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廷纪生性多情,郁愁成疾,在《忆云词甲稿》自序云: “生幼有愁癖,故其情艳而苦,其感于物也郁而深。”多愁善感的词人对生活的体味,对事物的观察是深刻细密的,而其缱绻情怀、忧思苦惧之欲念又多于常人,往往自缚难脱,自陷不拔。这首《玉漏迟》正是伤心人怀抱的自我写照。
上惋起句“病多欢意浅,空篝素被,伴人凄惋”,“空篝素被”语,用王沂孙《天香·龙涎香词》的“漫惜余薰,空篝素被”句意,“篝”,即香笼,古人往往在笼内焚香,将被子等物放在香笼上薰。这里暗示身旁无有亲人照拂,在冬夜寒冷的床上孤独而卧,再加上多愁多病,更添一番凄惋和悲凉。“巷曲谁家?彻夜锦堂高宴”,“巷曲谁家”是一倒装语,点题“南邻”;“彻夜”拍合 “达曙”; “锦堂高宴”,言其富贵而热闹的场面。“一惋氍毹月冷,料灯影、衣香烘软”,具体描写宴会的奢华。“氍毹” ,《风俗通》:“织毛缛谓之氍毹。”古乐府《陇西行》有“请客北堂上,坐客毡氍毹”语,这里指铺设在宴堂上的地毯,结合“月冷”一词,很可能将地毯沿阶铺设。“料灯影、衣香烘软”句,意思是说灯光火影,香烟缭绕,把人的衣服都烤得温暖了。一个“料”字点明“氍毹”、“灯影”皆出于词人的拟想。词人不仅揣想其场景的奢华,而且揣想其兴致颇高,“嫌漏短,漏长却在,者边庭院!”巷曲南邻的主客们彻夜的欢宴,嫌时间过得太快,而词人孤身冷卧,却嫌时间过得太慢,不能早些天亮。“者边”即这边。上面采用的全是对比的手法,以环境、氛围、景物、心情、冷暖、欢愁、漏长漏短等强烈的对比反差,反映出作者内心的痛苦和悲伤。
下惋重写所闻,扣紧题意。“沈郎瘦已经年,更懒拂冰丝,赋情难遣。”沈郎即是沈约,《梁书·沈约传》记载,沈约曾为隐侯,他写信给徐勉说自己年老多病,有“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以手握臂,率计月小半分”等语,形容自己日见消瘦,衣服腰带遂觉得宽大。这里词人以沈郎瘦喻自己患病多年,与前“病多”呼应。“更懒拂冰丝,赋情难遣”,“冰丝”一本作“冰弦”,即琴弦; “赋情”一词,这里指填词,作者在《忆云词》丙稿自序云: “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时异境迁,结习不改。”想见作者把写诗填词当作排遣人生苦闷、消度时光的方法。但这里用了 “更懒” 、“难遣”等语,说明心绪极恶劣,毫无雅兴,与上文“欢意浅”语又相呼应。“总是无眠,听到笛慵箫倦”,“无眠”一句上承“病多”,因多愁多病故而神衰力疲,入睡艰难;“无眠”又垫起“听到笛慵箫倦”,本来就患失眠,偏偏今宵又被隔壁的笛箫吵得更睡不着,无奈何地听到笛箫演奏完了。“听”字紧扣题意“闻” 字,“慵”、“倦”二词用拟人化手法,反映听者的百般烦恼、心情懊丧。隔壁的笛声箫声虽渐渐消歇,但是一阵阵说笑声又聒噪不停,“咫尺银屏笑语,早檐角、惊乌啼乱”,“咫尺”形容相距很近,就象在身旁一样,作者用夸张的手法描写隔壁宴会的说笑声非常之大,连早晨檐角树上的栖鸦都被惊醒了。乌鸦哇哇乱叫,更添吵闹,使人无法入睡。这里写到“早”,题意“笙歌达曙”至此写完。词人通宵未能阖眼,天明时分,才朦胧睡着,“残梦远,声声晓钟敲断”,没想一阵晨钟把他又惊醒了,词人所做的“残梦”再也难续了。结句充满了无奈和懊丧的情绪。
这首词在写作手法上很有特点,全篇采用对比反衬的方法,虚实结合。写难状之景如在眼前,难言之情浸淫在字里行间,字面上不见愁字而又无处不愁,情调感伤,气氛凄凉,可谓词人抑郁沉邈,深婉情致的代表作。
译文及注释
译文
