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非耶是。是分明、亲承色笑,融融泄泄。晴日房栊周旋久,左右孺人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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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历历、少年情味。懊恨晨钟催梦转,拥寒衾、往事零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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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点点,行行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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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衰鬓成翁矣。试回头、卌年弹指,悲欢梦里。难得宵来团圞乐,情话依依在耳。
不堪衰鬓成翁矣。试回头、卌年弹指,悲欢梦里。难得宵来团圞乐,情话依依在耳。
似远别、悤悤分袂。若是九原仍骨肉,算此身、此日翻如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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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耶是,问谁会。
非耶是,问谁会。
王鹏运

王鹏运

王鹏运(1849—1904)晚清官员、词人。字佑遐,一字幼霞,中年自号半塘老人,又号鹜翁,晚年号半塘僧鹜。广西临桂(今桂林)人,原籍浙江山阴。同治九年举人,光绪间官至礼科给事中,在谏垣十年,上疏数十,皆关政要。二十八年离京,至扬州主学堂,卒于苏州。工词,与况周颐、朱孝臧、郑文焯合称“清末四大家”,鹏运居首。著有《味梨词》、《骛翁词》等集,后删定为《半塘定稿》。王鹏运曾汇刻《花间集》及宋、元诸家词为《四印斋所刻词》。 ▶ 140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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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风小寒吹浪花,新柳茸茸啼乳鸦。
轻风小寒吹浪花,新柳茸(róng)茸啼乳鸦。
译文:小寒时节,清风在湖面卷起朵朵浪花;茸茸新发的柳梢上稚嫩的雏鸦啼叫不止。
平湖一望几千顷,远水连天飞落霞。
平湖一望几千顷,远水连天飞落霞。
译文:湖面一眼望去,浩浩荡荡几千顷的光景,远处江水与落霞满布的天际连成一线。
斜阳忽堕澄波底,白鸟犹明山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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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更何处鼓冬冬,棹歌未断渔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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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¹严更:警夜行的更鼓。²棹歌:行船时所唱之歌。

wǎnbái--guō

qīngfēngxiǎohánchuīlànghuāxīnliǔrōngrōng

píngwàngqiānqǐngyuǎnshuǐliántiānfēiluòxiá

xiéyángduòchéngbáiniǎoyóumíngshān

yángèngchùdōngdōngzhàowèiduàndēng

欲执河梁手,还升月旦堂。酒阑人散月侵廊。北客明朝归去、雁南翔。
欲执河梁¹手,还升月旦²堂。酒阑(lán)人散月侵廊。北客³明朝归去、雁南翔。
译文:本来准备与许太守执手道别,想不到又登上了他办公的厅堂。酒宴结束人群散去只有月光洒满厅堂的走廊。北方的客人明天就要回去了,大雁却要飞往南方。
注释:南歌子:词牌名,又名“南柯子”“怕春归””春宵曲”“碧窗梦”“风蝶令”,双调五十二字,上下片各四句三平韵。润守:指知润州事。¹河梁:《文选卷二十九李陵与苏武诗》三首之三:“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后世用“河梁”为送别之词。²月旦:《后汉书·许劭传》:“初,劭与靖(劭从兄)俱有高名,好共核论乡党人物,每月辄更其品题,故汝南欲有‘月旦评’焉。”这里以许劭指许遵。³北客:这里指苏轼自己,原自汴都出来。
窈窕高明玉,风流郑季庄。一时分散水云乡。惟有落花芳草、断人肠。
(yǎo)(tiǎo)高明玉¹,风流郑季庄²。一时分散水云乡³。惟有落花芳草、断人肠。
译文:容颜娇美、身姿窈窕的高莹和郑容,都是南徐的名妓,一时间也都分散到了江南水乡,只剩下落花芳草和断了一样的肝肠。
注释:¹高明玉:即高莹。²郑季庄:即郑容。³水云乡:江南的水乡。

