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是感春怀人之作,上阕着重写景,下阕着重抒情,各有侧重又情景交融,将怀人之思表达得深婉曲折。
“厌莺声到枕,花气动帘,醉魂愁梦相伴”,开篇三句写春日的清晨,黄莺呜叫,春花绽放,微风吹过,香气弥漫,这本是一片生机昂然的美好景象,可是词人正处在伤春怀人的心情当中,无法排解忧愁,便以喝酒来麻痹自己,将愁绪消解在醉魂之中,希望以沉睡来逃避现实。可是黄莺不解其意,唱和不停,词人因被吵醒而心情更加烦躁,不禁生出对莺鸟的厌恶之情。
“被惜余薰,带惊剩愁。几许伤春春晚”,这三句含蓄而细腻地刻画出词人怀念旧人的真诚心切。“余薰”是旧人留下的馨香,可是斯人已去,词人唯有珍惜她仅留下的一点余香。“惜”字表现出词人对旧人的珍惜和无限怀念。词人日日思念故人,以至于腰带的剩愁越来越多,“惊”字突显出词人消瘦程度之深。
消瘦是源于对伊人的思念,这一句实有柳永《蝶恋花》中“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深情意蕴,柔情脉脉,令人动容。这种憔悴也表现了主人公的坚毅和执著。“几许伤春春晚”一句沉重哀伤,在伤春的情绪中,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暮春,念及自己与伊人别离的日子愈来愈久,词人伤叹不已。这一句既是对前文“伤春”之情的总结,也领启了下文关于“春晚”的描写。
“泪竹痕鲜,佩兰香老,湘天浓暖”一句中引用了“湘妃泪竹”和“屈原佩兰”两个典故。暮春时节,湘妃竹的点点泪痕犹在;屈原所佩戴的兰花香草已经老旧了,天气已进入“浓暖”时分,说明春天即逝,即将入夏。此情此景让词人记起当年屡次盛邀佳人,与她在江畔沐风赏月时的欢会情景。
“须信鸾弦易断。奈云和再鼓,曲终人远”,“鸾弦”在这里指男女主人公之间的交好,可弦断能够再续,但佳人远去,已杳无踪迹,这萧萧琴声里的相思幽怨她不曾得知。相会遥遥无期,那悠悠弦鸣里寄寓着几多无奈和伤感。
“认罗袜无踪,旧处弄波清浅。青翰棹舣,白苹洲畔。尽目临皋飞观”,词人引用曹子建(曹植)《洛神赋》中的典故,把心上人比作步履轻盈,姿态曼妙的仙女,可惜佳人仙踪无迹,不得追回。遥想彼时佳人在河塘撩弄清波,姿态妩媚诱人,可如今河塘处再无佳人倩影。江畔舟船飘摇,水中白苹浮动,词人极目远眺,尽是旧日风景。睹旧物而不能感旧情,词人心中的惆怅更加深切。
“不解寄、一字相思,幸有归来双燕”,词人叹惜伊人不解情,别期无定,令他终日相思萦怀,受尽千般煎熬。只能从双燕归来的景象中强寻安慰,似是欣喜,实则凄凉,充分表现了词人因思念伊人而无法排遣的抑郁痛苦,以及盼望佳人早日重回身边的急切情怀。
此词大量运用点染法,即情思并非一泻无余,而是情一点出,即以景物烘托渲染,如“被惜馀薰,带惊剩愁,几许伤春春晚”,与秦观的词在写法上有共同点;多用借代手法,如“泪竹痕鲜,佩兰香老,湘天浓暖。须信鸾弦易断,奈云和再鼓,曲终人远”等句,表达委婉含蓄隐晦,与唐李商隐的诗有相似之处。
这是一篇传记文,共不超过五百余字,却写出了孟德这个小人物的一生。通篇围绕着“奇”字而铺开,描绘出孟德一生的奇性、奇行和奇遇。全文用言简意赅的严谨叙述,将孟德一生描绘的真实而传神,寓教于事,授人以深刻的哲理。
本文主人公孟德,是驻在地方的禁军神勇部的一名逃兵。他的身分非常普通,但爱好却不平常。正由于这一原因,才有以下不一般的故事。从事打仗的武夫,却偏偏向往山林生活,这是难以统一的矛盾,而矛盾的冲突,自然导致事件的产生和发展。作者一开始点明孟德的身分,介绍他的特殊爱好,实际上也就将故事产生的矛盾冲突展示在人们眼前。仁宗嘉祐年间,轮到孟德所属的这支禁军去镇守秦州,这一带著名的大山很多,孟德带来了机会,这篇传记也就由此开端。
