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叔的论战之道几千年来一直为世人称道,被奉为“知己知彼”的楷模。然而秦穆公没有听从蹇叔的正确意见。秦穆公利令智昏,一意孤行,执意要派孟明视(百里奚的儿子)、白乙丙、西乞术(蹇叔的两个儿子)三帅率部出征。蹇叔实际上已失去进谏的正常渠道,但他仍然不放弃努力——以“哭师”的形式来进谏,直言不讳地指出此次袭郑的必然结果。在送别秦国出征之师的时候,痛哭流涕地警告官兵们说:“恐怕你们这次袭郑不成,反会遭到晋国的埋伏,我只有到崤山去给士兵收尸了。” “哭师”召来了秦伯的诅咒、辱骂,这在封建社会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但是蹇叔继续进谏——以“哭子”的形式来进谏,准确地指出晋国“必御师于崤”。想通过“哭子”的形式再次使自己的意见传导给国君。
文中卜官郭偃和老臣蹇叔的预见有如先知,料事真如神,秦军后来果然在崤山大败而归,兵未发而先哭之,实在是事前就为失败而哭,并非事后诸葛亮。
郭偃托言的所谓“君命大事”,不过是个借口,人们根据经验 完全可以作出类似的判断,乘虚而入,乱而取之,是战争中常用的手法。作为政治家和军事家,如果不具备这种经验和头脑,应 当属于不称职之列。从蹇叔一方看,他作为开国老臣,也具有这方面的经验,对手并非等闲之辈,不可能在非常时刻没有防备,因此,此时出征无异于自投罗网。
秦穆公急欲扩张自己势力的心情,导致他犯了一个致命的常识性的错误,违反了“知己知彼”这个作战的基本前提。敌手早有防备,以逸待劳,必定获胜;劳师远袭,疲惫不堪,没有战斗力,必定惨败。其中原因大概是攻城略地的心情太急切了,以至 连常识都顾不上,当然是咎由自取。马有失前蹄的时候,人也有过失的时候,而在利令智昏的情况下所犯的错误,则是不可宽恕的。利令智昏而犯常识性的错误,更是不可宽恕。
再说,当初秦国曾与晋国一起企图消灭郑国,后来又与郑国订立盟约。此时不仅置盟约不顾,就连从前的同伙也成了觊觎的 对象。言而无信,自食其言,不讲任何道义、仁德,这同样应当遭天谴,遭惩罚。当人心目中没有权威之时,便没有了戒惧;没有了戒惧,就会私欲急剧膨胀;私欲急剧膨胀便会为所欲为,无法无天。春秋的诸侯混战,的确最充分地使人们争权夺利的心理。手法、技巧发挥到了极致,也使命运成了最不可捉模和把握的东西。弱肉强食是普遍流行的无情法则,一朝天子一朝臣,泱泱大国可能在一夜之间倾覆,区区小国也可能在一夜之间暴发起来。由此可见,“先知”是没有的;而充满睿智并富有经验者,往往被人们认为是“先知”。
这篇文章虽短,但结构上却充分体现了《左传》的叙事特色,即情节曲折多变,行文起伏跌宕,叙述有条不紊。文章以秦国老臣蹇叔谏阻、哭师、哭子为线索,复以秦穆公拒谏、诅咒相间其中,使全文在结构上起伏有致、曲折多变。
其次,这篇文章在塑造形象上也充分体现出《左传》通过人物的语言和行动刻画人物性格,将人物与情节结构融为一体的特色。这篇文章虽短,却成功地塑造了一个老成先见、忧国虑远的老臣形象和一个刚愎自用、利令知昏的君主形象。两个形象一明一暗,一显一隐,然而又相互映衬,相得益彰。俗话说,姜是老的辣。蹇叔虽老,但仍不失足智多谋、思深虑远。