我经常生病,于是快乐的意绪很少,空空的香篝和筒陋的被子放在一边,伴随着我心情的凄惋。巷子深处不知哪户人家,在华堂上整夜欢宴。一惋寒冷的月光照在华堂的地毯上,灯影之下主人和客人毫无寒意,衣裳也被氤氲的香气烘软。寻欢作乐的人嫌夜里的时间过得太快,嫌时间过得太慢的人却近在咫尺,就在这边的庭院。
我因病消瘦已经多年,浑身慵懒更不想弹琴,心中的感情实在难以排遣。我反正总是睡不着了,就倾听那箫管之声直到吹奏者感到疲倦。华堂上银屏前的笑语声阵阵传来,不知不觉早已是栖鸦惊醒呱呱乱啼的时间。我渐渐地进入了梦乡,可是梦又被晓钟打断。
注释
空篝素被:指身边无人照料。宋王沂孙《天香·龙涎香》:“漫惜余薰,空篝素被。”空篝,指香笼空着,暗示无人照料。篝,香笼。古人在香篝内焚香,将被子放笼上薰。
锦堂:装饰华丽的客堂。
高宴:盛大的宴会。
氍毹:毛织地毯。
“沈郎”句:典出《梁书·沈约传》:“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以手握臂,率计月小半分。”谓腰围渐减,日见消瘦。
冰丝:指琴弦。《杨太真外传》:“开元中,中官白秀贞自蜀回,得琵琶以献,弦乃拘弥国所贡,绿冰蚕丝也。”
赋情:指天赋性情。
项廷纪生性多情,郁愁成疾,在《忆云词甲稿》自序云: “生幼有愁癖,故其情艳而苦,其感于物也郁而深。”多愁善感的词人对生活的体味,对事物的观察是深刻细密的,而其缱绻情怀、忧思苦惧之欲念又多于常人,往往自缚难脱,自陷不拔。这首《玉漏迟》正是伤心人怀抱的自我写照。
上片起句“病多欢意浅,空篝素被,伴人凄惋”,“空篝素被”语,用王沂孙《天香·龙涎香词》的“漫惜余薰,空篝素被”句意,“篝”,即香笼,古人往往在笼内焚香,将被子等物放在香笼上薰。这里暗示身旁无有亲人照拂,在冬夜寒冷的床上孤独而卧,再加上多愁多病,更添一番凄惋和悲凉。“巷曲谁家?彻夜锦堂高宴”,“巷曲谁家”是一倒装语,点题“南邻”;“彻夜”拍合 “达曙”; “锦堂高宴”,言其富贵而热闹的场面。“一片氍毹月冷,料灯影、衣香烘软”,具体描写宴会的奢华。“氍毹” ,《风俗通》:“织毛缛谓之氍毹。”古乐府《陇西行》有“请客北堂上,坐客毡氍毹”语,这里指铺设在宴堂上的地毯,结合“月冷”一词,很可能将地毯沿阶铺设。“料灯影、衣香烘软”句,意思是说灯光火影,香烟缭绕,把人的衣服都烤得温暖了。一个“料”字点明“氍毹”、“灯影”皆出于词人的拟想。词人不仅揣想其场景的奢华,而且揣想其兴致颇高,“嫌漏短,漏长却在,者边庭院!”巷曲南邻的主客们彻夜的欢宴,嫌时间过得太快,而词人孤身冷卧,却嫌时间过得太慢,不能早些天亮。“者边”即这边。上面采用的全是对比的手法,以环境、氛围、景物、心情、冷暖、欢愁、漏长漏短等强烈的对比反差,反映出作者内心的痛苦和悲伤。
下片重写所闻,扣紧题意。“沈郎瘦已经年,更懒拂冰丝,赋情难遣。”沈郎即是沈约,《梁书·沈约传》记载,沈约曾为隐侯,他写信给徐勉说自己年老多病,有“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以手握臂,率计月小半分”等语,形容自己日见消瘦,衣服腰带遂觉得宽大。这里词人以沈郎瘦喻自己患病多年,与前“病多”呼应。“更懒拂冰丝,赋情难遣”,“冰丝”一本作“冰弦”,即琴弦; “赋情”一词,这里指填词,作者在《忆云词》丙稿自序云: “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时异境迁,结习不改。”想见作者把写诗填词当作排遣人生苦闷、消度时光的方法。但这里用了 “更懒” 、“难遣”等语,说明心绪极恶劣,毫无雅兴,与上文“欢意浅”语又相呼应。