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首述怀诗,展示了诗人矛盾的内心世界,笔墨洒脱而感慨深沉。
诗人自大和二年(828)十月来到江西,后转宣城。以后,辗转漂泊于扬州、洛阳、宣城各地。首尾共历经十一年。此诗首联即以“潇洒江湖十过秋,酒杯无日不迟留”概括了这一段生活。”潇洒江湖”,无拘无束,风韵飘逸;终日为醉乡之客,则于放浪形骸中见愁闷之情。行止风流,内心愁苦,正是诗人的真实写照。
颔联承首联之意,再次点染。“谢公城畔溪惊梦”,接“酒杯”句。每日无事,携酒行游于宣城郊野,观山望水,自得其乐;自斟自饮,不觉醉倒溪边。此句中“惊梦”一词很妙,写出了诗人大醉初醒,不知身在何处的情态。而梦中之惊,耐人寻味:或许,他在醉梦中与亲故旧友重逢,一觉醒来却独枕溪流。或许,在梦境中他仗剑行侠,英雄豪迈,醒来却发现自身依旧是落魄江湖的一介书生。溪畔惊梦,情境皆佳。“苏小门前柳拂头”,写诗人“潇洒江湖”的另一面。妓馆歌楼多涉秾艳轻绮之笔,而诗人仅仅用“门前柳拂头”暗示出流连花柳之意,处理得很含蓄,不伤全诗清朗之调。
颈联转为感慨生平,反映出诗人虽然过着诗酒风流的生活,但并不甘心终老于此。“千里云山何处好”表面上是寻访山川之胜,其实正是这声对苍茫云山发出的喝问,生动形象地表现了诗人咤叱风云、指点江山的襟怀抱负。紧接着,诗人又转过来对着茫茫人世发问:“几人襟韵一生休?”世上有几人能有如此襟韵,难道我的一生就这样罢了不成,把诗人不得不浪迹江湖的愤慨、不甘于虚度此生的愿望倾吐一尽。这两问,问得豪迈,问得沉痛,问得有气魄,如高天惊雷,滚滚而下,一扫方才悠然低回之韵。
尾联收合全诗,点明“赴官上京”之意。面对现实中平庸无聊的官吏生活,诗人萌出“尘冠挂却”的念头。他把辞宫归去说得很平常,“闲事”而已;事实上,这件“闲事”也难以做到,“终把蹉跎访旧游”,诗人不得不赴京上任,再次把光阴虚掷——回虚前联。此联言辞之间,流露出归隐与人世的内心矛盾。
这首诗起、承、转、合,层次分明,把这位落魄诗人的胸襟间事渐次说尽。其中既有风流倜傥之韵,又有豪宕雄浑之气。
这首诗充分体现了诗人矛盾的心情。他自认为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的增加,就能参透俗世,看透俗事,不会像潘岳那样多愁善感了,但是遇到“晚雨秋阴”的景象,依然难平心绪。
开篇两句,写傍晚秋阴、酒醉乍醒,客观条件(季节气候不佳、身体状况不佳)和主观条件(感时)都令诗人心情不能平静,从而为全诗定下了情感基调。
三四两句,写秋日风景,“黄花”“红杳”本是秋天里最具生命力的物象了,然而在诗人眼中,单一的黄花却远远构不成绚丽的色彩,而红色的杳子在风雨之中飒飒作响,如沙场鼓声,徒增秋日的肃杀之气。“背世返能厌俗态,偶缘犹未忘多情”与“自从双鬃斑斑白,不学安仁却自惊”两句中表现了诗人“心绪难平”。不妨回顾一下当时李煜为了超脱于皇位之争而筑室钟山读书,即位之后在北方的威压之下还是不改诗书歌舞之乐,即可了解其“背世”“厌俗态”的高雅之意;而对于丧子、亡妻痛苦的诗词咏叹,都是发生在面对北方军事威胁的背景之下,则读者于此又不难领会其“多情”背后的软弱无助当多愁善感的词人被推上君王的位置,在弱肉强食的乱世求生存的时候,大约应该都是李煜这种悲秋的样子:满怀恐惧,满怀凄惶直至在两鬓斑白中走向毁灭。
这是一阕悼亡词。悼亡的题材,在宋词中还不多见。苏轼《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的悼王氏夫人,当是词中悼亡最早的名篇,继之则有贺铸的《半死桐》“重过阊门万事非”一阕也堪称绝唱。到南宋吴文英《梦窗词》中亦有悼亡之作,只是语涉隐曲,本事难考了。悼亡词到清代不仅面广量多,而且情深而凄、笔致细腻的篇什叠出,最著名的当然是纳兰性德(容若)的那些哀伤卢氏之逝的作品。《青衫湿遍》就是纳兰众多悼亡词中的一阕自度曲的词牌名。因为周之琦的生日与南唐李煜一样是农历七月初七,所以他对李后主词的情韵格调多有向往,而纳兰是举世皆知的继李煜词的一脉法乳的大家,这样,周氏对纳兰自度曲的音节深能体会,他说“虽非宋贤遗谱”而“有可述者”,显然认为其与唐宋风调如符契合。
