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从自己发感慨:“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说得沉痛,“亦”字勾留上首,不是泛泛。“宿昔齐名非忝窃,试看杜陵消瘦。曾不减、夜郎僝僽。”从自己又说到两人。杜甫《长沙送李十一衔》:“李杜齐名真悉窃,朔云寒菊倍离忧。”杜甫是客气话。历史上李杜齐名有好多个,东汉的李固杜乔、李膺杜密等等,唐朝诗人李白杜甫,这儿反用杜诗说“非忝窃”,以杜甫自比。“只看杜陵消瘦。”以李白比吴兆骞,李白曾被长流夜邹(中道放归),比吴兆骞之谪戍宁古塔,“僝僽”,指受折磨和愁苦烦恼。自己虽然没有谪戍,却和吴兆骞一样痛苦,备受折磨。
“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红颜薄命,长辞指死亡。顾贞观曾有悼亡之戚,薄命长辞,知己远别,人生逢此,是凄凉。人生之中没有多少人曾到这样凄凉境地。“问人生”这一反问句就包含上两层意思。“千万恨,为兄剖,自然收束半片。
换头处,从年龄诉说,“兄生辛未吾丁丑”。辛未、丁丑到作此词时,两人都过了四十,“四十曰强,仕。”但“共些时,冰霜摧折,早衰蒲柳”,身体都受到摧残而早衰了。蒲柳是用《世说新语》顾悦与晋简文帝同岁而先老的典故,而“蒲柳”就变成自指身体的谦词了。这里用个“共”字,表示两人都一样,这是回应上文“试看杜陵消瘦,曾不减、夜郎僝僽。” 既然年过四十,身体早衰,就应注意保养:“词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两句语重心长。既然可以“相守”,表明前途仍有希望。“但愿得、河清人寿。”(“俟河之情,人寿几何?”“黄河清,出圣人。”)这句祝愿,字面用前一句,意思在后一句。希望圣主施恩,远人归老家园。政治清明,相应地人民应该生活安定,终其天年,所以说“河倩清人寿”。
“归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吴兆骞的诗必传于后是作者的预言,也是完全符合实际的。吴兆骞流放以后,诗歌增加了悲壮苍凉的气氛,为人传诵,在清代前期也算重要作家。这表现作者对吴兆骞的信任和安慰。不说“声名”而说“空名”,这个“空”字把上文一系列苦痛都括在其中,大名没有使吴兆骞免除生前的苦难,所以说“空名”,这个“空”字可以算一字千金。“言又尽,观顿首”,仍然是书信格式。
“故都迷岸草,望长淮、依然绕孤城”,写登山所见。词人眼中,有环绕“孤城”的“长淮”逝水,以及岸边的迷离衰草。“故都”与“依然”,表现出一种时空变换的沧桑感。“迷”与“孤”二字,则渲染了一种迷蒙、苍茫的历史厚重感,营造出怀古的感情基调。
“想乌衣年少,芝兰秀发,戈戟云横”,用一个“想”字,引出对历史往事的回忆。当时谢安推荐自己的弟弟谢石和侄儿谢玄率军出战,因谢家居住在建康城中名门聚居的乌衣巷,而称谢家子弟为“乌衣年少”。“芝兰秀发”是作者赞扬他们少年有作为。“戈戟云横”表面写东晋军队武器齐整,兵容肃穆,实则暗指少年将领们带兵的魄力和谋略。
“坐看骄兵南渡,沸浪骇奔鲸”,“坐看”一词,颇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从容气概。当时,前秦皇帝因拥兵百万,曾说过“以吾之众旅,投鞭子江,足断其流”的话,态度骄狂。因此词人此处称之为“骄兵”。“沸浪骇奔鲸”描写苻坚的军队仓惶逃窜的景象,十分形象。
“转盼东流水,一顾功成”,“转盼”和“一顾”承接上句“坐看”,突出谢石、谢玄的才能和他们少年豪杰的风采,同时也表现出胜利者特有的淡定自若。“千载”接续“功成”,“千载八公山下,尚断崖草木,遥拥峥嵘”,这些千年之后依然故在的景物,仿佛在向词人昭示往日的“峥嵘”,但是“漫云涛吞吐,无处问豪英”,如今空有河山,豪杰却无处可寻了。感慨中隐约可见词人对当朝无人的失望。
叶梦得是南宋朝廷中坚决的主战派,但当时占主导地位的却是主和派。他遭受排挤而离京,心中满是愤慨,面对淝水之战的战场故址,回想那段成功驱逐异族侵犯的战争,自然生出今昔对比之意。
“信劳生、空成今古”,谢氏子弟劳碌一生,他们建立的功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殒,如今只空余“孤城”、“长淮”、“八公山”,向人话说当年。一切终将成空,所以词人“笑我来、何事怆遗情”,以自嘲的口气笑自己太过执著纠结。