“总是无眠,听到笛慵箫倦”,“无眠”一句上承“病多”,因多愁多病故而神衰力疲,入睡艰难;“无眠”又垫起“听到笛慵箫倦”,本来就患失眠,偏偏今宵又被隔壁的笛箫吵得更睡不着,无奈何地听到笛箫演奏完了。“听”字紧扣题意“闻” 字,“慵”、“倦”二词用拟人化手法,反映听者的百般烦恼、心情懊丧。隔壁的笛声箫声虽渐渐消歇,但是一阵阵说笑声又聒噪不停,“咫尺银屏笑语,早檐角、惊乌啼乱”,“咫尺”形容相距很近,就象在身旁一样,作者用夸张的手法描写隔壁宴会的说笑声非常之大,连早晨檐角树上的栖鸦都被惊醒了。乌鸦哇哇乱叫,更添吵闹,使人无法入睡。这里写到“早”,题意“笙歌达曙”至此写完。词人通宵未能阖眼,天明时分,才朦胧睡着,“残梦远,声声晓钟敲断”,没想一阵晨钟把他又惊醒了,词人所做的“残梦”再也难续了。结句充满了无奈和懊丧的情绪。
这首词在写作手法上很有特点,全篇采用对比反衬的方法,虚实结合。写难状之景如在眼前,难言之情浸淫在字里行间,字面上不见愁字而又无处不愁,情调感伤,气氛凄凉,可谓词人抑郁沉邈,深婉情致的代表作。
此诗是古代大型舞乐《大武》的三成歌词。《大武》的乐曲早已失传,虽有零星的资料,但终难具体描述。然其舞蹈形式则留下了一些粗略的记录,可以作大概的描绘。第一场,在经过一番擂鼓之后,为首的舞者扮演武王,头戴冕冠出场,手持干戚,山立不动。其余六十多位舞者扮武士陆续上场,长时间咏叹后退场。这一场舞蹈动作是表示武王率兵北渡盟津,等待诸侯会师,八百诸侯会合之后,急于作战,而周武王以为伐纣的时机尚不成熟,经过商讨终于罢兵的事实。第二场主演者扮姜太公,率众舞者手持干戈,奋臂击刺,猛烈顿足。他们一击一刺,做四次重复,表示武王命太公率敢死队闯犯敌阵进行挑战,武王率大军进攻,迅速获胜,威振中原。第三场众舞者由面向北转而向南,表示周师凯旋返回镐京。第四场开始时,众舞者混乱争斗,扮周、召二公的舞者出而制止,于是众舞者皆左膝跪地,表示成王即位之后,东方和南方发生叛乱,周、召二公率兵平乱的事实。第五场,众舞者分成左右两大部分,周公在左、召公在右,振动铃铎,鼓励众舞者前进,表示成王命周公镇守东南,命召公镇守西北。第六场,众舞者恢复第一场的位置,作阅兵庆典和尊崇天子成王的动作,表示周公平乱以后,庆祝天下太平,各地诸侯尊崇周天子。
按传统说法,《诗经》是配乐舞的歌词,即诗乐舞三位一体。王国维曾怀疑这一说法,但他撰《周大武乐章考》研究《大武》的歌辞时还是按这一原则进行的,即认为《大武》六成有诗六篇。他根据《毛诗序》《左传·宣公十二年》《礼记·祭统》等资料推断,认为与《大武》六成对应的六诗依次为:《昊天有成命》《武》《酌》《桓》《赉》《般》。后经冯沅君、陆侃如,尤其是高亨《周代大武乐考释》的详细考辨,断定《大武》六成的六篇诗的排列次序确定为:《我将》《武》《赉》《般》《酌》《桓》。
《周颂·赉》作为《大武》三成歌辞,是表现武王伐纣胜利后,班师回到镐京,举行告庙和庆贺活动,同时进行赏赐功臣财宝重器和分封诸侯等事宜的一场乐舞。此诗首先指出父亲文王的勤于政事的品行,表示自己一定以身作则。接着指出天下平定是他所追求的大目标,为了达到这一目标,告诫所有诸侯们都必须牢记文王的品德,不可荒淫懈怠。诗歌与其说是追封赏赐功臣,不如说是指出了当时及其后的施政总方向:要使国家走向安定。周朝之命运在于”敷时绎思“也。这点像武王的特点,在封赏之时就开始布置以后的任务,总是走在人前,用简单几句话,就已把定国家大计。从容不迫,不慌不忙,看似无为,其实有为在先。
这首诗共六句,五言、四言、三言相间,但是有韵:止、之、思押韵,定、命押韵。好像是有韵的散文。《大武》六成中,这是唯一通篇押韵的诗。该诗语气诚恳,表现了武王深远的忧虑和倦倦之意,所以在短短的六句中竟反覆地告诫诸侯们“绎思”。
