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片主要写三山即福州西湖的优美景象,但也透出作者自己的颓放与悲哀。首句以连云的湖水,拂天的翠柳,极写西湖的辽阔、饱满、绿意醉人。接二句写自己,写自己既得以住在风月最佳处,又与这最美的风月景象不相称。“衰翁”一词,可见其颓唐放逸的心情。“垂杨”一韵,接首句“翠拂空”而来,写自己领受了“厚重”的处恩,在西湖无柳处补种芙蓉的情态。
下片赋写自己游湖的快乐,在快乐中也透出颓放之意。首句承上文描写西湖之美的语句,再写西湖之美,但并不重复,因为此处是以“水晶宫”的想像,赋予西湖以神仙幻境般的神奇之美。“有时”两句,暗用晋代山简醉后倒载而为儿童所笑的典故,写自己在此喝得酩酊大醉,于是骑马归去时,不免为儿童辈所笑的情景,用以形容自己像山简一样的颓放。结韵为加一倍法抒情写怀,他说自己既然遭遇到迎面而来的逆风,那么就不再往前行船,索性酣醉于这被风激起的浪花中。以“打头风”象征阻碍他的政治力量,以“醉浪花”比喻自己的索性颓放,但也含有不为风浪所吓倒的风骨。
全词用事浑化无迹,意境如同全为白描绘成,口语造就。因此神迹双清,余味隽永。
这是诗人会试下第,从京城返家,途中题壁之作。诗人感叹科举考试的艰辛,以及饱食终日的当权者不知道朝廷已日薄西山,危机四伏,却依然迷恋着昔日的余晖,因而说出就此归隐,与美人佛经相伴,了此一生的激愤语。诗中既表现了诗人科场失意的愤懑,也流露出对国事时势的深切忧虑。全诗以比喻象征手法刻画社会现实,将个人遭际与国家命运融为一体,深沉蕴藉,耐人寻味。
首联回顾亲身经历的两次科举考试的失败,诗人禁不住发出一声浩叹,这浩叹正如晏殊所谓“劝君看取利名场,今古梦茫茫”(《喜迁莺·花不尽》)的怅惘失望。但是,他并没有因失败而一并失去自信。他相信自己的学问、见识都是独步一时、自成一家的。而也许正因为是“自一家”,他才屡次落第。“莽无涯”三字把时间延伸到遥远的未来,含有无限的感慨,沉痛低徊;“纵横”则又把时间向历史深处推溯再向未来延伸,同时又把现在的一段拓宽,大有纵观古往今来、横视天下当代的气概,充满自信,深沉坚定。这两句一果一因,一叹一转,已经蕴含了全诗的大意。
颔联是全诗的警句,表面是描写此时此地所见的景与物:秋天来了,堂内的燕子还安卧不动;暮色苍茫,路旁的乌鸦依然痴恋夕阳而不归巢。实际上,只要稍微联系一下当时的社会背景,就不难发现这两句诗所隐含的深层意义,那时的清王朝正是处在这样―种秋风衰飒、暮色浓重的局势中,眼看着就有被吞没被覆亡的危险,诗人一路上或许就有许多这样的见闻。而全国上下仍像堂内燕、路旁鸦一样,还沉浸在自我陶醉之中。燕子是候鸟,秋冬之际必须南迁,否则,北方的冬天将冻结它的生命;乌鸦也得在天黑之前归巢,否则将遭遇“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曹操《短歌行二首·其一》)的难堪。而诗人笔下的燕和鸦,居然感受不到秋风、暮气的侵袭,感受不到冬天黑暗死亡覆没的气息,由此引发了诗人的哀叹、焦虑。“夕阳”“暮鸦”意象常见于古诗词中,确有实写景物之义,但这里的“夕阳”应该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李商隐《乐游原》)一类,与“秋气”一起,成为王朝渐趋衰落的象征。这是诗人的深忧,也是他作为政治家的敏锐,先觉者的悲哀,“自一家”的具体表现。
颈联这两句意思比较晦涩、模糊,大意是说:天生丽质而不愿以姿容媚俗的绝色女子,是得不到人的宠爱的;根底深厚而不能绽开鲜花笑脸迎人的参天古木,也不会得到众眼的赏睐。“东邻”“嫠老”似合用宋玉《登徒子好色赋》中“天下之佳人……莫若臣东家之子”及《左传·昭公二十四年》中“嫠不恤其纬,而忧宗周之陨”等典故,却又难以指实。这样就导致对诗句的理解产生一定的分歧。“东邻嫠老”“古木根深”作感慨解可,作自负解也可;“难为妾”“不似花”作伤心语可,作矜持语也可;就主体言,作诗人的自道看可,作为对方设看也可。联系全诗及其创作背景,应该说,这些理解都是可以成立的,而只有同时并存才是较为合理的解释。诗人才华出众,思想敏锐,“常为大国忧”,但因为不愿趋时媚俗,得不到世人的理解和赏识,一再落第。现在面对周仪暐这个理解他的人,其内心活动的复杂是可以想见的,自伤自负、自怜怜人,种种情感交结一起,难分先后主次。这两句照应开头两句,是全诗所有情结的绾合。