周之琦的妻子沈氏病卒于道光九年(1829)端午前后,这年词人四十八岁。据他在六十岁时所作的《阮郎归·余以嘉庆癸亥就婚于长沙郡署,阅今三十九年,旧游重历,距先室之殁一星终矣》一词可以确知,周之琦和沈氏结褵于嘉庆八年(1803),那么他们夫妻共同生活了二十七年,这从他别的一些悼亡之作中所说的“梦缘短,弹指廿七年华,匆匆去如箭”等等,也可得到佐证。各种材料表明,他们伉俪情笃,情感至深,中年丧妻,是极其哀痛的。所以,此词真挚动人,无套语滥调或敷衍题目之弊。
此词上片写玉碎魂消的死别之哀,下片则追忆生前相互怜爱的缠绵深情,从而益托起斯人永逝之痛。全词不仅笔笔写实,贴切入微地组合起各个细节,不落空泛,而且处处体现出特定的依恋难舍,难以排解的心理状态。正是如此,故有一种揪心悲痛所升化的艺术感染力,攫人心魂。
起句“瑶簪堕也”四字是提挈全词之句,以玉簪碎断难再愈合的意象,总写亲人永去不复返。从这一声长歌当哭的苦吟中,我们可以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肝的悲哀。“谁知此恨,只在今生”是说原以为我们夫妻永好,白头偕老的,此生此世不会有中途分手的事;谁知道遗恨三生的大悲痛事竟然这样突然发生在眼前!“谁知”二字的迸发,将心理上所承受的未及预料的、与初衷大相径庭的沉痛充分表现了出来。词笔看似平易,实则是以逆入之势转而倒出的气韵着手的,故大大增强了情感的烈度。
周之琦的悼亡情思是紧紧扣住在“谁知”二字上的,这是一个情结,一个心头无法解开的结。他说:我们夫妇不会也不应有此生离死别的事的!这在铁的事实面前即实际上硬生生明摆着的生离死别的格局面前,愈表现得执拗、不合事理,愈见其痴苦之极,心伤之极。呼天抢地般不愿承认既存事实,适足以透现出一种无可比拟的失落感的凄怆。任何语言都抵不上这句执拗地拒绝接受已不可能不接受的事实的话的悲哀程度的。下面文字实际上都基立在这“谁知”的思路上。
词人说,我俩日常最“怕说香心易折”!连“香心”的折断都怕言的我们,现今竟然面对的是“烬落残灯”的事实,这怎能叫我受得了?香心,原是美而易消失的意象,借喻两情相合两心相通的一瓣心香。愈是美好的事物总是怕其消失天折,然而可怕的事终究来临了!烬,灰烬,此处作动词“烧尽”解。词文至此,全从心态的失重,失去平衡的角度来表述哀苦之思。
词人又说:在你弥留之际,在你“兼旬”——一二十天处于昏迷状态时,我总认为你是会醒的,你不过是入睡入梦而已。每天夜晚守护着你,看你总是“恹恹睡”着,我也总是这样“猜”着。“尚猜他、梦去还醒”句极辛酸极痴挚,这其实只是一种痴妄的愿望而已。事实上沈氏夫人临殁前显然已知觉早失,昏迷难醒了的。这样以平易常见的细节锤炼入词,益见其情的真与深。
上片结句“泪急”二句是“猜”的愿望破灭,“谁知”的事实确凿无疑来临时的心态的描述。“翻嫌错莫”是说在痛泪滂沱中总以为这不是事实,是错觉吧!是感觉的差错吧!对妻子“魂消”而逝这事实这情景“直恐分明”,但希望这不是真的,不是明白无疑的宣判!读到这里,前面种种心态的起伏变化,吞吐抑扬的笔势可说到了高潮之波峰,那种一唱三叹的丧逝之情毕现无遗了。
下片“回首”二十七年来共同生活的情景,深化“谁知此恨,只在今生”之意。在书斋中,在镜阁上,他们有多少恩爱相处犹如同栖一枝的“并禽”那样的往事啊!“怜我怜卿”,“怜”字一分为二地连用,正是为表现“我”与“卿”的心的相合为一,这是“卿怜我我怜卿”的缩压句式。怜,就是爱,这“怜”字是下片的核心点。
词人说:往年我们暂时小别,也总是愁“道远”,忧空间阻隔太大而思念不已。那么现在怎忍受得了“泉路深扃”这种碧落黄泉,人天相隔的凄惨渺茫的死别啊!