  这首词上片写作者参加宴会,宴会结束后大雁人飞,下片描写二妓的风流云散,衬托出离别的悲伤。该词借景抒情,运用衬托的手法,表现作者的离别悲伤之情。

  上阙开端两句先写应邀赴宴:“欲执河梁手,还升月旦堂。”与下文的“酒阑人散”、“北客”联系起来看,可知开头是写应邀赴宴,而主人的殷勤好客以及作者的感激之情,都音流弦外了。接下去作者并没有渲染宴会上欢快、热烈的气氛,而是一下子推到散席的一刻,着意写上一笔:“酒阑人散月侵廊”。这里明点“酒阑人散”这一特定时间,而以厅堂的走廊下清冷的月光写出凄清的气氛和落寞的情怀,这当然是同离别的心绪相关联的。于是自然转到写当前的离别之事:“北客明朝归去、雁人翔。”这句或许是由“群燕辞归鹄人翔”(曹丕《燕歌行》)这一古老的诗句变化而来,以“雁人翔”反衬“北客”(即作者自己)归去的孤独和冷落,颇有点离群索居的意味,突出了离别的悲伤。

  下片开端两句是对别筵的补写,还是对近事的回忆,这一点无法悬揣,但可以肯定,其中有作者难忘的一时韵事。“高明玉”、“郑季庄”即前篇《减字木兰花》词序中所说的高莹、郑容,她们都是润州名妓,当时在苏轼赞助下,被判落籍、从良,所以感恩戴德,极有可能在苏轼临去时,席上作陪助兴。“窈窕”、“风流”互文见义,概括了二人的容貌之美、歌舞之美。接着笔锋一转:“一时分散水云乡”。此句写得极有诗情和韵味:“一时分散”四字,既回应前文的“酒阑人散”,又暗指二人的落籍从良,同时写出美的事物的消失所引起的莫名的惆怅;“水云乡”三字,紧扣江人的地域特征,并以云水汪茫的自然景色对作者所抒写的情感作了巧妙的烘托。结尾一句情、景兼到,也颇见佳:“惟有落花芳草、断人肠。”“酒阑人散”之后,触目都是惹人愁烦的景物,使人极度伤心。这里应当说明的是,“芳草”会惹人愁烦是因为在古代诗作中,诗人们往往借“芳草”这一意象来抒写或寄寓人的离情。如《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无名氏《饮马长城窟行》:“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诗:“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杜牧《池州送前进十蒯希逸》诗:“芳草复芳草,断肠还断肠。自然堪下泪,何必更斜阳!”等等。看来这里更多地化用了小杜的诗意,来表现离别的悲伤,这是词的“主意”,与上片一脉相通。由此看来,下片描写二妓的风流云散,不过是一笔衬托而已。

参考资料:
1、 叶嘉莹.苏轼词新释辑评 中册:中国书店,2007.1:896-897

nánzibiérùnshǒuzhòng--shì

zhíliángshǒuháishēngyuèdàntángjiǔlánrénsànyuèqīnlángběimíngcháoguīyànnánxiángyǎotiǎogāomíngfēngliúzhèngzhuāngshífēnsànshuǐyúnxiāngwéiyǒuluòhuāfāngcǎoduànréncháng

此心曾与木兰舟,直到天南潮水头。
此心曾与木兰舟¹,直到天南潮水²头。
译文:我的心与你相随共同乘上木兰舟,一直到达遥远的天南潮水的尽头。
注释:¹木兰舟:用木兰树造的船。后常用为船的美称,并非实指木兰木所制。²潮水:河流名,今名韩江,流经潮州。
隔岭篇章来华岳,出关书信过泷流。
隔岭¹篇章²来华岳³,出关书信过泷(shuāng)
译文:隔着五岭你的诗章传到华山西麓,出了蓝关我的书信越过泷水急流。
注释:¹岭:指五岭。²篇章:指韩愈《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一诗。³华岳:即西岳华山。⁴关:指蓝关。⁵泷流:即泷水,自湖南流入广东,唐时称虎溪。
峰悬驿路残云断,海浸城根老树秋。
峰悬驿(yì)¹残云²断,海浸城根³老树秋。
译文:险峰上驿路高悬被片片流云遮断,海涛汹涌浸蚀城根棵棵老树含秋。
注释:¹驿路:驿道;大道。²残云:零散稀疏的云。³城根:犹城脚。一作“城闉(yīn)”。
一夕瘴烟风卷尽,月明初上浪西楼。
一夕瘴(zhàng)¹风卷尽,月明初上浪西楼²
译文:总有一天狂风将把瘴气扫除干净,到那时月色明朗开始高照浪西楼。
注释:¹瘴烟:湿势蒸发而致人疾病的烟气。²浪西楼:潮州的一处楼阁,具体情况不详。