尾联是说诗人想望着有朝一日像飞鸿那样高翔远翥,退出名利场的追逐,伴着美人和佛经,度过自己的一生。“何日”是一种期盼的口吻,而“葬”则语含酸痛。冥鸿遂迹,美人经卷,似带着一定的哲理和玄义,予人某种启迪,但同样扑朔迷离,难以指实。这两句自是愤激话。其实,由唐至清一千余年有关科举的诗中,最不能当真的就是落第诗的结尾两句。不管它是怎样的激昂慷慨,还是怎样的意志消沉,都只是一时冲动。拿龚自珍来说,虽然从这一年开始他“收狂向禅”,但并未真的一生礼佛成为高僧,况美人与经卷也是难以同时捧置在手的。这一次失败后他又多次赴举,直至一第,也并未真的“鸿飞冥冥”成为世外高人。这是他的矛盾和不幸,也是时代的悲剧。在“秋气”“夕阳”中,他空有救时扶世而“自一家”的心与才,却没有施展怀抱的时与世。他预感到“堂内燕”“路旁鸦”的危险,却只能希望像“冥鸿”那样独自离开,这也正是那个时代“先觉者”的写照。
据柳宗元的《永州法华寺新作西亭记》、《构法华寺西亭》、以及《法华寺西亭夜饮赋诗序》等文 章,可以看出该文应写于元和四年。《法华寺西亭夜饮赋诗序》曰:“间岁,元克己由柱下史亦谪焉而来。无几何,以文从余者多萃焉。是夜,会兹亭者凡八人。既醉,克己欲志是会以贻于后,咸命为诗,而授余序。”元克己于元和四年谪永,柳宗元于元和五年五月移居愚溪侧旁。因此,该诗与《序》作于元和四年无疑。
柳宗元何以能逃逸出昔日的苦闷心境,进而步入一种少有的旷达境界呢?我想大概有几个方面的原因:其一,至元和四年前后,柳宗元对江南的梅雨湿热气候有所适应,身体有所好转,不再是“百病所集,痞结伏积,不食自饱,或时寒热,水火互至,内消肌骨”的那种初来永州的感觉。其二,相继被贬谪来永的官员与慕名求教的学子的不断增多,使柳宗元的心里也渐渐淡化了初来永州时的那种被抛弃、被荒废、被折磨、被摧残的孤愤心态。其三,母、妻病亡的惨痛,王叔文之死的阴影也随时间的流逝而渐趋平缓,压抑、苦闷的心理有所缓解。从而,眼界骤然开阔起来:昔日的南蛮之地,奄忽间在那郁闷的胸中生出些许美来,并不断激发其观游的欲望与创作的快感。如在《永州法华寺新作西亭记》中欣然写道:“丛莽下颓,万类皆出,旷焉茫焉,天为之益高,地为之加辟,丘陵山谷之峻,江湖池泽之大,咸若有增广之者。夫其地之奇,必以遗乎后,不可旷也。”
从总体上看,《法华寺西亭夜饮》在柳宗元诗歌中可以算得上是一首堪与《江雪》《渔翁》相并提的脍炙人口的佳作。在这首诗中赋与比、象与兴应用得如同羚羊挂角,天衣无缝。在其平淡而简朴的文字里,隐藏的却是他那翻滚的思绪和那难以平静的激情。正如钟嵘于《诗品》中所云:“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
诗先从“法华寺西亭”写起,用“释迦往舍卫国说法时暂居之处,即祗树给孤独园”来喻法华寺,其意有二,一是指出了西亭在夕阳下的幽静;二是道出了他们这些贬谪之士南来永州,如同释迦讲法于舍卫国一般,属于生命的一种过程。于是,相互勉励道:人生于世,得抛开一切烦恼,举杯把盏,开怀畅饮。因此,“共倾三昧酒”短短5字,可谓是畅快洒脱,仿若将贬谪之痛、前途之忧置之九霄云外,淡忘得个干净,全然一股李白式的“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的豪迈。
人常言:酒逢知己饮,话向故人说。柳宗元与元克己这样一群落难异乡而不得志的文人墨客,有缘相聚在这幽静的西亭,酒成了他们唯一排遣郁闷麻醉神经的最佳言语。其实,在人类文化史上,无论中外,酒都是一种不可或缺的营造氛围的物品。因此,古往今来,借酒浇愁的文学作品,可谓是船装车载,难以尽数。最耐人寻味的有曹操的《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有刘伶的《酒德颂》:“兀然而醉,怳尔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见泰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观万物,扰扰焉若江海之载浮萍”。
柳宗元与元克己等人对酒当歌,不觉天色渐暗,月上梢头,醉态朦胧中从西亭望去,只见那暮色中的池水漫上西亭的台阶;皎洁的月光在窗上投下美丽的花影。于是,柳宗元笔锋一转,像电影画面一样地由室内的叙谈与把盏切换到了对窗外景色的描摹:“雾暗水连阶,月明花覆牖。”通过两组特写镜头将朦胧的暮色与漫涨的池水、皎洁的明月与窗外的花影这些远近大小不同的景物联系在一起,构筑成了一幅鲜活生动、幽静典雅、清丽柔美的画卷。置身于这样仙境般的画卷中,还有何愁可言?何有不快之念?此时,作者已从逃逸规避的心态上升到了与自然融合的境界。