词人又说:往昔最怕在“银笺”上抄写《瘗花铭》,连葬花之辞都怕抄写的我,又怎能面对赋悼亡的现实啊!我们曾经常相互慰藉,矢志“身在情长在”,爱与生命同存!然而,事实上我们的情爱又岂止如此而已?“纵无身、那便忘情”!即使你魄消玉化了,我也无法忘却我们的伉俪深情。这一句是上句的翻进,是加一层法。总“暂别”到“漫商量”二句,一用“况”字折进,一用“纵”字翻深,二个细节的运用,海枯石烂的情思臻于极顶。尽管没有任何夸张语辞,却在极本色的文字中达到了最佳的艺术效果。毫无疑问,没有一腔纯真的感情,是不可能从心头流出这种赤挚文字的。周之琦在此后二三十年岁月里,始终怀念着亡妻,从《心日斋词》全集中可以证见,这对一个封建时代的大吏,对一个才华甚高的文人来说,很是不易的。
末二句中,“梅霖”既切合沈氏去世的时令,又以黄梅雨的渐沥之声烘托悲凄的心境和氛围。长夜悲思和窗外的梅子酸雨融合一气,只觉得凄楚寒颤,心底凉生,犹若“秋声”入耳,敲击心扉。“梅霖”是仲夏之雨.“秋声”则乃深秋落木萧瑟之响,这种变幻变形的感觉,不是错觉,而是心情在极度悲伤时的真切感受。周之琦运用这一类似变形表现手法来写特定的情怀,并达到裹住全词以入凄苦境界中去,应该说是非常高明的。
首句点出贬地之远,正符合诗人初到柳州的心境。本以为在永州十年等待而来的诏返,可以让自己再展宏图,未想到反被迁往更加远离中原的南荒之地,所以“趣绝”、“孤城”、“千万峰”,组合成叠相交加的荒远、隔高的空间意象,反映了他最直觉最敏锐的心理感受,处于这样的荒山远岭中,即使身为地方刺史,也如同被抛弃,于是,其寂寞之情随笔福来:“空斋不语坐高舂”,一“空”、一“不语”,直陈孤独之况。接下来写官事冷清、环境险恶,进一步铺叙其寂寞、忧恐之情。在荒州为官,穷极无聊,印不用而生绿、砚长不磨而生尘,已见常寂难耐,而环顾山水,又常有异鸟、怪物出没在视野里,其忧惧之情可以想像。最后两句寄塑对方,希望得到关心理解,诗人意谓:“丈人您是个清心寡欲的高士,可我不若您之机事尽忘,优游自适,您大概会想到我这个远谪绝域之人一年来憔悴成什么样子了吧。”言外极其孤独,极其苍凉。
柳宗元七律大多作于柳州,虽不多,但情感皆哀而酸楚,艺术亦精绝工致。此诗起句引出寂寞之情,中间展开具体景况铺写,结句画龙点晴,以“憔悴容”回照全篇,结构可谓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