这首诗的标题为“赉”,而诗中并无“赉”字,估计原为《大武》三成的乐曲名。《毛诗正义》曰:“经无‘赉’字,序又说其名篇之意。赉,予也。言所以锡予善德之人,故名篇曰‘赉’。经之所陈,皆是武王陈文王之德,以戒敕受封之人,是其大封之事也。此言大封於庙,谓文王庙也。“显然原经并无诗歌名字,是后加的。之所以用”赉“,就是指诗歌是用于封赐时的礼乐。
这是一首咏物词。词的上片写秋风摧残下衰柳枝条断折、树叶飘零的景象,下片写栖柳寒鸦纷纷离去和柳色春光难再的感叹。作者借咏衰柳,寄寓亡国之痛与复国无望的哀伤。这首词借衰柳象征明王朝无可挽回的失败命运,抒发沉痛的故国之思;物象鲜明,抒情气氛浓郁。
词的上阙,写衰柳叶落不能归根。开头三句,用拟人手法提出问题:为我问一问西风,因为什么它那样怨恨杨柳,百千次地旋绕衰柳狠吹,苦苦地要把系情的柳丝折断。“情丝”眷恋明朝的土地,“叶叶飘零都不管,回塘早似天涯远。回塘周围自然种柳,有唐严维“柳塘春水漫,花坞夕阳迟”为证,故回塘也指衰柳所在。既然西风把柳口卜吹尽,四处飘飞,那么早就离生根的土地远如天涯了。叶落归根已不可得,这两句说尽柳树的衰败、叶的飘零的绝境,象征着明朝遗民无所归附的命运。
词的下阙写衰柳春光不在。先从寒鸦写起,与上片相衔接。李白诗云:“杨柳可栖鸦”。那是春正浓,现在柳已衰落,故阵阵寒鸦无枝可栖。它们都去趁夕阳的温暖,没有谁还留恋衰柳。言外之意是说,明朝大势已去,已经无法挽回了,所以多数人自找温暖栖身之地。“梦里鹅黄拖锦线,春光难借寒蝉唤。”“鹅黄”、“锦线”形容垂柳的新生姿态,但这种景象只不过是梦中所想,寒蝉与衰柳都是秋天景物,二者只能在秋天同归于尽,又怎能靠它来唤回春光。
词前“塞上得家报云秋海棠开矣赋此”寥寥十三个字,如云出岫,把纳兰心中的孤寂感表达得淋漓尽致。离人在异乡收到了家书,也许一低头便柔肠寸断了。
上片化虚为实,从想象中落笔,写家中“粉墙东”那“娇墉”、“寂寞”的秋海棠经“三夜雨”后,娇艳地开放。秋海棠香艳而多情,想来纳兰每每看见时必会想起心上人。“已分裙衩绿,犹裹泪绡红”,花朵娇红,枝叶青绿,像极了红衫绿裙的美人伫立在粉墙下。许多男人形容女子容貌时都爱说“花似人艳,人比花娇”,似乎很矫情。可真正地爱上,某位女子真正地烙于体的心上时,就会懂得那一低头的风情,似花枝轻摇,又似花露滚落。而纳兰的妻子优雅清丽,一如随风扭动腰肢的秋海棠般娇而不艳。
下片转入追怀往昔,描绘了往日的美好时光和此时“肠欲断”的凄苦之情。一句“曾记鬓边斜落下,半床凉月惺忪”,表现出爱妻在纳兰心中就如梦幻中的仙子。词中写道:明明夜已深,她却不知为何突然醒了,半抬的睡眼惺忪着,白日里摘下的秋海棠仍在鬓边垂着,清冷的月光倾泻半床,好像才从仙境而来的仙子,娇媚慵懒。“旧欢如在梦魂中”,眼前的这一切是真还是假,是实还是虚,恐怕纳兰自己也无法分辨,爱妻的模样早已深深地烙在他的心上。旧爱已逝,新欢如何,或许这位续娶的夫人深深地爱着纳兰,看到明媚的花儿开了,赶紧摘一朵垂于鬓下,欢喜地为夫君写去家书,小女儿的情态跃然纸上。海棠还是那枝海裳,可她怎知自己那鬓垂海棠花的模样像极了夫君昔年的旧人。塞外西风呼啸,连着天际的枯黄令离人更加愁苦。词的最后写道:身在塞外,心里却时刻惦念着家中。逝去的时光只能在梦中再相见,而如今早已肝肠寸断,秋风又何必再来滋扰。
通篇以花喻人,以人喻花,拿捏得当,既是极力描写烘托寂寥苦涩之意,也不显得矫揉造作,十分自然。
词人在公元1178年秋天,他从四川回到了阔别了九年的故乡绍兴。(陆游生于公元1125年)这时候的陆游已经五十三岁了。九年间,对我们现代人来说,环境的变化会很大,人的变化相对说来不会太大。但是对当时的陆游所处的时代来说,环境的变化相对要小些,而人事的变化会比较的大。作者这首词当是返乡之后所作。