距离上由远而近,时间上由昼而夜,最后在阑珊的灯火下,相互对视,发现依然青丝满头、风华正茂,于是,不期然地得出该诗中的最蕴深意的旷达之句:“莫厌樽前醉,相看未白首”。
“莫厌樽前醉”中的“莫厌”二字,用得厚重而富有张力,它不仅与首联的“共倾三昧酒”遥相呼应,抒发了一种内心深处的豪气,也为结句“相看未白首”作了恰如十分的铺垫,使全诗浑然一体,豪气云霄。此外,“相看未白首”之句,隐约地指出了前途的光明与希望的存在,说明了柳宗元并没有沉湮在悲愤哀怨的泥潭之中,而是在以旷达之情正视着当下的处境。
于此,有的学者认为该诗的尾联写得甚为凄婉。因为在“未白首”的年龄,本正是为国为民贡献青春与作为的大好时机,而在这样的时机却沉迷于樽中之酒而致使光阴虚度,对大智的柳宗元而言,显然是一种无奈的悲愤,是一种痛苦的挣扎,是一种无声的哭泣。诚然,作为一说,这种理解也无可厚非。
但是,阅读这首诗时,还有一点值得一提,就是在柳宗元所处的中唐时代,五言、七言的律诗绝句都已相当成熟,而柳宗元在此为何没有遵守律诗绝句的规则?贸然以六句成诗,较之绝句多了两句,较之律诗则少了一联,像这样的非绝非律类诗,在柳宗元诗集中共有4篇,即《独觉》、《雨后晓行独至愚溪北池》、《渔翁》、《法华寺西亭夜饮》(《杨白花》虽然只有5句,但它已表现出了词曲的风味)。原因为何?许多人为之莫解。其实,这是柳宗元文风中一以贯之的一种对当下主流文化的反叛与背离,对古体诗歌文体的一种光大。因为在柳宗元的4首六句诗中,皆以仄声字入韵,明显地带有古体诗的风味,而在古体诗中是没有句式句数的限制与约束的。从这里,我们也看到了柳宗元对古文运动的执著与文学样式的创新。
其实,人是有多面性的。生活之苦尽管无法规避,但也并不意味着一个人永远在痛苦之中。婉约中有旷达,旷达中有哀婉,这才能构成一个完整而真实地个体。因此,我们在欣赏某个人的作品时,不能一股脑儿地将其归之为某一个派别,譬如手执铜板铁琶高唱“大江东去”的苏东坡可谓是一个彻底的豪放派诗人,但其“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之句则写得让人读而泪落,吟而声咽,其婉约之调并不在易安柳永之下。于此,柳宗元的心态也是一样,痛苦之余不乏旷达,悲婉之后不失豪放,晦涩之中亦有明达。
这是一首送别词。词的上片由景及情,以塞草烟光和渭水波声以铺叙远行者出发时的情景;下片进一步抒惜别之情,但加入了歌唱和别易聚难的感叹。全词仿佛由一组组镜头构成,由远及近,由景及人,一字铺陈二人的情谊究竟有多深,但分别时的浓郁不舍已经道出真相。
此词与王维的送别诗《渭城曲》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由于体裁的不同,此词更能把离人的复杂情绪,谱写成一曲回环曲折、抑扬顿挫的离歌。上片由景及情,融进王维诗前二句“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的含意。因诗与词本身有不同的表现方式,内容相近,又有所差异。此词的“塞草烟光阔,渭水波声咽。春朝雨霁轻尘歇,征鞍发”虽然也只是“渭城朝雨浥轻尘”,却加进塞草烟光和渭水波声以铺叙远行者出发时的情景,显得开阔而含情。而景中的“波声咽”则带有长行者和送行者的感情色彩。王维诗中的“客舍青青柳色新”于词中则是“指青青杨柳,又是轻攀折。动黯然,知又后会甚时节?”王维诗是含而不发,此词则点出黯然情怀,在一片惜别环境气氛中,令人黯然伤怀。
下片进一步抒惜别之情。王维诗的后两句是“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而到词中,则成为下片的“更尽一杯酒,歌一阕。叹人生,最难欢聚易离别。且莫辞沉醉,听取阳关彻。念故人,千里自此共明月。”加入歌唱和别易聚难的感叹。其中,“叹人生,最难欢聚易离别”是全词主调,“听取阳关彻”句暗含“无故人”之意。而以“念故人,千里自此共明月”为词的收结则情意深长,含不尽之意。
全词仿佛由一组组镜头构成,由远及近,由景及人,音画共融,将静态诗词赋予了动态美感,无一字铺陈二人的情谊究竟有多深,但分别时的浓郁不舍已经道出真相。在状似洒脱的举杯对饮之后,也有离情让人动容,满腔情意尽在酒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