  此诗一开头就表达了与韩愈不同寻常的交契,流露了一种深切的眷念和向往的心曲。首联“此心曾与木兰舟,直到天南潮水头”两句笔力奇横,表现了忠臣遭斥逐,寒士心不平,甘愿陪同贬官受苦的深厚友情。

  中二联直抒别后景况。颔联“隔岭篇章来华岳,出潮书信过泷流”两句表明二人正是高山流水,肝胆相照。韩愈诗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潮马不前。”贾岛则报以“峰悬驿路残云断,海浸城根老树秋”。这是互诉衷曲之语。“悬”、“浸”二字,一高一下,富于形象。望不到尽头的驿路,盘山而上,好像悬挂在耸入云霄的峰峦上。这是途中景色。潮州滨海,海潮浸到城根,地卑湮湿,老树为之含秋。这是到任后的景色。“峰悬驿路”是写道路险阻;“海浸城根”则说处境凄苦。“残云断”内含人虽隔断,两心相连之意;“老树秋”则有“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之慨。在物景烘托中透露作者深沉的潮怀心情。

  写到第三联,已把坚如磐石的友情推至顶峰,诗的境界也达到了高峰。第四联则荡开一笔,别开生面:“一夕瘴烟风卷尽,月明初上浪西楼。”月光如洗,天下昭然,友人无辜遭贬的冤屈,自将大白于天下。这里针对韩愈“好收吾骨瘴江边”一语,一反其意,以美好的憧憬结束全诗。

  此诗首联写意,次联写实,三联写悬想,尾联写祝福,而通篇又以“此心”二字为契机,抒写了真诚的友情。八句诗直如清澄的泉水,字字句句皆从丹田流出。诗的语言酷似韩愈《左迁至蓝潮示侄孙湘》一诗的和诗,真是“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参考资料:
1、 马君骅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966-967

háncháozhōu

jiǎdǎo tángdài 

xīncénglánzhōu zhídàotiānnáncháoshuǐtóu 
lǐngpiānzhāngláihuáyuè chūguānshūxìnguòlóngliú 
fēngxuán驿cányúnduàn hǎijìnchénggēnlǎoshùqiū 
zhàngyānfēngjuǎnjìn yuèmíngchūshànglàng西lóu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女曰鸡鸣,士曰昧(mèi)¹。子兴²视夜³,明星有烂。将翱(áo)将翔,弋(yì)(fú)与雁。
译文:女说:公鸡已鸣唱。男说:天还没有亮。不信推窗看天上,启明星已在闪光。宿巢鸟雀将翱翔,射鸭射雁去芦荡。
注释:¹昧旦:天色将明未明之际。²兴:起。³视夜:察看夜色。⁴明星:启明星,即金星。⁵将翱将翔:指已到了破晓时分,宿鸟将出巢飞翔。⁶弋凫:用生丝做绳,系在箭上射鸟。凫:野鸭。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弋言¹²之,与³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译文:野鸭大雁射下来,为你烹调做好菜。佳肴做成共饮酒,白头偕老永相爱。女弹琴来男鼓瑟,和谐美满在一块。
注释:¹言:语助词,下同。²加:射中。一说“加豆”,食器。³与:犹为。⁴宜:用适当地方法烹饪。译为烹饪。⁵御:用,弹奏。⁶静好:和睦安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知子之来¹之,杂佩²以赠之。知子之顺³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hào)之,杂佩以报之。
译文:知你对我真关怀呀,送你杂佩答你爱呀。知你对我体贴细呀,送你杂佩表谢意呀。知你爱我是真情呀,送你杂佩表同心呀。
注释:¹来:借为“赉”,慰劳。²杂佩:古人佩饰,上系珠、玉等,质料和形状不一,故称杂佩。³顺:柔顺。⁴问:慰问,问候。⁵好:爱恋。