词通过写杏花的凋零,借以哀伤自己悲苦无告、横遭摧残的命运。词之上片先以细腻的笔触工笔、描绘杏花,外形而及神态,勾勒出一幅绚丽的杏花图。近写、细写杏花,是对一朵朵杏花的形态、色泽的具体形容。杏花的瓣儿好似一叠叠冰清玉洁的缣绸,经过巧手裁剪出重重花瓣,又逐步匀称地晕染上浅淡的胭脂。朵朵花儿都是那样精美绝伦地呈现人们眼前。“新样”三句,先以杏花比拟为装束入时而匀施粉黛的美人,她容颜光艳照人,散发出阵阵暖香,胜过天上蕊珠宫里的仙女。“羞杀”两字,是说连天上仙女看见她都要自愧不如,由此进一步衬托出杏花的形态、色泽和芳香都是不同于凡俗之花,也充分表现了杏花盛放时的动人景象。
以下笔锋突转,描写杏花遭到风雨摧残后的黯淡场景。春日绚丽非常,正如柳永《木兰花慢》中所云:“正艳杏烧林,缃桃绣野,芳景如屏。”但为时不久就逐渐凋谢,又经受不住料峭春寒和无情风雨的摧残,终于花落枝空;更可叹的是暮春之时,庭院无人,美景已随春光逝去,显得那样凄凉冷寂。这里不仅是怜惜杏花,而且也兼以自怜。试想作者以帝王之尊,降为阶下之囚,流徙至千里之外,其心情之愁苦非笔墨所能形容,杏花的烂漫和易得凋零引起他的,种种感慨和联想,往事和现实交杂一起,使他感到杏花凋零,犹有人怜,而自身沦落,却只空有“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无穷慨恨。”愁苦“之下接一”问“字,其含意与李后主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亦相仿佛。
词之下片,以杏花的由盛而衰暗示作者自身的境遇,抒写词人对自身遭遇的沉痛哀诉,表达出词人内心的无限苦痛。前三句写一路行来,忽见燕儿双双,从南方飞回寻觅旧巢,不禁有所触发,本想托付燕儿寄去重重离恨,再一想它们又怎么能够领会和传达自己的千言万语?但除此以外又将凭谁传递音问呢?作者这里借着问燕表露出音讯断绝以后的思念之情。“天遥”两句叹息自己父子降为臣虏,与宗室臣僚三千余人被驱赶着向北行去,路途是那样的遥远,艰辛地跋涉了无数山山水水,“天遥地远,万水千山”这八个字,概括出他被押解途中所受的种种折磨。回首南望,再也见不到汴京故宫,真可以说是“别时容易见时难”了。
以下紧接上句,以反诘说明怀念故国之情,然而,“故宫何处”点出连望见都不可能,只能求之于梦寐之间了。梦中几度重临旧地,带来了片刻的慰安。结尾两句写绝望之情。晏几道《阮郎归》末两句“梦魂纵有也成虚,那堪和梦无”,秦观《阮郎归》结尾“衡阳犹有雁传书,郴阳和雁无”,都是同样意思。梦中的一切,本来是虚无空幻的,但近来连梦都不做,真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反映出内心百折千回,可说是哀痛已极,肝肠断绝之音。
作者乃北宋著名书画家,其绘画重高写生,以精工通真著称于世。这种手法于此词的景物刻画中也有所体现,尤其上片对杏花的描绘,颇具工笔画的意蕴。
第一句中“万丈洪泉落”,万丈有多高,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诗人要表达的正是心中那种不可确凿道出的对匡庐飞瀑雄奇险壮之气势的深深折服与崇爱之情。水自地下往上涌出曰之为泉,诗人以泉喻瀑,言飞瀑如洪泉而落,仿佛是将泉跟倒置了过来,任其泉水喷涌而下、源源不绝,所述情状极为形象,令人啧啧生叹。“迢迢半紫氛”一句状写的则是伴随着瀑布飞落而升腾起的缥缈水气。李白七绝《望庐山瀑布水》开篇就说高峭挺拔的香炉峰在旭日红光的映照下紫气蒸腾,烟雾缭绕,如同幻境一般,张九龄所言的“紫氛”大抵就是这种“日照香炉生紫烟”的神奇气象。迢迢,写雾霭之高;半,写紫雾似将色瀑截断。高高漂浮的水雾尚且只在瀑布半腰,那么洪泉万丈的源头,自然是深隐于一派迷蒙与虚无之中了。
