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句是起。诗人写道:“东风袅袅泛崇光。” “东风”即春风。“袅袅”形容烟气缭绕升腾。“东风袅袅”这里形容春风的吹拂之态。化用了《楚辞·九歌·湘夫人》中的“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秋风吹来啊阵阵清凉,洞庭起浪啊落叶飘扬).之句,属于用典中的“语典”。“泛”即弥漫。“崇光”是指正在增长的春光。“崇”推崇,引申为“增长”。其中,诗人在此用一“泛”字,活化出了春意浓浓的景象,也为海棠的盛开营造氛围。
次句是承句。诗人写道:“香雾空蒙月转廊。”这一句侧写海棠。“香雾”指的是氤氲的雾气中的海棠花香。“空蒙”即细雨(烟雾)迷茫的样子。南朝齐谢眺《观朝雨》中写道:“空蒙如薄雾,散漫似轻埃。”唐代杜甫的《渼陂西南台》中写道:“仿像识鲛人,空蒙辨鱼艇。”宋代苏轼 《饮湖上初晴后雨》中:“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这里,“香雾空蒙”描写了海棠阵阵幽香,在氤氲的雾气中弥漫开来的景象。诗人从嗅觉的角度来写,香飘四溢,不但扩大了诗歌的空间,也提高诗歌的审美境界。“月转廊”即月亮已转过回廊那边去了,照不到这海棠花。其中的“转”字,不但表明了月光动态性,给诗歌增添空间感,也暗示夜已深而人难以入眠的寂寞之感。
后两句写爱花心事。第三句转句。诗人首先写道:“只恐夜深花睡去。”这一句紧承第二句而转,担心“夜深花睡去”。这一句是全诗的关键句,是从上面描写环境进入到描写人物的内心世界中,表现了赏花者的心态。上面写 “月转廊”,月光再也照不到海棠了。其中,一个“只”,可以说虚词表意,深化了爱花人的痴情。一个“恐”字,不但强调了诗人对海棠的痴情,更暗示了自己的孤寂、冷清。最后是合句。
诗人接着写道:“故烧高烛照红妆。”这一句将爱花的感情提升到一个极点。“故”即所以之意,含有“特意而为”之意。同时,这一句运用了唐玄宗以杨贵妃醉貌为“海棠睡未足”的典故。据宋释惠洪在《冷斋夜话》中记载,唐明皇登沉香亭,召太真妃,于时卯醉未醒,命高力士使侍儿扶掖而至。妃子醉颜残妆,鬓乱钗横,不能再拜。明皇笑日:“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这里,“红妆”表面指海棠,实则诗人在此运用了拟人的修辞手法,表明了自己对心上人的思念。可以说,诗人以花喻人,不但含蓄,而且给人以审美想象。
“烧高烛”遥承上文的“月转廊”,这是一处精彩的对比,月光似乎也太嫉妒于这怒放的海棠的明艳了,那般刻薄寡恩,竟然不肯给她一方展现姿色的舞台。于是作者用高烧的红烛,为她驱除这长夜的黑暗。此处隐约可见诗人的侠义与厚道。“照红妆”呼应前句的“花睡去”三字,极写海棠的娇艳妩媚。“烧”“照”两字表面上都写作者对花的喜爱与呵护,其实也不禁流露出些许贬居生活的郁郁寡欢。他想在“玩物”(赏花)中获得对痛苦的超脱,哪怕这只是片刻的超脱也好。虽然花儿盛开了,就向衰败迈进了一步,尽管高蹈的精神之花毕竟远离了现实的土壤,但他想过这种我行我素、自得其乐的生活的积极心态,没有谁可以阻挠。
全诗语言浅近而情意深永。写此诗时,诗人虽已过不惑之年,但此诗却没有给人以颓唐、萎靡之气,从“东风”“崇光”“香雾”“高烛”“红妆”这些明丽的意象中分明可以感触到诗人的达观、潇洒的胸襟。
唐诗中写景通常不离抒情,而且多为抒情而设。即使纯乎写景,也渗透作者主观感情,写景即其心境的反光和折射;或者借用比兴,别有寄托。而这首写景诗不同于一般唐诗。它是咏夏天的暴雨,既不能从中觅得何种寓意,又不能视为作者心境的写照。因为他实在是为写雨而写雨。从一种自然现象的观察玩味中发现某种奇特情致,乃是宋人在诗歌“小结裹”方面的许多发明之一,南宋杨诚斋(万里)最擅此。而《溪上遇雨二首》就是早于诚斋二三百年的“诚斋体”。
再从诗的艺术手法看,它既不符合唐诗通常的含蓄蕴藉的表现手法,也无通常写景虚实相生较简炼笔法。它的写法可用八个字概尽:穷形尽相,快心露骨。