  第一个镜头:鸡鸣晨催。起先,妻子的晨催,并不令丈夫十分惬意。公鸡初鸣,勤勉的妻子便起床准备开始一天的劳作,并告诉丈夫“鸡已打鸣”。“女曰鸡鸣”,妻子催得委婉,委婉的言辞含蕴不少爱怜之意;“士曰昧旦”,丈夫回得直白,直决的回答显露出明显的不快之意。他似乎确实很想睡,怕妻子连声再催,便辩解地补充说道:“不信你推窗看看天上,满天明星还闪着亮光。”妻子是执拗的,她想到丈夫是家庭生活的支柱,便提高嗓音提醒丈夫担负的生活职责:“宿巢的鸟雀将要满天飞翔了,整理好你的弓箭该去芦苇荡了。”口气是坚决的,话语却仍是柔顺的。钱钟书说:“‘子兴视夜’二句皆士答女之言;女谓鸡已叫旦,士谓尚未曙,命女观明星在天便知”(《管锥编》第一册)。此说符合生活实情;而士女的往覆对答,也使第一个镜头更富情趣。就女催起而士贪睡这一情境而言,《齐风·鸡鸣》与此仿佛,但人物的语气和行动与此不同。《鸡鸣》中女子的口气疾急决然,连声催促,警夫早起,莫误公事;男的却一再推脱搪塞,淹恋枕衾而纹丝不动。此篇女子的催声中饱含温柔缱绻之情,男的听到再催后作出了令妻子满意的积极反应。首章与次章之间的空白,可理解为对男子的举动作了暗场处理,这样就自然地进入下面的情节。

  第二个镜头:女子祈愿。妻子对丈夫的反应是满意的,而当他整好装束,迎着晨光出门打猎时,她反而对自己的性急产生了愧疚,便半是致歉半是慰解,面对丈夫发出了一连串的祈愿:一愿丈夫打猎箭箭能射中野鸭大雁;二愿日常生活天天能有美酒好菜;三愿妻主内来夫主外,家庭和睦,白首永相爱。丈夫能有如此勤勉贤惠、体贴温情的妻子,不能不充满幸福感和满足感。因此,下面紧接着出现一个激情热烈的赠佩表爱的场面,就在情理之中而不得不然的了。其实,诗人唱到这个琴瑟和谐的场面也为之激动,他情不自禁地在旁边感叹道:“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恰似女的弹琴,男的鼓瑟,夫妇和美谐调,生活多么美好。诗歌具有跳跃性,此篇的章节和诗句间的跳跃性更大。因而也给接受者留下了更为广宽的想像再创造的空间。关于这两句,张尔歧《蒿菴闲话》说:“此诗人凝想点缀之词,若作女子口中语,觉少味,盖诗人一面叙述,一面点缀,大类后世弦索曲子。”此解颇具创意,诗境也更饶情致,实为明通之言。

  第三个镜头:男子赠佩。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丈夫这一赠佩表爱的热烈举动,既出于诗人的艺术想像,也是诗歌情境的逻辑必然。深深感到妻子对自己的“来之”、“顺之”与“好之”,便解下杂佩“赠之”、“问之”与“报之”。一唱之不足而三叹之,易词申意而长言之。在急管繁弦之中洋溢着恩酣爱畅之情。至此,这幕情意融融的生活小剧也达到了艺术的高潮。末章六句构成三组叠句,每组叠句易词而申意,把这位猎手对妻子粗犷热烈的感情表现得淋漓酣畅。