“东山老,可堪岁晚,独听桓筝”一句,暗含谢安晚年的一段历史典故。谢安年老时被晋孝武帝疏远,一次,在陪孝武帝喝酒时,当时的名士桓伊为他们弹筝助兴,歌曹植《怨歌行》日:“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声节悲慨,俯仰可观。孝武帝听完后,面有愧色。
同样是忠信见疑,词人拿谢安和自己进行对比,突出了自身处境的悲惨,谢安虽被猜疑,但尚能与孝武帝一同饮酒,且有桓伊为他仗义执言;而自己却只能暮年“独听桓筝”。下阕从“峥嵘”、“豪英”到“空成今古”、“笑我”,再到“可堪岁晚”,词情一再转折,怀古叹今的兴味丰厚浓郁,深合词人当时的复杂心情。
这首词上片说聚首的欢愉,下片写离别的痛苦。上下片内容不是同时。欢聚或在春晚、夏初。离散似是冬季。
白石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自从“当初不合种相思”,这种刻骨铭心的思恋便成为白石心灵深处一个拆解不开的“情结”,终白石之一生,虽九死而不悔,真是天地至性,人间至情。
首句“金谷人归”,金谷除普通以代指园中多美人以外,还有三种可能:(一)或暗示琵琶女姓梁。《岭表录异》上云:“石崇以明珠三斛换绿珠于容州,本姓梁氏。”(二)或赞美其人妙解音律。干宝《晋纪》云:“石崇有伎人绿珠,美而工笛。”与此词下句“吹笙”疑有连系。白石他词中写合肥情事时,也多写到乐器。(三)或意在引起一极美好的宜于美人的环境的想象。庾信《春赋》云:“河阳一县并是花,金谷从来满园树。”白石《凄凉犯》词序云:“合肥巷陌皆种柳。”但合肥当日不过一荒凉边城。“出城四顾,则荒野烟草,不胜凄黯。”(《凄凉犯》词序)“巷陌凄凉,与江左异。”(《淡黄柳》词序)。如此城郭,岂宜为美人居止?幸其多柳,故不惜重笔渲染,比于金谷,亦略为伊人居处增色。
白石写情,不在于情事本身,故对情人的容妆和行动很少着笔,而重在对情事的独特的内心感受,抒发自己绵绵无尽的相思之苦。故以下三句,都只写景。
本来,世间情人相对,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都直见深心,更不容一语表白,何况文字?这就是写情常寓于景,写景就是写情的心理根据。张玉田《词源》卷下“离情”说:“言情之词,必藉景色映托,乃具深婉流美之致。”近人王国维亦说:“一切景语皆情语也。”故所谓写景,不过是词人把自己的感情喷射向外物,与物“一化”,就是庄子所谓“物化”。这也是所说的美学上的移情作用。这里的绿杨啼鸟,实际是词人对吹笙人的整个灵魂的拥抱。还不仅此,不仅是词人化身为自然来“庄严”自己的情人,而且,尤其是,在词人眼中,她俨然就是宇宙的中心,她飘然莅临,成为万物的主宰。中国传统文学中此例颇多,如曹子建的《洛神赋》。当写到人神心通的时候,洛神感动了,于是“屏翳(雨师)收风,川后静波,冯夷(河神)鸣鼓,女娲(这里用为音乐女神)清歌”。洛神就是宇宙的中心,万物的主宰,因为她就是美和爱。但创造的魔杖还是握在诗人(或词人)的手中的。诗人是可以驱遣鬼神,促使万物,创造一个再造世界。韩愈说李白、杜甫“陵暴万象”,当作如是解。
此词虽分两片,却非平列。上片是追忆聚首的欢愉,似水的柔情,如梦的深永。下片是词的现实世界,是诀别的痛苦。“月落潮生”,语出元稹《重赠乐天》:“明朝又向江头别,月落潮平是去时。”“刘郎”,用入天台山遇仙女的刘晨自比。“天若有情天亦老”,何况自知无分再见神仙的刘郎呢。同时也暗用刘禹锡《再游玄都观》“前度刘郎今又来”诗意。“淮南好”三句用淮南小山《招隐士赋》:“王孙游兮不归,芳草兮萋萋。”这和《江梅引》结韵说“歌罢淮南春草赋,又萋萋。漂零客,泪满衣。”意境相同。此词“陌上生春草”五字截断众流,顿时使上片的“小得团囫”(玉溪句:“小得团囫足怨嗟”),尽成愁绪,正是“此恨绵绵无绝期。”杜牧之诗:“恨如春草多,事与孤鸿去”(《题安州浮云寺楼……》),可以题此词。白石词善于后路作结,即歇拍处化情为景,篇终接混茫,无限深情,千般感慨,都在一种迷离凄凉的意境中深化升华,余音袅袅,韵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