“奔流下杂树,洒落出重云”。第二联着重于展现瀑布飞泻云天的动感之美。庐山峰青峦秀,嘉木成阴,喷雪鸣雷般的银瀑从几重云外奔流而下,激荡着嶙峋的山岩,穿越过层叠的古木,义无反顾地坠入深密的涧谷,这壮景所带来的强烈视觉震撼富有艺术感染力,大自然那磅礴潇洒的超凡手笔令人钦佩。庐山有景如此,无怪乎自古就赢得”匡庐奇秀甲天下”之盛誉了。
第三联意在描绘飞瀑在阳光照耀下呈现来的奇幻风采,“日照虹霓似,天清风雨闻”。转写瀑布的色彩和声响。瀑布本如素练,但在晴日阳光的照射下,却幻化出虹霓般七彩缤纷的颜色,绚丽瑰奇;天清气朗之时,本无风雨,但万丈洪泉直泻而下时发出的巨大声响,却使人有急风骤雨杂沓的听觉感受。诗人绘声绘色,以自己独到的感受营造出那亦真亦幻、瑰丽迷人的美妙画面。在湖口远望庐山瀑布,是否真能听到它所发出的巨大声响,并不重要,关键是诗人从万丈洪泉直泻而下的气势中,仿佛听到了风狂雨骤般的杂沓声响。句末的“闻”字与上句的“似”字对举互文,本身就包含了“似闻”的意蕴。这是一种似真似幻的听觉感受,其传神处正在亦真亦幻之间。若认定“闻”字是几十里外清晰听到瀑布的巨响,反而拘泥而失语妙。
“灵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氲”,最后一联以山水总括之笔收束全篇。诗人喜爱庐山之毓秀钟灵,故以“灵山”称谓之。“空水”一句由南朝谢灵运《登江中孤屿》一诗化用而来。谢诗云:”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意指空气和水色都清澄新鲜,诗人此处易“澄鲜”一词为“氤氲”,重在凸显庐山水瀑雾气缭绕、与晴空漫成一片的融融气象。“天地氤氲,万物化醇”(《易经·系辞》),庐山水正是乾坤交合而孕育出来的人间胜境。
总起来看,诗中所写瀑布水,来自高远,穿过阻碍,摆脱迷雾,得到光照,更闻其声,积天地化成之功,不愧为秀中之杰。形象的比喻诗人遭遇和情怀,所以他在摄取瀑布水什么景象,采用什么手法,选择什么语言,表现什么特点,实则都依照自己的遭遇和情怀来取舍的。这也是此诗具有独特的艺术成就的主要原因。既然瀑布景象就是诗人自我化身,则比喻与被比者一体,其比兴寄托也就易于不露斧凿痕迹。
相对于李白的七绝《望庐山瀑布水》而言,张九龄的这首五律有着四十字的篇幅,其铺展才思的空间更大。诗人善于运用繁笔,其言瀑布之雄险,以巍峨“灵山”为背景。先直抒“万丈”“迢迢”之豪叹,后辅以“杂树”“重云”为衬托;其言瀑布之绚丽,先描绘“洪泉”“紫氛”的真实所见,后生发出“虹霓”隐隐约约的奇妙幻觉;不仅如此,诗人还以“天清风雨闻”壮其声威,以”空水共氤氲”显其浑然。浓墨重彩而又繁简得当,毫不繁冗,正是诗人技法娴熟的体现。
作为一首山水诗,这首诗的艺术是独特而成功的。这首诗表面上只是在描写、赞美瀑布景象,有一种欣赏风景、吟咏山水的名士气度。但其中蕴激情,怀壮志,显出诗人胸襟开阔,风度豪放,豪情满怀,其艺术效果是奇妙有味的。“诗言志”,山水即人,这首山水诗是一个成功的例证。