  王质《诗总闻》说:“大率此诗妇人为主辞,故‘子兴视夜’以下皆妇人之词。”此说影响直至清代,故清人论“对答体”诗,大多追溯至《孔雀东南飞》而不及《诗经》。其实,《女曰鸡鸣》是首极富情趣的对话体诗,对话由短而长,节奏由慢而快,情感由平静而热烈,人物个性也由隐约而鲜明。

  此篇的诗旨,至此也可以不辨自明了。《毛诗序》谓“刺不说德也;陈古义以刺今,不说德而好色也”,过于穿凿。朱熹《诗集传》以为“此诗人述贤夫妇相警戒之词”,则似有顾头不顾尾之嫌。闻一多《风诗类钞》曰:“《女曰鸡鸣》,乐新婚也。”也有难概全篇之感。统观全篇,实是赞美青年夫妇和睦的生活、诚笃的感情和美好的人生心愿的诗作。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163-164页

yuēmíng

shījīng·guófēng·zhèngfēng xiānqín 

yuēmíng shìyuēmèidàn xīngshì míngxīngyǒulàn jiāngáojiāngxiáng yàn 
yánjiāzhī zhī yányǐnjiǔ xiélǎo qínzài jìnghǎo 
zhīzhīláizhī pèizèngzhī zhīzhīshùnzhī pèiwènzhī zhīzhīhàozhī pèibàozhī 
维年月日,韩愈谨以清酌庶羞之奠,祭于亡友柳子厚之灵:
维年月日,韩愈谨以清酌(zhuó)(shù)羞之奠(diàn)¹,祭于亡友柳子厚之灵:
译文:某年、某月、某日,韩愈恭敬地用清酒和多种佳肴作为祭品,祭奠去世的朋友柳子厚的魂灵。
注释:柳子厚:柳宗元。子厚,柳宗元的字。¹清酌庶羞:清酒与多种佳肴。“羞”同“馐”。
嗟嗟子厚,而至然耶!自古莫不然,我又何嗟?人之生世,如梦一觉;其间利害,竟亦何校?当其梦时,有乐有悲;及其既觉,岂足追惟。
(jiē)¹子厚,而至然²耶!自古莫不然³,我又何嗟?人之生世,如梦一觉;其间利害,竟亦何校(jiào)?当其梦时,有乐有悲;及其既觉,岂足追惟
译文:唉,子厚,竟死了!自古以来没有人不如此,我又悲叹什么呢?人活在世上,好像一场梦,其中的好坏,又计较什么呢?当人在梦中时,有欢喜有悲伤;等到人醒来以后,哪里值得追思呢?
注释:¹嗟嗟:悲叹声。²然:如此。³莫不然:谓人谁无死。⁴觉:睡醒。⁵利害:利益和危害。⁶校:计较。⁷惟:思。追惟,追思。
凡物之生,不愿为材;牺尊青黄,乃木之灾。子之中弃,天脱馽羁;玉佩琼琚,大放厥词。富贵无能,磨灭谁纪?子之自著,表表愈伟。不善为斫,血指汗颜;巧匠旁观,缩手袖间。子之文章,而不用世;乃令吾徒,掌帝之制。子之视人,自以无前;一斥不复,群飞刺天。
凡物之生,不愿为材;牺尊¹青黄²,乃木之灾。子之中弃³,天脱馽(zhí)(jī);玉佩琼琚(jū),大放厥(jué)。富贵无能,磨灭谁纪¹⁰?子之自著¹¹,表表¹²愈伟。不善为斫(zhuó),血指汗颜;巧匠旁观,缩手袖间。子之文章,而不用世;乃令吾徒,掌帝之制¹³。子之视人,自以无前¹⁴;一斥¹⁵不复,群飞刺天¹⁶