夏雨的特点是来速疾,来势猛,雨脚不定。这几点都被诗人准确抓住,表现于笔下。急雨才在前山,忽焉已至溪上,叫人避之不及,其来极快。以“坐看”从容起,而用“忽惊”、“却是”作跌宕转折,写出夏雨的疾速。而一“衔”一“喷”,不但把黑云拟人化了(它像在撒泼、顽皮),形象生动,而且写出了雨的力度,具有一种猛烈倾注感。写云曰“黑”,写雨曰“猛”,均穷极形容。一忽儿东边日头西边雨,一忽儿西边日头东边雨,又写出由于雨脚转移迅速造成的一种自然奇景。这还不够,诗人还通过“遇雨”者表情的变化,先是“坐看”,继而“忽惊”,侧面烘托出夏雨的瞬息变化难以预料。通篇思路敏捷灵活,用笔新鲜活跳,措语尖新,可喜可愕,深得夏雨之趣。
就情景的近似而论,它更易使人联想到苏轼《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中的一首:“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比较一下倒能见出此诗结构上的一个特点。苏诗虽一样写出夏雨的快速、有力、多变,可谓尽态极妍,但它是只就一处(“望湖楼”外)落墨,写出景色在不同时间里的变化。而此诗则从两处(“前山”与“溪上”)着眼,双管齐下,既有景物在不同时间的变化,又有空间的对比。如就诗的情韵而言,苏诗较胜;如论结构的新奇,此诗则不宜多让。
可见,诗分唐宋是大体的区分,不能绝对看待。王渔洋曾列举宋绝句风调类唐人者数十首,是宋中有唐;另一方面,宋诗的不少倾向往往可以追根溯源到中晚唐,是唐中有宋。大抵唐诗经过两度繁荣,晚唐诗人已感难乎为继,从选材到手法便开始有所标新立异了。这个唐宋诗交替的消息,从崔道融《溪上遇雨二首》诗中是略可窥到一些的。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是人之常情。除夕,恰恰又逢立春,浪迹异乡的游子,心情之难堪,正是“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这首词上片极为烘托节日的欢乐气氛,从而反衬自己的凄苦。
先写立春。“剪红情,裁绿意,花信上钗股。”“红情”、“绿意”指红花、绿叶。赵彦昭《奉和对圣制立春日侍宴内殿出剪彩花应制》诗:“花随红意发,叶就绿情新”。花信,指花信风,应花期而来的风。立春,人们剪好红花绿叶,作成春幡,插鬓戴发,以应时令。春风吹钗股,象是吹开了满头花朵。“花信上钗股”,着一“上”字,运笔细腻,可与温飞卿词“玉钗头上风”(《菩萨蛮》)媲美,似比辛稼轩词“美人头上,袅袅春幡”(《汉宫春》)更显风流。
再写除夕守岁。“残日东风,不放岁华去。”夕阳亦像人一样,对即将逝去的一年恋恋不舍,不肯轻易落山,同时东风又带来了春的讯息,给人新的希望。这两句已有除旧迎新之意,切合“除夜立春”的题意。“放”用字尤其贴切,显示出梦窗炼字的功夫。
“有人添烛西窗,不眠侵晓,笑声转、新年莺语。”终于,除夕之夜降临,守岁的人们彻夜不眠,剪烛夜话,笑声不绝,在莺啼声中迎来了新春的清晨。“新年莺语”,援用杜甫“莺入新年语”(《伤春》)诗意。
以上的一切,欢欢喜喜,均为客居他乡者的耳闻目睹,其人心境之孤寂愁苦,自在不言中了。周围的热闹与欢乐更加反衬出作者的寂寞和哀伤,而且使这份寂寞的哀伤更让人难以承受。这位客居、有家难归的人,失去了与亲人团圆之乐,真是“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无名氏《青玉案》)啊。
上片渲染了浓厚的节日气氛,不能不唤起下片对温馨家庭生活的回忆。陈洵评此词云:“前阕极写人家守岁之乐,全为换头三句追摄远神。”(《海绡说词》)
换头云:“旧尊俎,玉纤曾擘黄柑,柔香系幽素。”尊俎:古代盛酒肉的器皿,借指宴席。词人仿佛回到了昔日除夕之夜的家宴上,美人用纤纤玉手为自己破开黄橙,那幽香似乎还萦绕在周围。回忆及此,当然别是一番滋味。上片以景之可喜反衬处境之可悲,人之欢乐反衬己之愁苦,此处又以昔之温馨反衬今之凄苦。
对往事的追忆、神往,终于走进了梦境。而相隔既久,山水迢递,过去的美好回忆,连梦中也难以追寻了:“归梦湖边,还迷境中路。”湖水如镜,梦影朦胧,难觅归路。往事散如轻烟,徒增无穷怅惘而已。
