夜徂!”“空悲”二字,抒发了诗人无限感慨与忧愤。
诗的最后两句,对全篇起了“点睛”的作用。这两句的出现使前面所描写的那些自然景物显现出一层新的光彩,它们无一不寄寓着诗人忧国忧时的感情,与诗人的心息息相通:由于诗人为国事而心寒,故分外感到“竹凉侵卧内”;由于诗人叹息广大人民的乱离之苦,故对那如泪珠滚动般的“重露成涓滴”之声特别敏感;那光华万里的“野月”,使诗人思绪向广阔和遥远的空间驰骋;那乍隐乍现、有气无力的“稀星”,似乎显示出诗人对当时政局动荡不定的担心;至于那暗飞自照的流萤,相呼结伴的水鸟,则更明鲜地衬托出诗人“消中只自惜,晚起索谁亲”(《赠王二十四侍御契四十韵》)的孤寂心情。
前人赞美杜诗“情融乎内而深且长,景耀乎外而远且大”(明谢榛《四溟诗话》)。这首诗中由于诗人以“情眼”观景、摄景,融情于景,故诗的字面虽不露声色,只写“夜”,不言“倦”,只写“耀乎外”的景,不写“融乎内”的情,但诗人的羁孤老倦之态,忧国忧时之情,已从这特定的“情中之景”里鲜明地流露出来。在这里,情与景,物与我,妙合无垠,情寓于景,景外合情,有一咏三叹,余韵无尽的效果。
这首诗的构思布局精巧玲珑。全诗起承转合,井然有序。前六句写景,由近及远,由粗转细,用空间的变换暗示时间的推移,画面变幻多姿,情采步步诱人。诗的首联“竹凉侵卧内,野月满庭隅”,峭拔而起,统领下两联所写之景。设若此两句写作“夜凉侵卧内,明月满庭隅”,不仅出语平庸,画面简单,而且下面所写之景也无根无绊。因为无“竹”,“重露”就无处“成涓滴”;无“野”,飞萤之火、水鸟之声的出现,就不知从何而来。由“竹”、“野”二字,可见诗人炼字之精,构思布局之细。此诗结尾由写景转入抒情,似断实联,外断内联,总结了全篇所写之景,点明了题意,使全诗在结处翼然振起,情景皆活,焕发出异样的光彩。
岑参集中,凡怀念朋友的诗篇,每每在题目中明言其人,如《宿华阴东郭客舍忆阎防》 《潼关使院怀王七季友》 《青山峡口泊舟怀狄侍御》等皆是。其实这也是古人写诗的通例,不独岑参如此。而此诗却题作《春梦》 ,很是暧昧。根据诗题,根据诗中“洞房”“春风”“枕上”“春梦”等措辞以及全篇的风格来玩味,它的抒情主人公又似应为女性,是一首传统的闺思诗。
此诗写法独特。洞房忽起春风,极反常。然梦中春风,则合理。梦中千里寻人,可见思念之深切。所谓夜有所梦常因日有所思。因为是梦,所以能片时行尽千里。此所谓“反常合道”之巧思。
诗的前两句写梦前之思。在深邃的洞房中,昨夜吹进了春风,可见春天已经悄悄地来到。春回大地,风入洞房,该是春色已满人间了吧,可是深居内室的人,感到有些意外,仿佛春天是一下子出现了似的。季节的更换容易引起感情的波动,尤其当寒冷萧索的冬天转到晴和美丽的春天的时候。面对这美好的季节,想到在湘江之滨的美人,相距既远,相会自难,所以更加思念了。
诗的后两句写思后之梦。由于白天的怀想,所以夜眠洞房,因忆成梦。在枕上虽只片刻功夫,而在梦中却已走完去到江南的数千里路程了。用“片时”,正是为了和“数千里”互相对衬。这两句既写出了梦中的迷离惝恍,也暗示出平日的密意深情。换句话说,是用时间的速度和空间的广度,来显示感情的强度和深度。宋晏几道《蝶恋花》云:“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即从此诗化出。在醒时多年无法做到的事,在梦中片时就实现了,虽嫌迷离,终觉美好。很多人都有这种生活经验,诗人在这里对这种经验给予了动人的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