译文:大凡事物产生,不愿意成材,祭祀用的酒器又加上青黄的文饰,是木材的灾祸。你宦途中被斥逐,上天除去你的羁绊,你的文章如同美玉制成的玉佩,晶莹剔透,闪烁其词,极力铺陈。而那些富贵而没有才能的人,声名磨灭又有谁知道,可是你的名声却越来越高。不擅长砍削的人(砍削的时候)一定会指头流血,头上冒汗,而技术高超的工匠只能在一旁观看,手缩在袖子里面。你的文章不为当世所用,竟让我们这些无能之辈掌握大权。你一旦被斥逐,再没有复官,而朝廷里充满了碌碌之人。
注释:¹牺尊:古代酒器。尊,同“樽”。²青黄:涂在酒器上的色彩。³中弃:指中年弃世。柳宗元生于年,卒于年,享年四十六岁。一说,指中年弃置遭贬谪。⁴馽:绊住马脚。也作“絷”。⁵羁:马络头。⁶玉佩:喻文章之贵。⁷琼琚:喻音节之美。⁸大放厥辞:即大展文才。⁹磨灭:消亡。¹⁰纪:记录。¹¹著:著述。¹²表表:卓异,特出。¹³制:制诰。韩愈元和元年(年)冬为考功员外郎知制诰。¹⁴自以无前:不念旧恶,即《柳子厚墓志铭》中“勇于为人”的意思。¹⁵斥:贬斥,贬谪。¹⁶群飞刺天:指小人飞黄腾达。一说指流言蜚语甚嚣尘上,传到皇帝耳中。
嗟嗟子厚,今也则亡。临绝之音,一何琅琅?遍告诸友,以寄厥子。不鄙谓余,亦托以死。凡今之交,观势厚薄;余岂可保,能承子托?非我知子,子实命我;犹有鬼神,宁敢遗堕?念子永归,无复来期。设祭棺前,矢心以辞。呜呼哀哉,尚飨!
嗟嗟子厚,今也则亡。临绝之音,一何琅(láng)琅?遍告诸友¹,以寄厥(jué)²。不鄙³余,亦托以死。凡今之交,观势厚薄;余岂可保,能承子托?非我知子,子实命我;犹有鬼神,宁敢遗堕(duò)?念子永归,无复来期。设祭(jì)棺前,矢心以辞。呜呼哀哉,尚飨(xiǎng)
译文:唉,子厚,现在竟去世了。临终前的声音,多么清晰呀。全告诉各位朋友,希望托付幼小遗孤。看得起我你也把死后之事托付于我。凡是当今的人与人之间交往,都要观察对方势力如何,我怎么能够保证,可以承担起你的托付?不是我了解你,你诚心托付于我;上有鬼神,我那里敢忘记怠慢你的嘱托呢?希望你永归,不再有来期。在棺前设祭,把心中的话说出来。悲哀呀,请享用祭品吧!
注释:¹诸友:指刘禹锡、李程、韩愈、韩泰、韩哗等。柳宗元诀别诸友,多为刘禹锡为之分驰,见刘禹锡《祭柳员外文》。²以寄厥子:柳宗元死时,长子才四岁,次子始生。寄,寄托。³鄙:庸俗。⁴谓:认为。⁵托以死:以死后之事相托。⁶遗堕:遗落,忘记。⁷矢心:自誓。矢,同“誓”。⁸尚飨:希望死者来享用祭品。后世祭文末尾多用此二字。

  作者在这篇祭文中极力称赞柳宗元文词之美,对他才高而不用于世的遭遇表示不平,并允其所托。字字句句殷勤恳切,宛如面谈。

  祭文有固定的首尾格式,中间是正文,一般多用四言韵语,本篇亦然。一起四句,哀痛之极,而用反复咏叹的方式出之。“自古莫不然”全文只这一个五字句,这是有意加重,若换成“自古皆然”就平庸无力了。由这一句引起下面几层,说明死生是自然规律。这本来是“人生如梦”的老生常谈,但韩愈一分疏,就化腐朽为清新了。而中间提到的“利害”、“悲乐”,又为正文第二段的根据,似叹似慰,悠然不尽。