往事如烟,而今,与谁相对呢?“可怜千点吴霜,寒销不尽,又相对、落梅如雨。”吴霜,用李贺《还自会稽歌》字面:“吴霜点归鬓。”此时是春风吹融了冰雪,可是永远不能销去飞上鬓角的寒霜,已经够可悲的了;更何况,落梅如雨,斑斑白发与点点白梅相对,这岂不令人凄绝!杜甫咏梅诗意:“江边一树垂垂发,朝夕催人自白头。”与此词意趣相一致。
梦窗此词委曲含蓄,欲藏还露,颇得清真风神,而其抒情笔触又了然可寻。吴梅论梦窗词云:“貌观之,雕缋满眼,而实有灵气行乎其间。细心吟绎,觉味美于方回,引人入胜,既不病其晦涩,亦不见其堆垛。”(《词学通论》)自是研讨有得之言。真情实感是艺术的生命。有真情流贯其间,则无论表现为何种形式与风格,都有其动人之处。此词后半,愈来愈奇。
“归梦湖边,还迷镜中路”,意境的幽深冷峭,词中少见,唯白石名句“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踏莎行》),可与比照。歇拍处,情意的痛切,设想的妙巧,堪与东坡咏榴花词“若待得君来向此,花前对酒不忍触。共粉泪、两簌簌(《虞美人》)前后相映生辉。
此词寄托的是一种“黍离之悲”,即故国之思,同时也寓有一种年华虚度的伤感。词中叙事、写景、抒情交错而下,化用前人诗句也浑然天成,如自己出,因而饶有流动自然之美。
起唱直叙春游情事:“侬是江南游冶子,乌帽青鞋,行乐东风里。”“游冶子”犹言浪荡子,“乌帽青鞋”是山野之人的服饰,词人的言语虽然豪纵,心情却甚凄苦。杜甫《奉先刘少府新画山水障歌》云:“若耶溪,云门寺,吾独胡为在泥滓,青鞋布袜从此始。”又陆游《东阳道中》诗云:“风吹乌帽送轻寒,雨点春衫作醉斑。”语既出此,意亦近之。赵孟頫本是赵宋王孙,如今却在浪迹江湖,心中怎能没有感慨?所以自称为“行乐东风里”的“游冶子”,其实是百无聊赖的自嘲自笑,其中隐含着一种难言之痛。
续拍描绘眼前光景:“落尽杨花春满地,凄凄芳草愁千里。”屈原《离骚》有句云:“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这里也隐喻着同样的感慨——杨花都已落尽,桃李当更无花,明明是春已去,却还说“春满地”,可见惜春之意极痴,在春已难寻之时,仍将满地杨花看做春的存在,如此婉言“落尽杨花春满地”,比直说“落尽杨花春已去”更觉伤心。以草寓愁,古来多有,如南唐李煜《清平乐》词云:“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萋萋芳草”语出汉代淮南小山《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词人用此,亦寄寓着王孙流落的悲哀,芳草萋萋,一望无际,正如愁思的茫远,所以说“愁千里”。
重起转写游湖情景:“扶上兰州人欲醉,日暮青山,相映双蛾翠。”“兰舟”即木兰舟,南朝任昉《述异记》言浔阳江七里洲有鲁班造木兰舟,故用为船的美称。“双蛾”即双眉,因女子之美细长弯曲,犹如蚕蛾的触须,故美称为蛾眉。“扶上兰州人欲醉”上承“行乐”一语,谓被人扶上游船时已有醉意,可见此前“行乐”颇为恣肆。“日暮青山,相映双蛾翠”,远处的青山在落日余晖中色浓如黛,与船上歌女的翠梅遥相映衬,本是山美人美,但与“日暮”连在一起,又微微透漏出一种“美人迟暮”的忧伤。情融景中,耐人寻味。
结拍翻出心中悲感:“万顷湖光歌扇底,一声催下相思泪。”“歌扇”是歌舞女郎用来传情饰态的彩扇,“相思泪”本指苦思情侣之泪,借指怆怀故国之泪。万顷湖光都展现在歌扇之下,景象十分瑰丽壮阔。一声歌起便催落相思之泪,情绪又异常凄苦悲凉。这样以清歌美景托出仇恨哀伤,尤见情思厚重,意境深远,言辞有尽而韵味无穷。
这首离别相思词,上片写游子游乐逍遥的神态,接着点出对情人的思念使他“愁万里”;过片忆起离别饯行,酒入愁肠,人已半醉;结句“一声催下相思泪”,把全词情感推向高潮,成为点题之笔。此词妙在写送别场面并未直接写情人,而只以男子口气道出,“扶上兰舟”一句告诉读者,送行的情人扶他上船,挥手而别,一时难忍相思泪。至此全词结束,给读者留下不尽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