喜爱山林生活的人不在少数,但像孟德这样喜爱的却很少见:一是为此抛妻弃子,割断最难丢舍的骨肉之情;二是为此冒险逃离纪律森严的禁军,随时都有被捕处死的可能;三是进山后生存条件极差,“以其衣易一刀十饼”,刀用以护身,十块饼只能维持极短时间的生活,随之而来的将是难以解决的缺粮危险。没有非凡的决心过人的勇气以及随时都可能牺牲的心理准备,就不可能采取这样的行动;孟德能够这样做,正表现出他迥异于常人之处。作者通过以下两方面的事例,进一步描述孟德进山后所遇到的巨大困难和危险,突出地表现出孟德惊人的忍受能力,以及在面临危险时的无所畏惧的精神一是写进山后饼已食尽的情况下,饥饿使孟德只能以草根木实为食,但肠胃无法适应,又吐又泻,肚腹胀结,吃了生病,病好了再吃,最后终于养成了以草根木实为食的习惯,克服了山中无粮的威胁。
二是山中常常遇到猛兽的袭击,但都能安然无恙。孟德认为:猛兽一般能识别人的气性,在离人百步左右,先伏下来吼叫,用震撼山谷的声音吓唬;接着,奋力跳跃,张牙舞爪,做出一副吃人的姿态;最后,在离人十余步处坐坐走走,仔细观察人的反应。孟德不怕死,对猛兽的吼叫、跳扑等行动毫不在乎,猛兽也只好垂下耳朵悄悄离开。这样的情况试过多次,结果都一样。孟德进山数年,靠不怕苦、不怕死度过了重重困难,克服了许多难以想象的危险,在山中生活下去。
这近乎传奇式的经历,组成了这篇传记文中最有光彩的部分特殊的爱好,特异的行动,特大的困难,突出了孟德这一人物形象的奇异色彩,展开了富有浪漫主义气息的情节,使整篇传记故事生动、曲折,给人留下难以忘记的深刻印象。传记的后一部分,叙述孟德由山中出来,到达商州,被巡逻的士兵发现,送到商州官府,由于知商州的宋孝孙识人,把他送回秦州安置;知秦州的张方平又帮助孟德脱出兵籍,成为自由生活的老百姓;对孟德的结局作一交代,同时更增强了这一传记人物的真实性。
就此文的体裁、内容来说,自应以叙写孟德的生平经历作为重点,但就作者的深层写作动机来说,传记最后的一段议论却是最着意的笔墨,也是作者的见识超卓之处。从一般人看孟德的所作所为,只感到孟德的奇特;而苏辙却从另一角度进行评议,在他看来,孟德最主要的不是奇特,而是“有道”。世上君子因为内心有个人的打算,所以必然有所思慕和追求,也自然有所畏惧和顾忌,虽然不一定在行动上表现出来,但在面部颜色上总会有所反映,别人就会从中想法来加以对付。
与此相反,孟德心中无所顾虑、无所畏惧,这是一种博大刚强之气它虽然自己感觉不到,但会自然地流露出来,使猛兽不敢伤害。苏轼看过这篇《孟德传》后,曾写了《书子由孟德传》后》一文,认为人在不知怪惧时自有一种无形的旺盛强大的气势,形成一股令猛虎不敢伤害的力量,这也就是苏辙所说的可以“列于天地”的“道”。
这首小令写的是赏看大都西山,文法曲折多致,寄托了作者的人生感受。
“冷云间”三字起笔一总,营造了特殊条件下的西山景观。这一起语颇可借用《红楼梦》对凤姐“一夜北风紧”开笔的评价:“不见底下的,这正是会作诗的起法,不但好,而且留了写不尽的多少地步与后人。”“冷云”是阴云、浓云、令人心情沉重之云,写西山先写此云,便点现了出师不利的第一感。先以“冷云”占据画面,第二句的“夕阳”、“楼外”、“数峰闲”,就有依次破云而出的动感,弥漫着一种清冷寂寞的气氛,暗示了作者登楼远眺的孤独。虽则“数峰”露现于冷云之间,却不肯将庐山真面轻易示人,三、四两句,就在文气上推出了这一波折。这两句是倒装,“髻”、“鬟”均以美人的发式喻山,辛弃疾《水龙吟》“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黄庭坚《雨中登岳阳楼望君山》“满川风雨独凭栏,绾结湘娥十二鬟”已有成例。曲中是“雨髻烟鬟”,这就补充了“冷云”的来历,原来此时正值雨霁,夕阳固然露了脸,但云层之上的西山峰头依然缠结着雨意。“雨髻烟鬟”,将西山的巍伟及山顶云罩雾绕的朦胧景象,生动地表现出来了。诗人将“数峰”的朦胧,说成是“等闲不许俗人看”,为西山占重身份,也表现出自己是它的知音。所以他在西风中倚遍栏杆,执著等待,并不为眼前的遗憾景象而长叹。果然峰回路转,不多时暮霭吹散,掀去了雨雾的面纱。文笔至此也豁然开朗,“西山看我,我看西山”,令人想起前人“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李白《独坐敬亭山》)、“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辛弃疾《贺新郎》)的快意境界。