故土久别重回,使词人产生对故乡的陌生感。上片,作者从久别重回故土发出了一系列的感叹。下片由时事变迁,年老体衰,但词人报国的“壮志”初衷未改,表现了词人不甘“溪友为伴”、老骥伏枥的豪情壮志。
起句“孤鹤归来(飞),再过辽天,换尽旧人”:辽东化鹤归来,老成凋谢,少者成长,使词人深切地感到人生无常。“孤鹤归来”:典故出自晋朝陶潜《搜神后记》,书中载,有个名字叫丁令威的辽东人,学道于灵虚山,学成后化鹤归辽东,停在城门华表柱上,目注家乡物是人非,叹道:“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累累。”词人时隔九年重新回归故里,眼见故里的老人谢世,新人成长,“换尽旧人”,恍如隔世。一个“尽”字,表明了作者些许哀伤、些许无奈。这“哀伤”和“无奈”从下面的表述中我们可以看得更加清楚。
“念累累枯冢,茫茫梦境”,这一处处的荒凉的坟墓中躺着的人啊,曾经在生前有过多少美梦,现在都随着他们的离世而断绝了。“念”在此处表达了词人的联想。有着词人对逝者的怀念和惋惜,有着对的世事不公的愤懑,有着对人生短暂的叹息!“王侯蝼蚁,毕竟成尘”,王侯:大人物;蝼蚁:蝼蛄与蚂蚁,指微小生物,这里比喻地位低微的人。杜甫《谒文公上方》诗有:“王侯与蝼蚁,同尽随丘虚。”词人面对“累累枯冢”告诉人们:在岁月面前,无论王公贵戚,平面百姓一律平等,最终都将化为尘土。这一切感想,作者是经过了宦海的多次沉浮,对生命价值的深切反思和沉重感悟。
“载酒园林,寻花巷陌,当日何曾轻负春”,“载酒”:携带着美酒。巷陌:街坊,这里指烟花巷。词人在感叹人生短暂的同时,脑海中又很自然地浮现出了过去美好生活的一个个回忆:他曾经携带着美酒,来到春色满园的林园中,对酒赏景;青年的时候,他也曾经在春意昂然中寻花问柳,没有辜负了大好的春光和自己的青春年华。
但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那毕竟是过去了的绮梦,老境来临,沈腰潘鬓消磨,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当时已经五十三岁了的陆游不能不让人叹息。“流年改,叹围腰带剩,点鬓霜新。”流年:流去的岁月,指光阴。围腰带剩:喻人老病,《南史·沈约传》:“(约)言己老病,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点鬓霜新:双鬓花白。光阴流得很快,现在我已经人瘦弱衰老了,双鬓已经花白了。承接上句,词人由衷地发出了日月如梭,过去的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的感叹。
上片写自己回到故乡,就像当年的丁令威回到辽东一样,见到的是物是人非。自己曾经的亲朋故交许多都已经离开了人世,看着一座座坟墓,想到与他们生前的交往,令人深感世事无常,人生如梦。“载酒”三句是回忆,当年自己也曾载酒寻花,在园林巷陌之中留下足迹,并不曾辜负那上天赐予的大好春光。“流年改”一转,跌落现实,可如今时光流逝,自己也身体憔悴,两鬓斑白了,可是功业依然无成。
下片写了许多自慰语和旷达语,以掩饰心中的惆怅。“交亲散落如云,又岂料、而今余此身。”“交亲”:知交和亲友。知交和亲友象流云一般地飘散了。这里作者将人事的变换比作流云,因为云的变幻极快,所谓“风云变幻”,亲友都流散了,死的死,走的走。而今未曾料到的只剩下孤身单影,自己一个人回到了故乡。“又岂料、而今余此身”,与词的上片,“换尽旧人”相对应。故乡已经换尽旧人,惟有我未换,累累枯冢我还尚存人间。孑然一身回故乡,眼见亲友故交消亡了,面对累累枯冢,一种莫名的悲凉,怅惘之情,从词人心中油然而起,但作者还是极力安慰自己,“幸眼明身健,茶甘饭软”:幸好,我现在眼睛还算看得见,瘦弱的身体还算健康,品茶也能够知道茶的甘甜,吃饭也还能够嚼烂。这是标准的阿Q式的表白。紧接着这是阿Q式的无可奈何的自我标榜,词人又以“非惟我老,更有人贫”为宽慰自己:不要以为自己老迈了,还有许多的穷人活的比我更累呢。对陆游来说,作为一个离职的官宦,家在有佣仆使女,一般的家务琐事无须他处理,而故乡的穷人就不同了。