  “凡物之生”起,是对柳子厚的文章和遭遇兴发的无限感慨。前四句用《庄子·天地篇》的话:“百年之木,破为牺尊,青黄而文之;其断在沟中。比牺樽于沟中之断,则美恶有间矣,其于失性一也。”百年巨木,良材也,砍削雕镂之,作成祭器“牺尊”,又加青黄文饰,诚然精美了,而失去木之本性。这一比喻说明“多才为患害”,为的是从反面引起下面的议论。“子之中弃”四句,说明子厚虽宦途中被斥逐,而从文章的成就说,这是天的帮助,解除富贵于己的束缚,得以大写文章,是好事,言外不必哀伤。“富贵无能”四句是对上文的比较(与富贵者)和引申,表明子厚以文章自显,必然不朽。这些意思,也见于他的《柳子厚墓志铭》中。如“然子厚斥不久,穷不极,虽有出于人,其文学辞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于后如今无疑也。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说得更为明白。下面“不善为斫”四句,文章又生波澜,用比喻表明得用于世者不一定有真本领,而真正的“巧匠”却往往被闲置,引起后面八句为柳子厚之不见用抱屈。这八句分两层,都用对比的形式为子厚鸣不平。妙在全用逆笔,先写子厚之“不用”,再写飞黄腾达者多是无能之辈。特别是“一斥不复”,概括子厚的仕履;“群飞刺天”,表示庙堂上充斥无能之辈,对比异常强烈。这一节是祭文的主体。一般祭文在这里多是铺陈死者的功业和两人的交往;愈却只写柳子厚才高而不见用,但中间却充满郁塞不平之气,譬喻和正反对比杂糅在一起,苍茫不尽。

  最后一段是表述自己的态度。柳宗元临死之前寄信给刘禹锡,希望在抚养幼小遗孤、载柩归葬先茔的事情上,得到朋友们的帮助,又托韩愈作墓志,见于刘禹锡《祭柳员外文》所述。所谓“退之承命,改牧宜阳,亦驰一函,候于便道,勒石垂后,属于伊人”,即指此事。时韩愈正由潮州刺史改任袁州。了解刘禹锡这段话。才能理解此文最后一段感情的沉重。“嗟嗟子厚”是承上一段来,认为子厚这样的高才,应该有用世之日,然而“今也则亡”,死者不可复生,这里有无限哀伤和感触隐于其中。“临绝之音”起,引起全段。从诸友引到自己,看出子厚对自己的信托。这段文章如果是凡手,说到这里,就可以表态了,那样平直而无波澜。韩愈却插人“凡今之交”四句从反面激起浪涛。只读这四句好像韩愈不肯接受任务似的,实际正是为了反衬下文表明子厚相知之深,托己之重,这是逆笔,要善于体会。“非我知子”四句就正面表明自己的态度。“犹有鬼神,宁敢遗堕”,等于指天发誓,所以前人评这四句“语意真挚,可贯金石”,“止此已足,血诚自任之语,似淡而实深,极沉郁恻怛之致”(《唐宋文举要·甲编》卷三),是搔着痒处的。“念子永归”四句,和篇首及本段之首相呼应。并且总结全文,“矢心以辞”又重复表明态度,这是对死者的最大安慰。

  祭文应以悲哀为主,被祭的对象有功业可纪的,应铺叙功业。柳宗元在柳州政绩为群众所称道,但韩愈这篇文章却只字不提柳的惠政,只强调柳的高才被弃、自己的感慨和表示接受柳的托孤重任。这是因为刘禹锡已经告诉韩愈要为柳写墓志,而柳的生平,墓志中不可不叙,如果祭文里再叙就要重复了。所以祭文完全撇开生平,但言文章高而“一斥不复”,令人不平,写出自己对子厚的深切悼念之怀。古文家如果同时为一个人写两篇文章,每篇的角度和材料一定要避免重复。韩愈为柳宗元写的三篇文章可以作为范例。

参考资料:
1、 上海辞书出版社文学鉴赏辞典编纂中心.古文鉴赏辞典珍藏本 中: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1180-1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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