这首小令以看山的经历为表,寓寄了诗人对人生的观照与信念。这一点,我们不难从曲中的喻示中发现和领会。“冷云”代表了精神追求中的阻碍与迷障,但只要与理想信念心心相印,执著不渝,终究乌云遮不住太阳。西山“等闲不许俗人看”,而最终却与作者契合交融,“西山看我,我看西山”,其间诗人以脱俗孤高自许的用意,也是十分明显的。
顺便一说,〔殿前欢〕末二句的颠倒语序、分说合观,并非作者的首创,阿里西瑛的“呵呵笑我,我笑呵呵”,贯云石的“功名戏我,我戏功名”,乔吉的“人多笑我,我笑人多”,张可久的“青山爱我,我爱青山”,等等,都是脍炙人口的先例。而本曲中的“西山看我,我看西山”,物我交融,兴寄高远,可说是散曲创作继承发展中青出于蓝的例子。
《山有扶苏》为《郑风》的第十首。这首诗写一位女子在与情人欢会时,怀着无限惊喜的心情对自己恋人的俏骂。就是这样一首明白易懂的情歌,却因历代说诗者的刻意求深而蒙上重重烟雾,仿佛诗中真有什么深意似的。《毛诗序》说,“刺忽也。所美非美然。”郑玄说:“言忽所美之人实非美人”,“扶胥之木生于山,喻忽置不正之人于上位也。荷花生于隰下,喻忽置有美德者于下位。此言其用臣颠倒,失其所也。”以为是讥刺郑昭公忽的,这种解说完全是曲解了诗意。今人陈子展《诗经直解》以为“疑是巧妻恨拙夫之歌谣。‘不见子都,乃见狂且’,犹云‘燕婉之求,得此戚施’也”。高亨《诗经今注》以为这诗写“一个姑娘到野外去,没见到自己的恋人,却遇着一个恶少来调戏她。”二说似乎都较牵强。程俊英《诗经译注》说:“这是写一位女子找不到如意对象而发牢骚的诗。”有一定道理。而宋儒朱熹则认为《山有扶苏》是“淫女戏其所私者。”此说倒比较接近诗旨。所谓“戏”,即俏骂之意。至于称诗中女主人公为“淫女”,完全出于道学家的偏见,因为在他看来,《郑风》中的所有恋爱诗都是“淫奔之诗”。今人袁梅《诗经译注》“这是一位女子与爱人欢会时,向对方唱出的戏谑嘲笑的短歌”之类的说法,即脱胎于朱熹之说,但扬弃了朱说的糟粕。
关于诗中所写的情景,读者不妨作这样的想像:在一个山清水秀的野外僻处,一对恋人约定在此幽会。姑娘早早就来了,可是左等右等却不见心上人来。最后,姗姗来迟的爱人总算见着了,姑娘心里当然很高兴,可嘴里却骂骂咧咧地说:我等的人是子都那样的美男子,可不是你这样的狂妄之徒啊!我等的人是子充那样的良人,可不是你这样的狡狯少年啊!处于热恋中的古代青年男女在欢会中的愉悦的心情,可以用各种形式表现,诗中所描写的那种俏骂,更能表示他们的亲密无间。小儿女的情态在诗中确实被刻画得入木三分。
至于诗中“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和“山有桥松,隰有游龙”这四句,读者大可不必当真,以为是恋人约会环境的真实写照。在《诗经》中,“山有……,隰有……”是常用的起兴句式。如《邶风·简兮》中有“山有榛,隰有苓”;《唐风·山有枢》中有“山有枢,隰有榆”、“山有漆,隰有栗”等。清代的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说得好:“诗非兴会不能作。或因物以起兴,或因时而感兴,皆兴也。”姚际恒在《诗经通论》中也说:“兴者,但借物以起兴,不必与正意相关也。”此诗中的起兴就属于这种性质。当然,无论是高山上长的扶苏树、松树,还是水洼里盛开的荷花、红蓼,这些美好的形象,从烘托诗的意境的角度看,还是很有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