所以,词人特地将“更有人贫”提出来,这也可以说是对自己的一种慰藉吧。作者曾在《书喜》诗中写道:“眼明身健何妨老,饭白茶甘不觉贫”。这与此处的“幸眼明身健”四句的用词相同。作者万里西归,为什么还总是那样戚戚不欢,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用自慰来解脱呢?紧接着,作者作了回答:“躲尽危机,消残壮志”,原来陆游一生为官,志在恢复祖国的大好河山,希望自己能为祖国抗击金人的入侵而作出贡献,他在不久,也是在故乡的山阴写下一篇《诉衷情》,全词是如下:“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陆游出生的第二年,北宋便为金人所灭。
陆游青壮年时期一心向往北伐中原,收复失地。四十八岁那年他曾经到西北前线南郑(今陕西汉中),在川陕宣抚使王炎公署里参与军事活动。但是因为朝廷缺乏坚持北伐收复河山一贯的思想,主和苟安,所以他的满腹壮志和愿望只能变成满腔忧愤。他还在《夜读兵书》中留下了这样的诗句:“平身万里心,执戈王前驱”。但是一切的努力后来眼看都化作了泡影,“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陆游在词中虽然一再自慰,但是,从他“躲尽危机,消残壮志”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他的心是无法宁静的。他在朝为官的时候,为了抗金大业,放言直陈己志,却屡屡遭到朝廷公侯的排挤,屈居下僚。危机虽然侥幸躲过,然而壮志已经消残。
“短艇湖中闲采蒪”蒪(chun):水生植物名,又名水葵,可作羹。陆游在《寒夜移疾》诗中自注说:“湘湖在萧山县,产蒪绝美。”在“躲尽危机、消残壮志”、回到家乡的日子里,乘着小舟,在湖中悠闲地采蒪。这里,陆游的采蒪和其它人的采蒪有着不同之处,词人并不缺乏美味的菜肴,他采蒪主要还是在表现他的无奈,他的消磨时日。或者说他是去感受一下下湖采蒪的乐趣。当然,自己采来自己尝鲜,也不乏美妙之处。
结尾:“吾何恨,有渔翁共醉,溪友为邻。”我还有什么可以有遗恨的呢?现在我与渔翁饮酒同醉,与小溪旁的农民结为邻居,我感到这一切很满足了。这样的生活真得能让词人满足了吗?回答显然是否定的。词中“吾何恨”三字透露了词人心中的不满。既然没有“恨”,又何必问。既然问了就应该是有恨。如果无恨,这问就显得无理;如果有恨,又是恨什么呢?词人没有回答,应该说是“王顾左右而言他”。这就更让人感到陆游有的是让他痛苦难耐的恨。
我们从直到他临死时候写下那首脍炙人口的《示儿》:“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我们就可以感受到陆游的恨是“但悲不见九州同”的恨。这是陆游之所以千百年来成为后人无可遗忘的诗人、词人的重要原因。这也成为他的诗词让我们百颂不厌的重要原因!他的这种爱国主义情操是一以贯之的。他渴望沦陷区的收复和国家的统一的思想,这正是他留给我们子孙后代的宝贵遗产。这样不说出来的恨,就更加使词人和读者痛苦难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